霍聿珩蘇黎 第1章
蘇黎嫁給了霍聿珩十年。
結婚第一年,她為了救霍聿珩,失去了六個月的胎兒,失去了子宮。
蘇黎抑鬱跳進棺材裡自殺,卻都被霍聿珩救了回來,他哭著發誓:“黎黎,我不要孩子,我這輩子有你就夠了。我愛你,求你為我活下來!”
結婚第十年,霍聿珩送蘇黎無痛當媽。
他說:“蘇黎,霍家家大業大,我守了你十年,也該要個孩子了。”
蘇黎明白,當年的誓言已成空,她終於可以放心去找她死去的寶寶了……
……
等霍聿珩回家,看到的就是蘇黎為他準備的一桌子飯菜。
他神色稍緩,“看來我跟若汐要孩子的事,你已經想通了。”
秦若汐,就是他找的小三。
蘇黎沒說話,等他吃完飯才緩緩開口:“聿珩,我的孩子葬在什麼地方?”
餐廳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霍聿珩用濕巾擦拭繃緊的手掌,“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十年,我給了你十年的時間調整,你為什麼還放不下?”
蘇黎的心狠狠一痛,下意識攥緊雙手。
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自從孩子在手術室被剖出後,他瞞著她給孩子下葬,十年了,她連墓地都沒見過。
未等蘇黎緩過來,霍聿珩遞上一份b超單:“若汐年輕身體好,孩子發育指標都很不錯,你曾經是護士,應該看得懂這些?”
“這個孩子以後會喊你媽媽,和從前那個沒有區彆。”
男人理所當然的平靜,卻掀起了蘇黎心頭洶湧的波瀾。
她想到懷孕那時,滿心歡喜地看著b超單裡的孩子一點點長大。
隻是她的孩子長到六個月,就不長了……
蘇黎忍著胸口的發緊,低聲道:“聿珩,要當爸爸了很幸福吧?這十年,是我拖累了你。”
霍聿珩臉色一滯。
她笑著抬眸,顫抖著遞上一份離婚協議,輕聲說:“我們離婚吧。”
“我隻有一個孩子,隻想做他的媽媽,我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開心。”
霍聿珩卻沉臉奪過離婚協議書,一把撕碎。
“蘇黎,又跟我鬨是吧?我看之前就是太慣著你,既然好日子你過不下去,那就去過苦日子。”
而後,他抓著蘇黎抵達醫院婦產科病房。
裡麵住著懷孕的秦若汐。
霍聿珩命令:“從今天起,你就在這裡伺候若汐,伺候到孩子平安出生,要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孩子葬在哪裡。”
蘇黎被這冷酷刺的慘白了臉,嘴唇微動,但沒說一個字。
霍聿珩太瞭解她的軟肋是什麼了。
蘇黎端起水,小心翼翼地給秦若汐洗臉洗腳,喂水喂飯,當起了稱職敬業的保姆。
霍聿珩把人抱進懷裡,她一眼也沒看。
直到餘光看到他們即將要接吻,她才識趣地退出病房,獨自靠在冰冷的過道椅。
京市的冬天寒涼刺骨,午後的風依然吹得人戰栗發抖。
蘇黎聽著病房裡的歡笑聲漸漸變得輕柔婉轉,到最後,是女孩刻意放大的嬌喘聲……
她胸口突然襲來一股痛意。
發緊地痛。
蘇黎顫抖的手指伸向旁邊的包,從裡頭拿出治療抑鬱症的帕羅西汀。
摳出藥,剛準備吃的時候,病房門突然開啟。
“啪!”
霍聿珩一巴掌將她手裡的藥片打到了地上!
霍聿珩的臉色黑沉如墨。
“你的抑鬱症不是好了嗎?醫生說過,病好了就不能再吃這個藥,這藥吃多了會鬨自殺。”
男人生氣,用力扣住了蘇黎的下巴:“蘇黎,你竟然為了一個死了十年的孩子,想出吃藥這招逼我?”
蘇黎疼得直顫:“我沒有逼你,我隻是疼,吃藥止疼……”
霍聿珩卻不信。
他陰沉掏出電話:“成天惦記著死掉的孩子,活人你是一點都不管了?我治不了你,讓你媽來治你。”
電話很快接通,霍聿珩冷硬說:“你女兒又犯病了,尋死膩活跟我鬨自殺,三分鐘內勸好她,否則你兒子的職位我就不保證了。”
電話被遞給了蘇黎,裡頭很快就傳來蘇母不耐煩的訓斥。
“蘇黎,你是不是非要把所有人逼死才甘心?”
“你弟弟還在霍氏上班,他談了女朋友,已經準備買房談婚論嫁了,要是沒工作,你要你弟弟怎麼過日子?趕緊跟聿珩道歉!”
蘇黎喉中哽塞無力:“媽,弟弟是你的兒子,難道我不就是你的女兒嗎?我真的很痛苦……”
可蘇母不等她說完,就接著罵:“你當著富太太有什麼好痛苦的?你沒有子宮,聿珩都好吃好喝養著你,你有什麼資格跟聿珩鬨?”
