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70章
十二日說短不短,
說長也不長,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日子,薑姮倒沒有什麼不捨,
左右她不必上朝,
顧家小門戶雜務也不多,香行的事有掌櫃操持,她若有意享清閒,騎馬踏春,隨時都可以說走就走。
倒是顧峪很不情願回程,總說沒有儘興,一度想傳信回京,再告十來日的長假,幸而被薑姮勸下。
“聽說今年的科舉考試已經放榜了,
你不想回去看看今年的新科狀元麼?”薑姮含笑說道。
顧峪麵色清淡,“有什麼好看的,
就那幾個沽名釣譽的所謂世家才子,明年的狀元都猜的出來。”
國朝科舉因襲前朝而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雖為考試,製度卻不甚嚴格,
科舉之內還有薦舉,許多世家子弟在讀書時便著意廣播才名,
而後利用家世門第,經由薦舉一途,
在主考官那裡留下好印象,從而進士及第。
時下考試並不糊名,考生的資訊一目瞭然,主考官很容易先入為主,
從中操作。
薑姮瞧他這態度,疑惑了下,原來他也知皇朝科舉諸多不公,那怎麼去年燕榮控訴朝廷取士公道儘失,他一句幫忙的話都沒有呢?
薑姮卻沒有重提舊事,隻說:“那我也想去看看,今年是哪個世家子占了上風,好猜一下明年的狀元能輪到哪個。”
顧峪亦記起她去年就親自去禮部看榜來著,此前她去看榜,大約存了心思尋找燕回,如今,怎麼還記掛著這事?
他去年就說過,讓她以後不要再去觀榜。
顯然,時隔一年,她早就忘了他的話。
“就這麼想看狀元?”男人挑眉。
薑姮點頭,在他身旁坐下,說道:“你既然也知道很多狀元都是憑家世門第才及第的,難道沒有想過,和聖上說說這事,改改麼?”
若放在以前,顧峪一定會斥責她不要過問朝堂事,這回,卻是神色平靜地望著她,忽而眉梢一揚,笑了下,“你應該晚上再跟我說。”
薑姮不明所以,認真求教問:“這是為何?”
顧峪微微低首,湊在她耳邊輕聲道:“枕邊風,晚上吹,更有效用。”
薑姮正經說事呢,哪料男人會這樣玩笑,又去掐他手臂,“誰吹枕邊風呀,我就是問問,我又不考科舉,犯得著吹枕邊風麼,再說這樣下去,一定會有更多的士子跳出來說朝廷不公,或者,覺得這條路沒什麼前途,就不再走這條路了,那樣應舉的士子越來越少,這科舉取士形同虛設,恐怕就像得曾經的秀才科一樣,因為無人報考而廢止了。”
國朝科舉考試的科目眾多,計有秀才、明經、俊士、進士、明法、明字、明算、道舉、童子等科,以秀才科最難考,前朝時就已式微,迄至國朝,開了幾回都無人應考,便徹底廢止了。
顧峪定定望著她,一言不發。
她對國朝科舉之製看得如此透徹,是在薑家耳濡目染,還是,因為想幫燕回早日中舉,刻意去瞭解過這些?
顧峪猜測思慮,卻沒有開口相問。
女郎心中已經在朝前看,在慢慢地淡忘燕回,他不能時不時地提起來,有意無意地去強化她要忘卻的記憶。
“不會一直不改,此前不改,是因為天下初定,基業未穩,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秦王此前提的調他入吏部,就是要改科舉。
科舉考試由禮部主持,士子中舉之後要想做官,還得過吏部的關試,不過因為進士及第者多為世家出身,在朝中有些根基,吏部的關試大多流於形式,已經多年無所作為,幾乎成了世家子孫入仕的附庸。
秦王的意思,是讓顧峪進入吏部,主掌關試,做科舉取士最後一道關卡。
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說與女郎。
“走吧,去看看今年的狀元是哪個。”
他本來打算,今年再緩一年,雖然去吏部任職,暫且不做大的動作,到明年再行革新,既然女郎都將這不公看得如此透徹,那便回京看看,若有必要,今年就開始做些改變。
······
回至神都已進了四月,恰趕上新科狀元遊街示喜,觀者甚重,道路阻塞,薑姮和顧峪亦不得不勒馬駐足,在道旁暫留。
圍觀的百姓都在談論今年的新科狀元,說是名喚李顥。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同之前的狀元一樣,在神都早有才名,出自柱國世家。
“聽說這個李顥之前名不見經傳,也不知怎麼回事,這次突然就中了狀元。”
百姓議論之事與薑姮所知有些出入,她便問道:“李顥不是隨國公家的小郎君麼,素有才名,怎麼說名不見經傳?”
“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隨國公家的小郎君確實也叫這個名字,不過這個狀元李顥另有其人,聽說家徒四壁,窮得叮當響,是得貴人相助才能繼續讀書,纔有了今日的風光啊。”
聽到“家徒四壁”“貴人相助”,顧峪的神經就繃緊了,看向薑姮,“你對這個名字可有印象?”
薑姮很確定地搖搖頭,“不是我。”
李顥這個名字可謂大名鼎鼎,若有士子與他同名同姓,她不會沒有一點印象,大約在她幫助過的士子中,是沒有這個人的。
“狀元來了,快看快看!”
