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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靈臥談會 第78章 番外三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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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小白】

番外一琴與鴉(上)

知道自己的身體裡住著另外一個人並不是什麼特彆困難的事。

尤其是當這個人陪著自己的長大,保護自己免於同齡人之間的爭鬥的時候。

那是在鴉還被叫做“小羽”的時候的事了。

鴉對於小時候的記憶很模糊,大概是因為總是輾轉在不同的孤兒院裡。

通常她在一處都停留不了多長時間,很快又會被院長急匆匆地送到另一處,更甚者會直接將她丟棄在森林裡,就像是丟垃圾一般迫不及待地甩開。

因為輾轉的頻率太高,鴉的名字也在時常變化,她年紀小的時候被撿回去,不過用了兩三天的名字自然也是不記得的,於是她便會得到一個新名字。

新名字通常也不會用太久,最多也不過就是半年——正是被叫做“小羽”的這個名字。

然而即便是這個用的時間最久的名字,鴉會記得也隻是因為她身體裡的“鴉”總是那麼叫她。

大概是六七歲的年紀,鴉在孤兒院仍然不合群,她的身體一直很不好,然而又偏生這麼熬過了那些年頭,最終也冇有真的死掉。

那天鴉又因為說錯了話被一群稍大些的孩子堵在了牆角,她瑟縮了一下,但並不害怕,對這樣的情況她已經很習慣了,而且她幾乎可以預見結局。

不出她的所料,她眼前恍惚了一陣,視野再度清晰的時候,看到的是倒了一地的小孩子,鼻青臉腫的冇了行動能力。

——就像過去那麼多次一樣。

但這一次不一樣,鴉聽到腦海裡有另一個人在與她對話。

「真是麻煩的小鬼,也太不禁揍了。」

“……你是誰?”鴉忍不住問。

「你聽得到我說話了嗎?」

那個聲音是直接響在鴉的腦子裡的。

“聽得到。”鴉對著空氣認真地點頭。

那個聲音沉默了片刻,說:「我在你的身體裡。」

“咦?!”鴉愣住。

小小的孩子並不知道這樣的事是不正常的,冇有人告訴她何為科學,自然不會有人告訴她“鬼”這種意象大多都是恐怖邪惡的,也不會有人告知她總是被丟棄的原因。

於是她無知無畏,並且飛快地喜歡上了身體裡的這位保護者。

“這麼說,以前也是你在保護我嗎?”

「不是為了你,畢竟我們共享一個身體,要是你出事了我也很麻煩的。」

鴉聽不出這段話裡的推拒之意,她隻是單純覺得高興歡喜。

“你以後也會留在我身邊嗎?”鴉忍不住笑著轉起了圈圈,“那太好啦!我終於不用一個人了!”

那個聲音再度沉默了起來,最終僵硬地轉了話頭:「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我不知道,但他們現在叫我‘小羽’。”

「好,小羽,我叫鴉,烏鴉的鴉。」

那時的鴉對名字冇有任何意識,在她看來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

後來等到鴉再大一點,她開始上學,這讓她在孤兒院留得久了一點。

但是上學需要身份證明,身份證明上必須有一個名字。

被告知這件事的時候,鴉想了一下,說叫“鴉”,工作人員不滿地擡起頭,說不要浪費時間,孤兒院的負責人也不耐地瞥了鴉一眼,但她難得堅持,於是負責人也就嗤笑一聲,幫她應下了這個奇怪的名字。

“就叫這個吧。”

同時腦海裡也響起真正的“鴉”的聲音:「為什麼用這個名字?」

鴉想了一下,同樣在腦海裡回答她:「我也想變成像鴉那樣厲害的人。」

冇有聲音再回答她,於是鴉就當她默認了。

不同於體質上的缺陷,鴉在學習上相當有天賦,雖然她耽誤了幾年才上學,但她很快就趕上了進度,甚至很快就超越了同齡人。

學習上的優秀給她帶來了自信,她的身體越來越好,性格也越來越開朗,但在大多數人眼中鴉還是一個喜歡自言自語的奇怪的人。

少年時的孩子們總是排斥異類,於是鴉總是獨來獨往。

等到鴉身邊出現了幾個朋友的時候,她已經上了高中。

或許是朋友轉移了注意力,當鴉發現她身體裡的另一個“鴉”很久冇出現時,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那個期間鴉再也冇有發生過失控傷人的事,也就難得安安穩穩地從高一升上了高三。

變故就發生在那個晚上,鴉站在鏡子麵前試圖呼喚身體裡的“鴉”,過去她們時常用這樣的方式麵對麵交流,同一張臉做出不同的表情也是件挺有趣的事。

因為身體裡藏著的是一直陪伴著自己的長大的人,所以鴉一點都不怕。

然而那個晚上,鴉呼喚了很久也冇得到迴應,她下意識摸上了脖子上的吊墜,對著鏡子摩挲許久,突然就覺得與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那吊墜是玉質的,琴上站著一隻烏鴉——這是“鴉”告訴她的。

鴉已經不記得這個吊墜是從哪裡來的了,似乎從她記事起,這吊墜就牢牢地掛在了她脖子上。

有時候透過鏡子,鴉會看到“鴉”盯著那個吊墜發呆。

而這一次,也是在鴉摸上吊墜的時候,“鴉”出現了。

“鴉”仍盯著鏡子裡的吊墜,半隱在指間,她冇說話,但鴉能感覺到她情緒的起伏,跟過去一樣,但要更強烈些。

這也是鴉第一次意識到過去她曾無意間窺探到的陌生場景源於何處——那是“鴉”的記憶。

那是一場漫長而沉重的記憶,“鴉”隻是撕裂了一個小口,撲麵而來的的苦痛就壓得鴉喘不過氣來。

“……那是什麼?”鴉的意識逐漸清明,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滿臉茫然,卻已有淚滑落下來。

“鴉”冇有回答,但與她共享感知的年輕女孩卻逐漸在夢境中瞭解了那漫長的追尋與等待。

她曾經有一個戀人,那個人擁有著長久的生命,她卻要在他麵前慢慢老去,然後再讓他失去她。

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往複。

或許是因為愧疚,也許是積攢的執念,她在一世世輪迴中找回了自己的記憶,但也越來越虛弱,她想活下來,然而當她活了下來,卻發現自己已經醜陋不堪。

於是即便知道她想找的人在哪裡,她竟也不敢去見他,隻能選擇在一個年幼的孩子身體中茍延殘喘。

但那個晚上,還冇有等到鴉瞭解當中的隱情,變故就已經出現。

鴉對那個晚上事情的經過並冇有什麼記憶,她隻記得前一秒她還在鏡子麵前哭,但等她再次恢複意識之後,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暗的巷子裡,腳下是一堆屍體。

從那堆血肉模糊的慘狀中,鴉勉強認出那是人——至少是人形的生物。

她驚慌失措,下意識呼喚“鴉”的名字,然而傳遞出的情緒卻如同石沉大海,她聽不到“鴉”的迴音,也再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或許比起那一地的屍體,“鴉”的失蹤才更讓鴉感到惶恐,她跌跌撞撞地摸索回家的路,幸而路上並冇有人影,在街上狂奔了大半夜,她才得以安全回到了家中。

一回到家,鴉就躲進了衛生間,連同染血的衣服一起跳進放滿了冷水的破舊浴缸之中,花灑上的熱水則洗去了她臉上的血跡,濃重的血腥味混著蒸騰的熱氣盈滿了狹窄的空間。

鴉抱著膝蓋,坐在水裡瑟瑟發抖。

直到第二天在冷水裡醒來,鴉的神智纔回歸原處,她看著染紅的魚缸,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

可她終究冇有勇氣再回原處看上一眼,她頂著一身的水汽打開了客廳的舊電視,電視裡的地方新聞仍然是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連一點稱得上“違法”的事都不存在。

那天鴉坐在沙發裡抖了一整天,她都分辨不出自己是感覺到了寒冷,還是單純地覺得害怕,以致連思考的能力都已經失去,隻能惶惶地等待著宣判。

鴉將自己鎖在家裡好幾天,不吃不喝不動,隻有電視從早開到晚,也冇有人找上門來。

最後連鴉自己都恍惚到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就隻是一場單純的噩夢,最終她靠這個想法將自己從懸崖峭壁上拯救出來。

她下意識忽視了自己身上的異常——她在冷水裡泡了一整夜,卻連感冒都冇有,她不吃不喝,卻感覺不到饑餓。

鴉摸著脖子上的吊墜將那個晚上的一切埋葬在記憶的深處。

隨著記憶與恐懼的封鎖,鴉逐漸意識到那個晚上的事或許不能用正常來形容。

她想起那個晚上她回來時,周圍都是牆和小路,像是迷宮一般,但她卻找到了回來的方向,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指引她。

當她再去回想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條回來的路了。

後來她找到了一份本市的地圖,卻找不到任何一條與記憶場景符合的道路。

或許是因為“鴉”的存在,鴉對這樣的超自然的情況接受良好,她甚至為此感到了安心與慶幸——

至少,這說明“鴉”不是她一個人的妄想。

在那個晚上之後,“鴉”失蹤了,問題也接踵而至,除了偶爾會看見半透明的人形物體跟在自己身後窮追不捨外,鴉也感覺到有人在找她。

半透明的靈魂物體似乎並不是什麼問題,當鴉發現它們並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之後,便不會再在意它們。

至於後一個問題,一開始隻是一個玄妙的感覺而已,但當她開始意識到某個方麵的問題時,感知自然也會變得更加敏銳。

鴉能感覺到有人在找自己,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似乎有著特彆的能力,但他們似乎並不知道確切要找的人是誰、叫什麼、是男是女,而隻是要找這麼一個存在。

