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為她折腰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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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巴掌打的裴司午臉上火辣辣的疼。
但他卻冇有絲毫不悅,隻因在這之上,望見了曾經那永安侯府嫡小姐的一點兒影子。
那名揚京城、卻隻屬於他的陸令儀。
而不是現如今為了沈家委曲求全的、連個內監女官都不敢得罪的陸令儀。
可這一瞬並未持續多久,陸令儀立馬回神,屈膝下跪:“小公爺贖罪,令儀聽及夫君一事,忽而使了分寸,還請小公爺責罰。
”哪裡是忽而失了分寸?若放在自小便當做奴婢教養的人身上,自是不論如何也做不出在裴司午臉上扇一巴掌這檔子事的。
隻是因為她從不是奴婢罷了。
雖說不曾苛待下人,但畢竟錦衣玉食長大的嫡小姐,總會有些驕縱的脾氣。
陸令儀“變了”性子,可從未“丟”過。
裴司午深知這一點。
他一雙大手骨節分明,此時用了力氣將陸令儀從地上拽起來,帶著不可言說的憤怒。
陸令儀被迫抬頭,那雙隻一用力就青筋凸起的手,在邊關曬黑了,又添了許多傷繭,陸令儀心中一跳。
他也經曆了許多。
當年她大婚之時,裴司午是否在浴血奮戰?他那時又作何心情?陸令儀咬緊下唇,低聲唸了沈文修幾聲,強迫自己不再想關於裴司午的事。
“責罰?你現如今當真是一點脾氣也冇有?還是你體內住著兩個人,一個可扇我巴掌,一個便為了沈家之事,甘願做這螻蟻姿態!”裴司午拽起陸令儀,卻冇急著放手,而是將其拉近了:“為了沈家,我可聽說你與永安侯大人都鬨掰了,如今家不能回,當真值得嗎?陸令儀,你何時變得如此?我看你是中了那沈文修的溫柔蠱罷!”陸令儀知曉他不過嘴上如此說,今夜夜半來此,定是為了柴陵一事的線索。
隻好順著他的性子,直視前方與己不過方寸之遙的裴司午:“小公爺,令儀不過為了完成夫君臨彆時的承諾,也為了沈家上下人員的清白、令儀的心安罷了。
柴陵不就證明瞭沈家一事有冤情嗎?既是夫家有冤,令儀怎有置之不顧之理?”陸令儀一向敢作敢當、愛憎分明。
看來沈文修那文人待她極好。
那便罷了,裴司午心想。
他倒也知曉永安侯是個什麼品性的人,陸令儀會與母家鬨掰,倒算不上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裴司午深吸口氣,極力使自己平緩下來,手中鉗住的細弱手腕方動了動。
他這才發覺,抓的有些過緊了些,陸令儀的手腕處都浮了一層紅痕。
“抱歉,我……”“不礙,令儀屋內有萬金油,揉揉便好。
”陸令儀本是隨口一說,誰見裴司午竟毫不見外般朝自己的住所而去。
“裴司午!”陸令儀不由脫口而出,追了上去。
裴司午腳步一頓,又繼續邁步向前,就當陸令儀以為他當真要進門時,裴司午停在了房門口,轉過身來:“去拿。
”真不愧是承恩公府的裴小公爺,命令的語氣毫不收斂。
“拿什麼?”“萬金油。
”自知犟不過裴司午,陸令儀無法,隻得推開簡陋的房門,掀簾進屋。
室內的陳設簡陋,陸令儀徑直走向屋內一角的置物雕花櫃,打開櫃門,將裡麵一隻搪瓷瓶拿了出來。
站在屋外等候的裴司午見陸令儀出來,便攤開了手掌,表情似有不情願,身子卻依舊站的直直的:“給我罷。
”陸令儀將裝了萬金油的搪瓷瓶放在裴司午手中。
裴司午推著陸令儀的肩,將其摁在庭院邊的石凳上坐下,又彎下身,捉住了陸令儀的腕子。
陸令儀見狀便知他想作甚,隻這實在不符合禮儀,便連忙起身,右肩又被那雙在沙場磨礪過、有著薄繭的大手摁了下來:“彆動,我給你上藥。
”“這……”知曉她那張嘴又吐不出什麼象牙,裴司午打斷道:“陸令儀,你可彆說自己上藥的狗屁話了,且不說腕間不便,就是你能順利上了藥,日後待你發達了,又像過去那樣翻舊賬指責我可如何是好?”這是說她曾經愛翻舊賬呢。
陸令儀不由淺笑,又趁裴司午冇注意,連忙將嘴角壓了下去。
“現在可告知我關於柴陵的事了?”陸令儀眼瞧著夜色愈發深了,即是得了皇帝準許,也未免想著快些將事情交代完,快些送這尊大佛回去。
裴司午並未避諱,隻一邊在陸令儀腕間輕揉,一邊說道:“柴陵是家生子的事,你已知曉。
”“是。
”“那柴陵的父親已冇多少時日,這事你可曾得知?”陸令儀手腕傳來的熱度與細細摩擦的力道一頓,二人目光對視半晌。
“你是說……守株待兔?”“是。
”柴陵父親柴珺年事已高,念其家家代代為霍家效力,現如今自是被好好將養著的,而柴陵在外無朋友家人,父親柴珺便是他最親的人。
能在圍獵場上放出訊息,柴陵定是有一定的人身自由的,既如此,父親若是病故,柴陵冇有不回家偷探的理。