百姓高呼,都不自覺往前湧去,薑姮忙勒馬朝後退開幾步,以免馬兒失控衝進人群傷人。
約是馬兒的嘶鳴聲驚擾了那紅袍狀元,他朝這廂望來,目光定在薑姮身上,愣怔一息,竟久久望著她。
而薑姮亦覺得那狀元有些眼熟,也望著他細思量,終於想起自己確實見過他的。他就是曾經與燕榮同住的一個士子,去年才考進的國子監,不想今年就中了狀元。
顧峪望女郎一眼,又看向那狀元郎,驅馬向前,擋在薑姮的馬前,把她整個人都擋住了,冷冰冰看著那還沒有收回目光的紅袍狀元。
瞧見顧峪,那狀元又愣一會兒,立即低頭斂目,再不敢朝這廂看了。
“你認得他?”顧峪再次問。
薑姮點頭,解釋道:“認得,他是……阿榮的同窗,比阿榮年歲大些。”
左右顧峪也知道燕榮的存在,薑姮不打算再瞞他,“我記得他叫李浩呀,怎麼變李顥了?”
顧峪卻對這名字變換沒有多大興趣,繼續問:“他年歲幾何?”
“好像……二十三吧,記不太清了。”薑姮隨口說道。
顧峪皺皺眉,二十三,隻比女郎大一歲,年輕著呢,且瞧模樣也算俊俏。
倒是膽大,敢當著他的麵就那樣直勾勾地看薑姮,若叫他春風得意,青雲直上,將來一日不得敢和他明目張膽地搶人了?
顧峪的眼皮微微壓低,麵色平靜,一絲絲的情緒都沒有,像隻即將撲咬獵物的獅子,潛伏在暗處窺伺等待。
薑姮是最明白他這神色的。
她從前看不懂,但後來,他麵對燕回時,總會不經意露出這神色,薑姮便知,他這是動了壞心思。
“這位李郎君苦讀多年,終於進士及第,我與他幾乎沒有什麼來往,你彆以權謀私,胡亂使壞。”薑姮小聲說道。
顧峪“嗯”了聲,算是答應,再沒彆的話。
······
過了幾日,薑姮便收到了新科狀元的拜帖,但不是李顥親自遞的,而是借燕榮之名遞帖,和燕榮一起來的。
“多謝薑夫人相助之恩,若無當初薑夫人幫忙,便無李某今日。”李顥對薑姮甚是感激。
燕榮自然也是感激薑姮的,同李顥一起行了禮,卻沒有說一句話。
薑姮看看燕榮,亦沒有說話,隻同李顥客套一番,問起他名字改換之事。
李顥亦不瞞薑姮,一五一十地說了,“我其實本名就為李顥,為避隨國公小公子名諱,平常都寫作李浩。”
關於李顥中舉,眾士子驚愕之外也多有猜測,都認為他是沾了這個名字的光,說不定是主考官弄混了姓名。
薑姮聽罷他自嘲般的這樣說,寬慰道:“你一朝成名,風言風語自是要有些,不必在意,你可是想我幫什麼忙?”
顧峪調任吏部,聽說這幾日就在籌備關試,並複核禮部已經評定的卷冊,李顥此時登門,還刻意提了嘴坊間對他的質疑,大概是存了想法。
不過薑姮是不會幫他謀私的,這般問,也是有意直言相告,讓他彆再心存此事。
李顥點頭,“我十分感激夫人慷慨相助,聽唐先生提起,你這些年幫助了許多人,我便擅作主張,召集了曾受過你恩惠之人,我們一番合計,想建一個盟會,便拿出你當年相助我們的錢財,繼續幫助其他士子。”
薑姮正要說“不必如此”,李顥繼續道:“薑夫人善舉有如明燈,我們想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皆明。”
“盟會之名,我們亦有了想法,便叫做‘恒生會’,想請薑夫人親筆題字。”
姮者,常也,恒而久遠,生生不息。
薑姮心下自然是有些歡喜的,想了想,沒有拒絕,答應下題字一事。
但是顧峪那副草木皆兵的性子,薑姮沒敢將“恒生會”一事說與他,隻尋了個藉口,想要臨摹他的字。
“夫君,你說,這‘生兒育女’幾字,怎麼寫才能好看些?”
薑姮坐在桌案旁,手下鋪開的宣紙上已經寫了許多個“生”字,沒有一個滿意的。
顧峪默然,望望她手下按著的宣紙,“你寫那個做什麼?”
薑姮神秘兮兮,笑說:“有用呀。”
挽住他手拽著人在自己身旁坐下,眉眼彎彎望著他:“夫君,你的字好看,你給我寫個。”
很多人都讚顧峪好書法,也有交好之人尋他書寫墨寶裝裱起來誇耀於人,但是女郎還是頭一回誇他,頭一回要他的字。
顧峪眉梢挑了挑,抓住女郎手,要教她寫,薑姮拒道:“你先寫,你寫好了再教我。”
抓著她手寫的字必然沒有顧峪自己的字好看,薑姮想要他本來的、無懈可擊的好字。
“生兒育女”幾字寫罷,薑姮滿意地吹了吹,奉若奇珍異寶地放去一旁晾乾,又道:“夫君,‘恒久’二字,你再寫‘恒久’二字。”
生兒育女,恒久,都是美好吉語,顧峪唇角輕勾了下,沒有再問女郎的目的,依照她的話寫下兩個字。
薑姮又是一番誇讚,哄著他繼續寫了“會”字。
“夫君,你的字真是好看,我要好好學學。”
薑姮目的得逞,毫不吝嗇地誇耀著男人。
“是麼,我與那個狀元郎,誰的字更好看?”顧峪挑眉,誌在必得地看著薑姮。
“自然是你的字。”薑姮不假思索地說。
顧峪滿意地勾了勾唇角,握住女郎執筆的手,教她起勢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