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皇叔 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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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功造過?楚靈原本隻是依照宮中和朝堂上的規矩跪下,然而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她卻是如同點了炮仗一般,斷斷忍不得了。
三年來,在沙場上她帶著軍中將士浴血奮戰,是用多少條人命才換來的如今的西南安定。
若是當初冇有裴不遲老將軍年近花甲還披甲上陣,若是冇有那死在疆場上千千萬萬條的性命,又何來今日的大晉國威,聲名遠揚?
這般用血收回來的失地,用千萬條將士的性命換來的邊陲安定,竟然在皇帝的嘴裡變成了人人都可以目無君上的籌碼?
若是當真目無君上,那又何必捨棄這一條性命在邊疆?
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楚靈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倏然擡頭看向皇帝,聲音冷如寒冰。
“陛下訓示,微臣自當銘記於心。隻是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陛下。”
緊接著,楚靈平靜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更是響在皇帝的耳中。
“如陛下方纔所言,女子當以柔順為佳,隻是微臣身為女子,當日更是大晉的先鋒將軍,若是在疆場上以柔順示人,便冇有擺夷一戰的捷報,更不會收複失地保住西南防線。若是三軍將士也以柔順為上,恐怕西南邊地早就已經是擺夷人的了!”
一言既出,滿堂皆靜,就連賢妃也是詫異楚靈竟然敢在皇帝麵前說出這樣的話來,瞧著景瑞的臉色不對,立時低下頭來,默默不語。
皇帝的目光瞬間冷如寒冰,如果說方纔隻不過是陰冷,此刻便更是如數九寒天的堅冰一般,不再帶有分毫的溫度,看向楚靈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片刻後,皇帝竟從唇邊蔓出了一絲笑,隻是這笑十分陰冷,加上他猶如寒潭一般的眼神,看起來猶如十八層地獄之下的閻羅。
皇帝的目光鋪天蓋地的籠罩在楚靈的身上,隻聽人淡淡道:“你說什麼?”
如果說楚靈尚不明所以,但是賢妃卻清晰的知道,眼下景瑞的反應,便是動了大怒的前兆。她入宮多年以來,甚少見到過景瑞動如此大怒。
天子之怒,伏屍千裡。賢妃冇有想到楚靈竟然能有這樣的膽量,一時之間,縱然是她也不知景瑞今日會如何,然而眼下也不能開口,是以隻能在默默低下頭,不敢再吭聲。
如果說是作死,那麼楚靈自己已經將此事做到了極致,剩下的事,不需要有任何人再推波助瀾,就可以將皇帝的怒火拱到極烈。
誠然,這個道理,楚靈自然也是明白的,但是皇帝所有的指責她都可以忍耐,唯獨這一條,像是她的逆鱗一般,即便是知道冒了天下之大不韙的罪過,卻也還是忍不住想要辯駁。
從來戰爭的殘酷,若非是親身經曆者,都無法想象戰火洗禮的恐怖。所謂一人之內,血流成河,也並不隻是一個誇張的描述。
外族侵略,若是攻占了城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城。
凡是城中之人,無論男女老少,隻要是大晉子民,必死。
非我族類,便都是異類,隻有用極端的手段先占領了城池,然後才能再一步一步的用通婚血脈相融的手段將整個城的文化和思想逐步瓦解,最終將其變成自己的國度。
當日,擺夷忽然率兵揮師北上,直搗大晉邊塞之城。
因為擺夷是忽然興兵,邊陲之城防守又弱,彼時朝廷的援軍還未到達,所以擺夷幾乎冇有費什麼力氣便拿下了西南邊境的一座小城。
擺夷軍隊入城之後,便將守城的軍士及其家眷全部屠戮殆儘,待解決了所有的軍士,他們便將屠刀揮向了城中的百姓。
一日之內,血流成河,城中的百姓尖叫著在城中四處逃命。然而原本就不大的一個城。所有通向城外的主要乾道都有重兵守衛,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比起男人們的被殺,婦孺的命運似乎就更加悲慘一些。
擺夷士兵進城之後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多少婦人都是被□□之後,再被一刀殺掉。或者是全部都推進萬人坑,用一把火活活燒死。
與此同時,裴不遲正帶著楚靈星夜兼程帶軍前往西南平亂。路途之上,楚靈見裴不遲到底已經年老,便勸人歇息一夜。
但是裴不遲卻隻是坐在路邊的樹下,嚼著一塊乾餅,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外族侵略之戰,便是亡國滅種之爭,戰火蔓延之處,必是黎民百姓受苦。援軍若是晚到一天,可能便會多死幾個人”
楚靈至今還記錄那一夜裴不遲眼中流露出的深深擔憂,於是當下也不再多言,隻率軍加快行進,風餐露宿是也絕不安營紮寨,如此日夜兼程的趕路,終於在三天後到達了西南邊境。
大軍駐紮之後,楚靈身為先鋒便親自前去打探情報,卻在距離城門數百步的地方,親眼看見幾個婦人被剝光了衣裳,吊在城牆上,城門下站滿了擺夷的兵士。
城門上領頭的擺夷將軍笑的猙獰而又放肆,道是隻要有人站在城樓下能用箭射中這些女人,便可以領一錠銀子。
自然,若是真的射中了,那這些婦人,也都冇命了。
這一刻,楚靈怒火中燒,縱然在來的路上聽到裴不遲講了許多,也不及眼前這般親眼看到更加悲憤!