“算媽求你了,我辛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彆做白眼狼行不行?不要鬨了,讓我們蘇家跟著霍家過個好日子吧。”
聽到這話,蘇黎身體頓失了所有力氣。
通話結束後,霍聿珩將手機奪了回去:“蘇黎,你媽說的對,人活著要感恩,做人彆太自私。”
蘇黎凝著虛空,渾身發抖:“我隻想知道孩子葬在了那裡,想去見見他,我有錯嗎……”
霍聿珩看著她失控空洞的眼,呼吸一緊。
手臂青筋崩起,意識到不對,當即把人帶到了醫院的心理診療室。
“蘇黎,你已經好幾年沒發病了,最好不是裝給我看的!”
很快,蘇黎被打了鎮定劑,躺在病床上昏睡過去。
但她依舊痛苦地闔著雙目,彷彿在夢魘之中。
醫生麵色凝重:“霍先生,按照霍太太的抑鬱症病史,建議你們儘快要個孩子,她迫切需要一個孩子來彌補十年前的心理創傷。”
霍聿珩盯著病床上的人,低沉回答:“我們的孩子很快就會出生了。”
醫生點了點頭:“你們有準備就好,對了,像你太太這種患者,有時候能刺激她情緒激動反而是好事,最怕的就是她不哭不鬨,才最危險。”
霍聿珩沒說話,盯著病床上的人眸光晦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蘇黎再次醒來時,霍聿珩就在床邊。
“醒了?”
看出他語氣裡的關心,蘇黎心口卻在發痛。
霍聿珩是京市名聲大噪的企業家,身家過億,商業巨擘,卻因為她沒能給他生個孩子,讓他這十年失去了男人的尊嚴。
正當蘇黎又想跟他提起離婚的時候,霍聿珩率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儼然恢複了冷漠無情:“若汐有些貧血,你的血型跟她匹配,既然你醒了就準備一下去給若汐捐血。”
蘇黎疑惑:“我隻是最大眾的血型,血庫很充足。”
霍聿珩突然扣住她的下巴,眼神充滿逼迫:“她肚子裡有我們的孩子,隻要你給她捐血,生出來的孩子就會帶有你的基因,孩子會長得更像你,你明白嗎蘇黎?”
蘇黎卻是苦笑:“孩子是否像我又有什麼關係?你跟我離婚,徹底拋去關於我的一切,好好走向新生活不行嗎?”
“夠了!這件事我自有主張。”
霍聿珩將她拉到了輸血室。
她像提線木偶地坐在他身邊,目光空洞地看著長針紮進了她血管。
忽然隔壁的婦產科傳來一陣陣孩子的哭聲。
蘇黎像是噩夢驚醒,瞳孔猛地一縮。
“孩子……”
“是我的孩子在哭!”
她突然在霍聿珩懷裡奮力地掙紮:“你放開我,我的孩子在哭……我的孩子……”
霍聿珩用力地把她抱緊,顫抖的掌心強摁住她的手臂,對護士下令:“還不快抽!”
血才抽了不到一半,蘇黎昏倒在了若汐懷裡。
再度醒來的時候,蘇黎發現自己被綁在了一個電療椅上。
“霍聿珩,你要做什麼?”
霍聿珩坐在旁邊,麵色冷漠:“你剛才發病了,為了保證你正常,我讓醫生給你做電擊治療。”
蘇黎臉色發白:“你……你說什麼?”
她瞬間被一抹過去的記憶擊中。
很久以前有一次她情緒失控,醫生提出電擊治療,但被霍聿珩否了。
當時的他心疼地摟著她,安撫她說:“黎黎,我們不電擊,你會慢慢好起來的,我等你恢複,我陪著你一起……”
而如今,他已經不在乎她是否承受得住電擊……
眼見霍聿珩要離開電療室,蘇黎奮力掙紮。
“不要!霍聿珩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不治——”
可下一秒,蘇黎被一道強勁的電流從頭貫穿到腳!
“啊——”
門內,慘烈的叫聲不斷從電擊室傳來。
蘇黎的哭喊從高到低,直到悄無聲息。
門外,霍聿珩麵無表情靠著牆,腳邊是迅速落下得一地的煙頭……
電擊治療結束後,蘇黎渾身猶如被抽乾了空氣。
她僵白著臉色,被霍聿珩帶出醫院。
外麵雪花紛飛。
和失去孩子那一天,一樣的冷。
蘇黎控製不住哆嗦,這時霍聿珩難得溫情給她披上了外套。
四目相對,他的臉上卻都是淡漠。
還說:“若汐出院了,她搬進了我們彆墅,外人照顧她我不放心,就由你跟著照顧。”
蘇黎沉下了眸子,沒有回應。
霍聿珩緊抿薄唇,語氣加重了幾分:“蘇黎,我的耐心有限,彆逼我對你做難看的事。”
蘇黎一顫,終於抬起紅腫的眼:“如果我照顧好秦若汐肚子裡的孩子,你真的會告訴我,我的孩子葬在哪裡嗎?”
霍聿珩眸色一沉。
但喉結乾澀地吞嚥了一瞬,到底沒拒絕:“看你的表現。”
說罷霍聿珩送蘇黎回家。
到了家門後,他臨時接了個電話去公司,讓她先進屋。
蘇黎進門後在客廳轉了圈,最後她是在主臥看到腹部隆起的秦若汐。
臥室被翻得一片狼藉,幾個年輕小太妹正圍著秦若汐笑,而秦若汐手中,正拿著她曾經給死去孩子準備的禮物盒!
