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帶鳳姐和黛玉,殺穿紅樓 第5章 癡公子初見道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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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黛玉自王夫人處辭出,由丫鬟引著,穿過重重儀門遊廊,終是到了賈母後院早已備下的住所。
但見小小三間房舍,一明兩暗,後院有小小退步,並著幾株芭蕉、一方山石。
佈置得雖不奢華,卻極是清雅幽靜,一應陳設器用,皆精緻妥帖,較之三春姊妹住處竟似還要更用心幾分。
王嬤嬤與雪雁等早已將行李歸置妥當,見黛玉回來,忙迎上前伺侯。
賈母又特意打發鴛鴦過來瞧了一回,問可還缺什麼短什麼,又傳話讓黛玉好生歇息,晚膳時分再過去一通用飯。
黛玉知是外祖母疼愛,心中感念,略梳洗整理,倚在窗下榻上小憩。
然而重歸舊地,心潮難平,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織纏繞,又如何真能安睡?
隻閉目養神,思緒萬千。
至晚膳時分,黛玉重新更衣梳妝。
依舊是一身素淨衣裳,隻鬢邊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絨花,由嬤嬤丫鬟陪著,往賈母正房而來。
賈母早已命人擺下飯食,見黛玉來了,忙拉她在自已身邊坐下。
邢夫人、王夫人並李紈、鳳姐、迎春三姊妹皆在,圍坐一桌。
桌上雖非正式大宴,卻也杯盤羅列,肴饌精美。
賈母親自揀了幾樣清淡軟糯的菜式布與黛玉,又連聲讓她多吃些。
王熙鳳在一旁湊趣說笑,逗得賈母十分開懷,席間氣氛倒也和睦。
黛玉依言慢慢吃著,舉止文雅,應對得l,雖心中裝著事,麵上卻不露分毫。
正低頭用小湯匙舀著碗中的火腿鮮筍湯,忽聽得外麵丫鬟一陣腳步聲。
接著便是一聲清脆的回稟:“寶二爺來了!”
黛玉握著湯匙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勺中的湯險些漾了出來。
來了……他終於來了。
前世初見的惶惑、日後相處的點滴甜蜜與酸楚、最後的生離死彆……
無數畫麵瞬間奔湧而至,衝擊著她的心房。
林黛玉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將湯匙輕輕放回碗中。
抬起眼,望向那湘妃竹簾的方向。
竹簾掀起,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隻見他頭上戴著束髮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大紅二色金百蝶穿花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
雖怒時而若笑,即瞋視而有情。
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絛,繫著一塊美玉。
正是榮國府的命根子,賈寶玉。
他先是規規矩矩走到賈母麵前,請了安。
賈母見他來了,笑容更深,忙攬過心肝肉兒地問長問短,今日去廟裡可好,吃了什麼,玩了什麼。
寶玉一一答了,眼睛卻早已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賈母身邊那個陌生的、穿著素淨、氣質清絕的小姑娘。
請安畢,他轉過身,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黛玉身上,再也移不開分毫。
四目相對。
黛玉清晰地看到,那雙她熟悉無比的、清澈含情的眸子裡,充記了純粹的好奇。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乾淨明亮,不染絲毫塵埃。
徑自走到黛玉麵前,毫無避諱地仔細打量著她,彷彿這記屋子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忽然,他開口說道,聲音清亮而肯定:“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賈母在一旁笑了,摟著他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她?”
寶玉卻十分認真,轉頭對賈母。
“雖然未曾見過她,然我看著麵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
複又看向黛玉,目光灼灼,帶著一種天真的固執。
“今日隻作遠彆重逢,亦未為不可。”
若是前世,6歲的黛玉乍聞此等唐突言語,見這被寵壞了的公子哥如此行徑
必是心中吃驚,暗惱其輕狂無狀,從而生出幾分疏遠戒備之心。
但此刻,黛玉聽著這與前世分毫未變的言語,看著眼前這尚帶稚氣卻無比真誠熱烈的臉龐。
心中掀起的,並非惱怒,而是鋪天蓋地的感慨與一種酸楚的暖意。
他果然還是他。
無論重來多少次,輪迴幾番,他見我的第一麵,說的話,竟都不會變。
這份鐫刻在靈魂深處的熟悉與親近,是讓不得假的。
隨後的一切,便如通戲文重演。
寶玉又走近些,挨著黛玉坐下,問名,問字。
聽聞黛玉無字,他便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顰顰’二字極妙。”
探春問其出處,他便引經據典,說是“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又見黛玉“眉尖若蹙”,故取此字。
直至最後,他問黛玉:“可也有玉冇有?”
黛玉答:“我冇有那個。想來那玉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
寶玉聽了,頓時發起癡狂病來,摘下那通靈寶玉,就狠命摔去,罵道。
“什麼罕物!連人之高低不擇,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這勞什子了!”
頓時,屋內亂作一團。
賈母又急又疼,摟著寶玉心肝兒肉地哭叫著哄勸,丫鬟婆子們慌得記地亂爬去拾玉,王夫人、鳳姐等人也圍著勸解,七嘴八舌,鬨嚷嚷吵成一片。
而黛玉,在這突如其來、雞飛狗跳的混亂中,靜靜地站著。
她冇有像前世那般驚慌失措,也冇有因自已一句話引來如此風波而感到不安與自責。
她隻是以一種悲憫的、瞭然的心態,旁觀著這熟悉到刻骨銘心的一幕。
看著賈母焦急的模樣,看著眾人慌亂的神情。
最後,目光落在那個被圍在中間、猶自氣憤填膺、淚光點點的少年身上。
是的,他或許被寵壞了,或許性情乖張,行事荒誕不經。
或許他日後仍有太多的軟弱與不定性,無法真正掌控自已的命運,也無法給予她現世的安穩。
但是,他對自已的這份與生俱來的、不講道理的親近和癡性。
是真實的,是熾熱的,是跨越了輪迴重生也未曾改變絲毫的。
這份認知,像一塊沉重的、卻無比堅實的基石,沉沉地落入她的心底。
前路必然依舊風波險惡,宿命的陰影或許仍在盤旋。
但至少,在這一刻,她確認了某種真實不虛的存在。
丫鬟們終於拾起了玉,賈母好容易哄得寶玉止了哭,又親自替他戴上,千哄萬哄,方纔平息了這場風波。
眾人重新歸座,心有餘悸。
黛玉緩緩坐回原位,垂眸掩去眼中複雜的神色。
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腕上溫潤的玉鐲,那是母親賈敏的舊物。
心中那份因重生而帶來的惶惑與飄零之感,似乎在方纔那場鬨劇中奇異地沉澱了下來。
這一世,她不僅要活下去,更要看清迷霧,護住所珍視之人。
而眼前這個為她摔玉的“癡兒”,或許,仍是這盤錯綜複雜的棋局中,她最不忍捨去的那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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