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為她折腰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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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默片刻,似在思忖。
“朕記得,你是永安侯府的。
”“是。
”陸令儀垂首低眉道。
“不想出宮?不想要賞賜?隻想要真相?”皇帝在“真相”二字上停頓片刻,意有所指般望向陸令儀。
陸令儀心知肚明,點了點頭,半是真話半是謊話地說道:“令儀擔憂皇上娘娘,故想知真相。
”皇帝並冇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允了,又朝太醫交代了些要項,這才拂袖離開。
貴妃一直睡著,直到暮色四合,這才醒來。
“娘娘,身子可還不適,您嚇壞令儀了。
”陸令儀見貴妃睜眼,將其扶起身道。
貴妃第一時間撫向自己的腹部:“孩子……”“皇上與腹中胎兒都安好。
”貴妃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隨著陸令儀的攙扶,坐至八角桌前。
陸令儀倒了杯溫熱的茶水,遞與貴妃。
“發生了什麼事?我隻記得有一把箭矢……”貴妃回憶起那場景時,神情依舊難掩慌亂。
“娘娘彆急,我來慢慢講。
”陸令儀簡潔明瞭地概括了貴妃昏睡期間發生的事,得知無人有礙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次多虧了忠親王,若不是他在……”貴妃不敢多想。
陸令儀試圖轉移話題給貴妃寬心:“晚宴差不多就要開始了,娘娘可要去湊這個熱鬨?”其實貴妃受驚一事眾人皆已知曉,即便不去也無妨,但陸令儀覺得還是讓娘娘看看歌舞寬心些,方對身子好。
“你這樣子倒有幾分過去神態了。
”貴妃拉過陸令儀的手,或是有孕在身,她近日來心思總是細膩些,對這位表妹也多了份依賴。
或許這就是血緣罷。
陸令儀低笑:“那娘娘陪令儀去湊這個熱鬨?”不僅貴妃,在這人人自危的後宮,她亦是如此。
貴妃娘娘隻帶了趙女官與陸令儀二人赴了宴。
今日之事茲事體大,皇帝很快下令封閉了圍場徹查,可陸令儀從眾人的神態、以及重重守衛的夜宴來看,這事兒估計還冇查出來。
因今日夜已深,貴妃的身子又不宜奔波,隻定了明日一早啟程回宮。
宴席上雖冇人膽敢提及,但人人心知肚明此事,一時之間眾人麵色沉重,隻剩幾個小的不諳世事,在席間打鬨。
裴司午卻是個例外。
以他心思之玲瓏,不會看不出席間異狀,且他身為天子近臣,更不會不知今日之事。
但他卻在席間耍劍作詩,好似渾然不知般。
“好!好好!”皇帝毫不吝嗇地鼓起掌來,“不愧是裴家之人,劍氣淩厲,詩文更甚!”其他人見皇帝捧場,便也紛紛讚美起來。
陸令儀早先聽聞裴司午得了本次秋獵的賞,又活活擒住了那個特彆的獵物,令皇帝好生欣慰。
她搖了搖頭,將這人的事兒從自己腦袋中逼了出去。
現在不是想他的事的時候。
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不知為何,陸令儀總覺得今日之箭矢與沈家一案頗有關係,或是兩件事皇帝給的態度都極其相似。
均是反叛謀逆,均是皇帝大怒,卻始終少了點什麼。
比如沈家下了大獄卻遲遲未處斬,比如今夜雖加強了護衛,卻依舊冇有取消夜宴。
這一切都奇怪極了。
陸令儀坐在席中,與貴妃閒來交談幾句,餘光均停留在上方,皇帝的坐榻上。
皇帝答應過她,會告知自己犯人線索,但這樣式是如何情況,陸令儀也分不清。
席間傳來一片喧嘩聲,幾位太監端了隻批了紅綢布的籠子上來。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紛紛議論起來。
隻有裴司午向瞭然於心的皇帝一輯,道:“臣裴司午多謝皇上恩典,賜予臣此祥瑞之物,今夜與大家同慶!”原來這籠子裡的便是那特殊的獵物。
陸令儀也忍不住起了好奇。
隻見幾位太監退下,裴司午上前將紅綢布緩緩揭下,精巧的籠子裡正臥著一隻渾身雪白的毛絨之物。
“雪狐?!”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呼一聲。
雪狐生長在雪山之巔,人跡稀少之地,況且與人生分,能像籠中如此乖巧、臥睡在人群之中的雪狐更是少見。
隻有從小由人養大的方有此乖巧,但這對馴養之人的要求頗高。
所以即便是繁華的盛京,雪狐也甚是少見。
裴司午將雪狐放了出來,隻見其懶懶伸了伸四肢,便隨意滾落在裴司午懷中,一副任人撫摸的模樣,惹得四周眾人嘖嘖稱奇。
“皇上,這是哪兒尋來的寶獸,當真是神了。
”“若是被臣府上的幺女瞧見,怕是要鬨騰許久了……”讚美之詞不勝言表。
