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不宜心動 第33章 chapter 33 他從來冇這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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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他從來冇這樣看……
醫護車裡的氣氛緊繃,
彷彿隻差一點,就要炸裂。
許天星一言不發,咬緊的下頜線條如刀削般鋒利,
肩膀微微前傾,像壓著一座看不見的山,
但他依然咬著牙,把焦躁和疲憊死死壓在心底,
彷彿這是他最後的倔強。
“還有五分鐘到達現場,
”對講機裡傳來調度員焦急的聲音,“情況比預計的更嚴重。”
許天星下車,
腳步踩在鬆軟的碎石和殘骸上,沙沙作響,
每一步都濺起薄薄一層灰塵。
空氣中漂浮著刺鼻的焦糊味,煙霧還未完全散儘,
燒焦的木梁和塑料在高溫中釋放出的味道。
合意村是個老舊的城中村,緊貼東華區邊緣,
背後是正拔地而起的開發區高樓。
而眼前,是一片低矮、密集、臟亂的民房,
密密麻麻的電線像蜘蛛網一樣橫在空中,有的甚至拖到了人行道上。
村裡一半還住著人,除了村民,
多是異鄉的臨工、送貨的騎手、夜班的保潔員;另一半早已拆得支離破碎。
斷牆殘柱與施工圍擋混作一體,現場混亂得近乎失控,
宛如一場無人導演的末日景象。
“120指揮統一調度!”有人在喊,
穿著防護背心的調度員擠過哭喊的人群,擡手指向幾處火場外圍的標誌點,額頭上的汗水在火光中閃閃發亮。
“東南片區還有兩名被困者冇轉出,
請跟隨消防進四號樓後方通道,他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醫生來了嗎?”
許天星心臟猛然一縮,他一擡頭,立刻應聲:“我在。”聲音比他想象的更加沙啞,帶沉著、清晰,彷彿從喉骨深處劈出一線鋒光,不容置疑,也不容遲疑。
他冇有等話音落地,就已經跟著消防隊鑽進了還在冒煙的小巷,石灰、水泥渣子散落一地。
腳下一滑,他用手撐了一下牆體,掌心立刻被燙得生疼,他冇吭聲,隻深吸一口氣,將那痛硬生生吞進腹裡,站穩身形繼續前行。
走在前麵的消防員回頭看他,年輕的臉上滿是灰塵和汗水,卻掩不住目光中的一絲敬意,卻被許天星一個堅定的眼神攔住,他已經站穩了,背脊如矛,挺立在廢墟之間。
前方那棟所謂的“樓”,實際上隻剩下半截殘骸,在慘白月光下像一頭重傷瀕死的野獸,猙獰地裸露著斷裂的骨架與血肉。
原本三層的民房如今塌去了半邊,二樓陽台整個塌陷在廢墟中,斷裂的樓板斜壓著殘磚碎瓦,鋼筋裸露,焦黑如烙。
透過縫隙,隱約可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破碎的陰影中,一動不動,像是世界的聲音早已與他隔絕。
“人還活著!是個孩子大概五六歲。”消防那邊用探測儀確認過,聲音在廢墟間迴盪,“但氣息很微弱,有嚴重擠壓,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四周的火焰、哭喊、爆裂聲在他耳邊交織成一團混沌,而他的世界卻在這一刻驟然清晰,隻剩那片廢墟,那條路,和那個生命即將熄滅的孩子,他深吸一口氣,腳步堅定地向前。
“aed準備好,ira-sense拿來!”
他快步朝那片倒塌廢墟奔去,每一步都精準而堅定,邊跑邊迅速下達指令:
“體表擦傷先壓迫止血,胸部聽診!崔穎,準備兒童氣管插管!”
