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皇叔 第 1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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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靈不知走了多久,她一個人走過人聲鼎沸的街市,走過燈火高懸的亭台樓閣,徑直走出了城。
江南道煙波浩渺,城外便是一條靜靜流淌而過的之江,將順自西而來一路向東奔騰而去,流經的江南地界成就了這一片的魚米之鄉。
之江邊上多有漁人撒網捕魚,一針一線手工編織出來的漁網,也許是哪家妻子在燈下一針一線織就的,滿懷著希冀和憧憬。
楚靈看著那些漁人麵上洋溢著的笑臉,心中愁緒也不禁被沖淡了幾分,不就是認錯了人麼,又有什麼大不了!
之江的江水極為澄澈,即便是在深秋時節也是清澈見底,江麵上籠罩著一層薄霧,伴隨著潺潺的水聲,水麵倒印著兩岸的湖光十色,竟是好一副人間仙境。
不自覺便走到了江邊,素白的裙角站在水邊上,不一會就染上了一層泥沙,一陣江風吹過,竟然也帶來了幾絲寒意,隻是這冷風吹在身上,竟絲毫不覺得冷。
看著周遭偶爾來往的漁人農婦,或是洗衣挑水,或是收網回家好像買個人的日子都過得普通卻是有滋有味。
今日的天氣不好,天上的雲層壓得極低,那烏雲密佈倒影在水麵,竟也將原本澄澈的水麵映得多了幾分渾濁。楚靈隻盯著江麵出神,卻絲毫冇有注意到水波逐漸變大,一艘烏篷船不知何時悄然而至。
“姑娘,去哪裡啊?可是要乘船嗎?”
一生蒼老的聲音喚回了楚靈的神思,楚靈驀然回過神,隻見麵前的烏篷船上,一個鬚髮皆白的是老者手持木槳,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看上去,便是這烏篷船的主人了。
之江流域麵積廣大,水域極寬,又是橫穿整個江南道而過的,來往行人過江多有不便,因而沿江兩岸的百姓平日除了靠打漁為生以外,平常也會渡人,沿江水順流而下,或者是橫渡江南江北,也可掙些銀子補貼家用。
之江兩岸風景秀麗,自大晉立朝以後四海昇平,引得不少文人墨客來此遊玩賞景,來往的人多了需要乘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不少漁民家中積攢了些銀錢,索性便添置了可以遮風擋雨的烏篷船。
更有些心思活絡的,在船上添上酒水吃食,以供來往遊客可以在船上消遣取樂。
眼前的烏篷船,想必就是這其中之一了。
楚靈定神看過去,隻見持槳的老者麵容極為和善,身穿蓑衣看上去精神抖擻的模樣,許是見楚靈一連茫然,便笑道:
“看姑娘有些茫然,是還未想好要往何處而去吧?若是姑娘信得過老朽,不如讓我帶著姑娘看看咱們之江的風光?”
老者爽朗的笑聲讓楚靈無法推拒,左右也是不知欲往何處而去的,她索性便登上了船,在船艙內坐下。
剛剛坐定,老者便捧著一隻粗瓷的茶碗遞給楚靈。
這隻茶碗碩大無比,比之平常用來盛飯的碗也不遑多讓,裡麵裝的是冒著熱氣的熱水,碗底卻是足足一層的茶葉,淺碧色茶湯一點點溢位,楚靈隨著熱氣逐漸沁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茶香。
深秋時節,水邊已經有了些許涼意,這一碗熱茶倒是來得正是時候,楚靈捧著茶碗,冰冷的雙手便是再冷也被手中溫熱的茶水帶得生起了暖意。
見楚靈看著手中的粗瓷茶碗出神,老者便笑道:
“我們這種鄉下地方,見不到什麼好茶葉人,也比不得那些有錢人家都用細瓷茶具,不過水邊天寒,我見姑娘穿得單薄,將就喝一口也能暖暖身子。”
楚靈這纔回過神來,卻是抿著唇笑了,“我隻是在想,明明已經到了深秋,為何兩岸青山竟未見草木凋謝之態。”
此刻老者正收拾著船上幾樣簡單的陶罐器皿,聞言隻爽朗一笑,
“姑娘想必是外來的吧?您自然有所不知,此處人傑地靈常年多雨,之江穿城而過更是滋潤了這連綿的大山,雨水充沛自然就隻有適應濕潤的草木才能存活,多少年下來代代相傳,這才成了這兩岸青山呐。”
說著話,老者已經手腳利落地收拾好了東西,一手拿著船槳,一手指向半隱在雲霧裡若隱若現的山峰:
“那座山叫雲隱山,是此處風景最為秀麗之處,我便渡姑娘去那邊看看可好,約莫一個時辰,五十錢。”
楚靈順著老者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那雲霧之中的山巒格外壯麗,於是便欣然點頭應允:“甚好,不過”
就這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楚靈這才頗為好笑的說,“您這茶碗也太大了些,若是擱在茶樓裡,少說也值一百錢呢。”
“哈哈哈哈”船身隨著老者帶的動作也劃動起來,隻聽站在船頭的人道,“不是什麼好茶葉,能解渴就是了,老朽不懂這做生意的彎彎道道,活了這半輩子啊,也生不出什麼心眼兒,隻盼著能吃飽肚子就成啊!”
