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會那些故事 第207章 雅茲迪信徒的重生朝聖之旅6
指揮中心的燈光蒼白刺眼,將每個人臉上的驚悸與困惑照得無所遁形。空氣中殘留著咖啡的焦苦和冰冷的電子裝置氣味,但更深層彌漫的,是一種認知被徹底顛覆後的精神硝煙味。阿爾貝特·詹寧斯站在主螢幕前,螢幕上並排顯示著空空如也的機艙畫麵、飛行員茫然的麵孔特寫,以及賈拉勒長老那雙平靜得令人心悸的眼睛。
他的初步報告已經通過加密頻道發往ntantand-02。措辭艱難,他儘可能保持了冷靜與客觀,描述了飛機的突兀回歸、乘客的消失、機組人員的時間感錯亂以及聖職者們的異常狀態。但他知道,這份報告讀起來必然像是一份瘋子的臆語,或者某個拙劣的超自然恐怖小說的橋段。他刻意淡化了那些源自古老文獻的聯想和自己的直覺恐懼,將重點放在可觀測的現象上儘管這些現象本身就已足夠駭人。
回複很快傳來,帶著上級部門特有的、試圖在危機中維持秩序的緊繃感。命令清晰而冷酷:
1全麵隔離:所有返回的雅茲迪聖職者及機組人員立即進行最高階彆醫學隔離與心理評估。一切接觸需在b級防護下進行。
2證據收集:“朝聖航班”進行全麵封鎖,進行毫米級掃描與采樣,尋找任何非常規能量殘留或粒子跡蹤。
3資料剖析:集中所有計算資源,全力分析過去七天記錄到的所有異常資料,尤其是第五日淩晨的磁力-次聲波事件,尋找任何可解讀的模式或與飛機回歸瞬間的關聯。
4資訊管製:嚴禁任何資訊外泄,等待進一步指令。
標準的基金會應對流程。試圖用秩序和分類來框定那無法框定之物。阿爾貝特感到一種荒謬感。他們像是在用漁網試圖捕撈霧氣。
隔離區被迅速設定起來。返回的聖職者們異常配合,甚至可說是漠然。他們順從地接受血液采樣、腦波掃描、全身x光檢查。生理指標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說健康得過分。但心理評估完全無法進行。他們對提問反應遲緩,回答簡潔到極致,且完全缺乏情感內容。關於旅程的任何細節,他們都以沉默或“已然完成”、“無需再言”回應。他們的意識彷彿飄浮在某個遙遠的層麵,與當下現實隻有最微弱的連線。那種空洞的平靜,比歇斯底裡更讓人不安。
機組人員的情況則相反。他們顯得焦慮、困惑,極力試圖回憶那“丟失的幾小時”,但記憶裡隻有一片模糊的光暈和無法捕捉的墜落感。他們的時間感被徹底扭曲,堅信自己隻是進行了一次短暫的常規飛行。當被告知已過去七天時,他們表現出強烈的認知失調和輕微的恐慌,需要鎮靜劑才能配合檢查。
阿爾貝特親自參與了對飛機的初步檢查。踏入機艙的瞬間,那股清新的、空無的氣息更加明顯。沒有灰塵,沒有細菌,沒有任何有機殘留物,彷彿整個客艙被某種力量從原子層麵徹底清潔過。采樣棉簽擦過座椅、地板、行李架,檢測結果乾淨得令人發指。沒有乘客的dna,沒有他們的皮屑,沒有他們呼吸留下的任何痕跡。他們就如同被從這個物理現實中完美地擦除了,隻留下概念性的“空缺”證明他們曾經存在。
技術團隊對飛機進行了全方位掃描。沒有輻射異常,沒有未知能量簽名,沒有空間扭曲的跡象。它就是一架極其普通的、乾淨得過分的客機。
與此同時,資料分析團隊陷入了更深的困境。第五日淩晨的異常資料被反複運算、建模、比對,結果依舊。那磁力圖案不屬於任何已知數學體係,那次聲波無法被破譯。更令人沮喪的是,將飛機消失和回歸的時間點代入環境監測資料流進行超精密度分析後,他們發現……什麼都沒有。在飛機消失和回歸的那一精確毫秒,所有感測器讀數都出現了一個絕對平滑、無法解釋的、持續僅一普朗克時間的空白斷層。彷彿現實本身眨了眨眼,而儀器未能記錄下那眨眼的一瞬。
所有的科學手段都撞上了一堵光滑無比的、拒絕任何窺探的牆。
深夜,阿爾貝特獨自一人待在臨時辦公室,麵對著一堆毫無進展的報告和資料圖。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無法入睡。賈拉勒長老那雙空洞平靜的眼睛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再次開啟了那些雅茲迪文獻的翻譯摘要。目光落在關於靈魂穿越“barzakh”(屏障\\\\/中間領域)過程的描述上:“……其間,舊形消解,記憶如沙般流散,唯本質核心得以淬煉,奔赴新生……”
舊形消解。記憶流散。
物理層麵的徹底消失?意識的徹底格式化?
