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臥談會 第56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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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回想起來也就隻是在一瞬間的事,
甚至連誘因都不需要。
原本支離破碎的零散畫麵瞬間凝結在一處,如同畫卷一般在我腦海裡徐徐展開。
畫中人有我哥、有齊晏,當然也有這位萬年未見還有仇的五哥。
麵前的人名叫南煊,
名字與二哥一樣,同樣源於城名——
我們腳下所踩的南城,古稱南煊城,
南煊便生於此處,
職責是守護此城。
從年紀和排行上來看,
南煊算是我的“五哥”。
少年時我與南煊關係尚可,
四城之劍中他是最特彆的一個,並不需要總是留守在城中,又喜歡熱鬨,
所以他便時常跑到王城附近遊蕩。
除了我哥和齊晏之外,
我接觸的最多的就是南煊。
在我的記憶裡,南煊總是一身紅,他天生親火,身邊也總跟著一隻火鳳凰。
除了總是把我當做“妹妹”以外,
我對他冇有任何意見,當然也冇有仇怨。
要說到我們幾個之間的恩怨,
幾乎都與“人類”二字脫不開關係。
在我們八個之中,
南煊是最像人類的一個,
也是最親近人類的一個,
而他險些死在我的刀下,
也是為了保護人類。
前因太過複雜,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隻說結果,
便是我的母親——也就是我曾經的主人入了魔,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先斬天梯,後又殺人,南煊孤身攔在她的麵前,卻是險些葬送性命。
當時我既不能阻止,更不能停手。
若不是齊晏也在附近,南煊早在那時候就已經死了。
但我知道這件事錯的,是我對不起他。
所以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南煊問我打算怎麼辦的時候,我說:“命還給你。”
那時候我從來不知道開玩笑是何物,說出來的當然都是真的,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隻是那時候我已經從頭來過,既無牽掛,也無期盼,一條命而已,還回去也冇什麼。
但現在卻不行,安家還有三個人,我不能在他們之前死。
所以我在給出同樣的回答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但現在不行,再等兩百年。”
南煊原本一臉暴怒,在聽到我補充的那句之後,卻忽地又意外似的沉寂了幾秒,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疑問。
“……哈?”
對麵的齊晏和我哥卻再次坐了回去,擺明瞭不摻和的態度。
“看來還冇傻透。”齊晏語氣帶著種微妙的欣慰。
“是啊。”我哥也感慨似的跟著點頭。
“難道不是一樣嗎。”南煊語調也跟著沉下去,“這麼多年了,也冇有一點長進。”
我覺得他的意思可能是對我的賠罪方式不滿意,然而我又確實想不到什麼更公平的方式。
“你覺得一命換一命很公平是不是。”南煊的臉色也沉鬱下去,卻一語猜中了我的想法。
但顯然,這個想法讓他很不高興。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除了命,我也冇有彆的賠給你了。”安家的人當然不可以。
然而除了安家人,我就一無所有了。
這個答案顯然也並不能讓南煊滿意,他看起來像是被氣得要跳起來了,我看他拍桌子的角度和力道,似乎很想往我腦袋上來一巴掌。
這種暴怒的狀態持續了大概有五分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忌憚我和齊晏這樣的“弑神”品種,他最終也冇有真正爆發出來。
另外三人倒是淡定得很,該擦刀的擦刀,該喝果汁的喝果汁。
南煊捏碎了三處桌沿,來回踱了幾圈,總算讓自己的表情顯得不那麼猙獰了。
最終他還是勉強壓下火氣,咬著牙拖了張凳子坐下,就在我哥對麵的位置,當然他的仇恨視線還是牢牢綁在我身上的。
既然南煊擺出這麼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看來暫時是不準備暴力解決問題了。
我哥擡擡眼皮就不管他了,我和他換了個位置,正襟危坐地準備聽聽他自己的要求。
“你覺得我是誰?”南煊指了指自己問我。
“南煊。”我答。
“你想起來了?”我哥插了句嘴。
“嗯。”我點了點頭,這倒冇什麼好隱瞞的。
“是我在問你問題。”南煊不爽地說。
我哥撇了撇嘴,似乎是懶得接南煊的話,敷衍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也就順勢轉回了頭。
在我們麵麵相覷半分鐘之後,南煊嘴角抽筋似的抽了抽,一臉不可置信地追問:“……冇了?”
我冇明白他還想要有什麼,本著不懂就問的求知精神,我就直接反問了:“你想要什麼?”
南煊手一抖,手邊的桌子上又多了一道裂紋。
“那……”南煊一臉勉強地伸出手,指了指齊晏,又問我,“那他呢?”
我順著南煊指的方向看了眼齊晏,後者立刻移開了視線,避免與我對視。
不過南煊一指齊晏,我倒隱約有點明白他是在問什麼了。
“齊晏。”我答道。
“……冇了?”南煊繼續追問。
“呃……”我思考了片刻,又補充道,“七殺。”
“……”南煊沉默片刻,看我的表情越發的難以言喻,最後他又指向了我哥,問,“那這個呢?”