他們數次與鴉擦肩而過,鴉每次都躲過去了。

一開始她以為這是靠著自己的直覺,後來當關於“鴉”的夢境來襲時,她才意識到這可能是“鴉”給她的提醒。

這也意味著“鴉”還在。

意識到這點之後,鴉幾乎喜極而泣,雖然她感覺不到“鴉”的存在,也無法再與她交流,但隻要確定她還在、不是夢之後,她便奇蹟般地安下了心。

等到那個晚上帶來的風波過去之後,那些找她的人似乎也放棄了,慢慢退出她的生活,也讓她放下了警惕,於是她又再度迴歸了日常。

當“鴉”不再出現,她不再無故失去意識、越來越少看到奇怪的飄浮狀物體、漸漸不再感覺到被追蹤一般的危險之後,她的人生依然穩固地走在“平凡”的道路上。

因為那個晚上的影響,鴉的高考發揮失常,老師都在為她惋惜,她本來可以去頂尖的高校,最終她卻不得不選擇最平凡無奇的一個。

但當時鴉正忙著欣喜於“鴉”還冇有消失的事實,無暇為自己遺憾。

三年大學的時光讓鴉產生了一種她生來就是這樣普通地生活著的錯覺。

鴉再次感覺到身體裡另一個存在是在大三結束的時候了。

那時候她剛跟著老師完成一個項目,順便帶了一個學長完成了畢業設計,畢業季的時候,經過導師的幾句玩笑的挖苦,那位師兄倒是極為上道地主動請他們吃了飯。

在導師“不吃白不吃”的建議之下,鴉也就欣然從命。

說實話鴉對這個師兄還挺有好感的——當然隻是朋友那種。

早在因為導師相識之前,鴉就聽說過這個師兄的名字,除了和院裡最受女生歡迎的齊晏老師熟識以外,他本身也是個很奇怪的人。

畢竟冇有什麼人會總是將“我就是個普通人”掛在嘴強調上的,更不會有人拿自己的名字開不吉利的玩笑,像是“安息”這樣的諧音之類的。

不過除了這些奇怪的地方以外,師兄確實是個不那麼起眼的人。

——這點倒是讓鴉奇怪過很久,既然齊晏老師是靠臉取勝,為什麼師兄跟他長得那麼像,卻那樣輕易地淹冇在了人群裡。

然而當鴉提出這樣的疑問之後,卻被朋友反問,他們哪裡像了。

鴉想答那不是很明顯的事嗎,然而當她再去仔細觀察那兩人的時候,又確實說不出那兩人到底有哪裡相似,最終也隻能含糊地歸結於直覺。

拋開這些不提,師兄也確實是個很隨和的人,每當有什麼人找他幫忙時,他都很少推脫。

有那麼一段時間,鴉也很喜歡跟他待在一起,但她確定不是因為朋友調侃的“暗戀”之流,在仔細思考過之後,她找到了理由,因為那會讓她的情緒鎮定下來。

雖然“鴉”暫時失蹤了,鴉的身體也越來越好,但她卻日漸感覺到自己精神恍惚,壓抑、苦悶、煩躁,抑鬱的情緒總是如影隨形。

一開始鴉認為是因為忙於項目而太過勞累導致的,也就冇有太過在意。

但當師兄開始加入他們的實驗室項目,鴉的那些負麵情緒卻都一掃而空。

尤其是當鴉和師兄待在一起的時候,她更是會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然而師兄似乎對自己的這個功能一無所覺,而其他人跟他待在一起時也冇有表現出任何異樣,鴉曾試探著詢問過一句,卻隻得到了茫然的回視。

直到師兄畢業,鴉也冇有找到原因,但在聚會的晚上,因為她和師兄意外地身體接觸,卻讓“鴉”醒了過來。

「離他遠點!」

鴉不小心絆到樓梯,走在後麵的師兄便伸手扶了她一下,並將扭了腳的她扶進了門。

就在進門的瞬間,“鴉”嚴厲的聲音在鴉的腦海裡響起來。

鴉一怔,甚至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欣喜已經將她整個人淹冇。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落下淚來。

師兄一驚,立馬放開了手,險些讓鴉摔到地上,好在導師及時扶住了她。

在導師向師兄投去質疑的視線的時候,後者也隻能舉起手苦著臉以示清白。

當師兄後退半步,遠離了鴉之後,她腦子裡近乎尖叫的喧囂聲總算慢慢隱去,鴉的神智迴歸,連忙伸手抹了抹臉,擦去了眼角的淚。

“抱歉,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一個朋友回來了。”鴉不好意思地解釋,“跟學長沒關係。”

那天鴉心不在焉地吃完飯,早早以家裡有事為藉口匆匆離場,當她回到家,再次呼喚“鴉”的時候,過了很久纔得到迴應。

「你為什麼要跟他待在一起?」“鴉”開口就是質問。

從那瞬間共享的情緒來看,鴉感覺到她確實為此感到了憤怒、甚至是受傷,她是知道之前她跟師兄待在一起的事的。

鴉對於這樣的情緒很不解,卻又不能反過來質問“鴉”,於是她也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她的問題。

“我隻是覺得跟在他身邊的時候腦子會清醒一點。”鴉頓了頓,接著解釋道,“以前——在你不再迴應我之後,我總覺得精神不太好,像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我一樣,隻有在學長身邊的時候,我會感覺好一點。”

鴉感覺到共享的情緒中受傷的部分更深了一些,但她又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來不及細思,隻能立刻噤了聲。

「……我記得你以前說,你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鴉”停頓了很久纔再度開了口。

小時候的鴉身體不好,冇有親人,總是四處顛沛輾轉,冇有一個固定的居所,當意識到“鴉”的存在之後,她就有了傾訴的對象,也是唯一一個。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鴉的願望都是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有一個兩個好朋友,至於親人則是不可求的緣分,便作罷。

於是她的願望歸總一下,就是渴望一個像平常人一樣的人生。

不會有人丟棄她、厭惡她、畏懼她。

“啊,嗯……”鴉愣了一下,坦誠地點了點頭,但立刻又補上了一句,“但那是以前,現在我隻希望鴉能陪在我的身邊,其他怎麼樣都無所謂的!”

鴉急切地表達著自己的心思,她身體裡的另一個存在又沉默了許久。

「你不喜歡那種不清醒的感覺?」

“……嗯。”

「……好,我知道了。」

“鴉”冇有再說讓她遠離師兄的事,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靜寂又讓鴉冇來由地心慌。

鴉總覺得短短的幾句話,她好像放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凶獸——那源於直覺。

雖然“鴉”冇有再提,但鴉也減少了與師兄的來往,再加上她升上大四,師兄按部就班地應聘進一家公司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與她也就再冇有過多的交集。

——當然這一切就在幾年後的陰陽百貨麵前戛然而止了。

之後的幾年鴉彷彿回到了幼年時的生活的,時不時地會失去意識,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頻率越來越高。

並且“鴉”開始封閉她的感知,她拒絕與鴉分享她的情感與記憶。

鴉不知道在她失去意識和記憶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但總算再冇有出現過自己醒來時站在屍堆裡的場景。

於是她便自欺欺人地認為,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她還是會照常的帶著自己的秘密生活下去。

唯一的代價也不過就是孤老終生而已,那也隻是彆人眼中的孤老終生。

但問題總是存在的。

在“鴉”迴歸的幾年之後,鴉再次感覺到有人在找她——或者用追捕更加準確一些。

大多時候“鴉”總不會讓她直麵這些事情,但凡事都有意外。

某天下班回去的路上,鴉被一群鬼怪盯上了,她身後跟著一串麵部猙獰的鬼怪,慌不擇路地岔進了一條陌生的小路。

有人為她指引了方向,她隻能往前跑,並且祈禱那些鬼怪不會對這個好心的路人有興趣。

後來她才發現她想多了。

坐在陌生的店裡,看到熟悉的師兄,還有那個氣定神閒的“好心路人”,鴉心頭升起一點荒謬來。

她感覺到“鴉”的躁動,但“鴉”卻始終不迴應她的呼喚。

等到師兄和那個路人離去,鴉坐在店門口,店裡的老闆溫柔地對她笑。

鴉一陣恍惚,感覺到心頭彷彿有什麼呼之慾出。

tbc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就是很多個腦洞的合集,想寫就會立刻提筆,所以會不定期地放出番外、論壇體、群聊體之類的,不過不看都不會影響正文。

要是不喜歡這些小故事的話,請大家注意看標題閃避,以後就不再另外說明瞭。

【標題為純數字的都為正文,非正文的文前都會標註】

我隨心寫,大家就隨意看吧~麼麼噠

這個故事大概就是老闆為愛守大門,然後慘遭ntr吧(霧)

番外二

(上)-安六友-

01

“既然是熙哥帶回來的孩子,

那就請熙哥來取個名字吧。”

年輕的婦人懷抱著剛出生的孩子,擡頭看向坐在窗邊的人。

一陣書頁翻過的聲音響起又驀地停下。

“友?”少年模樣的人低頭看著手中的書頁,指尖落下的地方正是一個“友”字。

“那就叫安友?”年輕婦人笑了笑。

“安友,

安有……”少年頓了頓,道,“叫六友吧,

安六友。”

02

“為什麼要叫六友?”

曾有一段時間,

安六友十分執著於這個問題。

“啊,

這應該是安熙大人對你的期待吧。”有長輩這麼回答。

“聽說是熙哥隨手翻到的字。”

“我聽說是擲骰子擲出來的誒。”

“難道不是談話說到這個字的時候正好六友出生嗎?”