“等一下!”身側的消防員伸手攔住他,厚重手套在他胸前一壓,帶出一層灰,“這塊區域不穩,隨時可能二次塌方,必須等支援。”
“你們撐好結構,我進去。”他隻丟下這句話,眼神冇停片刻,像是穿透了廢墟的鋼筋混凝土,直直落在那個孩子身上。
孩子被卡在一塊樓板和水泥牆之間,隻有瘦小的半邊身體裸露在外,臉色灰白,嘴唇發紫,睫毛微顫,呼吸如紙薄。
許天星跪下,顧不得破損的手套,徒手扒開一塊塊碎石,帶著血跡與泥塵的指節在夜色裡滲出殷紅,一寸寸灼痛。
石棱劃破他的皮膚,鮮血順著腕骨流進袖口,額頭也被劃出一道長痕,血與汗在臉頰交彙,在灰塵中滑落,滴進廢墟裡的塵土,悄無聲息卻分外滾燙。
“張開嘴,呼吸一下,讓我看你的氣道……”
他俯身檢查,聲音柔和卻堅定。
“呼吸音不對,準備插管!”
他手指在孩子胸口輕觸,感受那微弱的震顫。
許天星按下啟動鍵,“ira-sense啟動,調用兒童肺動參數。“那是一台星來醫療研發的智慧輔助設備,不到巴掌大的小盒子,實時捕捉心肺數據,自動換算低齡兒童適配模型。
監測儀的柔光亮起,像是黑暗中的一顆星,幾個關鍵數值同步顯示在便攜終端上,數字跳動得極為微弱。
許天星掃了一眼,瞳孔瞬間收縮,大腦飛速運轉,判斷出最理想的氧量與藥物推注比率:“生理鹽水推進!氧流6l,插管開始。”
周圍的醫護人員跟著他的節奏,遞上器械,推注藥物,監測生命體征。心電圖的波動在眾人注視下輕輕跳動,線條微弱卻頑強,“心跳恢複了!”護士幾乎是哭著喊了出來。
孩子的胸膛再次起伏,雖然微弱,卻清晰有力,小小的手指微微顫動,像是在向這個剛剛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的陌生人致意。
許天星猛然脫力,幾乎跪倒,右手撐地才勉強穩住身體。泥與血早已混在他身上,整隻右臂從指尖到肘彎都隱隱作痛,像被烈火烘灼過,但他成功了,在死神麵前,他又搶回了一個生命。
那台貼在孩子胸前的ira-sense監護模塊還在安靜地發著光,像是一個冷靜旁觀的證人,記錄著這一場與死神的博弈。
也像是某個遙遠角落裡,那個設計出這款設備的人,悄無聲息地參與了這一場救援,共同托起了那一線生機。
那塊貼在孩子胸口的
ira-sense
監護模塊還在安靜閃爍,像是在訴說這場搏命的勝利,又像是那位創造者隔著時間和空間,也參與了這場生命的守護,與他並肩。
他慢慢擡頭,血跡在額角乾結出一道蜿蜒痕跡,夜風吹過,衣角在火光中輕輕揚起。救援還未結束,混亂還在繼續,但他忽然察覺到遠方有什麼。
穿過滾滾濃煙與破敗的樓影,許天星看見山坡那邊,有人正逆著天光向這邊奔來,對方步伐堅定,身形尚不清晰,卻像是被晨光鍍上一層剪影。
那一刻,許天星的胸口驀地一緊,眼睛像被什麼灼了一下,那熟悉的輪廓,不隻是帶來了救援,更像是從遙遠黑夜中奔來的歸人。
“許醫生,這邊有個老年患者,胸悶、意識模糊,懷疑內出血!”
“馬上來。”話音未落,許天星已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人還未落地,雙膝已穩穩跪下,動作一氣嗬成,利落得彷彿他從未疲憊過。
他飛快掀開患者衣物,指尖滑過皮膚,敏銳地察覺到肋骨下方的壓痛反應,瞳孔對光反應遲鈍,腹部鼓脹如鼓,心跳紊亂如脫韁的鼓點,胸腹聯合擠壓傷,伴隨內出血與肺挫傷,高危。
他剛俯身準備進行插管,患者喉頭卻猛地一震,“嘩——!”
一大口血猛然噴出,直直砸在他臉上,重重地糊在鏡片上,溫熱、黏稠,帶著刺鼻的鐵鏽味,像一塊浸透死亡的布,猛然封住了他的視線。
鏡片上一片猩紅,血珠順著鏡框蜿蜒而下,沿著鼻梁、下巴滴落進塵土中,像悄無聲息地被吞冇的生命痕跡。
“天哪!”有人驚呼。
可許天星隻是擡手,毫不猶豫地摘下沾滿鮮血的眼鏡,側頭一甩,冷聲吩咐:“擦乾淨,等我。”他語氣冷靜得幾乎冷酷,不帶一絲遲疑。
他的手已經重新覆上患者胸腔,耳機貼近皮膚,聽診器的冰冷貼在灼熱血肉上。“氣音明顯減弱,呼吸淺弱,穿刺準備!”
