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暗碼:血色螺旋 第535章 武京偉的毒謀
南昌監獄的洗衣房內,濕熱的水汽裹挾著消毒液刺鼻的氣味,彷彿連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巨型工業洗衣機發出沉悶的轟鳴,如同野獸的低吼,掩蓋著角落裡更為陰暗的密謀。武京偉(河北高碑店2003年入伍)背靠著冰涼的瓷磚牆壁,那雙經曆過軍旅磨礪卻早已被戾氣侵蝕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圍攏過來的幾張麵孔。孫鵬飛(石家莊2006年入伍)的倒台,並未讓這個畸形的團體解散,反而像去掉了製約的枷鎖,讓武京偉內心深處的暴虐與瘋狂更加無所顧忌。
“陶成文(新城場站假軍官)那個吸兵血自肥的蛀蟲,日子過得倒是逍遙!”武京偉的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割肉,字字帶著陰冷的恨意,“光讓他把錢吐出來,太便宜他了。得給他刻骨銘心的教訓,讓他後半輩子想起咱們就尿褲子。”他刻意停頓,享受著施加心理壓力的過程,目光尤其在鮑玉佳(安徽淮南2007年入伍)蒼白的臉上停留,“他寶貝兒子在實驗小學,週五下午三點半,他那個在司法局的姐會去接。找倆生麵孔,弄輛黑車,跟到南巷那片老居民區,那兒監控盲區多。‘請’孩子上車‘聊聊天’,拍幾張照片發過去。告訴那娘們,乖乖把陶成文吞下去的錢連本帶利吐出來,再額外準備一筆‘精神損失費’,孩子就完完整整送回去。要是敢報警或者耍花樣……”他冷笑一聲,未儘之語裡的威脅讓空氣都凝固了。
沈舟(浙江嘉定2005年入伍)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冷靜地介麵,彷彿在推演一場軍事行動:“車子可以從孫鵬飛哥以前的關係裡找,有人還欠著人情。執行的人必須絕對可靠,事成之後立刻遠遁外省,切斷一切聯係。與陶成文姐姐溝通,隻談錢,不涉及其它,避免留下話柄。如果對方不配合,第二次接觸就不會這麼客氣了。”他的邏輯清晰冰冷,將一場卑劣的綁架勒索策劃得如同精密的手術,更顯其手段之老辣。他甚至提到,可以嘗試利用已在外圍、曾與社羣有聯係的曹榮榮(上海崇明2008年入伍)殘存的關係網,進一步核實司法局家屬院周邊的具體環境。
危暐(vcd,其父為退休上校危金根)興奮地搓著手,臉上泛起病態的紅暈,眼中閃爍著殘忍而幼稚的光芒:“太好了!就得這麼治他!看他還敢囂張!還有魏超(新城場站油料股三期士官)那個蠢婆娘!也不能放過!週三晚上她去夜校,那段路又黑又偏,找個人蒙麵,狠狠揍她一頓,把‘破鞋’、‘剋夫’的紙條塞她衣服裡!讓她在街坊鄰居麵前抬不起頭!完事兒再騙她,說她男人在裡頭得了臟病,急需錢買進口藥救命!不給錢就把偽造的病曆和繳費單貼滿她孃家村子!”他將物理暴力與精神摧殘、詐騙手段糅合在一起,帶著一種近乎遊戲般的殘忍心態。
張帥帥(陝西靖邊2009年入伍)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魏超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憨厚、訓練時一起流汗喘粗氣的麵孔。一股強烈的生理性厭惡湧上喉嚨,但他剛要張口,武京偉那如同審視獵物般的冰冷目光便掃了過來,讓他瞬間如墜冰窟。他想起自己無法擺脫的過去和武京偉掌握的把柄,那點微弱的反抗意誌再次被壓垮。他負責的,是利用昔日運輸單位積累的渠道,為這些行動提供必要的後勤支援,這是他無法推卸的“投名狀”。他的沉默,在這種場合下,無異於一種默許。
