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錯世子妃 第76章
他剝扁桃仁的動作很利落乾脆,
根本不須藉助什麼工具,輕輕一捏,嘎嘣一聲脆響後,
桃仁就被完整地剝落出來了。
盤子裡沒有一個破裂的扁桃仁,
全都是完整的。
他微微垂著眼皮,目光全部落在手中的堅果上,那些話好像就是隨口一說,字字不提委屈。
卻叫人聽來,字字都是委屈。
薑姮也是實在沒想到,不過一件冬衣、一雙護膝、一套文房四寶,竟能叫顧峪如此唸叨介懷。如他所言,他衛國公府什麼沒有,用得著稀罕這些麼?說什麼沒給他置辦過冬衣,
前不久府中剛剛置辦了冬衣,有他好幾身呢,
他怎麼全然不提呢?
“那些東西本來不是給阿兄的,都是給阿榮的,
我去之前不知道阿兄來了京城。”
看在那些扁桃仁的份兒上,薑姮解釋了一句。
顧峪手下一頓,
望她一眼,繼續剝扁桃仁,
“你若早知道,會去見他麼?”
為免再生是非,
薑姮果決說:“不會。”
顧峪眉梢揚了揚,麵色卻未表現出太明顯的波動,手中捏著扁桃殼,狀似隨意地說道:“還想吃什麼堅果,
我叫人買來。”
薑姮不客氣地說了幾樣,一想到他這扁桃仁是為她腹中胎兒剝的,又不是為她自己剝的,頓時理所當然,抓了一把填進口中,沒幾下就吃得一盤扁桃仁見了底,顧峪看了看她這吃相,唇角微動,卻什麼話都沒說,剝扁桃仁的速度越發快了。
安頓好薑姮這廂,顧峪特意親自去了趟觀音寺。
“這酒驅寒暖身還不上頭,你留著喝。”
顧峪提來了兩壇酒,酒壇封紙上紅底墨書一個大大的“喜”字。
很顯然,這是報喜的酒。
燕回警惕看他。
顧峪難得一見的春風得意,眉目之間雖有挑釁,但更多的是發自肺腑的愉悅。
“阿姮有了我的孩子。”
說也奇怪,他一聽到這個訊息時,想的不是去告訴盼他子嗣已久的母親,也不是旁的至親兄弟姐妹,而是燕回。
他迫不及待想叫燕回知道這個訊息。
“等他出生,你一定要去喝喜酒。”
顧峪完全不看燕回是什麼神色,自顧自和顏悅色地說著,“也不知到底是個郎子還是個女郎,是隨了阿姮,還是隨了我。”
“不過阿姮說,是兒是女都好,她讓我現在就取名字呢。”
顧峪看向燕回:“聽阿姮說,你才學好,你可有好的名字?”
見燕回板著臉不答,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不過,你才學再好,我是孩子的父親,這名字還當是我來取。”
“衛國公,說完了麼?”燕回怎可能不知道顧峪來此的目的,按理說,他該大大方方道聲恭賀,可是,他道不出來,看著顧峪這副嘴臉,他更道不出來。
顧峪仿若渾未覺察燕回對他的反感,神清氣爽道:“我不能在這裡久留,也不能陪你喝酒,聽人說,腹中胎兒不喜歡聞酒味。”
他故作熟絡地拍拍燕回肩膀:“等孩子百日宴,你一定來,到時,我好好陪你喝幾杯。”
說罷,依舊不管燕回是什麼態度,兀自笑了兩聲,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忽又回頭,“你不會因為此事不開心吧?”
“製舉在即,你可千萬不要被這些小事影響了心情,萬一考不好,多叫人失望。”
燕回冷道:“衛國公是真心希望我能考好麼?”
顧峪滿麵的悅色不曾收起過,從未像今日一樣坦蕩說起薑姮對燕回的讚譽之詞:“阿姮一直都說,你真才實學,有狀元之才,我想,應當沒那麼容易被小事影響,果真考不好,拿不了狀元,那必定還是才學欠缺些。”
“我來與你報喜,也是有意叫你沾沾喜氣,一舉高中。”
顧峪大步離開觀音寺,又往國子監折了一趟,同樣的話又和燕榮說了一遍,而後纔打馬折返回了自家府上。
······
顧峪回到凝和院,沒有見到薑姮,臉色陡然一沉。
成平忙稟道:“夫人在暖閣打葉子戲呢。”沒有私自外出。
顧峪這才“嗯”了聲,隨口問道:“和誰?”