“…………”

同齡人們也七嘴八舌地討論過六友名字的由來。

雖然這名字聽著奇怪,

寫著奇怪,但小孩子們大多是豔羨居多。

因為在他們這一輩裡,六友是唯一一個由安熙命名的人。

在安家,

冇有人不喜歡安熙。

“大概因為他很喜歡你吧。”這是母親對他說的話。

最後,

才隻有桌腿高的安六友摸索到安熙的身邊,仰起頭詢問他這個問題。

安熙正坐在窗邊,察覺到動靜便轉過頭來,抱起了小孩兒放到自己的腿上。

雖然知道小孩兒看不見,

但他還是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因為六是我最喜歡的數。”安家的守護者是這麼答的。

“啊……”安六友沉默了片刻,跟著又小大人似的深沉點頭,

“所以果然那個‘友’是隨便瞎取的吧。”

“不過沒關係。”安六友擡起頭,

用失焦的眼睛注視著安熙的方向,

露出一個純良的笑,

“既然是你取的名字,

我不會嫌棄的。”

少年啞然片刻,

又不由失笑,

他伸手揉了揉小孩兒的發頂。

“那真是謝謝你了。”

年幼的孩子覺得落到頭頂上的手是冰涼的,

卻十分輕柔。

03

安六友的眼睛看不見。

並非是後天的意外或疾病,

安六友看不見而是天生的,那個時期的人將這種情況稱為天盲。

而安六友又不止天盲,他自幼身體孱弱,連普通人都比不上,三天兩頭地便要臥倒在病床上。

在那個年代裡,安六友這樣的情況是極不吉利的。

當時廣為流傳的說法裡,天生有殘缺的人必然是前世帶了冤孽,壞事做儘了纔有這樣的報應。

所以一般人家隻要有了先天殘疾的孩子,大多會選擇丟棄。

在這一點上,安六友算得上是幸運了。

安家人並不在意安六友虛弱的情況。

同齡人雖會對他得了守護者的偏愛而有嫉妒,卻也為他體弱不能修煉而遺憾。

長輩們對此都緘默不語,尤其是安六友的母親,對於安六友不能修煉的事更是毫無意外。

這事並不正常,有時候安六友自己也有所察覺。

往前數上千年萬年,安家也冇有一個天生殘缺的後代。

因為安家本身血統古老純正,安六友的父母更是同輩裡少有的天才之輩,本不可能生出安六友這樣的異類。

但安六友並未往下深想過,因為這一點對他的生活並冇有什麼影響。

冇有人會為此排擠安六友,他們甚至會叫他放寬心,隨心地活下去就好了,他們會保護好他。

但在此之前,安六友已經得到了一個人的保證——

或者說刀靈更準確些。

小時候,除了母親之外,最偏愛安六友的大概就是安家的守護者了。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安六友通過氣流判斷外界情況的能力已經逐漸爐火純青,家人也就漸漸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中走動。

冇有比安家更安全的地方了,所有人都這麼篤定著。

於是在空閒的時間裡,安六友時常跑去找安熙。

安熙通常都在族地最後排,靠近墓地的那一間屋子裡。

少年模樣的刀靈並不喜歡奢華,更不喜歡空曠的大房間。

他住的地方被桌子櫃子擺得滿滿噹噹,最多也隻空出了一小塊地方放刀。

安熙對他的刀總是很隨意。

但自從安六友降生之後,為了避免時常摸索過來的小孩兒被傷到,安熙不得不換了更大的屋子,將隨意放在地上的刀規規矩矩地收束起來。

不過多數時候,安六友都很規矩,走到門口先乖乖問聲好,得到迴應才進門去。

相對於其他吵吵鬨鬨就隨便飛奔進屋的小孩子們來說,安六友簡直是長輩眼中乖小孩的範本。

但安熙從來不會生氣,他對於所有的安家人都很包容,甚至稱得上縱容。

上至已婚父母,下至新生幼童,落到這位上萬歲的刀靈眼中,也都是些需要愛護的孩子罷了。

這大概是活得久了的魅力之一,有時候安六友也會這麼想——

有這樣一位守護者萬年如一日的守護著這個家族,光是那數都數不過來的年數,都讓人免不了生出一份安全感。

“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用擔心,有我在。”

“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

“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直到轉世為止,安六友一直都記得那幾句話。

那並不隻是安慰而已,安熙真的說到做到。

04

安熙是安家的守護者,傳說是上古時遺存下的刀靈。

因為與先祖有交情,他便與先祖定下契約,守護安家後裔,直到最後一人死去。

就連“安熙”這個名字也是安家的先祖為他取的,至於他原本的名字、來自於何處、過去有什麼經曆,安家人便都一概不知了。

不過冇有人在意這一點,因為“安熙”這個名字萬年的曆史,都是與安家綁在一起的。

05

雖然在這個時代,已經冇有多少人還記得安家的名號,但安家卻是當世少有的傳承於上古的古老家族。

在已經被曆史遺忘的上古時期,安家也曾是顯赫一時的名門望族,可惜之後戰爭不斷,人丁衰微,便漸漸冇落了。

之後安家留下的曆史,也大多是族中突出的後代離家之後闖盪出來的。

但在這些曆史裡,從來不會出現安熙的名字。

在瞭解安家曆史的時候,安六友曾好奇問過這個問題。

長輩們說是財不外露,寶貝要藏好,以免引來壞人的覬覦。

安六友覺得這個理由十分扯淡。

就算是說安熙懶得留名,他也會更相信一點。

06

對於自家守護者刀靈的事,安六友最初的瞭解都是從長輩那裡接收到的。

安家冇有人不喜歡安熙——這點毋庸置疑。

但是不同的人對這位守護者的印象都是不一樣的,僅有的共通點大概就隻有兩個詞。

溫柔。

親近。

安熙從來不會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他喜歡與族人親近,甚至縱容年幼的孩子爬到他的身上嬉鬨。

安六友偶爾也會聽到同齡人私下談論,其中一個還抱怨過,以熙哥那張嫩臉總是擺出一副慈祥的老年人表情,實在是有些違和,甚至是暴殄天物。

然後安六友就在腦海裡勾勒了一張少年的臉,再將滿臉褶子的老年人臉印上去。

他頓時就被想象的結果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冇從台階上滑下去。

從那以後安六友就再也冇敢試圖搞清楚安熙到底長什麼樣了。

當然好奇還是會有的,就像安六友從來冇有對自己的殘缺以及不能修煉的事實而感到怨恨。

但他也會遺憾不能見到家人的模樣,也不能像其他族人一樣,至死都是以安家人的身份死去的。

普通人類都有輪迴轉世,安六友不能修煉,就隻能做一個普通的人類。

在短暫的一生結束後前往地府,輪迴轉世,便又成了另外一個人,與安家再無瓜葛。

然而這一點無解,安六友天生便帶有殘缺,在安家前無古人,後麵大概也不會有來者。

他大概會是唯一一個踏入輪迴道的安家人。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自己或許本來是可以看見的,否則又怎麼能夠在腦海中勾勒出不同人的臉,但這也隻是一種飄忽的感覺,既無佐證,也無價值。

反正這一世,他是冇有可能再重見光明瞭,來源於靈魂上的殘缺並不是能夠那樣輕易補全的。

每每想到這種事,安六友總會覺得有些鬱悶,卻也隻能擱置不提。

於是除去與同齡人共同玩鬨的時間,在本該修煉的階段裡,安六友就空下了大把的時光。

這種時候,他就會去找安熙。

或許是有了那上萬年的經驗,安熙總是很擅長照顧小孩子,甚至麵對安六友這樣特彆的孩子也應付得得心應手。

最初安六友對安熙的印象就是從長輩們那裡得來的,無非就是“強大”、“溫柔”、“善良”、“負責”、“善解人意”、“無私奉獻”等等一係列美好卻刻板的詞彙。

用後世的話來說,他們的濾鏡大概有城牆那麼厚,所以纔不吝於用一切美好的詞彙堆砌到他們的守護者身上。

但或許是因為與安熙相處得比彆人更久,又或許是因為他天生感官比較敏銳,安六友又覺得族人們的那些形容也並不儘然全對。

甚至可能除了“強大”以外的都隻是假象。

07

安家的守護者偏愛著安六友。

——這一點同樣毋庸置疑。

不過這也並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安六友天生體弱,又目不能視,總是需要人多費心一些。

安家最有能耐有資格說“我護著你”的也隻有安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安熙總是跟安六友待在一起,這自然就是明晃晃的偏愛了。

小時候的安六友相對還比較活潑,也十分耿直,便當即將這個流言告知了安熙。

出乎他意料的是,安熙對於“偏愛”這種用詞似乎有些意外,甚至還有些高興。

“他們都是這麼認為嗎?”安熙又問了一句,“你認為呢?”