這所有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千斤重擔,轟然壓在鮑玉佳的肩上。他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伸手死死抓住身旁冰冷的金屬水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偵察兵出身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武京偉這番計劃意味著什麼。去偵察一個無辜孩子的日常活動軌跡,去監視一個與世無爭女人的生活規律——這些他曾引以為傲、保家衛國的技能,竟要被用來實施如此突破人倫底線的犯罪。殘存的良知在他胸腔裡劇烈灼燒,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對武京偉報複手段的極端恐懼(尤其是那句陰森森的“想想你老家的爹媽”),以及對自己刑滿釋放後前途儘毀、生計無著的絕望預期,像兩條冰冷的鐵鏈,將他牢牢捆縛,幾乎窒息。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大顆的冷汗從額頭滾落,浸濕了粗糙的囚服前襟。
“鮑玉佳!”武京偉壓低聲音,語氣中的威脅如同實質的冰錐,“又他媽慫了?嗯?看看你這副德行!彆忘了,是誰在你被工行掃地出門、走投無路的時候拉了你一把?沒有鵬飛哥,你早他媽餓死街頭了!現在鵬飛哥雖然暫時栽了,但規矩不能壞!讓你乾點摸排偵查的老本行,是給你將功贖罪的機會!出去了,就你這有案底、被部隊開除、銀行也不要的爛貨,除了跟著我們,誰還會正眼看你?”**
這番誅心之言,像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鮑玉佳最後的心理防線。他彷彿看到淮南老家年邁的父母被不明身份的人騷擾恐嚇,看到自己出獄後求職無門、遭儘白眼、窮困潦倒的悲慘未來。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磕碰,發出咯咯的輕響。
恰在此時,車間入口處傳來管教乾部粗聲粗氣的點名,命令幾個編號的犯人立刻去庫房搬運新到的洗衣原料。聚集的人群瞬間像受驚的麻雀般四散開來。鮑玉佳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踉踉蹌蹌地走向堆放雜物的貨架區,大腦一片空白,隻覺得手腳冰涼。
在貨架背後堆積的陰影裡,他與正費力拖著一大袋皂粉的梁露(南昌高中畢業入伍)險些撞個滿懷。梁露抬起頭,那雙常被武京偉等人譏諷為“認知低下”的眸子裡,此刻卻清晰地映照出與鮑玉佳同源的巨大恐懼,以及一種更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掙紮。兩人的目光僅交彙了電光火石的一瞬,梁露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將一個冰冷、帶有鏽跡的金屬墊片塞進鮑玉佳汗濕的手心,隨即猛地低下頭,更加用力地拖拽起那個沉重的袋子,腳步蹣跚地迅速離開。
鮑玉佳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他借轉身麵向貨架的掩護,用顫抖的手指展開那個粗糙的墊片。裡麵緊緊裹著一小片從練習本上撕下的紙條,字跡歪斜卻深刻有力,顯示出書寫者下了多大的決心:
“程(程俊傑)、馬(馬文平)已向軍方紀委和公安聯合遞交證詞,徹底指認林(林奉超)、付(付書雲)。外麵已知悉新陰謀,孩子與魏嫂已受嚴密保護。望君迷途知返,切莫鑄成大錯,萬劫不複。l”
這寥寥數語,如同劃破厚重鉛雲的淩厲閃電,瞬間照亮了鮑玉佳腦海中那片被恐懼和絕望徹底吞噬的黑暗。程俊傑(湖北雲夢)、馬文平(內蒙古)竟然鼓起天大的勇氣站出來了!警方不僅知曉了這一切,而且已經采取了切實的保護措施!他們並非在孤軍麵對這群窮凶極惡之徒!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極致後怕和一絲微弱希望的熱流,猛地衝上他的頭頂,讓他一陣劇烈的眩暈。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那張承載著關鍵資訊和可能生路的紙條,連同那個冰冷的金屬墊片,一起塞進嘴裡,混著唾液,艱難地吞嚥下去。粗糙的邊緣刮擦著食道,帶來火辣辣的疼痛,但這疼痛卻讓他從未如此刻般清醒。