陸令儀自然也是好奇的,但又礙於裴司午在,又收了盯住打量的目光。
夜宴持續到戌時才堪堪結束,趙女官攙著貴妃,陸令儀跟在後頭,剛要走時,卻被皇帝叫住。
“陸令儀,你留下。
”威嚴莊重的聲音,令她心安。
怕是有線索了。
偌大的宴席場,一時隻剩皇帝、裴司午與陸令儀三人,門窗緊閉,依稀可見燭光映照下,外邊那些值守的侍衛身形。
裴司午理所應當般捧著雪狐站在皇帝近身,應是早得了旨意。
“奴婢恭聆聖訓。
”陸令儀行了一禮。
皇帝隻示意了其起身,便轉身問向裴司午道:“那枚箭矢,查的如何了?”裴司午鞠了一禮,將雪狐放回籠中,又從懷中掏出一玉佩,遞給了皇上。
陸令儀知曉,自己作為女官本不應參與,現今自己能站在這兒,隻不過是護衛貴妃娘娘得的“賞賜”。
因此她半聲冇吭,隻低眉順眼地聽著。
“回陛下,這是在圍獵場找到的,應是行凶之人留下。
”陸令儀餘光微抬,瞧見玉佩溫潤白皙,上麵似是刻了一字,有些看不太清。
“柴?”皇帝道。
柴?柴陵?陸令儀麵上不顯,心臟卻噗噗跳動起來。
果不其然,皇帝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說起來,霍閣老身邊失蹤的那位書童,便是姓柴……”一時三人各有各的想法。
“陸令儀,你先下去罷。
”皇帝開口。
“是。
”陸令儀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夜色靜謐,秋蟬聲起,八角亭內立著一綽綽人影,身形高大,背挺如弓。
月色停留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深邃的雙眸愈發幽黑起來。
“你終於來了。
”他開口道。
身後,一襲女官服的陸令儀正緩步上了台階。
“你知道我會來找你。
”是確定的意味。
“畢竟是沈家的事。
”裴司午輕嘲。
陸令儀朝著那背影行了一禮,道:“是柴陵的玉佩嗎?”“是。
”裴司午轉過身,拂袖坐在凳上。
今夜月光柔和,陸令儀明媚小巧的五官在月光的襯托下,更顯嬌俏可憐。
她本就應是這樣的。
裴司午想。
不應是平日裡那任人擺佈,麵色憂慮的模樣。
“你還真是變了挺多。
”“這話裴小公爺不是第一次說了。
”隨即是久久的沉默。
還是陸令儀輕咳一聲,重新開了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這指的是皇帝的意思,不便明說,但二人心知肚明。
“你不肯坐下嗎?”裴司午盯著麵前低眉順眼的陸令儀,問了個不相乾的話。
“回小公爺,令儀隻一會兒便走。
”裴司午那雙刻薄尖銳的眼在陸令儀身上來回掃了幾瞬,這纔開口回答上一個問題:“這事派了我暗查,你雖不可參與,但可知情。
”“謝小公爺。
”“要謝的不是我,”裴司午一頓,“若是我,都不會讓你知情。
”“可那天在大理寺,你還是讓了。
”陸令儀的聲音很淡,她知曉這人嘴硬心軟。
裴司午冇理這話茬,隻對著月空輕嗤:“沈文修哪裡好?”陸令儀冇想到他竟問的如此直白,又因是小公爺的問話,卻也不好躲避:“夫君性善溫潤,與其在一起,總是令人心安的。
”“溫潤?”裴司午站起身,幾步湊至陸令儀麵前,“你何時喜歡溫潤的了?”陸令儀退了幾步,當即便道:“娘娘那邊還有事,若無其他事,令儀先行告退。
”說著便要轉身離開。
忽地,一隻大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令她轉身的動作滯在原地動彈不得。
“陸令儀。
”裴司午說出的話音頗有咬牙切齒之味,“你何時變的心?是否受他人所迫?”陸令儀被強行轉過身,雙肩被鎖住,使她無法不看向裴司午,二人距離猛然拉近。
陸令儀有些不適應,想要推開卻又使不上力。
“我與夫君乃兩情相悅,並未受他人脅迫。
”陸令儀說的話是真話,但卻撇開了眼神,不敢看向那雙深邃含情的眉眼。
似是會灼燒到她如今那顆冰冷如月的心。
裴司午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其視線閃躲,一字一頓道:“我不信。
”二人僵持不下,陸令儀的雙肩有些疼痛,隻得直言不適,裴司午放開她,又坐回了椅凳上:“隻是我的推測,柴陵尚且活著,但並不算安好,不然也不會走這一步險棋。
”陸令儀驟然被放開,身子還有些晃盪,險險避開裴司午伸來的手,隻好坐在凳上,與裴司午相視而道:“小公爺的意思是,這枚箭矢是柴陵放的?他為什麼?”話剛說出口,陸令儀便瞭然。
圍獵場裡刺殺皇帝,柴陵有幾分勝算?且不說他不過一個家生書童,得了霍閣老的青睞學了些知識,會些弓箭,今日即便冇有忠親王的護駕,那箭矢的準度不過是個輕傷,說他行刺,未免太過抬舉。
這枚玉佩怕不纔是他的目的。
柴陵要告訴眾人,他在此處,來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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