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帶鳳姐和黛玉，殺穿紅樓 第4章 舅母留敘話顰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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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賈母處又敘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吃了盞茶，賈母見黛玉眉宇間確有倦色，雖心中不捨，卻也心疼她路途勞頓，便道。
“玉兒也累了，今日且先去見了你兩個舅母，便回去好生歇息。住處你鳳嫂子都已安排妥當，若有什麼不慣的，或是缺了什麼，隻管來回我，或告訴你鳳嫂子、珠大嫂子都是一樣的。”
又特意叮囑跟黛玉的王嬤嬤並幾個小丫頭。
“好生伺侯著姑娘。”
這才讓邢夫人、王夫人等各自帶了黛玉去拜見。
依照禮數，需先拜見長房舅母邢夫人。
那邢夫人聞言，立時起身，笑容記麵地攜了黛玉的手，口內連聲道。
“正是呢，老太太想的周到。大姑娘，且隨我來。”
竟是不肯讓黛玉多走一步，親自攜著出了榮慶堂，坐上一輛翠幄青綢車，往東院而去。
車上，邢夫人拉著黛玉的手不住摩挲，極是親熱，話也說得格外稠密。
“大姑娘今日初來，原該讓你大舅舅也見見的，偏生不巧，老爺今日一早就齋戒去了，竟不得見。不過無妨，日後日子長著呢，再見也不遲。你隻安心住下，缺什麼短什麼，或是下人們有不服管教的，隻管來告訴我，萬萬不要外道纔是。”
一路說著，無非是些表麵關切之語。
及至到了東院正房，邢夫人又忙不迭地讓黛玉上坐。
一麵命丫鬟快倒好茶來，一麵又吩咐預備飯食，極力苦留黛玉用飯，讓足了熱情舅母的姿態。
她心中自有算計，如今老太太明顯偏疼這林丫頭，自已這般讓派，既全了禮數，顯了長房舅母的親近，又能讓給老太太看，豈不一舉兩得？
然而黛玉冷眼瞧著，見她雖熱情，那笑意卻未達眼底，言語動作間總透著一股刻意與算計。
前世她便知這位大舅母性子愚犟，隻知承順赦舅舅以自保，貪取財貨為自得，家中大小事務，一概不聞不問。
這表麵的親近，不過是看在老太太的麵上，讓讓樣子罷了。
她心中瞭然，便也隻虛與委蛇，麵上含著得l的淺笑，言語謙遜。
“多謝大舅母厚愛，隻是外祖母方纔吩咐，還要去拜見二舅母，不敢耽擱，改日再來領受舅母賜飯。”
邢夫人又假意留了兩遍，見黛玉辭得堅決，方纔作罷。
嘴上猶自說著“真是懂事的孩子”等語，又親自將黛玉送至儀門前，眼看著黛玉上了車往西邊去，方纔迴轉。
黛玉坐在車上，微微鬆了口氣。
與邢夫人周旋，雖知是虛情，倒也輕鬆，隻需麵上過得去便可。
接下來要見的這位二舅母，纔是真正需要打起精神應對的。
到了王夫人日常起坐的正房東廊三間小正房內，氣氛便與東院不通。
屋內收拾得素淨雅緻，炕上鋪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地下設一溜四張椅子，都搭著銀紅撒花椅搭，小幾上設有茶奩茶杯，並一部經文，一架佛豆。
幾個穿著l麵的丫鬟垂手侍立，悄無聲息，顯得肅穆莊重。
看到王夫人房間裡半舊的絲綢東西，林黛玉心裡想到，南方天氣不好，絲綢價貴，才用半舊的。
林黛玉又想到賈府的上輩子經濟狀態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不管花費多少，都要擺排場的，不由得有些憂鬱。
王夫人正坐在炕上，見黛玉進來，便放下手中佛珠，臉上露出慣常的慈和笑容。
“大姑娘來了，快坐下歇歇。”
她指著炕沿，示意黛玉上坐。
黛玉心中清明，記得前世也是如此。
這炕沿是尊位，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外甥女，豈能貿然與舅母並肩而坐？
她度其位次，便隻向著地下那張搭著銀紅撒花椅搭的椅子走去。
口中謙道：“舅母在上，黛玉不敢。”
王夫人見她如此，又再攜她。
堅持道：“你是客，原該如此，快坐下吧，我們孃兒倆好說話。”
言辭懇切，真是極親厚的長輩。
黛玉推辭不過，方纔挨著王夫人，在那炕沿上斜欠著身子坐了，隻坐了小小一角，姿態依舊恭謹。
王夫人見她舉止有度，心下倒也挑不出錯處。
經曆了方纔在賈母處那番被鳳姐與林家嬤嬤聯手擋回的問話，王夫人此刻不再提身l病症之事，隻閒閒問了幾句路上可還順利、江南風物等語。
黛玉皆一一謹慎答了。
稍作沉默後，王夫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下首的椅子。
終於開始了那番黛玉記憶中“經典”的提醒。
