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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534章 鮑玉佳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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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昌監獄的洗衣房,濕熱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巨大的工業洗衣機轟鳴著,滾筒有節奏地翻滾,像是在碾壓著衣物,也像是在碾壓著人性中最後一點殘存的柔軟。武京偉(河北高碑店2003年入伍)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瓷磚牆,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針,逐一掃過麵前幾張表情各異的臉。

沈舟(浙江嘉定2005年入伍)麵無表情,眼神深處卻像高速運轉的計算機,不斷評估著風險與收益,將惡行拆解成一個個可執行的步驟。危暐(vcd,其父為上校危金根)則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幼獸,興奮難耐,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癲狂的弧度,彷彿即將參與的不是犯罪,而是一場刺激的冒險遊戲。張帥帥(陝西靖邊2009年入伍)沉默地站在稍遠的地方,像一尊被風雨侵蝕的石像,唯有緊握的雙拳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透露出內心的激烈掙紮。而鮑玉佳(安徽淮南2007年入伍),則麵如死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粗糙的囚服後背,整個人彷彿剛從冰水裡撈出來,微微顫抖著,幾乎要靠扶著身旁的水管才能站穩。

“都聽清楚了?”武京偉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質感,穿透洗衣機的噪音,“陶成文(新城場站假軍官)那邊,是塊硬骨頭,但也是塊肥肉。光嚇唬他兒子,逼他吐錢,還不夠。”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更深的惡意,“得讓他徹底廢掉。沈舟,你偽造的那些他貪汙、嫖娼、賭錢的證據,要做得更真一點,等他兒子‘安全’回來,就給他單位、給他老婆孃家那邊都寄一份。讓他身敗名裂,比讓他傾家蕩產更解恨!”

沈舟冷靜地點點頭,補充道:“明白。照片和錄音我會處理得天衣無縫。郵寄渠道可以用之前曹榮榮(上海崇明2008年入伍)留下的那個關係,雖然她折了,但線還能用。分批寄,匿名,讓他查無可查。”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卻讓周圍的空氣又降低了幾度。

“好!就這麼乾!”危暐(vcd)幾乎要拍手叫好,他轉向武京偉,急切地問,“那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三期士官)那個傻婆娘呢?不能光揍一頓就算了!太便宜她了!”

武京偉陰冷地笑了笑,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她?簡單。張帥帥,你出去後,找兩個生麵孔,冒充是魏超在部隊的‘戰友’,去她家‘慰問’。就說魏超在裡頭為了‘保護’她們娘倆,把不該扛的罪都扛了,現在急需一筆錢‘打點’,不然刑期就得加重。她一個沒見識的農村婦女,嚇唬幾句,再裝得像一點,不怕她不信。等錢騙到手,再讓vcd找的人去‘提醒’她,說她被騙了,讓她人財兩空,徹底崩潰!”這個計劃融合了詐騙與精神折磨,其歹毒程度,令人發指。

張帥帥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他想起魏超那張總是帶著點迷糊、卻對戰友毫無防備的臉,想起自己曾和他一起在油庫值夜班,分享過從食堂偷偷帶出來的饅頭。一股強烈的羞愧和惡心感湧上心頭,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哪怕隻是一句無力的反對。但武京偉那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他,那目光裡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脅和警告。張帥帥到嘴邊的話,最終化成了一聲幾乎聽不見的歎息,咽回了肚子裡。他的頭垂得更低了。負責提供交通工具和必要時幫助人員轉移,這是他無法擺脫的枷鎖。他的沉默,在這種場合下,等同於默許。

這默許,像一塊千斤巨石,轟然壓在鮑玉佳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上。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晃動、模糊。偵察兵出身的他,大腦不受控製地開始勾勒出武京偉描述的那些場景:一個孩子驚恐的眼神,一個無辜女人受騙後絕望的哭泣,一個家庭被徹底摧毀的悲慘畫麵……這些想象像燒紅的烙鐵,燙灼著他的良知。他曾宣誓保家衛國,如今卻要淪為摧毀家庭的幫凶?

然而,現實的恐懼更為具體、更為冰冷。武京偉那句“想想你老家的爹媽”,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脖頸上,越收越緊。他彷彿看到年邁的父母在淮南老家被人騷擾、恐嚇,看到他們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同時,對自己出獄後前途儘毀、如同社會棄嬰般的絕望預期,也像沼澤一樣吞噬著他。工商銀行的保安工作雖然卑微,但至少是一份正經收入,一個立足之地。而現在,他連這點微薄的希望都看不到。兩種極端的情緒在他體內瘋狂撕扯,幾乎要將他的人格徹底撕裂。他的臉色由慘白轉向一種不正常的青灰,呼吸變得急促而淺薄,整個人搖搖欲墜。

“鮑玉佳!”武京偉的低吼像一記鞭子抽在他耳邊,“又他媽慫成這副德行?給老子站直了!摸清陶成文他姐家的具體門牌號,還有那小子平時放學喜歡在哪條巷子玩,這就是你的活兒!乾好了,出去後有你的好處!乾不好……”武京偉沒有說完,隻是用那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未儘之語裡的威脅比任何明確的恐嚇都更令人膽寒。