一個冰冷得讓他血液幾乎凍結的念頭劃過腦海:基金會年複一年協助運送的,究竟是什麼?是“靈魂”?還是某種……等待被回收和重置的“本質核心”?而那個“kirasguhor?n”過程,其殘酷性遠超想象它需要徹底的湮滅作為前提?
那些朝聖者登機時的平靜,並非因為信仰帶來的安寧,而是因為他們作為“個體”的一切,早已在死亡時結束了?登機的,隻是一種承載著“核心”的空殼,前往某個宇宙級的“重置點”?
而返回的聖職者們,他們又經曆了什麼?他們為何沒有消失?他們是引導者,是見證者,因此他們的意識被允許保留一部分?但保留的代價,就是那種非人的、抽離一切的平靜?他們看到了什麼,以至於人類的情感都顯得微不足道?
阿爾貝特感到一陣窒息。基金會一直以為自己在收容一個異常,卻很可能無意中成為了一個龐大、古老、超越理解的宇宙迴圈機製的一個環節。一個他們完全不懂其意義,卻年複一年faithfully執行著的環節。
safe級?不。這根本不是安全與否的問題。這是理解力維度上的絕對碾壓。
就在這時,他的保密通訊線路響起了最高優先順序的提示音。是ntantand-02的直接連線。
他深吸一口氣,接通。
“詹寧斯研究員,”對麵的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情緒,是-02的高階主管沃森,“你的報告我們已詳細審議。現場情況已超出預期。”
“主管,我認為我們需要重新評估scp-036的本質……”阿爾貝特試圖表達自己的想法。
“評估正在進行,但不是你的優先任務。”沃森打斷他,“根據協議,以及此次事件表現的異常特性,o5指揮部已初步裁定,下一次scp-036收容程式必須引入更主動的觀測手段。”
阿爾貝特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更主動的觀測手段?指的是什麼?”
“在下一週期的‘朝聖航班’上,安放一名基金會潛伏觀察員。全程記錄‘那邊’發生的一切。”
阿爾貝特的血液瞬間涼透了。“什麼?這……這絕對不行!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七天內發生了什麼!乘客全都消失了!聖職者回來變成了那種狀態!讓我們的觀察員上去?這無異於自殺!而且是毫無意義的自殺!”
“風險評估已被考慮,詹寧斯研究員。”沃森的聲音毫無波瀾,“正因為我們無法理解,才需要內源性資料。觀察員將配備最新型的遮蔽防護服、多維記錄裝置,甚至可能攜帶一件小型現實錨定裝置。這是命令,不是討論。”
“可是”
“你的新任務是,”沃森不容置疑地繼續,“在下一年度的收容程式開始前,完成對返回聖職者的深度心理剖析,儘可能從他們身上挖掘關於‘旅程’的資訊,為潛伏觀察員的行動提供策略支援。同時,提交一份詳細的觀察員選拔與裝備配置方案。”
通訊戛然而止。
阿爾貝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耳邊回響著通訊切斷後的忙音。
主動觀測?潛伏觀察員?
基金會非但沒有因這巨大的未知而卻步,反而試圖用更粗暴的方式去刺探那神聖的奧秘?他們以為一件防護服和一個現實錨就能保護一個人穿越那可能連現實法則都不同的領域?
他彷彿能看到下一年的景象:又一個九月,又一架飛機,又一批沉默的空殼登機,而其中混入了一個心跳加速、試圖隱藏自己的基金會人員,帶著一堆可能毫無用處的儀器,飛向那絕對的未知,飛向一個幾乎註定的、湮滅或非人化的結局。
而這一切,都將由他提供支援。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他原本以為認知的顛覆是故事的開始,但現在他驚恐地意識到,這或許隻是更深一層愚蠢和災難的序幕。
基金會看到了深淵,它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試圖派一個人下去量一量深度。
窗外,site-22a的探照燈依舊亮著,切割著冰冷的夜色。但那光芒此刻看起來如此微弱,如此徒勞,彷彿隨時會被那無邊無際的、古老的黑暗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