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生子的發家之路 第38章 苦差
月半中天之時,聞狗兒父子兩人還未歸來,張秀芳母女有些擔心。
張秀芳讓蘭草找出屋裡僅有的一支烏桕蠟燭,準備去看看馬廄那邊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兒,怎麼這麼晚了還沒下差?又暗自埋怨聞狗兒也不托個人傳話,讓自己憑白擔心。
就在張秀芳和蘭草準備出門的時候,院門那邊傳來動靜,又聽見熟悉的叫門聲。
張秀芳高興的應了聲,忙去開門,嘴裡抱怨道:“怎麼回來得這麼晚?也不叫人帶個話回來,叫我們跟著懸心吊膽的。”
聞狗兒受了埋怨也不惱,扯出個笑來:“不是什麼大事兒,回去跟你嘮叨。”
竹枝跟在聞狗兒身後,人看起來懨懨的,沒什麼精氣神。張秀芳擔心他可能是病了,忙伸手探他額頭,手下的溫度不燙,這當孃的才放下心來。
三人關上院門,往偏廂房去。等進了屋,聞狗兒徑直拿起桌子上的陶罐,倒了一碗溫水,一口氣喝下肚,又給兒子竹枝倒了一碗。
張秀芳問:“你們怎麼回來得這麼晚?是馬廄那邊出了什麼事?”
聞狗兒搖頭:“倒不是什麼大事,還有日就是元宵節宴了,周教頭就將我們幾個一等馬夫與二等馬夫都叫去,商量輪值的事情。”
“那也說不到現在呀?”張秀芳皺眉,說個輪值的事情,能說到現在?
聞狗兒搖頭:“其實輪值倒是其次,按去年的章程做就是。到下差的時候,我剛帶著竹枝走出馬廄,就被牛倌兒叫住了,他跟我說三月的時候府裡要往京裡送萬聖節禮,讓我要是放心得下家裡,又不怕遠行的話,讓我將這個差事領了。”
“送節禮去京裡?這差事可領不得,跋山涉水的,人都要熬成乾兒。”張秀芳一聽聞狗兒要領送萬聖節禮的差事,就不大高興,這不是什麼好差事,千裡的路程,又載著節禮,馬車走得慢,少不得要走一二月才能到,回來的時候卸了節禮,雖然快些但也快不了多少。
這麼一算,往返就要四五個月,小半年了。
聞狗兒見張秀芳臉上不樂意,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我也不想去,但牛倌兒跟我又沒啥仇怨,他要我領這苦差,肯定是有緣故的。”
“什麼緣故?”張秀芳耐著性子聽下去。
聞狗兒小聲道:“說這次節禮不同以往,是聖人老爺的六十大壽,各地的官老爺跟官娘子都要送節禮去京裡,這趟差事要是做好,馬房裡那個副教頭的位置,應是能落在我身上。你也知道,咱們在這府裡沒甚根腳,我要是想升上去,身上就得有些功勞。”
張秀芳還是不肯依他:“升不上去就不往上升,咱們一家人在一處纔是正經的,往年這樣的苦差事,咱們都是花錢躲過去的,去年那去京裡的馬夫週三兒,不就因著水土不服丟了命。”
“唉。”聞狗兒歎息一聲,握著張秀芳的手,認真道:“若隻是為了副教頭的位置,我倒也不必如此拚命。牛倌兒跟我說如果我能成為副教頭,就將他侄兒帶進府裡,來接我一等馬夫的缺兒,他就收咱們竹枝做半個徒弟。”
張秀芳聽了這話,才知道為什麼往常愛偷懶耍滑的聞狗兒,為啥要接這苦差事,原是為了竹枝的前程。
張秀芳低頭抹淚,她心疼丈夫,但也疼愛孩子,為著孩子的前程,她再說不出攔著不許去的話。
聞狗兒攬著張秀芳,對張秀芳道:“莫擔心,我這樣的人,命賤活得長,不會出啥事的。”
張秀芳且不理他,就抹淚。
聞狗兒抬頭掃了掃屋裡,兒子竹枝紅了眼,低著頭喪氣得很,大女兒蘭草也偷偷抹眼淚,唯有小女兒雖然紅了眼,但並沒有低頭。
聞狗兒朝柳葉招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貝殼來,遞給柳葉:“你手的凍瘡我瞧瞧。”
柳葉將小貝殼攥在手心,又露出手背給聞狗兒看,聞狗兒瞧了瞧心疼道:“咋又多長了一個?”