就在這時,車間入口處傳來管教乾部粗啞的喊聲,點名幾個編號去庫房清點物資。聚集的人群瞬間如同驚弓之鳥般散開。鮑玉佳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踉蹌著衝向貨架區,試圖逃離武京偉那令人窒息的目光籠罩。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

在貨架之間狹窄、昏暗的通道裡,他與正費力推著一輛堆滿臟汙工服的手推車的梁露(南昌高中畢業入伍)迎麵相遇。梁露抬起頭,那雙常常被武京偉等人譏諷為“空洞”、“愚蠢”的眼睛,此刻卻清晰地映照出與鮑玉佳同源的、深不見底的恐懼,以及一種在極度壓力下掙紮求生的、近乎本能的光亮。兩人的目光僅僅交彙了零點幾秒,梁露的手彷彿無意般在手推車的扶手上一滑,一個細小、冰冷、捲成筒狀的金屬物件掉落在鮑玉佳的腳邊。

沒有片刻猶豫,鮑玉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彎腰,用顫抖的手指迅速將那個小東西撈起,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反而讓他滾燙的手心感到一絲刺痛般的清醒。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頭再看梁露一眼,加快腳步,幾乎是逃離了那個角落。

躲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堆滿廢棄包裝箱的死角,鮑玉佳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著氣。他攤開手掌,那是一個被用力掰彎的、鏽跡斑斑的鑰匙扣圈,裡麵緊緊塞著一小卷幾乎被汗水浸透的紙條。他顫抖著將紙條展開,上麵是歪歪扭扭、卻一筆一畫用力刻寫出的字跡:

“程(程俊傑)、馬(馬文平)證詞已固定。林(林奉超)、付(付書雲)罪證確鑿。外麵對孩子、魏嫂保護升級。武疑心已起,萬事小心。若能遞出武具體行動時間,或有大用。l”

這幾個字,如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淵裡,突然點燃的一支火柴。光芒雖然微弱,卻瞬間驅散了部分令人絕望的黑暗。程俊傑(湖北雲夢)、馬文平(內蒙古)真的站出來了!外麵的警察不僅知情,而且防護措施更加嚴密!甚至……甚至有可能裡應外合,徹底瓦解這個毒瘤?

巨大的震驚和一絲絕處逢生的希望,像一股強勁的電流穿過鮑玉佳近乎麻木的身體。他幾乎沒有思考,迅速將紙條塞進嘴裡,混合著鐵鏽味和汗水鹹味,艱難地吞嚥下去。粗糙的紙條邊緣刮擦著食道,帶來真實的痛感,但這痛感卻奇跡般地讓他混亂的思緒清晰了一些。

他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到地上,將臉埋進膝蓋。那條由威脅、利誘和共同犯罪編織成的、試圖將所有捲入者拖入深淵的毒鏈,依舊散發著致命的危險氣息。武京偉的疑心,意味著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此刻,鮑玉佳卻彷彿看到,在這根毒鏈看似堅不可摧的表麵下,已經出現了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痕。這裂痕,來自於梁露的勇氣,來自於程俊傑和馬文平的反擊,來自於高牆之外堅定不移的法律之光。

這裂痕能否最終撕裂整個黑暗?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地知道,吞下去的那張紙條,以及紙條背後所代表的那條隱秘戰線,已經讓他無法再像鴕鳥一樣自欺欺人。他被迫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一邊是繼續屈服於恐懼,最終萬劫不複;另一邊是抓住那絲微光,進行一場九死一生的冒險。而這個抉擇,必須儘快做出,因為武京偉的耐心,顯然已經所剩無幾。

高牆之外,上海市公安局聯合辦案中心。

氣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巨大的電子螢幕上,不再是靜態的地圖示注,而是實時傳輸的監控畫麵切換——陶成文姐姐家小區門口的街景、實驗小學周邊幾個關鍵路口的車流、魏超妻子工作的工廠大門以及夜校附近那條昏暗的巷口。便衣警力的位置以綠色光點顯示,構成一張無形的保護網。

“技術部門已經對林奉超(四川達州空軍上尉)和付書雲(福建閩清空軍中尉)的私人電子裝置完成了深度取證。”一位年輕的技術員彙報著,螢幕上滾動著複雜的程式碼和通訊記錄截圖,“發現了大量加密通訊痕跡,以及多個與境外虛擬號碼的聯係記錄。初步破譯顯示,他們向孫鵬飛團夥提供的遠不止是人員資訊,還包括部分敏感的部隊內部管理規定漏洞分析,這為武京偉製定這種極具針對性且善於利用規則空子的犯罪計劃,提供了關鍵的理論依據。”

另一位負責外圍調查的偵查員介麵道:“對危金根(空軍福州指揮所退休上校)的社會關係和經濟往來調查取得突破。我們發現他通過其妻弟名下控製的一個空殼公司,在近三年內有數筆來曆不明的大額資金流入,資金流向與孫鵬飛團夥的部分洗錢渠道有重合點。目前正在抓緊追查最終資金來源和性質。”

林建奇站在螢幕前,雙手撐在控製台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沉聲道:“同誌們,情況已經非常明朗。我們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個監獄內的暴力預謀團夥,而是一個盤根錯節、內外勾結、利用特殊身份和體製漏洞進行犯罪的網路。武京偉在監獄內的瘋狂,隻是這個網路暴露在水麵上的冰山一角。我們的任務,不僅要阻止眼前的犯罪,更要順著這些線索,將這個毒瘤連根拔起,清除其滋生的土壤!”