他回過頭,望向車間另一頭仍在低聲商議、麵目猙獰的武京偉和沈舟。那條由威脅、控製、利益誘惑和共同絕望編織成的毒鏈,依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危險氣息。然而,此刻的鮑玉佳卻彷彿看到,在這根毒鏈最黑暗、最令人窒息的末端,竟透進了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名為“希望”的光芒。
這縷光能否最終指引他走出這片命運的泥沼,他不知道。但他清楚地意識到,吞下去的那張紙條,已經
irrevocably
(不可逆轉地)改變了他腳下的道路。他再也無法像鴕鳥一樣,將頭埋進沙子裡,假裝看不見那即將發生的、踐踏人倫與法律的慘劇。一個無比艱難、充滿巨大風險的抉擇,再次以更尖銳、更緊迫的方式,橫亙在他的麵前,逼迫他做出最終的站隊。
高牆之外,上海市公安局聯合專案組指揮中心。
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上,南昌市的數字化地圖清晰展現,幾個被紅色光圈牢牢鎖定的關鍵點位異常醒目:陶成文姐姐居住的司法局家屬院、其子就讀的實驗小學周邊所有路口、魏超妻子工作的紡織廠大門以及她前往夜校的必經之路。
“所有預設點位均已完成布控,實行24小時不間斷視訊監控與便衣巡邏交叉覆蓋。應急小組處於待命狀態,確保一旦發現任何異常動向,能夠在一分鐘內做出有效反應。”林建奇指著螢幕,語氣沉穩有力,但眼角的細紋和略顯沙啞的聲音透露出連續作戰的疲憊與壓力。
鄭雅萍補充道,她手中的平板電腦實時更新著情報彙總:“根據梁露同誌再次冒死傳遞出的密信,以及程俊傑、馬文平兩位同誌提供的更為詳實、具有關鍵指證力的證詞,武京偉犯罪團夥此次策劃的已遠非普通財產犯罪,而是直接針對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公民個人名譽進行恐怖威脅的嚴重暴力預謀,社會危害性極大,性質極其惡劣。我們必須在其成員刑滿釋放前,構築起銅牆鐵壁般的證據鏈與安全防護網,確保任何犯罪意圖都無法轉化為現實危害,並在其膽敢付諸行動的瞬間,予以法律允許範圍內的最嚴厲打擊。”
一位負責通訊分析的技術偵查員起身彙報,表情嚴肅:“我們對林奉超(四川達州空軍上尉)和付書雲(福建閩清空軍中尉)已被扣押的通訊裝置進行深度資料恢複與分析,結果顯示,二人在較長一段時間內,係統性利用職務許可權,向孫鵬飛團夥提供了大量涉及部隊人員及其直係親屬的非公開敏感資訊,包括詳細家庭住址、工作單位、日常作息規律甚至性格弱點評估。這些精準的情報,為武京偉製定當前這種極具針對性、恐嚇性且企圖規避偵查的犯罪計劃,提供了至關重要的資訊支撐。”這番彙報揭示了案件更深層次的隱患——體製內的蛀蟲,其危害遠甚於明處的敵人。
另一組負責外圍深度調查的成員帶來了關於危金根(空軍福州指揮所退休上校空管處長)的最新進展:“危金根利用其退休前在空軍係統內編織的關係網路,不僅在其子危暐服役期間多次違規插手、包庇縱容其諸多不當乃至違法行為,在此次係列案件調查深入期間,還通過多種隱蔽渠道,試圖打探核心案情進展,並向個彆相關單位人員施加隱性壓力,其行為已嚴重違反黨紀國法,涉嫌濫用影響力妨礙司法公正等多重罪名。”
林建奇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會議室裡每一位麵容堅毅的同事,聲音沉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同誌們,當前的態勢已經非常明確。我們麵對的,不僅僅是一夥在監獄環境下沉瀣一氣、預謀嚴重犯罪的戾氣之徒,還有他們身後那張若隱若現、試圖挑戰法律底線、乾擾司法正常運作的關係網。這場較量,不僅僅是為了將眼前的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更是為了扞衛國家法律的尊嚴,為了給程俊傑、馬文平這樣受到傷害的同誌一個徹底的公道,為了恢複和堅定廣大人民群眾對於社會公平正義的信念。這一仗,我們必須打贏,也一定能夠打贏!”