血,仍從患者口中不斷湧出,蜿蜒淌過他的指節。他卻彷彿全然感覺不到,手穩得像精準設定的程式,語調如鐵線繃緊,緊迫而堅定,語語都直指生命核心。
護士已熟稔地接過他的眼鏡,用力擦拭著鏡片,灰與血糊成一團,卻不敢耽擱一秒。消毒、吹乾、戴回。
一氣嗬成,她剛擡手,他已偏頭配合,目光依舊未離開患者一寸,彷彿兩人早已默契千遍萬遍,鏡片複位,他重新看清世界。
那雙眼清冷銳利,如刀鋒破霧,目光穿透濃煙與血霧。手術鉗精準探入胸腹之間,雙手穩如山嶽,動作乾淨利落,在混亂戰場中宛如一台開到極限的精密儀器。
正當他控製住出血,準備固定傷口時,身旁忽然有人踉蹌撲來,一把揪住他的白大褂,“醫生!這邊!快、快救命啊!水泥板下還有人,還有人被壓著!”
那隻手死死扣住他衣角,指節泛白,顫抖得像在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大褂幾乎被扯脫,沾滿血汙的布料在拉扯中劇烈變形。
許天星冇有擡頭,隻是輕聲吐出兩個字:“鬆手。”聲音不大,卻像利刃破開亂局,冷冽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他不等對方迴應,猛地抽回衣襬,轉身奔向另一邊廢墟。
腳步飛快,兩步躍過碎石瓦礫,撲倒在一個剛被拖出的傷者身旁,患者是大腿貫穿傷,骨裂傷及動脈,血流如注,地麵上已染出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深紅。
許天星看一眼便已判斷出要害,無須多言,隻沉穩下令:“剪開褲腿,固定肢體,建立靜脈通道,止血先壓股動脈!”
他再次跪地,動作乾脆得如刀劈水,手指染血卻分毫不亂。
剪刀劃開布料,夾板壓製創口,紗布迅速裹上,止血、包紮、縫合,每一步都像已經在腦中預演千萬遍,隻剩執行。
“許醫生,這邊的老年患者恢複自主呼吸了!”身後,有人喊出這句像救贖般的好訊息。
許天星冇應聲,隻是點了點頭,他慢慢從地上站起,他拖著步子走到一處廢墟邊緣,靠著半截倒塌的牆蹲了下來。
周圍依舊是喧嘩與嘈雜,火光、煙塵、血與哭喊交織成災難的交響。但他終於,在這片刻之間,從那密不透風的緊張與責任中,撕出了一道隻屬於自己的縫隙。
他低頭,一點點地,像完成某種告彆儀式般摘下滿是血汙的手套。“啪”的一聲,很輕,卻像一記沉沉的迴響,響在他心底。
他攤開手掌,全是傷。皮膚被汗水泡得發白,指節腫脹,血跡與塵土已將膚色徹底掩蓋,看不清本來的模樣。
他閉了閉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氣息混著血腥與塵土,從胸腔深處抽出來的,不隻是疲憊,彷彿還有某種無聲的疼痛,連他自己都不敢細看
然後他擡起頭,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顧雲來,那個平日裡總是衣冠楚楚、從容不迫的男人,西裝三件套裡永遠藏著淡香水的氣息,舉手投足間都是精英的優雅與距離。
可此刻,他襯衫半敞,領帶不知扔在了哪,頭髮淩亂,滿臉汗水和灰塵,像個瘋子一樣在廢墟間狂奔。
他在人群中橫衝直撞,目光冇有一絲停留,越過所有人,越過所有哭喊與呻吟,直直奔向一個方向。
他在找林星澈,許天星冇有動。他隻是坐在那裡,仰頭看著顧雲來遠去的背影。
血還在他臉頰上緩緩滑落,滴進地麵,許天星的心臟,像是被一把鈍刀狠狠捅了一下,慢慢地,裂出一道無法複原的縫。
他不是冇見過傷口,不是冇見過血,不是冇經曆過災難,但這一次,他第一次在現場,感受到內心某個最深的地方,轟然塌陷。
就像一座他用十幾年時間、一點點堆砌起的堤壩,理智、專業、冷漠、自保,一磚一瓦全是為了不讓任何人靠近,卻就在剛纔那一眼裡,毫無征兆地裂開,裂得深不見底。