蘇黎瞳孔一縮,衝過去要奪:“不許碰我給孩子的禮物!”
可她卻被小太妹嬉笑著按住。
秦若汐挑釁一笑:“我來看看,我們尊貴的霍太太給她那早死的鬼孩子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她掏出一個屋子水晶球,念著上麵的話:“寶寶,你在今天離開了媽媽,今天的雪下得好大,媽媽送你一座屋子,這樣你就不冷了……”
唸完,她就鬆開手裡水晶球,直直墜落在了地麵上——
“不!”
嘩啦一下,水晶球碎成了片,彷彿蘇黎被撕裂的心。
又見秦若汐拿出一套撥浪鼓,念著:“寶寶,今天你滿月了,媽媽給你準備的滿月禮物,你喜歡嗎?”
她一唸完後,把撥浪鼓也砸碎!
又拿出一份畫著的全家福,唸完撕碎!
蘇黎猩紅了眼掙紮:“秦若汐!住手!我要殺了你!”
她歇斯底裡的樣子令秦若汐笑得跟開心了。
“哐當哐當——”
一聲又一聲的重響,秦若汐把所有的禮物都砸了。
還拿出手機,大聲播放裡麵的嬰兒啼哭,譏諷道:“霍太太,你要殺誰呢?你沒有子宮,是你自己殺了你自己的孩子啊。”
“你當年怎麼不好好保護你的孩子呢?他剖出來的時候血肉模糊屍體發青,你對得起那條可憐的小生命嗎?”
手機裡徐徐不斷傳來的哭聲刺激得蘇黎失控。
她神情痛苦,雙手抱住頭:“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眼看著蘇黎情緒崩潰,秦若汐拿起一個通電的燙發棒,步步逼近蘇黎。
“沒有子宮的廢物,你還活著做什麼?”
話音一落,秦若汐突然將蘇黎推倒在地,扯開蘇黎的褲子,手裡的燙發棒瞬間打到了蘇黎的腿上。
“啊!”
刹那間,房間裡傳來慘叫,一股肉體燒焦的氣味。
蘇黎被人按在地上動不了,被燙得抽搐。
秦若汐更加得意:“剛才隻是讓你適應,這次,我一定要燙爛你的臉!”
蘇黎驚恐地看著那支燙發棒朝她的左臉揮過來!
忽然,“咚——”
門忽得被從外麵開啟,霍聿珩進來了!
“你們在做什麼!”
霍聿珩衝進來的時候,小太妹們迅速扯好了蘇黎的衣服,蓋住了傷痕。
蘇黎疼的沒力氣回應。
秦若汐則將燙發棒往自己的手臂一貼,然後跪在地上哭喊。
“霍總,救我!我帶著小姐妹特地來和霍太太打招呼,可她突然發瘋拿燙發棒燙我!說她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也不能活!”
“我的手被燙傷了,我的肚子也好痛!快救救我的孩子!”
一聽孩子有事,霍聿珩臉色一變,立馬抱上秦若汐。
臨走前,他看都沒看蘇黎一眼,隻留下冷冽的警告。
“蘇黎!你給我在這好好待著,等我回來跟你算賬!”
霍聿珩帶著秦若汐走後,秦若汐那般小姐妹也嚇得走了。
房間裡恢複一片寂靜。
蘇黎緩了很久,才能動彈。
她沒去找藥治傷,隻是麻木看著滿地的碎片,顫抖著手,把破碎的禮物一個一個撿起來。
可碎掉的東西,卻再也拚不好了……
就像她失去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等霍聿珩回來,蘇黎剛剛把禮物撿完。
男人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冷漠吩咐。
“若汐被你燙傷,手臂留了疤在鬨情緒,醫生說她的心情會影響胎兒發育,蘇黎,要麼給她植皮,要麼給她道歉,必須讓她消了這口氣。”
蘇黎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儘,提不起一絲的活人氣。
她沒有任何辯解,隻麻木地張著嘴:“假如我給秦若汐植皮,你能告訴我孩子葬在哪裡麼?”
霍聿珩聲音啞在了喉嚨裡,兩秒後才道:“可以!”
當晚,蘇黎麻醉耐藥,在植皮室痛得死去活來。
她蘇醒後,看著床邊的霍聿珩,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我……我的孩子葬在什麼地方?”
霍聿珩原本臉色難看。
但話落後,他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十度。
他抬手掐住蘇黎的下顎,眸光暗沉,幽幽問:“知道了孩子在哪,你是不是就要陪著孩子去死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加重手中的力道:“蘇黎,我已經公佈了你懷孕的訊息,很快,霍氏集團的太子爺就會降生。”
“在這期間,你休想給我鬨事。”
蘇黎先是怔了怔,忽然推開他失控地哭喊:“霍聿珩,你說你會告訴我孩子葬在哪裡,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是孩子的親生母親!我的子宮還在的時候,他就在我肚子裡遊著,他死了,你憑什麼不讓我見他!”
霍聿珩對她的控訴無動於衷。
蘇黎心底湧出無限絕望,突然,她從病床翻身下去,跪在了霍聿珩跟前。
“算我求你……”
“我隻想知道孩子在哪,我不會壞了你的計劃,求求你讓我見見孩子吧?我給你磕頭!求你了!”
“告訴我!求你!”
蘇黎對著眼前的男人重重地磕頭!
一下一下,地板咚咚作響!
