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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202章 雅茲迪信徒的重生朝聖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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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蘇爾以東的群山在暮色中化作鋸齒狀的剪影,吞沒了最後一縷昏黃的光。site-22a的簡易跑道兩旁,高功率探照燈驟然亮起,劃破逐漸濃鬱的夜色,在粗糙的瀝青地麵上投下冰冷刺目的幾何形光斑。空氣裡彌漫著乾燥的塵土味、燃油味,還有一種幾乎凝成實質的緊繃感那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機動特遣隊員無聲散開、各就各位時帶來的壓迫感。

阿爾貝特·詹寧斯研究員拉緊了外套的衣領,九月的夜風已經開始帶著山區的寒意,但真正讓他感到冷的,是眼前這套執行了數十年的、精確到分鐘的程式。他腕錶上的指標不緊不慢地走向預定位置。又是一年九月二十三,又是一次scp-036的收容程式。安全,高效,無可指摘。一如他過去四年所經曆的那樣。

“所有單位最後一次通訊檢查。外圍哨崗,回報。”耳機裡傳來特遣隊隊長冷靜到近乎單調的聲音。

斷續的確認聲依次響起。阿爾貝特的指尖劃過冰冷的平板電腦螢幕,再次核對著清單:機場清空確認;空域管製確認;備用發電機確認;觀測裝置線上確認。每一項後麵都跟著一個冷漠的綠色對勾。科學理應如此,觀察,記錄,驗證。即使物件是……這個。

“抵達航班,雷達接觸。方位0-8-5,距離三十五公裡。速度……正常。未響應呼叫。”空中管製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電流雜音。

來了。阿爾貝特抬起頭,望向東南方向的夜空。那裡除了幾顆提早出現的星星,什麼也沒有。但他能感覺到身邊特遣隊員們細微的姿態調整,槍口下意識地微微壓低,這是訓練有素的警惕,針對任何未知的、從指定方位出現的事物的本能反應。

沒有引擎的轟鳴先導,甚至沒有預告的氣流擾動。那架飛機就這麼突兀地滑入了探照燈的光柱邊緣,彷彿是從夜幕本身剝離出來的一塊。它今年的形態是一架老舊的波音737,機身上漆皮斑駁,沒有任何航空公司的標誌,隻有一片模糊的、曾經可能存在的顏色痕跡,像一塊陳年的瘀傷。它降落得異常平穩,起落架觸地時幾乎隻發出了一聲疲憊的歎息,與它那破敗的外表格格不入。

飛機完全停穩後,艙門嘶嘶地開啟,落下一個同樣老舊的舷梯。沒有機組人員出現。隻有駕駛艙裡,兩個戴著光滑白色麵具的身影,在燈光下一閃而過,沒有任何動作,如同人偶。然後,乘客開始下機。

“朝聖者”出現了。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大多陳舊但整潔,像是從不同年代、不同場合的舊衣櫃裡拚湊出來的。他們的步伐緩慢而一致,沉默地走下舷梯,走向候機樓指定的隔離區域。沒有交談,沒有四處張望,甚至似乎沒有注意到周圍那些荷槍實彈的守衛和刺眼的燈光。他們的麵孔平靜得異乎尋常,一種深沉的、幾乎是非人的寧靜籠罩著他們。

阿爾貝特和另外兩名安全等級3的研究員走進臨時設定的安檢區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汗味或香水味,而是一種淡淡的、類似於舊書、塵土和某種無法名狀的甜味混合的氣息。

“姓名?”阿爾貝特對著第一個走到他麵前的老婦人開口,同時示意她將手指放在指紋掃描器上。他的庫爾德語有些生硬,但足夠溝通。

老婦人緩緩抬起頭,她的眼睛很大,顏色很淺,像是蒙著一層薄霧。她看著阿爾貝特,但又好像穿透了他,看著遠處某個不存在的地方。“法蒂瑪,”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異常清晰,“法蒂瑪·哈利勒。”

平板電腦上迅速調出了記錄。法蒂瑪·哈利勒,雅茲迪教徒,確認於十一個月前死於摩蘇爾一家醫院,呼吸衰竭。八十二歲。照片上的婦人與眼前之人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眼神。記錄照片裡的眼神帶著臨終的疲憊,而眼前這雙眼睛……空無一物,卻又彷彿承載著某種極重的東西。

指紋匹配。通過。

“你從哪裡來?”阿爾貝特繼續標準問詢。

“東方。”她回答,這是標準答案之一。

“你要去哪裡?”