張秀芳聞言也抹抹眼淚,拿起柳葉的手敲,果然食指上有些紅腫。又從柳葉的手裡拿出小貝殼,一邊開啟看一邊問:“這是啥東西?”
“托人從赤腳大夫手裡買的蛤蜊油,說是那大夫的獨門秘方,治凍瘡有奇效,抹了後就消腫了。”聞狗兒說著,就伸手從貝殼裡摳了一點兒黑糊糊的藥膏塗柳葉手上。
一股子苦藥味兒直衝鼻子。
柳葉道:“阿爹,我今日還得了好東西呢。”
聞狗兒笑問:“什麼好東西?”
“是一罐子蛇油膏,今天跟阿姐去繡房那邊,繡房的管事說托我給方娘子帶話,那蛇油就是我的跑腿費兒。”為了打破屋裡的悲慼氛圍,柳葉故作小兒狀,一副天真無邪的快樂模樣。
聞狗兒道:“跑個腿兒就給罐蛇油膏,繡房的人這麼大方?”柳葉的話聞狗兒是不信的,肯定是有彆的緣故。
張秀芳也斂收了悲慼,將今日廚房裡發生的事情說了,聞狗兒聽罷得意的對張秀芳道:“幺兒這聰明勁兒像我。”
張秀芳聽了這話,白了他一眼:“是是是,像你。好的都隨你。”
“那可不是。”聞狗兒自得的點頭,一時間屋裡的氛圍輕鬆了些,夫妻兩人都不再提送節禮的事情。
張秀芳見兒子女兒都紅了眼兒,就將柳葉今日得的肉骨頭跟鹵肉碎拿了出來,就在屋裡用小爐子熱了,又取了屋裡存著的一些麵餅子,抓了一把壇子裡泡著的大蒜頭,一家人吃了一頓熱乎乎的宵夜。
吃飽了就犯困,又是一夜好眠。
翌日早起身的時候,柳葉是難得的好精神,麻溜的穿上衣服準備去外邊打水洗漱,就見屋外的架子上已經放了一盆溫熱的水了。
原是張秀芳起得早燒的。
柳葉用熱水洗了手臉,屋簷下梳頭的蘭草已經將自己的頭發挽成了雙丫髻,正在整理掉落的長發。
蘭草將理好的落發放進窗台上的木匣子中,對柳葉招手道:“柳葉過來,我給你梳頭。”
柳葉走過去,乖巧的坐在矮凳子上。
蘭草有一雙巧手,竹木梳子沾著水,梳了好半晌才將柳葉枯黃的頭發理順:“平日裡梳頭不能偷懶,不然頭發不僅會打結,還有可能會長虱子。”
柳葉嘿嘿訕笑,不是她想偷懶,而是她現如今的發質實在是太差了,枯黃乾燥不說,還容易打結,梳到手發酸就想偷懶了。
蘭草見此無奈的搖頭,給柳葉梳好頭發後,就將地上的落發撿起來扔進燒著的爐子中。
柳葉問:“阿姐,你把自己的頭發放在匣子裡,咋把我的頭發扔爐子裡?”
蘭草拿起窗台的木匣子,對柳葉道:“等你以後頭發養好了,梳頭的時候也要將頭發蒐集起來,積攢得多了,就製成發包、發排,以後挽發盤發的時候就不需要用那馬尾巴毛填發髻。”
柳葉聞言,驚訝道:“原來這是用來製發包的,那府裡的主子們的高髻也是用自己的舊發製的嗎?”
蘭草搖頭回道:“主子們哪能跟咱們一樣節儉?他們用的是買來的頭發。”
“買的頭發?不是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損毀嗎?誰會賣頭發,賣了不會被人說嘴嗎?”柳葉疑惑,她對外邊的世界瞭解太少,沒想到這古人還有賣頭發的。
“那話說的是讓咱們愛惜自己的身體,跟賣頭發有什麼關係?我聽繡房的繡娘們說,外邊的孩子,**歲留頭,留到十三四剪去賣,賣上百文留作嫁妝或者是聘金,聽說有那頭發好的,一把子頭發能賣一吊錢呢。”蘭草說著進了屋,將裝頭發的匣子放在屋裡的窗台簷上,複又走出來,拉著柳葉的手跟著張秀芳去廚房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