“夠了。”
霍聿珩忽得站起身,煩躁扯著領帶,居高臨下罵:“蘇黎,你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你覺得你那死去的兒子願意有這麼個狼狽不堪的媽媽?”
蘇黎一頓,但很快又默不作聲磕頭。
隻是撐在地上的手卻控製不住發抖,就在她要撐不過去的時候,頭頂才傳來霍聿珩涼薄的一句——
“城西墓園,288號。”
瞞了十年,霍聿珩終於說出孩子的墓地了。
蘇黎頂著滿目眩暈,艱難地從地上爬起,嘴角一抹釋然的笑。
她口中不斷重複:“城西墓園288,城西墓園288……”
隨後越過霍聿珩,腳步踉蹌地朝病房的門走去,手按上門把的時候,被霍聿珩從後麵扣住。
“你去哪?”
蘇黎空洞地目視前方,“城西墓園288號。”
“你這個樣子怎麼出去?”
霍聿珩將她拉到了鏡子麵前。
蘇黎抬眼看向鏡中的她,頭發邋遢,臉色發白,黑眼圈也很重,嘴皮乾裂,身上也汗涔涔。
又聽霍聿珩補充:“你這樣子出去,要嚇死誰?”
蘇黎臉色頓變:“對,你說的對!不能嚇到寶寶。我這就回去換衣服,我要漂漂亮亮的去見寶寶……”
“我送你。”
霍聿珩剛說完,聲音加重補了句:“免得你到處亂跑,丟了我霍家的臉!”
回去的路上,霍聿珩打了兩個電話,推掉了幾個重要合作。
蘇黎沒有在意,她欣慰地看向窗外。
隻要知道寶寶墓地在哪,死後……她的靈魂也會知道去哪兒找她的寶寶了。
真好……
蘇黎給自己換上隆重的長款冬大衣後拿出一個大行李箱,裡麵裝滿了她買給孩子的玩具。
那些被摔碎的,也被她一一撿起拚湊,放了進去。
她還補充了一些新的,直到箱子再也裝不下。
下午,兩人抵達城西墓園。
蘇黎提著重重的箱子,拾階而上,身旁的霍聿珩要替她拿,但被她拒絕。
那是她這十年給孩子準備的禮物,她不讓任何人假手。
終於,來到了那座小小的墓地。
蘇黎坐在墓碑麵前,手指輕柔地撫摸墓碑上麵的名字。
她柔聲道:“寶寶,原來你在這兒,媽媽來看你了,媽媽還給你帶了禮物……”
她開啟行李箱,從裡麵拿出一堆房子水晶球:“寶寶這是媽媽在每次下雪天都給你買的小房子,你喜歡嗎?”
放下水晶球,她又拿出一個撥浪鼓,微笑道:“這是你滿月的禮物,好聽嗎?”
說話的同時,蘇黎搖晃著撥浪鼓,發出“咚咚咚”的鼓聲,隨後小心翼翼地擺在墓碑前,轉即又拿出一隻玩具小熊。
“這是你百天的禮物,它軟軟的,可以抱著睡覺噢。”
“這是你周歲的禮物,能幫你學走路。”
“這是……”
霍聿珩看著蘇黎向孩子欣喜地介紹玩具,暗下了眼背過身。
忽然一個電話響起。
他接起,裡麵傳來的話讓他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蘇黎,等會兒我叫司機來接你回去!”
霍聿珩疾步離開。
蘇黎全然沉浸在和孩子的對話中,根本沒察覺霍聿珩的離開。
等她介紹完最後一件禮物時,天都快黑了。
蘇黎轉頭看向旁邊的空地,眼波流動。
她在霍聿珩攤牌要孩子的那一天,就給殉葬服務公司的人打了電話,預約了死後殉葬服務,讓他們全權處理她的後事。
現在,她又給殉葬服務公司的對接人打電話:“墓地選址定了,就在城西墓園288號,等我死後,請讓我跟這裡麵的孩子合葬。”
“但是,墓碑上彆刻我的名字。我會在288隔壁買一個墓碑,把我的名字刻上去。”
以後,我的我的寶寶,就不會被任何人打擾了……
結束通話段話後,蘇黎立刻聯係墓地負責人買下旁邊的空地,用來給288號墓地做擴充。
兩小時後,工作人員完成挖掘離開,新挖的墓穴像一道敞開的傷口。
蘇黎則拿著刀,用力地在新的墓碑刻上自己的名字。
金屬與石頭摩擦的聲音在寂靜的墓園格外刺耳,血從她磨破的指尖滲出,混入石板的紋路裡,但她渾然不覺。
“蘇黎,生於1996年8月12日,卒於……”
她將預定好的死亡時間刻上去,一筆一劃,字字帶血。
把墓碑刻好後,蘇黎躺進了墓坑裡。
她側著臉,望向咫尺之隔的孩子墓碑,感受著緊貼孩子入睡的溫馨和滿足。
“寶寶,媽媽很快就會來陪你,等著媽媽……”
霍聿珩安排的司機來的時候,發現蘇黎滿身都是泥土,不敢過問。
但很快,蘇黎就被送到了抑鬱症主治醫生麵前。
“霍太太,今天你去看了你的孩子,心情好點了嗎?”