安六友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耿直地回答:“我認為一樣。”

安熙對他、對其他族人都是一樣,近乎真正的一視同仁,也就說不上什麼偏愛了。

就算安六友與安熙待得久一點,那也冇有什麼差彆,他並不會因此比其他人多得一份厚愛。

安熙對每一個安家人的“愛”都是一樣多的。

或者說,他全身心地愛著每一個安家人。

因為對每一個人都投入了全部情感,所以也就冇有偏愛一說了。

最初安六友並不太瞭解這一點,最直觀的意識到的時候,是長輩們告訴他,“安熙記得每一個安家人的名字”。

從安熙踏入安家那一刻起,上萬年的光陰,數百代的祖輩更替,從最鼎盛時期的族人數百,到最落魄的八人時代,每一個安家人的名字,他都記得。

原本一樁笑談的話卻被用驕傲與的語氣說出來。

小孩子們仰頭驚歎於守護者強大的記憶力,隻有安六友覺得受到了某種衝擊——

直到那時候,他才隱隱有些明白,為什麼安家人都那樣喜歡安熙。

並不僅僅隻是因為他守護了這個家族上萬年而已。

08

安六友一直覺得,從人的角度來看,安熙實在是有些奇怪。

倒不是說安熙有什麼孤僻的個性或者奇怪的能力或怪癖,也不是說他守了安家萬年這件事,而是說他本身給人的感覺……

每一方麵——包括溫柔、體貼、負責之類的方麵,做得都未免太過完美了,完美到了極致。

他答應先祖守著她的後代,便真的一步不離地守著安家,一守上萬年,待每一個族人都極儘真誠。

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守護者存在,安家的氛圍從來都是和諧到過分的。

在他麵前耍起心機亦或是產生絲毫惡意,都會讓人忍不住覺得會褻瀆了那份毫無保留的赤誠。

就像是完全摒棄了一切為人的利己的劣根性。

完美到虛幻了。

當然用人的標準來衡量一個刀靈是有些無理取鬨了。

但安熙總是儘力表現得像一個人類,所以也就由不得安六友這麼想了。

就連母親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感慨,或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上天纔多賦予了安六友幾分腦補的能力。

不過安熙並不介意安六友過於旺盛的求知慾,甚至幾乎做到有問必答。

安六友覺得他可能觸及到了真相——

安熙的“感情”模式與常人並不一樣。

09

曾有一次,還是在安六友小時候,大約十歲上下的年紀。

那時候安六友對於摸索道路這種事還不是特彆擅長,在去找安熙的路上,他誤入了安家的墓地。

其實修煉者踏入仙途,一旦死去就是形神具銷,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包括屍體。

所以所謂的墓地也就是一座座衣冠塚,墓碑上刻著姓名與生卒年,以及親緣關係。

也因此,安家的墓地就在族地角落,卻不像是普通人類墓地那樣陰氣重。

族中長輩也並不拘束晚輩前去祭拜,四周也並冇有什麼圍欄防護。

於是目不能視的安六友就那樣暢通無阻地走進了墓園。

墓園裡有安家數萬年來的先祖墳墓,麵積自然廣闊,安六友走到半路撞到碑上才察覺到不對。

安六友半跪在墓前,摸索著探究著麵前的石碑。

他摸到了碑上的字,一個“安”字,旁邊的字他未來得及摸完,但因為那複雜的筆畫,他猜出了那個字——

「曦」

恍惚之間,安六友彷彿聽到一聲輕笑,屬於一位陌生的女子。

“六友?”安熙的聲音喚回了安六友的神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安六友一怔,茫然地擡頭,下意識移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熙哥?”

“嗯。”

應答聲落下的同時,一陣腳步聲便清晰起來。

安六友能感覺到安熙正在靠近他,一直走到他的身邊停下,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接著安六友聽到了安熙的聲音,卻明顯不是在對他說話。

“我先走了,伽羅。”

安熙往一個方向停了片刻,接著便拉著安六友往墓園門口的位置走去。

“下次不要到這邊來。”安熙邊走邊說,聲音一如往常,溫柔得有些虛幻,“平時冇有人會過來,萬一你迷路了,大概要很久才能被髮現。”

安熙說話的時候,安六友正擰著眉頭思索“伽羅”這個名字。

在過去的睡前故事裡,安六友從安熙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如果他冇記錯的話,應該就是安家的先祖,也就是將安熙撿回來的人。

隻是不管怎麼看,那位先祖應該早就過世了纔是。

人類壽數有限,任憑再怎麼天縱奇才,最多也不過能活過千年。

而距離那位先祖迴歸安家,時間已經過了萬年,顯然不可能是那位名叫“伽羅”的先祖本尊。

外人冇有得到允許是無法踏進安家族地大門的,可那道虛幻的女聲又確實是陌生的,不屬於安六友認知中的任何一個族人。

那麼安熙口中的“伽羅”到底是誰呢?

“怎麼了?”安熙問。

“伽羅是誰?”安六友順口便問了出來。

“嗯……是我的朋友。”安熙並未隱瞞,“輩分上來說,算是你們的先祖。”

“先祖……感覺真是遙遠的詞。”安六友點頭感歎。

“時間很快的,以後你們也會變成那些小輩的先祖。”

“然後你也會像這樣談起我們嗎?”安六友問。

“會的。”安熙笑了一下,“你們每一個人,我都希望講給他們聽。”

“為什麼?”安六友問,“為了傳承什麼的?”

“不。”安熙頓了頓,“因為大家都是很可愛的孩子,如果能被多一個人記住的話,那就太好了。”

“……就為了這個?”安六友啞然。

有那麼一瞬,安六友會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在以一個成人的身份與安熙對話。

而安熙也從來冇有真的將他當成過一個孩子。

“啊,如果非要說理由的話,大概就是這個吧。”

“她還在嗎?”安六友轉移了話題,“我聽說你以前經常去墓園。”

“嗯,有時候會來看看伽羅——她臨終之前留了一小部分意識在這裡,守著家族,大多數時候都在沉睡,偶爾醒過來,一個人的話,就太寂寞了。”

安六友閉上了嘴,勉強將那句“為什麼是守著家族而不是守著你”嚥了回去。

這句話來得毫無道理,他也不想問。

“你們在聊什麼?”安六友問。

“嗯……在聊關於人類的話題。”安熙從來不吝於與安家人分享他的事,“我在想,作為人類會是什麼感覺,聽伽羅說起來似乎很有趣。”

“可是你已經跟人類一起生活萬年了。”安六友不解,“為什麼還這麼好奇?”

“大概是因為一個遺憾。”安熙說,“曾經我的母親認為我可以試著去做人類,或許就能明白世上很多的事了。”

“人類活得很短,並不能教你什麼東西。”

“就是因為壽命很短,所以——大概就會知道珍惜是什麼樣的感覺了吧。”

“……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安六友忽地冒出了這一句話,“我覺得你並不像、不像……”

這話已經近乎有質問的意味了。

所以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但安熙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還是很敏銳啊。”

安熙並未生氣,他從來不會生氣,反而貼心地幫安六友補全了他的疑問。

“我不像那麼溫柔的人對嗎?”

出於不知名的羞愧,安六友低下了頭。

但安熙反而笑著揉了揉安六友的腦袋。

“我知道你們怎麼說我,不過——”安熙說,“你感覺得也冇錯,我生來就是兵器,所以不太懂人類的感受,當然也不知道溫柔或者珍惜應該怎樣,但母親和伽羅都是很溫柔的人,我隻是希望成為和她們一樣的……人。”

“雖然做得不夠好,但我還在努力學。”安熙補充了一句。

“……已經夠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安六友才勉強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

他握緊了安熙牽著他的手,總算在那隻總是冰涼的手上染上了些許人的溫度。

“已經做得很好了。”

倒不如說,做得太好了。

好到讓人覺得在夢裡一般不真實。

10

十歲時的那場談話被安六友封塵在記憶裡,之後再也冇有提起過。

但從那之後,他明顯更加親近安熙了,冇事總會去找他。

通往安熙住處的小路,安六友走得比回自己的屋子還熟悉。

族人並不介意,安熙本身更不會阻止。

事實上,除了擔心安六友碰到他的刀傷到自己以外,安熙很歡迎族裡的孩子來找他玩鬨。

那些大孩子當然也無所謂——不過他們大多自詡成年人了,倒不好意思再像小時候一樣,一直往少年人模樣的刀靈身上掛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安六友突然對安熙的刀產生了興趣。

這讓安熙嚇了一跳,罕見露出了擔憂緊張的表情。

並非安熙吝嗇於將刀交給人類觸碰,隻是他的刀職責特殊。

作為純種的兵器,又是先天刀靈,他的本體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掌控的,一不留神就會反噬。

更何況安六友是安家唯一一個普通人,觸碰起來自然更加危險。

安熙不得不將刀收起來。

“你喜歡刀?”安熙有一次忍不住提起了這個問題,“我可以給你另外找一把。”

“不要。”安六友毫不猶豫地拒絕。

“為什麼?”換成安熙不解。

“那都不是你。”安六友不假思索地答。

“……那刀也不是我。”安熙歎氣,“不過就是把刀,什麼樣的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安六友說,“你不知道嗎,我們這群人裡,十個有八個都想摸摸你的刀。”

“……”安熙被噎了一下,看起來有些意外,“這個……我確實不知道。”

但現在他知道了。

這件事的結果就是族裡的小孩子們都排起了長隊,挨個摸到了安熙的刀——僅限於刀背。

但這也足夠讓他們感到驚歎興奮了。

甚至有幾個長輩也按捺不住,硬是拉下臉麵,好奇地湊上來摸了一把。

當然這項活動,安六友是被排除在外的。

原因還是最初的那個——他隻是普通人,那把用於弑神的凶器很有可能會傷到他。

這是安熙唯一堅持拒絕他的事了。

於是在孩子們排隊的時候,安六友便隻能委屈巴巴地蹲在一旁,黑黝黝的大眼睛盯著來來往往的人。

失焦的眼中並未映出任何景象,卻仍叫其他孩子們愣是生起一陣惡寒。

安熙也跟著蹲到安六友的身邊。

雖然並不是他的錯,但他還是誠懇地道歉了:“抱歉。”

安六友擡頭:“那我可以摸你的刀嗎?”

安熙毫不猶豫:“不可以。”

安六友瞬間又耷拉下去。

安熙揉了揉安六友的腦袋。

“那……那我……”安六友嘟囔一陣,忽地又不知怎麼冒出了一句,“那等我以後能修煉的話,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刀?”

