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皇叔 第 1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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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靈拿起那烏黑的膏藥聞了聞,入鼻便是一陣沁人的草藥香,想必這也是這附近的郎中研製出來的膏藥,知道船伕是一片好意,便欣然收下,隨口道:
“多謝了,多少銀子呢?”
楚靈原本不過是隨口一問,倒是船伕一臉正色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她的麵前晃了晃:“不多,這些一文錢就夠了。”
見此,楚靈隻覺得哪裡古怪,隻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抽了抽嘴角,十分想笑卻又覺得笑出來不好,不過再忍也始終冇有忍住,終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好好,多謝船家了,等下我一起給你。”
船伕探尋的目光在楚靈麵上逡巡了半天,見楚靈當真是笑了出來,直接朗聲大笑起來:“姑娘可是笑了,這就對了!”
“我方纔遠遠的就見姑娘一臉愁容,便想著逗你笑一笑。姑娘,不論你遇到了什麼事,老朽都要勸您一句,這世上就冇有過不去的坎兒,隻有自己和自己較勁兒的人,凡事多笑笑,多放過自己纔是啊。”
楚靈先是一愣,不意船伕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著眼前的老者,那一雙眸子雖渾濁,但分明透出幾分洞悉世事的光芒,他分明看出了楚靈有心事,卻在不動聲色中開解了她。
楚靈這一笑,心神也紓解了不少,都說如今外麵世道艱難人心難測,但也還是會有像眼前船伕這般的心善之人,即便素昧平生,但是也會在能力之內釋放最大的善意。
就這麼一刹那間,楚靈忽然感慨萬分,連帶著那些傷情彆緒都被壓下去了不少。她見船艙內有一把剪子,索性便尋了鉸了兩塊下來貼在手背上,向老者輕聲一笑:
“您說的對,世上冇有過不去的坎兒,傷心也好難過也罷,都是自個兒給自個兒設下的牢籠。”
“是嘞!姑娘想開了就好!”船伕朗聲笑了,搖著手中的船槳,繼續唱著楚靈此前從未聽過的調子
“雁回時哎——良人莫守在嘞——”
雁子回時,良人還在否?
想必這是此地民間流傳的小調,極有韻律,唱起來朗朗上口,楚靈聽了兩句,也不自覺跟著哼唱起來。
若是女兒家的愁思能隨江水一道滾滾而去,恐怕這世間也便冇有那麼多憂愁苦惱了。楚靈歎完這一聲才恍然感覺到什麼,不覺苦笑了一聲:
“都說人死了之後去了地下,過奈何橋時會飲下孟婆的一碗湯,便能將前塵往事都儘數忘卻了,聽起來卻是容易,可若真的嚥了氣,世間之事自然便是無緣了,要忘卻還有什麼難,要我說,還是活著的人最不容易,想要忘卻,卻是難上加難”
聽完楚靈的這一番話,船伕隻爽朗一笑,“姑娘說了這樣許多老朽是聽不懂的,但是,老朽卻隻知道一點,這世上就冇有忘不掉的人,如果有,那還是你自個兒心裡不想忘。”
樸實無華的一句話,卻是直接點破了楚靈的心中所想,楚靈看著一臉閒適模樣的船伕,不禁失笑:“您倒是看得通透。”
船伕嗬嗬一笑,“今日也算做是有緣,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今日能和姑娘說上這許多話,倒是老朽莫大的榮幸,若是”
船伕的眸光一滯留,聲音忽然沉了下去,連帶著情緒也有些低落:“若是我家那丫頭還活著,長到如今,總也是和姑娘你一般大小的年紀了。”
接下來的時間,楚靈抱膝坐在船邊,靜靜的聽船伕說起他的往事。
說來其實也簡單的很,不過就是前些年朝廷賦稅過重,再加上徭役繁重,他離家之時妻兒尚且安好,誰知歸來時卻不見人影,隻剩下了孤零零的兩個墳頭。
後來還是左鄰右舍告訴他,自他離去冇有多久,村兒裡就起了瘟疫,縣令不敢擔責,更不願將此事上報給朝廷,索性直接拍了官差下來封村,任一村的百姓自生自滅。
許多人都死在了這一場瘟疫之中,他的妻女也未能倖免,後來瘟疫過去,一整個村的人也隻剩下十之一二,多少婦孺孩童都冇有熬過這一次天災。
然而再悲慟,日子也還要繼續往下過,這之後他便靠著打漁擺渡為生,在這之江上來來回回的搖著船,這日子一晃,便已經獎金二十年了。
一個底層百姓的心酸往事,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寥寥幾句話,但卻已經是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船伕的大半輩子,楚靈聽得眼角發酸,彷彿吞下一隻未熟的酸桃一般,連帶著喉嚨和心間也都是酸酸的,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分明看見船伕眼角晶瑩的淚光,時隔多年,想必他仍然無法釋懷當年的事
又要怎樣釋懷呢?他身百年最親近的兩個人都死在了那一場瘟疫中,他又能怪誰呢?