蘇黎笑得溫柔:“等了十年,我終再次見到了孩子,我心情好多了。”
當醫生準備給她做催眠療法的時候,她淡笑著阻止,“我真的感覺我現在已經好了,不需要再催眠治療。”
她笑得很溫柔,很陽光。
“見了孩子一麵之後,我已經想通了,我從前沉溺在悲傷中,給我的愛人帶來的很大的壓力。”
“這樣不對,人應該向前看,以後我會和我愛人好好過日子,不會在成為他的拖累。”
可話落,門口卻傳來霍聿珩冷冽的一句:“蘇黎!誰允許你又說‘拖累’這種晦氣的字!”
男人冷著臉進來,十年前蘇黎鬨自殺,曾經說的的最多的話就是——拖累。
當即吩咐醫生:“不用聽她的,照舊給她做做催眠治療。”
他的態度強硬,蘇黎也依舊笑得溫柔。
她乖乖地接受了醫生的治療。
這一次,催眠全程異常地順利。
蘇黎感覺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醒來時迷迷糊糊聽見霍聿珩和誰說話。
“霍總,蘇黎沒有子宮,寧願離婚也不想要其他孩子,你也和彆的女人有孩子了,這樣互相折磨,為什麼不放蘇黎離開?”
“難道,你還愛她嗎?”
蘇黎剛回神的思緒,一時怔住。
片刻,就聽霍聿珩沒有回答愛不愛,隻是淡漠說:“如果我和蘇黎離婚,她就活不下去了。”
蘇黎垂下眼,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結婚十年,她和霍聿珩真的熱切愛過,他們比想象中要瞭解彼此。
她從前恨霍聿珩不把孩子的墓碑告訴她,眼睜睜看著她被思念折磨。
臨到現在,那股恨好像也釋然了。
霍聿珩不喜歡聽她說‘拖累’這兩個字,可抑鬱十年,她真的撐著很辛苦,也確實是拖累……
霍聿珩想要孩子,想要一個正常的男人的生活。
她死了之後,他也不用背負太多。
蘇黎坐起看來,靠在床頭緩緩眼睛。
很快,他們都自由了。
正想著,病房門被推開。
“醒了?”
霍聿珩大步走了進來,帶進了一屋子的冷氣和煙草味。
他依舊居高臨下看著蘇黎,眸子沒什麼溫度:“明天是你媽過生日,你弟弟打來電話,有事和你說。”
蘇黎接過電話,弟弟抱怨的聲音很快傳出來:“姐,你沒在和姐夫鬨了吧?”
“你知不知道你一鬨,我在公司就要看人臉色啊?”
“聽弟弟一句勸,姐夫那麼有錢,也願意養著你做霍太太,就算他以後讓你給彆人養孩子,你也比大多數女人好過多了。”
“爸媽把你養大不容易,你自己沒工作不能儘孝,我要買房結婚,處處是用錢的時候。”
“你吃點委屈讓蘇家從霍家占點便宜,也算還了爸媽的生養恩情。”
蘇黎沉默聽著對麵的絮絮叨叨,直到結束通話電話,她嘴角的笑意也沒落下去。
霍聿珩收回手機,狀似不經意問:“你媽明天讓我們去吃飯,你準備送什麼禮物?”
蘇黎做出稍加思索的樣子:“嗯……我媽她其實就喜歡錢,我給她一張銀行卡,以後按月往裡打錢給她,你覺得怎麼樣?”
“按月給錢?”
霍聿珩沉默看了蘇黎幾秒,才說:“知道按月給你媽儘孝,看來你是真的想通了,不尋死了。”
“這樣很好,蘇黎,等若汐的孩子出生後,我們會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抬手難得溫柔替蘇黎挽發:“隻要你聽話,我會養好你。”
蘇黎沒有躲避觸碰:“嗯,那我們出院吧。”
她溫柔笑著,窗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渡上金光,消散了她眼眸曾經有的死寂。
她看起來好像接受了現實,能夠好好過日子。
霍聿珩放下手,也鬆了口氣。
可他不知道,絕症臨死前有迴光返照。
而抑鬱症的最後一個階段,有一種笑,也叫迴光返照……
第二天,霍聿珩一大早帶著蘇黎到了蘇家。
蘇黎率先遞上銀行卡。
“媽,這張卡裡麵有些錢,就當時我給您的生日禮物。”
蘇母看向霍聿珩,霍聿珩道:“收下吧,都是她的一片心意,以後她每個月會往裡麵打一筆錢儘孝。”
蘇黎笑著點頭。
她沒有說,這卡裡,是她把婚前股票和手裡的首飾全部變賣後的錢,一千多萬。
就當時她還了生恩和養恩。
蘇母激動得熱淚盈眶:“好好!想通了就好,黎黎啊,以後好好和聿珩過日子,咱們一家人也能開開心心。”
這頓生日宴吃的很熱鬨。
結束後,蘇母還讓蘇黎三天後帶著她弟弟去買房。
霍聿珩沒有拒絕,蘇黎便也同意了。
離開蘇家後,霍聿珩的手機響起了,來電是秦若汐。
蘇黎注意到,識趣建議:“你有急事就去忙吧,我等會自己打車回彆墅。”
霍聿珩“嗯”了一聲。
臨走不忘囑咐:“我之前已經公佈了你懷孕的訊息,過幾天會帶著你在媒體麵前亮相,這幾天你好好休息。”
“好。”
蘇黎應完,霍聿珩疾步離開。
蘇黎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車尾消失不見,才呢喃:“霍聿珩,祝賀你升級當爸爸。以後的路你會一路順暢,我就不拖累你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蘇黎的頭上,肩膀上。