她如何能夠看著自己同族人被這樣當作牲畜玩物一般的欺淩!
於是一封信送回給裴不遲,楚靈直接帶著自己帶出來的一對軍士突襲了城門。她站在城門外的一處高台上,將一支火箭射向城門,直接擊中了那將領的頭顱。
將領被突襲,剩下來的兵士頓時亂成一團,更何況那支火箭還連帶著燃起了整個城門。
於是眾兵士忙著救火,也忙著叫人救治受傷的將領,更有人四處搜尋是何人襲擊。
趁亂之際,楚靈提前部署下的軍隊便順利劫走了那幾個女子。
得手之後,楚靈深知此時還不到位戀戰之際,於是便帶著人快逃了,直至逃回大營,命人安置了救回來的女子,自己則是去向裴不遲請罪。
行軍打仗,不聽軍令私下行動是犯了軍中大忌的,縱然楚靈是因為救人,然而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
楚靈也明白自己這一番行動是違反軍令,是以在裴不遲沉著臉罰了楚靈二十軍棍以後,也跪地欣然接受了。
原以為異常皮肉之苦定是免不了了,但是裴不遲卻又說,值此之際,他許楚靈戴罪立功,隻要日後能平定叛亂,便可以軍功抵過。
於是就這樣,楚靈硬是憑藉著一己之身,隨軍苦戰,她日夜和邊疆戰士們同吃同睡,終於一點點收複了邊疆的失地,也憑藉著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上了副帥之外。
往事曆曆在目,今日的榮耀,也都是自己昔日用血汗打拚出來的,如今僅僅是因為不願意接納一個妾室,在皇帝的口中,便用一句輕飄飄的“僭越”給抵消了,她又如何能夠忍耐!
如果不是因為腦中還有殘存的理智,楚靈幾乎想要轉身就走,然而在看著皇帝那雙帶著冰冷殺意的眸子時,終究還是理智占了上風。
誠然,她方纔所說的話,是大不敬的,說她是僭越犯上也好,還是欺君罔上也罷,好像都不為過。
這一刻,楚靈終於抓住了殘存的理智,她不能,不能讓自己辛苦打拚出來的一切付之一炬
於是,楚靈平靜俯下身去,口中道:“陛下恕罪,微臣失言了”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狠狠刮在楚靈的身上,像是在思索什麼事情,久久不發一言。
賢妃眼見如此,眸光一轉,適時開口:
“失言?”賢妃冷冷一笑,“方纔你所說之言,陛下和本宮都是一字一句聽在耳中的,如此僭越之言,九王妃就拿失言二字帶愚弄陛下,豈非更是藐視陛下?”
楚靈深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心中更是懊悔方纔的失言。
對於她而言,的確是失言的,若不是因為皇帝一句話觸到了她心中的底線,縱然她再魯莽,也斷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賢妃的話字字句句直逼要害,更是一字一句都戳在皇帝的死xue上,若是皇帝當真震怒至極,治自己一個死罪也未嘗可知。
想到這裡,縱然楚靈再強迫自己鎮定,此刻雙手也不由得有些微微發抖,她想:縱然眼下並不是殺了自己的好時機,但是難保皇帝不會在賢妃的挑撥之下真的動了殺念。
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楚靈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冇有半分的暖意。時間一點點流逝,皇帝的目光也始終冇有挪開。
此時此刻,皇帝彷彿像一個冷眼旁觀之人一般,隻坐在那裡靜靜的思索對楚靈的處置。
終於,過了良久之後,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的皇帝這纔開口:
“楚靈禦前失言,僭越犯上,然念及其昔日之功,又是皇叔愛妻,朕不忍以極刑處之,便杖責八十,小懲大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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