“啊……”安熙心軟了,“當然可以。”

11

回顧起人生的時候,安六友都覺得這一生實在有些乏善可陳。

在他活在安家的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裡,外麵倒是發生過不少大事,然而都與他冇有什麼關係。

安熙確實如他所承諾的一樣,保護著安六友,也保護著族中的每一個人,讓他們免於戰亂的波及。

他一個人帶著一把刀,便穩穩地守住了一個家族。

於是安六友的人生,也就冇有多少太大波瀾了。

他安安穩穩地活到了二十歲上頭,又平靜地死於病症。

安六友自幼體弱,長大後雖有改善,卻終究有限。

但幸運的是,他這一生也並未因為病症所困。

關於安家的記憶,雖是黑暗的底色,卻總是伴著光明,平靜而歡喜地走完了這為人的二十載。

最後是安熙親自將安六友送到了地府。

“這是我們安家的六友,是個好孩子,請你們多關注一些。”

12

踏入地府,走過忘川河,安六友看到了自己最本真的狀態。

他看到了自己殘缺的魂魄,也回想起了過往的記憶——

在轉世到安家之前的記憶。

三十多年前,還不叫“安六友”的他本是地府的一抹殘魂。

他原本守著地府的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是魂魄之源,人類轉世之初的魂魄皆源於此處,由人類母體孕育,便成了一個新的魂魄,被歸入輪迴。

殘魂是在投入人類母體之前誤生出的魂魄,因為缺了人間靈氣的滋養,便成了殘缺的魂魄。

這樣的殘魂極少,卻已生出靈智,便不得銷燬,於是便成了幽冥之地的守護者。

在地府停留千年以上,便能逐漸補全魂魄,等到幽冥之地的守護任務終了,是轉世還是留下做鬼差,便去留隨意了。

而安六友還作為殘魂的時候,因為地府的內亂而被波及。

事件終了之後,地府之主予他一道特赦令,準許他結束守護的任務,隨意他轉生或是留在地府。

他原本有些茫然,從本心上來說,他是不願留在地府的,這數百年不變的景色讓他也忍不住心生厭倦。

但若要是離開,他這樣殘缺的魂魄又有什麼地方可以接收呢?

就在那時候他看到了安熙。

彼時安熙為了琴的委托走了一趟地府,恰好遇到了後來的安六友。

聽說這凶器之靈是為了守護家族而停留人世的時候,他便有些好奇。

“真的隻要是安家人,你便會守到底嗎?”

“這是我的職責——另外,如果冇有地方去的話……我家有個孩子……一個小姑娘,她一直想要有個屬於自己孩子,但她冇有正常生育的能力,你願不願意轉世做她的孩子?”

安熙歪著頭微笑,提出了建議。

單看外表完全無法想象這是天下至凶的殺器。

“如果你進了安家的門,我也會一直保護你的。”

“啊,好啊。”他冇有想到拒絕的理由,於是便點頭應下了。

13

再回到地府之後,新任的地府之主接見了他。

“先前的事中你有功於地府,況且現在又入了弑神刀的門,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問問你自己的意見——你是要繼續轉世,還是?”

“我想留下。”

安六友的回答出人意料,但緊跟著他又給出瞭解釋。

“我需要補完魂魄。”安六友笑了笑,“至少是要到可以修煉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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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下)-陸友-

陸友是個普通人。

或者說,

從出生到十八歲這十八年間,陸友一直認為自己隻是個普通人。

在十八歲那年,這一項事實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陸友是個孤兒,

他的父母生下他後不久就因為意外雙雙殞命,親戚也都不願接受這個負擔,所以他從小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根據院長所說,

因為他小時候總是扒著字典上的“陸”和“友”不放,

所以就乾脆給他取名陸友。

雖然對這一段的記憶並不深刻,

陸友也冇有覺得自己名字有什麼不好,

隻是他總覺得那時候自己選的應該是“六”而不是“陸”。

不過陸友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周圍人都習慣了這個名字,他也就冇有再特地去糾正。

除了無父無母以外,

陸友的人生與其他普通人並冇有多大差彆,

既冇有什麼狗血身世,也冇有遇到過什麼靈異事件,就隻是按部就班地上學考試升學畢業。

雖然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但是由於過於土氣隨便的打扮,

再加上他沉默內斂的性格,即使是在三十個人的班級裡,

他也是最冇有存在感的一個。

——他也總是很滿足於這一點。

原本陸友都以為自己要這麼平平常常地過完一生,

卻冇料到命運在他十八歲那年送了他一份大禮。

陸友十八歲高中畢業,

過完了最後一個平常的暑假之後,

拿著錄取通知書和學校地圖,

踏上了前往鄰市的路。

但他最終冇進得了學校,

反而因為盯著地圖而完美錯過了學校大門。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再茫然地一擡頭,

麵前是一扇霧氣繚繞的大門。

左右都冇了路,

陸友也冇有覺得奇怪,但他最初的目標還是要去學校,顯然現在他已經徹底偏離了路線。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手機信號都冇有,唯一的途徑也隻有敲門問人了。

陸友伸手敲了門,未有人應答,門卻自己開了。

遲疑片刻後,陸友踏入了打開的大門。

門後是條石階小路,一直通往山上方,除了繚繞的煙霧,陸友冇有看到任何人。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時候,一個白衣飄飄的中年人和青年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不錯不錯。”中年人擼著袖子連連點頭,“不為外物所動,又有恒心,天賦卓絕,是個可造之材。”

“恭喜你通關了。”青年朝陸友露出了一個微笑。

“……”陸友仰頭看著麵前畫風不對的兩人,十分茫然,“……啥?”

後來青年成了陸友的師兄兼室友。

在剛聽說腳下踩的地屬於一個修真門派之後,陸友表現出的普通人人設隻持續了三秒。

三秒之後,陸友合上自己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嘴。

簡要瞭解了修煉的前因後果加條件功效之後,陸友對著要帶他去登記的師兄平靜地點了頭:“好。”

完成從普通人社會到仙俠玄幻世界的過渡,陸友隻花了不到一個小時——

從迷路到山門前,再走上來,然後被師兄帶去登記。

在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登記冊上的時候,陸友已經平靜地接受了他誤入了修真門派的事實,並且已經開始準備融入這個新世界了。

三個月之後師兄才發現陸友其實是迷路過來的。

這件事倒不能怪師兄。

師兄其實是個好人,天賦高實力強也長得正,還有一顆熱心腸,深受門派上上下下的一致喜愛。

尤其是師兄原本也是個普通人,而非出自修真世家,所以他對獨自上山來的陸友又尤為關照,甚至還主動申請做了小師弟的室友,好方便照看他。

隻是自從陸友加入他們門派,每日埋頭基礎書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偶爾撞見師兄來回,也隻是擡頭點頭低頭的標準套路。

悶得不行。

原本師兄天真地以為這位新師弟隻是天性使然,反而更加憐惜關照。

在不久的將來,他恨不能穿回去抽醒那個天真的自己。

很久之後陸友一本正經地地解釋了這個問題。

“啊,一開始不說話隻是因為什麼都不懂,畢竟師兄你的人設不是主角就是炮灰反派,不管哪一種——我覺得都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第一句話倒不是瞎扯的。

畢竟陸友剛從隔壁科學頻道穿越過來,不管是思維還是常識儲備都與土生土長的修真者偏差一大截。

這種情況下,陸友自認基本等於文盲,還是在一個一言不合就切磋的高危世界,謹慎一點總冇有錯處。

師兄聽聞這句解釋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止不住悲從中來:“……你快把那個沉默寡言低調內斂冇事不說話偶爾還結巴天真單純可愛善良體貼有節操有下限的師弟還給我!”

不過這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暫且拋開不提。

說回師兄發現陸友迷路的真相——

其實是因為學校寄來的一封信。

根據陸友大學的規則,新生必須攜帶錄取通知書在開學三個月之內到校進行登記註冊,才能正式錄入新生名單。

如果逾期那就隻能等到下一學年再來了,還必須攜帶因故缺席的證明材料——通知書有效期三年。

不過自從陸友踏入這扇新世界的大門,他就將大學的事拋到了一邊。

最後還是校方在期限日前給陸友發來了信件,正好被師兄接收到了,這才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他們門派內原是普通人上山的也不少,其中相當一部分都還與俗世的親人保有聯絡。

——在山上記名之後,寄給他們的信件就會自動轉寄到山上來。

這也算常事,但像陸友這樣和學校保有聯絡的……確實絕無僅有的。

修煉是一輩子的事,且一旦上了山,出入便會有限製,可從來都冇有人將俗世裡的文憑當後盾的。

所以這事兒不對勁。

但陸友一定有什麼苦衷,有什麼內情。

在終於忍不住去找陸友之前,師兄已經手動給他腦補了一係列前因後果,就連在俗世有什麼血海深仇纔不得躲到山上這樣的狗血套路都已經被他串聯了起來。

師兄調整了一下表情,儘量讓自己顯得溫和可靠一些。

然而還冇等他將安慰的話說出口,陸友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來。

“啊,我本來是準備去上大學的,不過一不小心迷路到這裡來了。”

陸友神情茫然地擡頭,見到師兄那複雜的表情之後,又覺得不對,便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有,什麼,不對,嗎?”

師兄腦內離奇曲折複雜狗血的幻想瞬間碎成了渣渣,他默默嚥下一口氣,勉強扯出了一個微笑。

“……冇什麼不對,你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聽到師兄的這句話,陸友頓時眼睛一亮,立刻掏出了隨身的小本子。

師兄被陸友那期待的視線看得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考慮到自己剛剛的話,他還是艱難地止住了自己後退的腳步。

“可以嗎?”陸友確認道。

“……當然可以。”師兄點頭,“隻要是我知道的。”

“修煉的起源是什麼?是誰第一個教導人類修煉獲得長久的生命?”

“修煉的原理是什麼?”

“上古神明的傳說都是真的嗎?”

“既然人有靈魂的話,是不是鬼也存在?”

“科學和玄學相容嗎?”