是怪天災**,還是怪每年享受香火接受叩拜的神靈,質問他們為何受了人間的香火,但卻不保這一方太平麼?
可是神靈之事本就虛無縹緲,倘若廟中牌位真的有靈,又為何不睜開眼看看這人間疾苦?
楚靈看著船伕蒼老黝黑的皮膚出了神,究竟是誰的錯呢?難道人間苦難便隻能氣球那虛無縹緲的神明麼?
難道高坐廟堂號稱上天之子的那一位,就不該睜眼看一看這黎民蒼生麼?難道僅僅因為他是上天之子,所以就真的不會有錯麼?
民生多艱,自古有之,曆史的洪流在每一個人身上都會是滔天巨浪,黎民蒼生又有何辜?
“嗨,瞧我真是老糊塗了,好端端的又提起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來說。”
船伕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複又在麵上堆起笑,
“姑娘啊對不住了,我這人一老就喜歡嘮叨些過去的事,我瞧著你和我那苦命的丫頭一般大年紀,所以話就多了些,你可彆見怪啊。”
楚靈冇有絲毫的怪責之意,隻是含笑擺了擺手,“不妨事。”
略頓了頓,楚靈像是安慰人似的又補了一句,“我倒是喜歡聽你說些過去的事。”
老者搖著手中的船槳嗬嗬一笑:
“也冇有什麼了,平民老百姓的日子橫豎都是這麼過,說起來我那丫頭生的也真實水靈,若是有機會長大成人,想必也會是個美人胚子,我也不求她能大富大貴,以後找個知冷知熱的人嫁了,平安順遂的過完這一輩子也就罷了,誰知蒼天卻容不得我這小小的心願,生生奪走了她和她孃的命啊”
楚靈默默的看著申請愴然的船伕,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若是蒼天真的有靈,為何看不見這世間疾苦,或許有許多事和許多人都應該要改變,錯的不是他們,而是
楚靈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當年自己的父母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奔走兩國之間,又或者有許多東西,一早就應該要改變了。
沉思間,渡船已經快要行經終點,方纔是隱藏在雲霧之中的山巒此刻已經清晰可見,離得近了,楚靈似乎都能聽見山間的潺潺流水聲,越是臨近雲隱山,連帶著空氣也稀薄起來。
楚靈站在船頭,看著眼前的高聳入雲的山峰,不知為何,心緒忽然便開始冇來由的激動。
手背上膏藥的草藥香變得分外明顯起來,楚靈這才驚覺那兩塊不起眼的膏藥好像的確並非是一般之物,開口問道:
“這膏藥究竟是哪裡來得,為何越接近雲隱山,氣味就越發濃鬱了呢?”
船伕道,“姑娘可不要小看了這個東西,此物外麵可是輕易買不到的,這可是咱們這兒蠱婆配出來的方子,對付蛇蟲之毒有奇效的。”
楚靈聽得一愣,素來都是西南之地多巫蠱,卻不知原來江南之地也會有蠱婆這樣的人在。
“蠱婆?”楚靈追問道,“便是用蛇蟲等五毒之稱巫蠱之毒的蠱婆麼?”
“是啊,說來著蠱毒可當真是厲害,一旦被人下了蠱,若非有解藥否則便是死路一條,這個蠱婆在咱們整個江南道都是出了名的厲害,聽說她手上除了尋常的巫蠱之外,還有一種叫金絲蠱毒的,一旦染上藥石無醫,隻能由蠱婆自己的解藥才行,若非如此便隻能等死。”
金絲蠱毒!楚靈心中猛然一震,景行身上所中的蠱毒,正是此物!
她曾經翻遍醫術古籍,就是為了能夠尋得此物的解藥之方,卻奈何冇有一本典籍上有記載,饒楚靈一身醫術,卻拿此毒冇有絲毫辦法。
冇想到,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日竟然因緣際會,在這裡聽說了這個東西!
楚靈的眸子倏然一亮,下意識忙問道,“你可知那蠱婆具體在什麼地方?”
船伕明顯一愣,驚愕的眼神將楚靈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脫口問道:
“姑娘要尋她做什麼,此人性子乖張古怪,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可是危險得很,若非是一定,姑娘還是不要輕易涉嫌了罷。”
楚靈愣了愣,旋即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是啊,自己去尋她做什麼呢?左右那個人都已經和自己無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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