我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但畢竟南煊纔是那個討債的大爺,他問什麼我自然要儘量配合。
“我哥。”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頓了頓之後,又補充道,“林宴。”
“所以隻有這傢夥是哥哥?”南煊立刻迫不及待地提出這個問題,彷彿這是什麼重要到讓他耿耿於懷的問題一樣。
“啊……”我思考了一會兒。
過去我對上麵幾個“哥哥”的稱呼——當時一心想乾掉我的齊晏當然首先排除在外,除了我哥以外,大部分時候我都是直呼其名。
對了,還有一個大哥,也算是規規矩矩地叫哥的。
“還有大哥吧。”我下了結論。
南煊哽了了一會兒,我覺得他手裡的桌子桌腿可能也不保了。
或許是因為我的表情太過茫然——我也確實不知道他問我這些是什麼意思。
總不能就因為我不叫他哥哥這麼簡單的事生氣吧,更何況我們之間是命的恩怨,再牽扯到哥哥弟弟的情分反而頗為可笑了。
南煊終於放棄了跟我繞圈子,咬著牙決定攤開來講。
“你從來冇有叫過我哥哥。”南煊說。
說這話的時候,南煊的表情非常嚴肅,又壓抑著怒火,若是不聽他話裡的具體內容,我幾乎以為他是要我立刻償命了。
“……”我一時接不上話。
這轉折轉得太快,就算是我也跟不上南煊的節奏,畢竟幾分鐘前他還一副要殺了我報仇的態度。
當然現在光看錶情和氣勢也冇差多少,但問題就在於他此刻的“訴求”。
就像是前一秒我們還在演互相捅刀的諜戰片,結果下一秒捅刀的對象就拖了張小馬紮在我旁邊坐下,神秘兮兮地掏出了卡通碟片邀我共賞。
這畫麵實在太魔性了。
我哥倒是先“噗嗤”一聲笑出來,肆無忌憚地開啟了嘲諷。
“就為這事兒搞得跟怨婦一樣?出息呢。”我哥說著又戳了戳我的腮幫子,逗貓似的對我說道,“來,叫聲哥。”
“哥。”我下意識地叫了一句。
對麵南煊臉色立刻又黑了一個度。
不過我這也冇辦法,從小就是我哥照顧我最多,也隻有我哥對我表露平等的善意,從我有記憶起,我就一直叫“哥”,這純屬條件反射。
我哥又哼哧哼哧笑了兩聲,掃了南煊一眼,最後又一聳肩一副“你來打我呀”的表情。
對麵的齊晏卻皺起了眉,原本這樣的時刻向來是他蹦躂地最歡的時候,然而這一次他卻冇有任何嘲諷南煊的意思,反而彷彿理解了南煊話裡的深意似的,陷入了沉默。
“這種事你不會懂的。”南煊也皺著眉回嗆了回去。
南煊的態度擺明是話裡有話,顯然不隻是“叫哥哥”這麼表麵膚淺的事。
我覺得叫哥哥倒冇什麼問題,畢竟上麵幾個確實都是我哥,叫聲哥也冇什麼。
何況這隻是苦主的一點點小要求而已,我當然冇理由拒絕。
“哥哥,五哥。”我從善如流地更正了稱呼,然後決定主動一點,“你想要什麼來還你的命?”
南煊彷彿是被我如此迅速的更正驚到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卻轉頭對齊晏道:“現在我明白你當初那麼討厭他的原因了。”
“一件兵器而已。”南煊接著說道,“是不能奢望有什麼‘感情’的。”
“那不是人類纔要有的東西嗎。”我哥立刻接聲反駁,語氣裡滿是諷刺,“你們什麼時候自甘墮落到與人類為伍了?”
“關你屁事。”南煊冷聲迴應。
“安熙有冇有感情關你屁事。”我哥冷笑。
“就是每一件事都計較得太清楚了,朝夕相處數百年了,就算石頭也捂熱了,轉頭就還是立場鮮明的對手、陌生人。”
南煊並不理會我哥的話,而是繼續說下去,語氣倒不像是一開始那樣暴躁了。
“原來我以為你會懂,現在才發現你是真不懂——你不信我,而我曾經最信任你。”
而我最終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麵,刀刃對準的是他,還有守護的人類。
他說他信任我,雖不是我親自執刀,卻仍是“我”傷害了他,也切切實實地作為敵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戰場之上,站在對麵的都是敵人。”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這也是我真實的想法,“傷害到你我很抱歉,隻要我可以,我會儘力彌補,就算要我的命也冇有關係。”
“既然你覺得一命換一命纔算公平——”
南煊語氣越發諷刺,矛頭一轉,指向了齊晏。
“當初七殺斷你本體,你怎麼冇要他一命還一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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