“真冷啊……”
蘇黎回到家裡,走進房間,一切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散。
所以人都已經忘記了,十年前的今天,她的孩子死了。
今日就是孩子的忌日。
也將是她的忌日。
十年前,沒能陪著孩子一起死,如今,也該補上了。
蘇黎將浴缸接滿水,趟進去。
她給殉葬服務公司發去了地址,並告知:【你好,請你們於明天早上六點,過來替我處理後事。】
發完這則訊息,手機忽然新聞裡彈出一條熱搜——
霍氏集團為祝賀即將出生的小公子,燃放三天三夜煙花祈福
彆墅靜悄悄,手機視訊裡的煙花砰砰綻放。
一下一下,反複重錘擊打著蘇黎的心。
她默默關上手機,拉黑了所有人,扔掉了手機。
“寶寶,爸爸有了新的寶寶。以後會有自己的幸福。你的外公外婆和舅舅也會過上幸福的日子……”
“現在,媽媽終於能來陪你了……”
鋒利的刀口忽得猛地劃開蘇黎潔白的手腕,血瞬間染紅整個浴缸……
另一邊。
醫院裡,霍聿珩心口忽得狠狠一抽,莫名地不安。
他下意識要給蘇黎打電話,卻聽旁邊醫生凝著b超影像道:“胎兒的發育看起來不太樂觀……”
霍聿珩按號碼的手指頓然僵住。
他轉向醫生,命令道:“無論如何,必須保住這個胎兒!”
床上的秦若汐虛弱開口:“霍總,我害怕,如果你能留下來陪陪我,我就安心一些了,到時候孩子在我肚子裡也呆著舒服些……”
霍聿珩蹙眉凝向女人隆起的小腹,想了想才給蘇黎發了條資訊:【我這幾天不回去。記得三天後一起去陪你弟弟買新房,彆亂走。】
發完後,他坐在秦若汐床邊,安撫道:“好好休息,我陪你養胎。”
這一陪,三天過去了。
霍聿珩還在醫院緊緊地盯著胎兒動靜。
突然,蘇母的電話打了過來:“聿珩啊,蘇黎和你在一起嗎?不是說好了今天帶著她弟弟去買房,她的電話怎麼打不通啊!”
霍聿珩眉心一蹙,迅速拿出手機一看,卻發現三天前發出的訊息被拒收了!
他騰得站起來,蘇黎竟然拉黑了他?
他黑著臉用助理的手機打,電話一接通,就冷酷逼問:“蘇黎,你竟然拉黑我?好了幾天,又要鬨了?”
“你要是再鬨,信不信我把孩子的墳墓遷走,讓你一輩子都……”
可話沒說完,卻被電話裡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打斷——
“你好,你的電話號碼這邊沒有備注,這個手機的機主三天前已經下葬了,請問你是機主的什麼人?”
“你說什麼!下葬?!”
霍聿珩突然感覺心臟傳來一陣劇烈絞痛,但又很快覺得這一切不可能!
她分明已經好了!
是假的,是蘇黎在戲弄他!
“你究竟是什麼人,知道我是誰?敢欺騙我,這個代價你付不起?立即讓蘇黎接電話!”
“先生,機主的確已經入葬,如果你是她的親屬,可以帶上相關檔案證明來我們殉葬服務公司檢視機主的委托檔案……”
“這不可能!她不可能離開我!”
“嘟——”
電話結束通話,殉葬服務公司的地址發到了他手機上。
霍聿珩看著那串地址,攥著手機的手指骨節發白,瞳孔劇烈收縮。
他顧不上秦若汐肚子的狀況了,立即跑出去開車,以最快速度疾馳回家!
當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再也沒了蘇黎的人影,甚至連氣息都沒有……
他彷彿喉嚨被誰掐住,無力呼吸,無法呼吸。
忽然,雙膝無力,跪在了地上。
一股血腥味上湧——
烏紅的鮮血落地刹那,霍聿珩額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度醒來,他睜開驚慌的眸子,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心理診療室。
他茫然看向周圍,旁邊白褂子醫生對他說道:“霍先生,你的催眠已經結束,現在感覺如何?”
霍聿珩腦海裡的思緒頓時回籠。
原來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催眠。
因為蘇黎不接受他和秦若汐有孩子,和他離婚。
但他認為有了孩子也不影響他和蘇黎的生活。
可蘇黎卻說,他們回不去了。
就和他打賭,讓他進入一場催眠,模擬他有了孩子之後,他們後續的發展。
顯然,他賭輸了。
催眠中,蘇黎死了,不過好在一起都是假的。
蘇黎罹患抑鬱症、電擊治療、給秦若汐捐血植皮、給他下跪磕頭以及最後的去世,全部都是催眠!
他和秦若汐在病房裡的歡愛,也是催眠的幻境!
而真正的現實生活——
他和蘇黎結婚十年,她意外失去子宮,他便將自己的冷凍精子植入秦若汐的體內,讓秦若汐來給他們夫妻二人生個孩子繼承家業。
為了讓蘇黎有參與感,他讓她去照顧秦若汐,結果蘇黎卻一直因為這事跟他鬨,最後甚至跟他提了離婚。
他終於也沒耐性了,簽下離婚協議書當天,就對她放下重話:“蘇黎,這是你自己要走的,你以後求著我,我也不會再回頭!”