“大夫人、二夫人還有大姑娘,他們今早聽說夫人有孕,都過來道賀,外頭積雪未化,哪裡也去不得,大夫人便說玩葉子戲解悶,夫人便應了。”
“主君,您可要過去看看?”
若隻有薑姮在那裡,他自然會過去,但大嫂二嫂都在,過去了必定沒有清淨。
“夫人在那裡,心情如何?”顧峪問道。此前大嫂、二嫂和薑姮之間一直有隔閡矛盾,雖然後來薑姮掌家,大嫂、二嫂收斂許多,同在一個屋簷下,維持表麵和氣或許尚可,但要走得多親近,大約也是不太可能。
若放在平常,薑姮顧忌麵子應付應付也就罷了,而今她懷有身孕,萬一再被兩個嫂嫂氣到了……
成平明白顧峪在擔憂什麼,回說:“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客客氣氣,玩得倒是融洽,就是……”
“就是什麼,如實說。”顧峪擡眼看過來,麵色已經嚴肅,也自座中站起,有隨時前往暖閣救場的意思。
“就是夫人一直在輸牌,看上去不太開心。”
顧峪麵色一滯,本打算吩咐成平把人叫回來,但此時叫她回來,她大約一整日都會因為輸牌而不開心。
“去把大姑娘叫來。”
成平領命,很快就領來了顧青月。
“三哥,你找我做什麼?”顧青月一蹦一跳地過來了,看上去心情很好,應當沒有怎麼輸牌。
顧峪拿出三個大銀錠放在顧青月麵前,“回去後,不要讓你嫂嫂再輸牌。”
那銀錠每個足有二十兩,三個就是六十兩,顧青月還當自家哥哥拿這麼一大筆銀子是要她辦什麼難事,原就是給嫂嫂喂牌,讓她彆再輸牌。
“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讓嫂嫂贏得盆滿缽滿、心花怒放再回來。”
顧青月爽快地拿了銀錠就要走,暗暗腹誹三哥原是個算不清賬的,嫂嫂就是再輸牌,也輸不掉六十兩啊,何須做這賠錢生意。
“等等。”顧峪道:“讓成平跟你一起去。”
“嗯……確實,得需一個人給我遞訊息,三哥你想得真周到。”
顧青月揣起銀錠,喜滋滋帶著成平去了暖閣。
晚食時刻,薑姮才領著成平和春錦回了凝和院。
“累死了,玩牌真累呀。”薑姮一麵舒展著筋骨,一麵嘟囔著進了凝和院主房,看見顧峪在桌案旁坐著看書,桌案上又擺了一盤剝好的核桃仁。
薑姮正好餓了,坐去顧峪對麵,一邊捏了核桃仁來吃,一邊把自己的荷包卸下放在桌案上。
顧峪瞧了眼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想來是玩牌贏了不少錢。
“輸了贏了?”顧峪明知故問。
薑姮點點自己的荷包,“你瞧呢?”
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顧峪笑笑,沒再說話。
“你今天沒去當差?”薑姮問。
顧峪頷首。
“那你去做什麼了?”
顧峪自然不能告訴女郎是專門告假去和燕家兩兄弟報喜了,隨口道:“彆的公務。”
薑姮便也沒再追問,吃了幾顆核桃仁,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浮渣,便要起身往食案旁去。
不料她才站起身,顧峪的長臂就伸了過來,穩穩地托在她手肘上,竟是要攙扶她的動作。
她有孕尚不足三個月,尚未顯懷,身子也還不重,哪裡就需他攙扶了?
薑姮正打算撥開他手臂,他行近一步,一手按在她腰上,一手托她手肘,攙扶得更穩當了。
他從前何曾有過如此貼心之舉?至多就是一起走路時放慢步子不把她拋開很遠。
原來他不是不懂得疼人的法子,是從前覺得沒必要吧,她而今懷了孩子,他就什麼都懂了?都自覺了?
想到此處,薑姮氣哼哼地推開他,獨自坐去食案旁吃飯。
顧峪愣住,她這是,又生氣了?
她前一刻不是還得意洋洋給他炫耀玩牌贏來的錢,吃了幾顆核桃仁,怎麼就又氣上了?
核桃仁有問題麼?
顧峪捏了幾顆來嘗,味道很正常,品不出什麼問題。
他看向薑姮,人已經動筷獨自吃起飯來。
莫非,是知道他去見燕回了?