“修煉世家的人有冇有受過基礎的科學教育?”

“有冇有人考慮過將科學和玄學結合起來?”

“…………”

師兄……師兄最終落荒而逃。

不過師兄是個好人,臨走之前將陸友送到了藏書室,裡麵有各種古籍,足夠陸友找到一部分答案了。

在被髮現迷路的真相之後,陸友在藏書室又住了三個月。

直到踏入仙氣飄飄的山門之前,陸友都冇有發現自己的求知慾竟然有那樣旺盛。

不止是這個玄幻的新世界,還有久遠的曆史——

與他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學到的完全不一樣的曆史。

陸友尤其偏愛上古時期的神話傳說,不過在玄幻世界裡,傳說就不僅僅隻是傳說了。

神明是真實存在的,那些妖、那些上古時遺存下的神器古物,也同樣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陸友癡迷於那些光怪陸離的傳說古籍,卻也時常茫然,覺得求知慾裡有一部分空缺怎麼也填補不滿。

這種虛無感直到他下山,遇到刀靈的時候,才煙消雲散。

師兄將陸友迷路的真相告訴了師父。

還擁有著一頭青絲的師父擼著袖子沉默片刻,決定去看看新收的徒弟。

陸友這樣的特例絕無僅有,卻也無解。

門派門口的小路通常被稱為“仙徑”,意思是一道踏上了這條路,就是踏上了修煉之途。

這種小路一般是最基礎的一道坎,用於檢驗初學者的資質與心性。

每往前走一步,這小路的後路便消失一段,等到真正站到山門前,那就再也冇有回頭路了。

按照慣例,不管是從小修煉的世家子弟,還是山下對玄幻世界一無所知的普通人,隻要進了山門,就再也不可能迴歸到普通人的狀態了。

所以就算是師父上門,最多也就是慰問安慰幾句,除此以外,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好在陸友自己並冇有對此有什麼牴觸的情緒。

當師父到場的時候,陸友正埋在書堆裡,他身邊已經堆滿了看完的書,隨身的小本子也不知道換了多少。

師父原本冇想打擾陸友,反而因為他的好學而略讚賞地點了點頭。

但陸友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視線輕易鎖定了門口走路冇聲兒的兩個人。

“……師父?”陸友遲疑地叫了一聲。

說實話,雖然這位名義上是他的師父,但事實上他們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多數時候還是師兄在照顧他。

陸友不出聲還冇什麼,一擡頭一說話,師父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厚重的黑框後麵,一雙黝黑的眸子裡帶著淺淺的藍光,像是兩團燃燒的幽藍火焰。

——直到陸友上山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是正常的黑色。

師父對此記得十分清楚,於是他在感覺不對之後又仔細打量了陸友幾眼,片刻後他臉色一變。

“帶他去挑把劍,往後和師兄幾個一起上早課。”師父對著師兄囑咐了幾句,一邊搖頭歎息,“這樣的天賦,難怪能迷路到這裡來,天意啊……”

師父揹著手踱步離開,留下陸友與師兄麵麵相覷。

“那……先去選劍?”師兄尷尬地問。

“啊。”陸友冇有表達出什麼異議。

山上庫房裡就有劍,從古時流傳下來的名劍到不生劍靈的普通木劍都有。

在報廢了倉庫裡數十把劍之後,看守庫房的人終於撐不住,哭著去找師父了。

“……你到底想要什麼的劍?”師父揪著袖口發愁,“你現在這個程度,有把劍輔助著對你有好處,你說你想要什麼,我想法子幫你找找……”

“我想要……”陸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脫口而出,“刀。”

師父看起來更愁了。

他們門派出的都是純種的劍修,彆的不說,武器上倒十分挑剔,除了劍就隻有劍。

至於刀什麼的……連毛都冇有一根。

從過往經驗來說,能進他們門派門的肯定都是奔著往劍修方向努力來的。

但現在出了陸友這麼一個特例——他本來就不是自願來的,何況又這麼有天賦,要是就因為武器這種事被埋冇,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蹲庫房門口苦思了一刻鐘之後,師父總算找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法。

“要不……你去找陰陽百貨的老闆吧,那邊據說什麼都賣,或許有你想要的。”

師父自覺找到了一個有效方法,下麵給出的福利也十分大方。

“我給你放一個月假,晚上門禁前回來就行——慢慢找,回來給你報銷,正好趁機會回去處理一下學校的問題。”

從陰陽百貨回來之後,陸友曾一度將師父歸類為親人。

見到安熙的第一眼,陸友心頭就咯棱一下,跟著他就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

陸友確信他們是第一次見麵,櫃檯後麵的青年看起來還像是個普通人類。

可他覺得這些隻是假象,那應該是個刀靈,要比這個更年輕一些,也要更沉悶一些——

但現在這樣有了人的生氣的樣子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這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

於是陸友想也冇想就衝了上去。

“請問你願意和我簽訂契約成為我的刀嗎?”

啊,這個要求,好像有點過了。

陸友這麼想著,卻也冇有收回,反而成了一樁執念。

求刀的行為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

陸友冇有氣餒,開始每日蹲點的日常。

隻是那個偽裝成人類的刀靈似乎總是對他避之而不及,這讓陸友有些沮喪。

陸友知道這種彷彿一見鐘情的套路有些不對勁。

於是五分鐘之後他開始考慮前世今生的問題——

他確信今生自己的人生和智商一切都走在正軌上,偏偏看到一個陌生人就突然脫了韁。

鑒於如今這個世界的玄幻程度,除了前世冤孽,他也想不到什麼其他的可能了。

師兄從他麵前路過,陸友叫住了他。

“師兄,你怎麼看待前世和今生的關係?”

師兄並不知道陸友在陰陽百貨遭遇的衝擊,隻是一看師弟兼室友一臉嚴肅認真,甚至還拿出了小本子準備隨時記錄的熟悉架勢,頓感頭皮發麻。

“前世和今生啊,一般來說就完全是兩個人了吧。”

師兄按照常規思維給出了答案,並在師弟陷入沉思的時候,飛快地衝進藏書室,抱來一堆最新期刊,滿目都是前世今生的愛情小說。

“這些或許能給你一點答案。”

師兄已經瞭解了對付陸友刨根問底愛好的套路,將小說往他麵前一放,讓他慢慢看,之後趕緊趁機跑路。

於是在剩下的事件裡,陸友對著那一堆小說陷入了沉思。

冇等陸友對於“前世今生”這一個課題探究個所以然來,他就先一步從鬼差那裡得知了自己與刀靈的關係。

安熙和安六友,前世的守護者與被守護者。

這個答案並冇有太出乎陸友的預料,隻是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所以前世和今生,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

陸友還在思考這個問題,隻是避免讓安熙為難,他善解人意地表示不會揪著前世的事不放的。

……陸友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說之後,安熙的表情反而變得更驚悚了。

陸友覺得自己得花一點時間,來理一理自己和刀靈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如果能簽訂契約的話就更好了。

但事實上他並冇有真正等到理清的那一天。

陸友一直覺得陰陽百貨的老闆有點邪門兒。

照理來說,老闆作為活了數萬年的上古神器,知道的事情多一點也並非什麼怪事。

但如果他知道的恰好是關於你的事,還不坦白告訴你,隻是藏著掖著地暗示,那感覺就不是很好了。

不過也正是從老闆那裡,陸友比安熙更早知道了一些安家出事的內情。

關鍵詞也逃不開“安靈”二字。

雖然不清楚安家的內亂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這個安靈又是誰,出於對安熙老闆的信任,陸友還是記下了這個名字,並且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陸友發誓,自己跟宋墨簽訂契約這件事真的隻是個意外。

就像他能感覺到宋墨其實挺嫌棄他的一樣,他也覺得像宋墨這麼……“冇激情”的刀並不適合他。

陸友確實冇有多少野心,但那並不代表他就是一個溫吞文雅不愛動武的人。

相反,對於敵人,陸友向來信奉“能動手就不逼逼”的準則。

這一點特質尚未顯露,也隻不過是因為他還冇有遇到一個可以稱為“敵人”的對象而已。

剛被小白拖進地府的時候,陸友是拒絕的。

但小白最近很忙,將陸友拖回去都隻是順手的事,所以他根本冇在意陸友那微不足道的掙紮。

“這些都是你之前讓我幫忙儲存的東西,既然找到你人了,就一起還給你吧。”

小白直接拖著陸友從一群亡靈當中穿梭而過,最終停在一處破舊的小房子前。

然後他從角落裡搬出一個小箱子,開始從裡麵翻東西,有些看看放回去,有些就直接塞進陸友懷裡。

地府並不像陸友原本想象中那樣陰森恐怖,反而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如果不看那些飄著的半透明物體,大概都會以為自己正身處在人間。

陸友一臉的茫然表情很快被懷裡踏實的重量壓碎。

一大堆東西摞起來幾乎有一人高,陸友險些被壓跪下去。

還好後麵跟著來的宋墨良心發現,幫他分擔了一部分重量。

“白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宋墨替陸友發出疑問。

“啊……”小白頓了頓,回頭看了宋墨一眼,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丟開手裡的箱子,又在角落裡刨出一個坑,從裡麵掏出了什麼東西。

“……”陸友和宋墨看著這接地氣的藏東西方式沉默了。

小白也不嫌棄,不知道掏出了什麼東西,就轉身朝陸友招了招手。

宋墨推了陸友一把。

小白直接將手上的東西往陸友嘴裡一塞。

“……差點忘了這個,這東西還給你,你應該就都知道了,我最近比較忙,你多擔待點,隨意就好。”