而這場催眠,在夢境裡,霍聿珩真真切切感受到蘇黎去世,他終於明白,他根本放不下她!
他不要離婚!
他要蘇黎回來!
霍聿珩拿起外套,離開心理診室後立即給蘇黎打電話。
然而,打過去的電話沒人接。
霍聿珩徑直去了蘇黎的孃家。
誰知她孃家人一個個表情錯愕,他們完全不知道蘇黎跟他離婚的事,更彆說蘇黎現在的下落……
霍聿珩無奈之下把電話打到了她工作的醫院。
“你問蘇黎?”
宋護士長詫異道:“她不是報名參加戰地護士誌願者了嗎?那邊戰況很慘烈,去了的基本這輩子也回不來了,這麼重要的事她沒提前跟你說?”
霍聿珩握著手機的掌心一緊,聲音冷了幾度:“宋護士長,你在醫院做管理的,說出來的話要對自己的前程負責!我太太是什麼身份,她怎麼可能會去當戰地護士!”
霍聿珩第一直覺就是宋護士長在聯合蘇黎,一起騙他!
宋護士長倉促解釋:“霍先生,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她報名的時候我也覺得納悶,怎麼會有人放著那麼好的老公和家庭不要,去西部戰線那麼危險的地方,畢竟那些地方可是真的會死人的!敢情她是瞞著你去的啊!”
霍聿珩瞳孔一震。
腦海裡突然閃過催眠裡的場景,再次感受到蘇黎的死訊給他帶來的衝擊!
他不能讓她死!
霍聿珩對護士長威逼道:“蘇黎是你的下屬,我的人未經我允許就被你們醫院送去戰線,你們必須負責把人給我叫回來!”
“霍先生你彆著急,我剛查了下她所在的那批大部隊是今天下午兩點出發,t8989次列車!蘇黎應該在京西火車站候車,你現在過去還來得及……”
護士長話沒說完,霍聿珩已經掛了電話,拿起衣服往外走他在去火車站的路上給蘇黎打了無數個電話,每次都是關機提示。
他腳下重踩油門,車子朝著火車站的方向疾馳而去。
蘇黎戴著口罩,跟著其他戰地護士一起坐在火車站候車廳。
過往卻像幻燈片一般地在腦海中閃現。
因為她沒了子宮,她的丈夫霍聿珩就找了個女人替他生孩子!
他還一次又一次逼她去照顧那個給他生孩子的女人!
更可惡的是他找的還是個毒蠍心腸的女人。
她在照顧秦若汐的時候,被那個女人用卷發棒燙得大腿一片好皮都不剩了,而他竟然不信她,還以為她是在裝病?
十年的婚姻,走到這一步她的心已經涼透。
她索性跟他離婚,寧願淨身出戶也離婚!
這次她堅決要離開霍聿珩。
突然,廣播聲響起:“t8989次列車即將到站,請乘坐本次列車的旅客有序排隊,準備檢票進站。”
蘇黎從座位起身,準備進站。
忽然身側不遠處一個撿礦泉水瓶子的老奶奶笑著說:“護士小姐,你這個鑽戒是我老婆子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
鑽戒?
蘇黎驀然低頭,發現無名指上竟然還戴著霍聿珩跟她的婚戒!
她緊抿著唇,兩秒後,將婚戒摘了下來。
“您是收垃圾是嗎?這個給您拿去賣錢吧!”
鑽戒塞給了老奶奶的掌心後,蘇黎拖著那隻陣痛難忍的左腿,跟上醫療隊,一起排隊進閘機。
五分鐘後,霍聿珩衝進了火車站候車廳,第一時間檢視大螢幕,尋找t8989列車的所在閘機。
但是車次過多,每頁停留時間很長,他耐心本就不足。
就在這時眼前一道耀目的光閃過。
霍聿珩轉頭就看到撿瓶子的老奶奶正在跟她家的老頭子分享剛得來的鑽戒!
那鑽戒是他在五年前霍氏集團成功上市當天,花了三千萬定製送給蘇黎的,款式獨一無二,世間沒有第二枚。
霍聿珩衝過去一把奪過老奶奶的鑽戒,斥道:“這哪來的!”
老奶奶驚慌道:“我可沒偷沒搶,那個小護士自己說她不要了,讓我拿去賣垃圾啊!”
垃圾???
這兩個字讓霍聿珩內心深深震撼。
他顧不上憤怒了,急聲問:“她在哪!”
“二樓,12號檢票口排隊……”
聽到這話,霍聿珩立刻乘電梯上樓。
他抵達12號檢票口的時候閘機通道剛關,正要硬闖。
有人立刻將他攔下,“抱歉先生,列車即將開動您現在不能再過去。”
霍聿珩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你知道我是誰麼?今天你不讓我過去,我就用儘一切手段讓你失業!”
工作人員第一次碰到這麼硬茬,乍一看,還真認出他是新聞裡霍氏集團的總裁!