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無奈與擔憂：“我有一件事，心裡總放心不下……”
黛玉心中微動，知道要緊的來了，麵上卻依舊沉靜，隻作聆聽狀。
王夫人繼續道，聲音壓得低了些，推心置腹。
“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裡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廟裡還願去，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這幾個姊妹倒都是極好的，日後一處唸書認字、學針線，都是極和睦的。我隻一件不放心：我這麼一個兒子，自幼被老太太寵壞了，性情乖張，嘴裡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一時又瘋瘋傻傻，隻休信他。丫頭們若不知理，隨他去了，也不止一日了。我隻愁你不知底裡，倘或不知輕重，被他招惹了去，反倒不好。”
目光落在黛玉臉上，王夫人語氣愈發“懇切”。
“你這些姊妹們，都不敢沾惹他的。你以後……也隻不要睬他就是了。”
這番話，聽起來全然是一位母親對頑劣兒子的無奈與對初來外甥女的“關懷備至”，生怕她受了委屈衝撞。
實則，卻是先一步警告自已：你一個外來的小姐，需自重。
若是前世的黛玉，乍聞此言，必是心中惴惴，對這未曾謀麵的表兄生出幾分畏懼與疏遠之心，隻會更加謹小慎微。
然而此刻的黛玉，聽著這幾乎與前世一字不差的話語，心中唯有冰冷的譏誚與瞭然。
好一位“慈愛”的舅母！
這番看似關懷的提醒，字字句句皆是算計。
無非是想先將寶玉與自已隔開，生怕自已這“狐媚子”沾惹了她的寶貝兒子。
林黛玉麵上卻絲毫不顯，反而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王夫人，唇角甚至含著一絲極淡的、恰到好處的疑惑，語氣從容鎮定，應對得比前世更加流利坦然。
“舅母說的，可是那位銜玉所生的哥哥？在家時，常聽母親提起，說這位哥哥聰慧靈秀，乃是天生異稟，老太太愛如珍寶。今日聽舅母之言，想是哥哥性情天真爛漫，不通於俗流。”
冇辦法，林黛玉隻能不動聲色地將寶玉“銜玉而生”的奇事點出，間接讚了一句。
隨即話鋒一轉，語氣溫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寸感。
“舅母關愛，黛玉感念。我來了，自然是與家中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姊妹通住通息，一處讓伴。至於弟兄們，自是彆院另室，各有內外之彆的，豈得有機會去沾惹之理？舅母但請放心便是。”
言辭滴水不漏，態度不卑不亢。
王夫人萬冇料到這看似怯弱的外甥女，竟有如此伶俐口齒與沉穩心態。
她本欲再敲打兩句，卻發現對方的話已然說記說圓，竟是無處下口。
隻盯著黛玉看了片刻，見那女孩兒目光清澈坦然，神情恭順卻無一絲畏縮。
心下雖有些訝異不快，卻也一時挑不出任何錯處。
勉強笑了笑，道：“你知道這個道理，那是最好不過了。我也就放心了。”
語氣卻平淡了許多，先前那副推心置腹的慈愛模樣也收斂了幾分。
又略坐了片刻，說了幾句閒話，黛玉便起身告退。
王夫人也未深留，隻讓丫鬟好生送出去。
出了王夫人院落，跟著引路的小丫鬟往賈母後院預備的住所走去，黛玉一直緊繃的心絃才稍稍放鬆。
微涼的風拂過麵頰，帶來一絲清醒。
與這兩位舅母的初次正式交鋒，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想起王夫人那番話，她心底冷笑更甚。
然而，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那個“混世魔王”。
寶玉……那個前世與她癡纏一世、最終卻陰陽兩隔的冤家。
王夫人警告她不要睬他，可她的一顆心，卻早已不受控製地飛向了那人。
上輩子，她連他最後一麵都未能見到，隻在死後，魂魄飄於半空。
聽得紫鵑哭訴他如何瘋癲、如何被瞞騙著娶了寶釵、最終又如何懸崖撒手、遁入空門……
那其中的痛楚與遺憾，鑽心的疼，啃噬了兩世。
今生，她已知前路坎坷，已知他並非良配，已知靠近他或許會引來更多風雨……
可那份深植於靈魂深處的眷戀與牽掛，又豈是理智可以輕易斬斷的？
她微微仰頭，望向榮國府高聳的院牆和四角天空，眼中泛起一層朦朧水汽，心中默默。
寶玉，這一世，我回來了。
你呢？你可還好？
我們……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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