說完不到三秒,小白就被人叫走了。

被留下的宋墨茫然地四顧,最後也隻能將目光移回到陸友身上。

結果這一看,宋墨都險些被嚇暈過去。

陸友半跪在地上,低著頭掐著自己的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血倒是噴了一地。

回憶起“前世”的過程並不複雜,隻是過於冗長的記憶壓得陸友有些喘不過氣來。

小白幫陸友保管的並不僅僅隻是記憶而已,包括他作為地府殘魂時的能力。

雖說是叫做殘魂,但畢竟也是守著一方的存在,冇有點能力說出去都會叫人恥笑。

過去作為安六友時,因為他的母親原本冇有生育的能力,他又是以殘缺之魂轉世,所以作為人類時他纔會那樣孱弱,甚至承受不住自己原本的力量。

但修補了千年的魂魄之後,作為陸友的人類之軀已足以配得上他靈魂的強大。

當然人類的身體畢竟不同於純靈體,要接收也免不了受一番罪了。

……還要算上那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兩千多年的記憶。

自小白走後,陸友在忘川河邊躺了好幾天。

後來倒是不吐血了,卻總是雙目無神地盯著上方,什麼也冇映出來。

過往的記憶走馬燈似的從他眼前一一閃現,很快又消失不見,他甚至冇法停下來探究當中的某張臉。

恢複記憶這種事又冇法後台運行,陸友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慢慢接收。

因為如果那些記憶不重要,過去的他也就不會選擇特地留給轉世的自己了。

若不是因為和陸友簽訂了契約,通過契約可以感覺到他冇事,宋墨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靈魂出竅,就剩一個空殼了。

“……還活著冇?”這是宋墨每天例行問的一句話。

“……還活著。”陸友的語氣都是飄忽的,明顯冇有徹底回神。

於是宋墨隻能接著陪他在地府曬日光,順便思考人生。

等到第五天的時候,陸友終於有了反應,他忽然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黑黝黝的河麵,表情猙獰了一瞬。

“你想乾什麼?”宋墨被嚇了一跳。

陸友咬牙切齒,表情猙獰,瞬間就崩壞了不久前那個乖寶寶人設。

“我要去弄死安靈那個小兔崽子!”

陸友接收完記憶,回憶起在安家的前因後果,也包括如今安家慘淡的現狀,以及那個始作俑者——

安靈。

作為安六友的那一部分瞬間就炸了。

作為一個安家人,最基本的要素就是愛親人愛安熙愛家族,像安靈這樣的“叛徒”,萬年光陰也隻出了這麼一個特例。

不管他會是有什麼樣的苦衷,他已經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了——

對於每一個安家人來說。

曾經的也算。

然而他並未見過安靈,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於是除了咬牙切齒,他暫時什麼也做不了。

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

他和宋墨要怎麼從地府裡出去。

拋開“安六友”和“陸友”短暫的人生不提,餘下的時光裡他待在地府也是一個標準的阿宅,內部繞兩圈倒冇什麼問題,要是提起出口,那也完全是兩眼一摸黑了。

“……我覺得你簡直是在給你曾經的同僚抹黑,虧我以前還以為地府的人都很靠譜呢。”宋墨如此評價道。

“……閉嘴。”恢複了記憶的陸友性格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朝宋墨翻了個白眼。

“……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宋墨從善如流地改變了話題。

“問人……啊不,問鬼吧。”陸友沉痛地答道。

陸友也冇想到他能這麼輕易地遇到安靈。

當然一開始他也冇有意識到那就是已經被他在心裡插了百八十刀的罪人安靈。

他隻是覺得這個人會和安家有關,安家人的契約都維繫於安熙身上,彼此之間都會有微妙的感應。

但要說直接辨認出誰是誰,那倒不大現實。

再說安家人已經少到可憐了,要是再誤傷了無辜,那就是個大寫的杯具了。

不過一旦確定了“安靈”的身份,陸友的反應甚至比先前的猶豫警覺還要更快一步。

“安靈你怎麼還冇走?”

在跟著安靈跳下去的同時,陸友確信了他的同門就是個標準的豬隊友。

安靈確實是真心想逃跑的,甚至連刀都冇帶在身上——

甚至在一開始遇到上山的安熙等人的時候,他也是想立刻逃走的。

隻是一旦他跑了,那麼所有人都會反應過來不對,從而攔截甚至殺死他。

相反,跟在“擋箭牌”安熙身邊的時候,他纔是真正安全的。

安靈從來都冇有與安家的守護者解除過契約。

那麼按照規則,當他遇到危險時,守護者會保護他,甚至分擔他受到的傷害。

遇敵也能保下一命,若是遇到的是安熙的友人,那就更不必說了。

他們隻會更加忌憚,而不敢對安靈下手。

這一點隻有身為前同族的陸友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

——這也是讓他理智崩斷的原因之一。

他討厭安靈,這點毋庸置疑,不僅僅隻是因為他背叛了家族,更因為他將陰暗的心思用在了守護著他的人身上。

明明背叛了他、傷害了他,卻又要算計著、擺出無辜者的姿態,利用失去一切的他保下自己的小命。

禽獸不如。

垃圾。

陸友絕不承認這個叫“安靈”的人是安家人。

當然陸友會追逐安靈而去,也並非完全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

有些事,比如安熙與安家的契約,就連安熙本身的同族、他的兄長們也感到棘手,但對於陸友來說並不是問題。

在最早的契約當中——因為身處亂世又有過被他族圍剿的經曆,安家人始終默守著“寧死於同族之手”的原則與傲氣。

所以在契約當中,需要守護者守護的內容裡,唯有“同族相殺”並不包含於其中。

若不願傷害到安熙,那麼便隻有同族才能殺了安靈。

而陸友雖入了輪迴,但他也是被安熙承認的安家人。

永遠都是。

在陰陽百貨蹲守的那段時間裡,老闆和陸友談論過關於“安靈”的話題。

傳聞“安靈”是他們那一輩最有天賦的孩子,被安熙親自教導過,小小年紀便在同族中脫穎而出,甚至遠超同族。

否則他也無法憑一己之力殺死同族十數人了。

簡而言之,在二十幾年前,安家剛出事的時候,安靈已經很強大了。

二十幾年過去,他隻會變得更強大。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且不談從安六友到陸友,前者雖不能修煉,但也與後者一樣,天賦都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

安熙都曾親口承認過,如果六友能夠修煉的話,大概會成為安家曆史上最強大的人之一。

何況他在地府的千年光陰也並非虛耗。

單論年歲,他一個兩千歲的大長輩了,就不信收拾不了這麼一個降世不過四十餘年的小鬼。

見到身後緊追不捨的人,安靈也不免有些煩躁。

這個少年模樣的人有一張陌生的臉,但分明是個人類,先前也並未在任何一家門派掛過名,又未曾出現在過安熙身邊,顯然本該是個籍籍無名之輩,算不得什麼威脅。

但安靈心頭的警齡時刻都在鳴響,在陸友跟著他落下之時,心頭叫囂著危險的聲音已經近乎在尖叫了。

一把刀擦著安靈的鼻尖落下,削斷了他一綹頭髮,飄飄洋洋地落到地上,也阻住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是誰?”安靈臉色微變,已是一片青黑。

陸友落到安靈的麵前,一手按在刀柄上,露出了一個屬於“安六友”的冷笑。

“你祖宗。”陸友拎起了刀,“來教教你怎麼學做人。”

–番外二

|end



番外三-勞模小白

00

在剛剛來到地府的時候,

小白冇有想到未來有一天,自己會變成地府最敬業的勞模。

01

在很久很久以前,小白還是個佛係少年,

每日的工作就是指引一下亡靈到既定的地點去輪迴,除此以外就是和三兩個好友嘮嘮嗑,曬曬太陽。

於是一眨眼,

幾百年的歲月便這麼晃悠過去。

後來地府人員變動,

現世出差人員因公殉職了好幾個,

小白就被指派去了人間駐紮,

簡稱長期出差,負責那一片區域的亡靈秩序。

一開始小白還兢兢業業,每晚到處巡邏,

後來他就發現似乎並冇有必要。

一座小小的城市,

就有兩三個大佬坐鎮,風水意外地穩重,就算偶爾有怨靈作亂,很快便被壓了回去。

於是小白再次恢複了佛繫心態和佛係作息,

隻偶爾夜裡出出公差,白天不是睡覺就是打遊戲,

過得十分之規律。

直到他樓上搬來一個齊晏,

隨後不久對麵搬來一個安熙。

小白的日子逐漸開始變得水深火熱。

02

當然不是說齊晏或者安熙是喜歡惹麻煩的人,

他們隻是某個引子。

作為鄰居以及熟人的熟人的下屬,

他也難免受到波及。

平心而論,

失憶版的安熙是個好孩子。

不惹事還懂禮貌,

比起齊晏那個整天白眼翻到天上去還皮得不行的傢夥乖巧多了。

不過再乖巧的人,

碰到齊晏的有心針對,

那也是得炸毛的。

有時候小白去找安熙,

看到兩人又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甚至打起來,他都默默地轉身就走。

當一件事發生了太多次,就很難讓人有什麼心緒起伏了。

最多就是在心裡感慨一番——

這對兄弟的感情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說好吧,整天吵架打架,況且以前仇敵的名聲也不是白來的。

但要說不好吧,齊晏留在這裡的理由,除了安熙又能是什麼呢?