“去完成kirasguhor?n。”她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彷彿在重複一個練習了無數次的詞語。

“那是什麼意思?”阿爾貝特追問,儘管知道很可能得不到直接答案。

老婦人沉默了,那雙霧濛濛的眼睛再次看向遠方,超越了阿爾貝特,超越了機場的圍牆,投向了某處無人能見的景緻。她沒有再回答。

下一個是一個中年男子,額頭上有一道舊的傷疤。記錄顯示他死於一場車禍。指紋匹配。通過。

“你知道我是誰嗎?”阿爾貝特問。

男子緩緩搖頭,眼神同樣空洞。“時候快到了,”他反而開口,聲音乾澀,“我們必須前往西方。不能再耽擱。”

一個個朝聖者經過安檢。他們全都如此:身體特征匹配已故者,對生前的親友社會關係毫無記憶,短期記憶似乎隻侷限於“抵達”和“即將離開”這件事本身,並且都對那個詞“kirasguhor?n”,換裝表現出一種近乎程式性的認知。

科學可以解釋這一切嗎?某種大規模、精準的複製?某種現實扭曲效應,將死者短暫拉回?阿爾貝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試圖用已知的模型去套用,但每年麵對這些平靜的麵孔,他總會感到一種根基性的動搖。這不是實驗室裡的異常,不是可以隨意拆解分析的物體。這是……某種儀式,古老到他無法理解其萬一。

時間流逝。候機樓裡的朝聖者們開始顯得有些……焦躁。那是一種極其內斂的躁動,並非來回踱步或交頭接耳,而是他們那種深沉的寧靜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他們更多地麵向西方,身體微微前傾,彷彿聆聽著某個遙遠而急切的召喚。

然後,雅茲迪的聖職者們到了。他們穿著傳統的黑色長袍,神情肅穆,眼神銳利而明亮,與朝聖者們的空洞形成鮮明對比。為首的是一位年長的老者,賈拉勒長老,阿爾貝特認識他,基金會與當地雅茲迪社羣的主要聯絡人。

“詹寧斯研究員,”賈拉勒長老微微頷首,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一切就緒?”

“飛機已準備妥當,長老。”阿爾貝特回答,“朝聖者們狀態穩定。”

賈拉勒長老的目光掃過沉默的人群,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裡沒有好奇,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憫的接受。“他們在等待最後的呼喚,”他低語道,更像是對自己說,“靈魂已準備好蛻下舊殼。”

“長老,‘kirasguhor?n’……它究竟……”阿爾貝特忍不住再次開口,儘管知道答案可能依舊模糊。

賈拉勒長老這次卻多看了他一眼。“你以為這隻是簡單的轉世?像衣服一樣輕易更換?”他輕輕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不,研究員。那是一場旅程。一場穿越黑暗、尋找源頭的朝聖。舊的我必須被徹底遺棄,遺忘一切,才能在新的軀殼中醒來。遺忘是慈悲,也是代價。他們……”他看向朝聖者們,“……正在通往遺忘與重塑的路上。我們隻是……門童。”

就在這時,所有的朝聖者幾乎同時動了起來。沒有指令,沒有交談,他們沉默而堅定地排成一行,向著登機口走去。那種內在的召喚似乎變得無法抗拒。

“朝聖航班”一架由基金會提供、經過特殊改裝卻看似普通的客機,引擎已經啟動。雅茲迪聖職者們引導著朝聖者登機。阿爾貝特站在登機口旁,履行他最後的職責目視檢查,計數。

一個個朝聖者從他麵前走過。那個老婦人法蒂瑪,那個額頭有疤的男子……他們依次進入機艙,消失在昏暗的客艙內部。最後一個是賈拉勒長老,他在艙門口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阿爾貝特一眼。探照燈的光在他深刻的皺紋間投下陰影,他的眼神複雜難辨。

“有時,研究員,”長老的聲音幾乎被引擎的轟鳴淹沒,“信仰並非尋找答案,而是學會在怎樣的奧秘前保持沉默。”

艙門緩緩關閉。阿爾貝特站在原地,看著飛機滑向跑道。塔台發出了起飛許可,儘管他知道這架飛機從不等待許可。

“朝聖航班”開始在跑道上加速,越來越快,探照燈的光追著它的機體,將其照得一片慘白。然後,在跑道儘頭,它並沒有拉起躍入夜空,而是……前端似乎融入了空氣裡。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濃稠的蜜糖,機頭、機身、機尾……依次消失,沒有聲音,沒有閃光,隻是被夜幕平滑地、徹底地吞沒了。

雷達螢幕上的光點在同一瞬間消失無蹤。

site-22a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風聲和發電機沉悶的嗡嗡聲。阿爾貝特站在原地,望著飛機消失的那片虛空。腕錶顯示,此刻距離“抵達航班”出現,剛剛過去不到三個小時。而他知道,下一次再收到訊號,將是七天之後。

但他腦海中所想的,不再是時間丟失的悖論,也不是雷達隱形的原理。他反複咀嚼著賈拉勒長老的話“遺忘是慈悲,也是代價”。

還有那雙霧濛濛的、看向遠方空無一物的眼睛。

科學的冰冷框架第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單薄。他麵對的或許不僅僅是異常,而是一個他永無法理解、卻真實運轉了千百年的神聖機製。一種令人敬畏又悚然的機製。

他望著西方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那裡什麼也沒有,又或許擁有一切。

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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