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我一場白晝飛雪 023

    她聲音一出，季母就紅了眼眶。

她無數次提心吊膽，但好在她的女兒心疼她，每一次都生生熬了過來。

之後的日子我一天比一天虛弱，清醒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

每每醒來，都能看到程侑遠，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邊一步一樣。

天也一天比一天冷。

院子中，橘子和枳接種的那顆樹上的果子已經完全成熟了。

在霜打下顯得懨懨耷耷。

這一天，我醒來就發現窗外格外的亮。

我沒忍住問旁邊的程侑遠。

“外麵為什麼這麼亮？”

數天沒有開口說過話的聲音格外的啞。

程侑遠看了外頭一眼，隨後替我將被角掖好。

“外麵下雪了，折射的光所以看起來亮一些。”

聽到下雪，我的眼亮了一瞬。

“我想去看雪！”

程侑遠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就拉了拉他的衣袖繼續說道：“讓我去吧，我答應你多吃半碗白粥。”

我已經將近三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當年程侑遠聽到這話，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更加憂心忡忡。

但他沒有拒絕我，而是起身去外麵和母親說了。

沒過多久，母親立馬將灶上煨的瓦罐粥端下來，盛出一碗，用瓷勺一點點喂下。

但到最後，我也沒有喝下那半碗粥。

我的食管連喝水都疼痛難忍，更遑論嚥下食物。

季母沒有再勉強我，而是默許了程侑遠帶著我出門看雪。

程侑遠將加厚的絨毯鋪在躺椅上，又將我裹得嚴嚴實實，確保一絲風都漏不進去才抱著我出了門。

院中天地一片銀裝素裹，我看向院中那顆樹。

“媽媽，橘子熟了嗎，我想吃橘子。”

季母紅著眼，連聲應好。

她摘下一顆橘子剝開遞給我。

我笑著掰下一瓣，吃下後條件反射的皺了皺臉，隨後笑著說：“不酸了。”

隨後又掰下一瓣給母親遞過去。

母親張嘴接過，淚已經糊了滿臉。

酸，又酸又苦。

程侑遠站在我的身邊什麼話都沒有說，隻是看著我。

看一眼少一眼一般用力。

我輕輕抬起手，落在程侑遠的手背，用連衣服都難抓皺的力氣抓著他的手，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天上又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不知過了多久。

可能很久很久，可能不過一瞬。

程侑遠感覺到手上輕如鴻毛的力氣消失，他偏過頭，季枳念就枕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

眼睫上落了幾多細小的雪花，卻不會再撲簌簌顫動了。

季母也察覺到，撲上前抱著季枳念嚎啕痛哭。

“孩子，好孩子，安心走吧，你為了媽熬了這麼久久已經很厲害了……”

程侑遠的淚砸下，落在季枳唸的手背。

他低著頭，摩挲著她的手，想到很多年前曾在青春雜誌上看過這樣一句話。

上一世戀人離去落在身上的淚，會化作胎記烙印在她的身上，陪她進入下一世的輪回。

程侑遠心一陣陣痙攣，像是生生剜下一塊血肉一般痛。

他看著那個印記，鄭重落下一吻。

“等著我。”

這一天，下了整個南城近十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雪。

季枳念就葬在後山上。

自那天之後，程侑遠又回了律師事務所。

他將季母當成了自己的母親，用自己的人脈送季母重新開始學中醫。

季枳念最愛的兩個人都在按照她要想的路好好生活。

可無數個無人知曉的夜裡，程侑遠驅車數百公裡，來到這座村莊的後山，依靠著那座墳，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愛人的能力，隨著他的愛人一起葬在了這座不知名的孤山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