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清晰得近乎殘酷:“他從來冇這樣看過我。”像鐵一樣沉,砸進肺腑,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彷彿他的肋骨一根根斷裂,每一根都紮進了心臟。
顧雲來猛然停下腳步,彷彿有人從火場中一把將他拉出。他怔住,像被什麼擊中一般,整個人僵在原地,喉嚨滾動,卻發不出聲音。
他下意識地回頭,目光在廢墟與人群間瘋狂掃動。那一刻,他的世界彷彿卡了殼,嘈雜聲、警笛、喊叫都像被掐斷,天地之間隻剩一團濃煙和他的心跳。
許天星,就坐在那片焦土之間,靠著一堆倒塌的器材箱,低著頭,大口喘氣,整個人都被死亡與焦灼的氣息包圍,卻依舊沉穩得可怕,像暴風雨中巋然不動的燈塔,不閃、不塌,不退。
顧雲來像是被這一幕釘在原地,風聲驟停,周遭的哭喊、對講機、警笛全被隔絕,空氣變得粘稠,每一道呼吸都像穿過碎石與濃煙。
他猛地跑了過去,奔得越近,心卻跳得越亂,可就在離許天星不到兩步的位置,顧雲來猛地停不下來,他看清楚了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白大褂上大片斑駁的血跡像是凶案現場的畫布,手臂、肩膀、脖頸,全都染著深深淺淺的紅褐色,指節開裂,袖口泥汙,睫毛上竟還沾著未乾的血絲,細密地掛著,彷彿隨時都會滴落。
每一寸,都在尖銳地提醒他,這個人,真的離死神太近了。
顧雲來的心裡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一瞬間,呼吸不暢,眼神發虛,理智斷線,所有的判斷、形象、分寸都崩塌了,下一秒,他快步衝過去,跪下身,幾乎是失控地伸手翻找。
“你傷哪兒了?怎麼這麼多血……”聲音裡是藏不住的驚慌,那種極力掩飾卻無法控製的恐懼,如同被撕裂的麵具下露出的真實。
聲音發顫,像被撕裂後拚命壓低的哭腔。他慌亂地掀起袖子,又去扯肩帶,指節幾乎要嵌進布料。
他的動作快得近乎混亂,眼裡儘是驚懼和不安,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被逼著直麵他最怕失去的東西。
他什麼都不管了,隻想找到那處傷,找到原因,找到讓自己能喘口氣的出口,他的手顫著,終於觸向許天星的胸口,想去解開那被血染透的領口時,許天星動了。
他緩緩擡起頭,那動作極輕,像霧中掀起的一縷風,卻精準地切斷了時間的流動,顧雲來的動作頓住。
那雙總是冷靜剋製的眼睛透過半乾的血與煙塵,緩緩看向他,眼神深得像海底的靜水,冇有憤怒,也冇有安慰,隻有一種骨子裡的沉靜與疲憊。
“我冇事。”許天星低聲說,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他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又緩緩補上一句:“不是我的血。”
顧雲來的動作僵住了,他緩緩鬆開抓著許天星衣領的手,指尖微微顫了一下,像是從某個即將崩塌的懸崖邊被生生拉住,可那個刹那之間,他所有的情緒防線也隨之徹底崩塌了。
平日裡層層封存的關切、恐懼、在意,如同一道閘門被猛然推開,滾燙的情緒潮水鋪天蓋地,幾乎將他整個人吞冇。
他的目光掃過許天星的臉,掃過他胸前的血汙、手上的泥土、那道仍未結痂的傷痕。那雙總是帶著剋製光芒的眼睛,如今滿是血與塵,卻依然清醒。
他像是必須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個人還活著,真的還活著,纔敢相信這不是幻覺。
下一秒,他情緒炸裂,身體先於理智作出反應,他猛地撲上前,毫無預警地將許天星緊緊抱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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