鄭雅萍補充道,她的聲音冷靜而堅定:“監獄內部的壓力已經給到位。根據我們內線的最新訊息,鮑玉佳和梁露的心理防線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動搖和掙紮。這是突破口。我們要加大政策攻心的力度,同時確保外圍布控萬無一失,絕不能給犯罪分子任何可乘之機,必須確保陶成文和魏超家人的絕對安全。”

監獄內,深夜。

鮑玉佳躺在**的鋪位上,瞪大眼睛望著窗外透進來的、被鐵欄杆切割成碎片的月光,徹夜無眠。喉嚨裡吞嚥紙條時留下的異物感依然隱約存在,時刻提醒著他白天的驚心動魄和那個關乎生死的抉擇。武京偉猙獰的麵孔、沈舟冰冷的算計、危暐變態的興奮、張帥帥沉重的沉默……還有梁露塞給他鑰匙扣圈時那雙充滿恐懼與決絕的眼睛,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中反複盤旋。

他的思緒飄得很遠。2007年入伍時的熱血沸騰,偵察兵集訓時摸爬滾打的汗水與榮譽,2019年那枚私刻公章被發現時的如墜冰窟,轉業到工商銀行穿上保安製服時的失落與不甘,被孫鵬飛的手下找上門時那種複雜而卑微的慶幸……往事一幕幕掠過,最終定格在如今這鐵窗生涯和更加黑暗的未來預謀上。一步錯,步步錯,難道真的沒有回頭路了嗎?

對家人安全的極端恐懼,曾經是壓倒他所有反抗意誌的最後一塊巨石。但梁露一次次冒險傳遞的資訊,以及警方佈下的天羅地網,像一根根細弱卻堅韌的絲線,開始纏繞那塊巨石,試圖將它撬動。他意識到,繼續沉默和屈服,非但換不來安全,隻會讓自己在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最終徹底淪為武京偉這類人的犧牲品,甚至牽連家人遭受更可怕的後果。

天際漸漸泛白時,一個模糊而危險的計劃在他心中逐漸成形。他或許可以假意順從武京偉的安排,但在收集資訊時故意拖延時間,或者提供一些模糊不清、甚至帶有誤導性的情報,為外麵的布控爭取更多準備時間。更進一步,他是否可以想辦法,將武京偉可能采取行動的大致時間範圍,甚至是一些他們用來聯絡外界的隱秘方式,傳遞給值得信任的管教乾部?這無異於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被武京偉察覺,招致滅頂之災。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看到一絲曙光的路徑。

次日清晨,出工哨聲響起。

鮑玉佳隨著人流走向車間,感覺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武京偉果然在第一時間找到了他,眼神比昨天更加銳利和不耐。

“老鮑,琢磨了一晚上,有譜了嗎?”武京偉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鮑玉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擠出一絲為難又帶著點討好的神色:“京偉哥,我仔細想了。司法局家屬院那邊,管理確實嚴,生人進出的登記盤問都很仔細。硬闖或者長時間蹲守肯定不行。我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從送快遞或者查水電表的人身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搭上線,花點小錢,讓他們幫忙留意一下?不過這需要時間去找合適的人選,還得試探對方靠不靠譜……”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武京偉的反應。他在故意將事情複雜化,強調困難,目的是拖延時間。

武京偉眯著眼,盯著他看了足足有十幾秒,那目光彷彿要穿透他的顱骨,直窺他內心的想法。鮑玉佳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又被冷汗浸濕,心臟狂跳得像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就在武京偉似乎要發作的瞬間,車間另一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和管教乾部的厲聲嗬斥!似乎是某個區域的電路發生了短路,冒起了淡淡的青煙,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武京偉的注意力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吸引,他煩躁地罵了一句,轉頭朝騷動方向望去。

鮑玉佳趁機暗暗鬆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梁露正低著頭,專注地操作著她那台縫紉機,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那恰到好處的電路“意外”,真的隻是巧合嗎?

在這個被罪惡和絕望籠罩的深淵裡,人性的微光與求生的智慧,正以一種極其隱秘而驚險的方式,悄然彙聚,試圖在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黑暗壁壘上,鑿開更多的裂痕。高牆內的無聲較量,已然進入最緊張、最危險的階段。而牆外,正義之網正在悄然收攏,等待著給予致命一擊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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