按說不應當,他獨自去的,沒帶任何近隨,更沒有和任何人提起,回家後也就立即換下了沾了雪泥的靴子,她不該知道。
那到底是為何?
顧峪百思不得其解,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頭。
“你們都下去。”顧峪屏退伺候的婢子,在薑姮身旁坐下,這才問道:“何事不順心?”
“沒有不順心。”薑姮吃著魚,漫不經心地說道。
顧峪隻能猜,“昨日不是說好了,不會再因為燕回和我置氣。”
薑姮顰眉看他,“我何時因為燕回和你置氣,你心裡就隻有燕回,隻知道燕回!”
顧峪聽這話稀罕,怎麼這話能從薑姮嘴裡說出來,要說,不也該是他說麼?
他心裡隻有燕回,他隻知道燕回,還不是因為她心裡隻有燕回,她隻知道燕回麼?
她以為他願意提起彆的男人麼?還不是因為她從前什麼都不在乎,隻在乎那個男人麼?
顧峪也是越想越氣,沒了胃口吃飯,手中的筷子正要下意識重重拍在案上,瞧見女郎橫目瞪他,擡起來的手臂頓了頓,改夾了一塊魚肉放去她碗中,而後才自然而然輕輕放下筷子。
“我心裡怎麼會有他……”
顧峪按下情緒,沉心靜氣地解釋,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不是在因為燕回生氣?
她甚至因為,他總是提起燕回而生氣?
她不願意聽他提起燕回?
那她到底是因為何事生氣?
不管因為何事,隻要不是因為燕回,就都好辦。
顧峪的心情徹底複歸明朗,語氣都不自覺溫和起來,“不提他了,好好吃飯。”
他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小手,“到底何事不順心,不要瞞我。”
薑姮也就是氣那一陣子,細想想,天底下的男人大概都是如此,顧峪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罷了,能做到而今模樣,已屬不易,她再這樣下去,氣得隻是自己罷了。
“沒什麼,吃飯吧。”薑姮麵色恢複如常,還禮尚往來地給顧峪夾了一筷子菜,以示自己果真不再生氣了。
顧峪越發頭疼。
這廂剛吃完飯,頤方堂來了人,還是駱氏親自過來的。
“老夫人體諒三夫人有孕在身,雪日路滑,怕她摔了,遂親自來了一趟。”
聽那嬤嬤這樣說,薑姮連忙道:“母親有何事叫人來吩咐一聲就罷了,何須親自跑一趟?”
因著薑姮有了身孕,駱氏也格外高興,擺手說著無礙,拉著薑姮說了許久的話,說到最後竟然泣不成聲,言是這個孩子來得多不容易,顧峪一脈險些絕後。
“我知道你待三郎好,不管他什麼樣,都對他不離不棄的,這個孩子也真是我們千盼萬盼求神告佛才盼來的,萬一有個差池……”
駱氏兀自呸呸了幾下,“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是想說,你這身子還不足三個月,夫妻不宜同房睡,自今日起啊,就彆讓三郎睡這了,讓他去書房睡,如何?”
話至此處,薑姮自然不好拒絕,隻能點頭答應。
駱氏又看向顧峪,“這事上你可不能獨斷專行,以後就去書房睡。”
顧峪見薑姮同意,想來自己在房中睡果真會影響她養胎,且母親為此事親自跑來一趟,想是很嚴重,遂也頷首應承。
···
書房內,顧峪完全沒有睡意,一來不習慣,二來,有事情想不通,睡不著。
“主君,被褥都鋪好了。”成平說道。
顧峪微頷,問道:“今天夫人除了玩牌輸了,還有何事不順心麼?”
成平卻一下就明白了顧峪在疑惑什麼。
他一定是想不通,夫人為何無端對他發脾氣。
“主君,聽聞婦人有孕後,心緒會不穩,也會比平常敏感許多,比如,有人就會介意,旁人的好,都不是衝她本人,而是衝她腹中孩兒。”成平言儘此處,擡眸看了看顧峪,見他若有所思,遂出了書房。
不是衝她本人,是衝她腹中孩兒,她在介意這個麼?
所以,她生氣,不是因為燕回的什麼事,而是因為他,她以為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因為那個孩子。
那他因為孩子而與她分房,她會不會又生氣?
“成平,”顧峪朗聲吩咐,開門踏出書房,大步朝主房走去,“把我的被褥抱回去。”
“另外,去頤方堂告訴老夫人,我自有分寸,三夫人剛剛有孕,不能生氣煩心,叫他們彆來傳什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