隻要在四周設下埋伏,便能救下柴陵。
“還有……”裴司午停頓了片刻,不知這話該不該說。
腕上的傷已然處理好了,但裴司午依舊以那不輕不重的力道細細摩挲著,好似這樣便能快些消去紅印。
陸令儀就這樣靜靜等著他說出下文。
“柴陵放出箭矢的地方,除了玉佩,周將軍還找到了一物——”“何物?”“一指牛黃。
”牛黃?怎麼會出現在圍獵場?“會不會是那日……”陸令儀想問會不會是哪位太醫不小心落下了,可這實在荒謬。
太醫不會去圍獵場不說,此等高級的食材更是細心保管,進出有賬,怎會落一指長大小在圍獵場?這事怪異,也難怪裴司午斟酌幾番,這才說出了口。
說起太醫院,陸令儀忽地想起一人。
“李太醫若是肯幫忙……”雖說皇帝下令要查此事,定是能將太醫院的草藥進出賬目查個水落石出,但這定會打草驚蛇。
就像皇帝明知沈家一事有內幕,也依舊將沈家暫且關入了大獄。
就像那日行刺一事,明明如此危險,卻隻是加強了守備,依舊載歌載舞地辦了夜宴,好似行刺全然未發生。
皇帝這是不想打草驚蛇,看來背後藏著的人並不簡單。
而讓她知曉此事,恐怕並不單單是因為自己是沈家遺孀,為了讓自己心安,怕是也存了利用自己女官的身份,暗下與裴司午一同查案的心思在。
裴司午接話道:“這事若是你能找李涇幫忙,自然是好,就怕他……”“我自是知曉。
”“是麼?”裴司午終於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陸令儀。
他的身子挺拔俊逸,此刻披著月光,叫人瞧不清那深邃眼瞳下的深意:“我瞧你見著溫潤之人,便是全心全意地信付上了。
”陸令儀歎了口氣:“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之人?”裴司午不可置否。
眼見天色愈發晚了,裴司午交代完一乾事項也不便多待,便轉身朝宮門走去。
“小公爺等等!”陸令儀腳步不及裴司午快,跟在身後有些踉蹌,可前麵這人卻在這時有是個不理人的。
“裴司午!”陸令儀隻好叫了前麵之人的大名。
裴司午這才止步轉身,麵上帶著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嘴裡講的話確是冠冕堂皇的:“陸女官還有何事?皇上交代與臣的事皆已傳達完畢,再在後宮之中多加逗留,怕是不好吧。
嗯?沈、夫、人?”陸令儀不願搭理他這副臭德行,指了指裴司午的腰間道:“你的玉佩還在湖中,我叫人明天拾了送你府上。
”裴司午像是剛剛纔想起來,作恍然大悟道:“多謝陸女官提醒,不過這可不行。
臣的家傳玉佩若是次日被髮現出現在鳳儀宮,到時候傳出不好聽的謠言事小,誤了大事、驚擾了沈家一案後麵的幕後黑手可如何是好?“到時候即便是你找那李涇私下要的賬目,怕也是漂漂亮亮、查不出一絲錯處的。
”這話有理。
但……陸令儀水性不好,又不能讓承恩公府的裴小公爺親自下水撈玉佩。
說到底還是裴司午小孩兒心性,哪有自個兒將玉佩擲入湖中的蠢物?看來除了自己下水,彆無他法。
陸令儀心中歎氣,對裴司午道:“小公爺待我片刻,我去換件方便的衣裳。
”說完便走。
等陸令儀換了身簡便些的衣裳,見裴司午依舊站在原地等她時,便知今日撈玉佩一事定是過不去了。
“小公爺坐在此處稍候。
”陸令儀對著裴司午淺淺頷首,說完便要下水。
幸好為了娘娘們的安全著想,這兒的水並不深,陸令儀這纔敢下水的。
“你還真要下水?不要命了?”陸令儀脫了鞋,腳底剛要觸到水麵,便被身後之人一把攏起,“為了枚死物,你是連命都不顧了?方纔扇那一巴掌的陸令儀呢?去哪兒了?非要扯上沈家那人纔有些骨氣在?”陸令儀被突如其來的大力擁入身後之人的懷中,氣息未定,堪堪站直了身子這纔回身拉開距離:“裴司午?不是你說今晚便要撈這玉佩?我又能如何是好!”這話帶了些抱怨嬌俏。
裴司午笑出聲:“命我去撈如何?”陸令儀搖頭:“如今我不過一介女官,可命令不得裴小公爺。
”聽出陸令儀這話帶了些揶揄的味在,裴司午便也不再多捉弄,從袖中拿出一物,晃在陸令儀眼前:“瞧這是何物?”裴家家傳玉佩在月光下晃晃悠悠,柔光映在裴司午眼中,添了幾分柔情。
“你這是……”陸令儀感覺自己被耍,有些要找裴司午吃罪的語氣,“我今日乏了,小公爺的玉佩既是找到了,那便請回吧!”眼睜睜瞧著自己去換衣裳,還險些下水,陸令儀即便改了心性,也不免生出幾分怨懟來。
裴司午知道這是給人逗出氣了,隻得裝模作樣深深鞠了一禮:“忘了給陸女官說了,裴司午這方向女官賠罪!還望莫要繼續怪罪下去,小心傷了身子!”說完快步出了鳳儀宮,連身後陸令儀幾聲連不成句的“你……你,你!”都未曾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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