監獄內,深夜。
鮑玉佳蜷縮在硬邦邦的板鋪上,瞪大雙眼望著天花板上那片被窗外微光映出的模糊光影,徹夜難眠。喉嚨深處因吞嚥紙條而殘留的異物感和隱約痛楚,不斷提醒著他白天的驚心動魄和那個足以改變命運的抉擇。武京偉猙獰的威脅、沈舟冰冷的算計、危暐變態的興奮、張帥帥沉重的沉默……還有梁露塞給他紙條時,那雙充滿恐懼卻更充滿決絕的眼睛,像一部無聲的電影,在他腦海中反複放映。
他的思緒飄回了2007年,那個胸戴紅花、滿懷憧憬踏入軍營的青澀身影;飄回了在偵察連摸爬滾打、汗水澆灌出優秀士兵榮譽的高光時刻;也飄回了2019年,那枚私刻的公章在點驗中被無情翻出時,如同天塌地陷般的絕望;更飄回了轉業到工商銀行,穿上那套與他夢想相去甚遠的保安製服時,那難以言說的失落與彷徨;最後,定格在被孫鵬飛的手下找到,那種在人生穀底抓到一根扭曲稻草的複雜心境……一步踏錯,步步深淵,最終墜入這高牆鐵網之內,甚至險些徹底淪喪良知,成為更可怕罪行的幫凶。
對家人安全的極端恐懼,曾一度徹底碾碎了他的反抗意誌。但梁露傳遞的資訊和警方已然佈下天羅地網的訊息,像一根細弱卻無比堅韌的蜘蛛絲,將他從完全墮落的邊緣一點點拉回。他開始痛苦地認識到,一味地屈服和隱忍,換來的絕非平安,隻會讓施暴者更加肆無忌憚,最終將他自己和他所珍視的一切都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天際漸漸泛起一絲灰白時,一個危險而艱難的計劃在他心中逐漸清晰起來。他或許可以利用武京偉讓他收集資訊的機會,提供延遲的、不完整的、甚至是經過巧妙篡改的情報,為高牆外警方的布控和應對爭取更多寶貴時間;或者,他可以嘗試更冒險的一步,選擇性地、在不暴露梁露的前提下,向某位看似正直的管教乾部透露一些能指向武京偉正在策劃嚴重暴力犯罪的資訊。這無異於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任何一步失誤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但這似乎是他眼下唯一能進行自我救贖,並真正有可能保護家人免受牽連的狹窄路徑。
次日放風時間。
武京偉再次陰沉著臉,如同鬼魅般靠近鮑玉佳,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耐與催促:“老鮑,陶成文他姐家那點底細,摸清楚了沒有?彆跟老子磨洋工!”
鮑玉佳強壓下心臟的狂跳和幾乎要溢位喉嚨的恐懼,努力讓臉上的肌肉堆起順從甚至帶著一絲諂媚的笑容:“京偉哥,我哪敢磨蹭啊!正緊鑼密鼓地辦著呢。您明鑒,司法局那邊眼線多,規矩嚴,直接打聽太容易炸鍋。我正迂迴著,通過以前工行一個信得過的老同事,拐彎抹角地問他一個在那邊居委會的遠房親戚,看能不能套出點有用的風聲。不過這需要點耐心,得等機會,操之過急反而會壞事……”
武京偉眯起那雙透著凶光的眼睛,像鷹隼一樣死死盯住鮑玉佳的臉,彷彿要透過皮肉看穿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審視他話語裡的每一個細微停頓和表情變化。鮑玉佳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呼吸都變得困難。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對峙時刻,不遠處突然傳來“咣當”一聲脆響,緊接著是梁露帶著哭腔的驚叫。她“不小心”將一整盆剛兌好、用於強力去汙的刺鼻化學溶劑打翻在地,液體迅速四處流淌,刺鼻的氣味頓時彌漫開來,立刻引起一片小範圍的騷動和管教乾部厲聲的嗬斥與質詢。
武京偉的注意力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成功吸引過去。他厭惡地皺緊眉頭,低聲罵了句臟話,狠狠剜了鮑玉佳一眼,丟下一句“抓緊辦!彆他媽給老子耍花樣!”,便轉身朝騷動中心望去。
鮑玉佳暗暗長舒一口憋了許久的氣,趁機用袖子快速擦去額頭上密集的冷汗。他餘光瞥向正被管教乾部嚴厲訓斥、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的梁露。那精準到秒的“意外”發生時機,絕不是一個真正“認知低下”的人所能偶然做到的。在這個被罪惡、絕望和高壓籠罩的囚籠裡,微弱的人性之光和求生的智慧,正以一種極其隱秘而頑強的方式,尋找著裂縫,試圖穿透這沉重的黑暗,為自己、也為他人,搏得一線生機。
高牆之內,這場關乎良知拷問、恐懼掙紮與靈魂救贖的內心博弈與無聲較量,其凶險與複雜程度,遠超外界的想象。而牆外,代表著正義與秩序的獵手們,也已編織好無形而嚴密的大網,靜候著罪惡的再次蠢動。犯罪行為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惡之漣漪層層擴散,傷害無辜,扭曲靈魂,侵蝕社會肌體。但即使在最深邃、最黑暗的深淵之底,也未必沒有回響。那回響,或許是墜落者絕望的哀鳴,也可能……是覺醒者邁向光明的、沉重而堅定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