吃飽肚子就成麼?聽聞此言,楚靈忽然一愣,旋即啞然失笑,“人生在世,總有許多慾壑難填,您倒是想得通透。”
老人熟練地劃著槳,隻道,“活了這幾十年,若是再想不通,可真是白活了。功名利祿這些東西,若真是想求,怎麼求也求不儘的,人嘛,能好好的活著已是不容易了,隻要能過好當下,便已經阿彌陀福嘍!”
倒是甚少聽到這種話,老者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倒是讓楚靈思緒開闊了不少,他一向自詡清明豁達,誰知竟然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困其身了。
隻要能將當下過好,便是對得起自己了,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是要能對得起自己纔好。
烏篷船一路順流而下,老者倒是也冇有多用力氣,隻在船頭迎風而立,他一手持槳一手掏出腰間掛著的一隻酒葫蘆,一麵喝酒搖船一麵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山歌,好不悠閒自在。
他向楚靈舉了舉酒葫蘆道,“姑娘,這酒是我自己釀的,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你要不要嚐嚐?”
楚靈原本倒是冇有什麼,隻是如今她已不是一個人了,顧及腹中的孩子她也隻能暫耐酒蟲。
“罷了,我酒量不好,便不償了。”
聽到這句話,老者倒也未見不快,隻爽朗一笑,繼續搖著船,船身逐漸推開一層層漣漪,他一路絮絮叨叨給楚靈講著此地的風土人情,山川人文。
平心而論,老者的講解可謂是繪聲繪色十分有趣的,他是本地人氏,對於此處的瞭解自然比旁人更深上幾分,時不時唱起的山歌也是撲麵而來的淳樸味道,極易讓人沉醉其間。
隻不過楚靈心底藏著心事,瞧著兩岸的雲霧環繞,神思始終有些迷離的意興闌珊。
卻不知老者有冇有瞧出楚靈的心不在焉,依舊語調平和不急不緩的講著,看到楚靈的茶涼了就添些新水,按照自己的步調徐徐道來。
楚靈靜靜坐在船舷處,聽著老者的言語,時不時應承兩句,但神思卻是迷散起來,瞧著眼前的風景,她忽然想到,上一次乘船是什麼時候?
彷彿還是在擺夷,是景行臨行將去之時,午後她和景行泛舟湖上,一起說著過去和未來。
往事曆曆在目彷彿猶在眼前,但世事無常又似乎格外殘忍,纔不過過去了幾個月,當時的意中人卻早已變得麵目全非。
大抵那個時候的她曾麼也想不到,短短的數月之後,再和自己一同泛舟之人已經成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船伕罷
想到此處,楚靈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聽聞擺夷的女兒都是一條路走到黑的人,她的母親有幸遇到了真的可以托付終生之人,然而輪到她自己,卻是冇有這麼好福氣的。
曾經她也以為自己會和母親一樣,遇到了可以和自己攜手共行相伴一生的良人,然而事到臨頭,她這才明白,自己和景行是遠遠不及當年的父親和母親的。
傷心過了,也失望過了,剩下的也隻有麻木的愴然,若說難過,終究是卻也終究是難過的,隻要一想起,心絃還是會抽抽得隱隱作痛。
究竟是她全心付出真心相待之人,真要離去之時,又怎會怎的瀟灑。
千頭萬緒積壓在心頭,楚靈看著自己所乘的這一艘漂泊無依的烏篷船,心頭忽然起了萬千愁緒,自己原本是滿懷希冀和擔憂而來,卻得到這樣一個傷心傷肺的結果,如今就和這艘船一樣漂泊在水麵上,還不知何處是歸宿。
如此想著想著她便徹底出了神,額米有再聽船伕究竟說了些什麼,看著兩岸分明秀麗卻又陌生的重山疊嶂,她忽然覺得有些冷,不自覺自己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若是這個世間都是風霜刀劍,那麼也該是自己好好的疼惜自己纔是。
“姑娘,姑娘?”
一聲輕喚召回了楚靈神遊的思緒,她有些茫然地擡頭看向船伕,卻見人丟出幾塊烏黑的膏藥出來:
“姑娘有所不知,之江兩岸多蚊蟲蛇蟻,若是不慎被咬傷了,碰上無毒的還好,但如果是有毒的,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要人的性命,姑娘行走在此處,還是貼上這些膏藥,以防不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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