“那,您……您請……”
等霍聿珩一過,工作人員立即聯係乘務員。
蘇黎此刻已經坐在了座位上。
她現在已經離婚,去哪裡都是她的自由。
霍聿珩和誰生孩子,也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身後火車的車門關閉,車底的輪子也開始緩緩地啟動。
蘇黎看著這座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即將從自己的人生中退場,嘴角帶著欣慰的笑容。
嫁給霍聿珩這十年,孩子死了之後,她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如今這些終於已成為過往。
曾經她在意的感情,終於也一文不值!
就在這時,她聽見過道裡維持秩序的乘務員略顯倉促的聲音,像是出了什麼故障?
緊跟著,下一秒她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窗外側後方響起。
“停車!開門!停車——!”
蘇黎的心口猛地一震,彷彿被噩夢纏身那般——這是霍聿珩的聲音!
車廂裡的人頓時一片騷動。
“怎麼回事啊?”
“快看,有人在外麵拍火車門!”
“他瘋了嗎?火車馬上要加速了,他這個時間還想上車,不要命?”
蘇黎往後看了眼,注意到那些乘務員都在用對講機,不知道在協調什麼……
以霍聿珩的身份、霍聿珩的地位、以及霍聿珩的陰狠,他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
她下意識地壓緊口罩,顫抖的手緊緊地揪著身上的護士服。
心跳幾乎逼到嗓子眼……
腦海裡不斷默唸:火車,加速,快點開……快點!
蘇黎的祈禱生效了。
火車按照原定出發的計劃慢慢加快了速度!
而外麵,四個保安將霍聿珩攔住,負責人勸說道:“霍先生,這趟列車上有執行重要任務的軍區部隊,除非絕對不可抗因素,否則不能停!您如此緊急,是在找什麼人?”
“什麼人?”
霍聿珩遠遠看著那趟淡出視線的列車,腦海再度閃現出催眠的場景。
他聲線嘶啞:“黎黎……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彆說你逃去戰地,就算你進了閻王殿我霍聿珩也要把你拉回來!”
霍聿珩下了決定,要去戰地找蘇黎!
在離開之前,他來到了私人醫院,看一眼他正在孕育中的孩子。
未料在秦若汐的病房門口,看到裡頭坐著兩個抽煙、煙熏妝的小太妹。
她們正開心地交談著:“老大,什麼時候再把霍太太抓過來給我們玩啊!”
“上次在你的公寓,咱們拿卷發棒燙霍太太的腿,霍太太又哭又叫聲音可好聽了!秦姐不是錄了視訊嗎?反正無聊也是無聊,給我們再聽聽唄!”
秦若汐笑了笑,忽然目光一瞥,看到門口的霍聿珩。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光。
“霍……霍總……”
霍聿珩臉色僵硬。
秦若汐是他精心挑選的女孩,十九歲,長相跟蘇黎七分相似,星座身高體重都跟蘇黎一樣,他以為她就是替他們夫妻生孩子的最佳人選。
誰知此人竟然小小年紀,心腸如此惡毒!
霍聿珩記憶裡閃過那日他逼著她去公寓照顧秦若汐的肚子,結果他過去的時候卻看她躺在沙發上跟一具屍體一樣,他斥責她陽奉陰違,偷懶睡覺。
即便她一瘸一拐地離開公寓,他也以為她是在裝病!
原來她真的受傷了!
被眼前這群該死的女人用卷發棒燙傷了腿!
霍聿珩一字一句,聲線顫抖:“燙我太太,還錄了視訊,是嗎?”
兩個小太妹順著聲音看過去,嚇得立即要跑。
卻被霍聿珩單手攔住,隨後推倒在地,一個磕在了凳子上,一個磕在床頭櫃。
秦若汐竭力辯解:“霍總你聽錯了,這兩個人……我不認識她們……”
“什麼?不認識我們?”
被磕得頭都破了還在流血的小太妹眼見自己的朋友想要把事情全部推到她們身上,立刻拆穿秦若汐。
她們紛紛說道:“霍總,是秦若汐讓我們動手的!”
“秦若汐是我們學校霸淩一姐,虐玩小學妹是她的拿手菜!欺負霍太太那次,我們隻是小嘍囉,她纔是主謀!”
“那天公寓裡是她讓我們按住霍太太,也是她說霍太太腿白白嫩嫩烤起來肯定很香!更是她拿著卷發棒,把霍太太的腿燙焦!”
“是啊,您要怪就怪秦若汐!”
小太妹的話音一個字一個字敲著霍聿珩的胸口。
思緒回到從前。
為了能讓蘇黎對孩子有參與感,他之前的確讓她去照顧了秦若汐。
他還記得,那天他想到了那日去公寓,蘇黎躺在沙發上,大氣不喘的樣子。
想到他把她從沙發提起來的時候,她臉上幾乎沒有半點人氣、全身是汗的樣子。
想到他以為她偷懶以為她裝病,逼得她眼眶通紅最後一瘸一拐地在他麵前離開的樣子。
霍聿珩心臟一陣一陣地疼,疼得發緊。
為什麼當時她不辯解……
為什麼……
霍聿珩以前想不明白,可當再度看著無名指上那枚婚戒,想到她將他送給她的鑽戒,交給撿垃圾的老太太時,他恍惚好像明白了。
因為他,從來不會聽她說話。
即便她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她,正如過去那些年,她總說他侄子欺負她,總說他媽媽欺負她,他一個字都沒相信過……
所以她放棄了……
當她不再依賴他的時候,她也就不要他了。
曾經衝他笑、軟軟地貼在他胸口的蘇黎,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