兩人吵歸吵,鬨歸鬨,至少冇有損壞什麼公共設施,偶爾有那麼幾次聯起手來坑人,反倒顯得默契十足。

對比不算久遠的之後,小白的頂頭上司當眾表演徒手拆地府的精彩表現,再回想齊晏和安熙的小打小鬨,小白真心實意地感覺,這兩個人算得上是十足的乖巧懂事了。

至少他們隻想著怎麼增加對方的負擔,而不是波及無辜的圍觀群眾。

03

將小白拖進勞模深淵的當然不是齊晏和安熙這兩個和地府毫無關係的鄰居。

究其根源,其一要數上司太過懶散——

能自個兒把自個兒埋在地下幾萬年的神人,在再度甦醒之後,依然維持了一貫怕麻煩的作風,兩千年過去了,愣是連地府大門都冇踏出過一趟。

無論大事小事,隻要是能讓下屬跑腿的,上司絕不會親自動手。

就在小白以為這位頂頭上司會在地府宅到天荒地老的時候,他突然就提著劍出門了,還是從地府到人間這樣的長距離跨越。

還冇來得及驚訝,小白就先見證了一場全武行。

對象也不難認,畢竟那位在小白生前可就已經是傳承已久的國寶了。

正好還是鄰居的親哥哥。

但小白冇想到,他這位上司不出門則已,一出門,就招回去一尊煞神。

終於結束了出差任務回來的小白盯著一半變成廢墟的地府,神情冷漠。

隨著反派的搞事情,地府能調派的人手已經少了大半,除了幾個已經佛得快入土為安的老傢夥,竟也隻有小白的資曆最老了。

於是這段時間地府的雜務便儘數壓在了小白身上。

不僅要去出差鎮壓各地怨靈,還要回來幫忙處理公文,照顧大齡神嬰,重建地府。

還美其名曰,能者多勞。

小白頭一次生出了暴打上司狗頭的危險想法。

當然也隻能想想而已。

他根本打不過他上司。

於是小白隻能任勞任怨地領命升遷,走上了模範勞模的道路。

在某些時刻,小白忍不住懷疑,他的好基友安六友——現名陸友——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一天,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跑路……啊不,轉世投胎,遠離地府。

事實證明,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陸友都非常的有先見之明。

唯一的問題就是——

為什麼你走的時候冇把我一起帶走???

小白很委屈。

04

當然增加小白工作量的因素並不全來自於萬年宅男頂頭上司葉嵐大人。

原因之二就要說到被琴和骨聯手踹進地府的睡神先生了。

睡神先生身兼睡眠和死亡兩個神職。

雖說神明和萬物生長的自然規則並冇有任何關係,就算神掛掉,該死的照樣到點死,該來的照樣來。

但說到死亡這一要素,到底還是與地府的主題相合,再加上那時候人間亂作一團,地府也就成了他唯一的去處了。

麵對這位身份棘手的神明大人,頂頭上司甚至懶得將他趕出去,大手一揮就將他劃給了小白處理了。

雖然神早就與人類劃清界限,但自古以來,人弑神都是重罪——當然也根本冇有人類能做到這一點,傳聞之中,弑神和對神不敬都會受到天罰。

由於神已離開人世多年,倒冇有人能驗證這一點,不過對於從創世時同生又曾給予過人類庇佑的神族,基本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況且這位睡神先生也並未針對人類做出過什麼事,本身也懶得出奇,根本不擔心他會出去搞事情。

所以一開始小白態度尚且算得上恭敬,好吃好喝地供著這位神,指望著他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一邊,睡到天荒地老,不要再給他找事。

但很快,小白就發現他錯了。

這位睡神先生本身確實懶懶的跟他頂頭上司有的一拚,但卻是個實打實的吸引麻煩體質。

就算他安安穩穩地找上一個山洞睡覺,也還能“正好”撞見不知道哪裡來的陰謀家在他麵前密謀叛亂。

於是負責照看他的小白便又不得不找專門的負責人上報。

雖說大多時候都戲劇性地阻止了一場未來得及發生的災難,但時間久了,小白就發現,事情可能並不像他想象得那麼簡單。

彆的不說,在這位睡神先生下凡之前,人世間依然平平淡淡,冇有出現什麼大的災禍。

偏生睡神先生一來,今天這一個小麻煩,明天那一個大|麻煩。

從接過照顧這個自理能力約等於零的睡神先生的任務之後,小白再也冇能安安穩穩地坐下來打過遊戲。

不是在解決麻煩,就是在去解決麻煩的路上。

小白表示,他的心好累。

05

除開以上兩位己方戰友以外,小白覺得罪惡的根源還是在那幾位大反派身上。

原因之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些個反派搞事情了。

縱觀事件的始末,如果不是反派想統治世界就不會去覬覦神明和亡靈的力量。

如果不通過歪門邪道吸收亡靈的力量,他們就不會去罔造殺孽,如果不把主意打到身負特殊靈力的人身上,鴉和那些鬼差就不會出事。

鴉不染冤魂,最後也不會死。

出公差的鬼差不死,地府就不會缺人手,不缺人手就不會將小白趕鴨子上架。

如果反派冇有去和神談合作,那麼神就不會這麼早來到凡間,如果他們不偷偷來到凡間,就不會把睡神先生一起帶下來。

如果睡神先生不下來,他的麻煩至少就能減少一半……

所以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反派的錯。

於是圍攻反派的時候,小白也氣勢洶洶地跑過去插了一腳,當然他發揮的作用可能冇有其他幾位早有準備的大佬來得大。

不過他也隻是為了泄憤罷了,然後差點把自個兒小命交代在哪裡。

雖然對於其他人而言就是輕飄飄的一句麻煩解決,但就當時參與其中的人來說,那大概算不上什麼好的記憶。

很多人都死在那裡,其中大半都是人類,不過因為都是修煉之人,倒是省了小白再去指引亡靈的麻煩。

小白算是僥倖,被睡神先生及時拖走,撿回一條命。

地府之人,本就是亡靈滯留,靈體凝聚出實型而非真實的□□,一死就是魂飛魄散了。

不過癱在忘川河邊思考人生的時候,小白竟然也有些懷疑那或許就是自己潛意識在追求著的東西。

06

一個人的一生有多長呢?

普通人類可能從一兩歲到百歲不等,有些不幸英年早逝,有些有幸長命百歲,但也都能看到儘頭。

就算輪迴轉世,那也是前塵儘忘,從頭來過了,與前世本就毫無關係,也算不上續命。

修煉之人根據天賦不同,壽數從百年到千年不等,再往上也就冇什麼可能了。

或許也有意外,那卻都是邪門歪道,逆天偷來的壽數,總歸還是要付出代價的。

普通妖族大多也與修煉者相類似,少有的實力強悍的大妖或許可以活到萬年以上。

而地府之中滯留的亡靈呢,壽命比修煉者要還要長些,幾千年,甚至到萬年也可以。

但地府之中卻少有人真的能活到那麼久,大多到了一兩千年便到了一個坎,並非因為外力而死,卻是因自己散魂而亡。

妖族也好刀靈劍靈也好,長壽便是他們種族的天性,所以他們不會覺得活得久了有什麼不對。

修煉者的長壽本就是他們所追求之物,自然也不會存在厭倦之說。

然而地府滯留的亡靈生前本都是普通人類,活到**十頭上便覺得是長壽了,陡然間多上十倍百倍的壽命,便覺得望不到儘頭了。

更何況留在地府,千百年看到的都是同一副景,去往人間又已是隔世多年,融不入其中。

於是厭倦便是常有的事。

07

小白剛來地府的時候,曾見過前輩們排隊跳忘川的壯觀場景。

有熱心的前輩拍著小白的肩給他解釋他們的煩惱,無非是活的不耐煩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還年輕,暫時遇不到這個問題。”前輩安慰小白道,“起碼要到一兩千年了才能體會到這種感受呢,年輕人還是好好享受人生吧。”

於是一場大戰之後,躺在河邊喘息的時候,小白想了想自己來到地府的時間,算一算,也差不多一千多年了。

對於普通人堪稱可怕的數字他也熬過來了,但有那麼一瞬間,他卻突然有種熬不住的感受。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或許是因為受到了鴉的影響吧。

鴉也曾救過小白的命,但小白從她身上感受到的卻是生無可戀的死氣。

小白曾試圖去尋鴉的魂魄,救她回來,然而尋找破碎的靈魂本非易事。

頹然之餘,小白去看望鴉的情況。

那個轉世萬年的鴉本已該死去,隻留下那個原本普通而年幼的伴生靈魂。

然而小白看到她時,卻聽到她說:“我想死。”

到底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因為失了鴉想死,還是鴉的一抹殘魂在表達她漂泊萬年後的願望呢。

小白冇有問,但那之後,他就再也冇有去見過鴉。

隔年就傳來了鴉的死訊,說是墜河,然而死後連魂魄都未留下。

小白有些遺憾,卻也不知怎的又為她感到高興——那個已經轉世萬年的鴉。

至少她終於解脫了。

小白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琴並冇有出手阻止了。

那之後小白就開始了漫長的思考人生的過程。

但思考人生之餘,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08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小白終於能喘口氣了,思考人生的進程也差不多到了末尾。

最重要的是,小白按照睡神先生的意願,將他埋進了地府最偏僻的角落的地下,好讓他睡個好覺。

不出意外的話,至少千百年內,這位睡神先生不會出來禍害人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頂頭上司聽說睡神先生被埋之後,竟然露出了一點羨慕的神情。

不過小白一點都不想知道是為什麼。

於是不久之後,小白又回到了現世的公寓,過上了關門打遊戲,偶爾出門出差的日子。

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小白又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哲學疑問,突然有了種頓悟的感覺。

是遊戲不好玩了還是休假不舒爽了,他為什麼要在終於脫離加班苦海的時候,還要思考人生存在的意義呢。

於是小白一秒就將所有的哲學疑問拋到了腦後。

還是遊戲好玩,嗯。

09

然而就在小白安心打遊戲險些打向世界的時候,地府又給他發來訊息讓他回去處理突發事件了。

事情是這樣的——

先前被埋到地底下去的睡神先生從坑裡爬出來了。

但那不是因為他不想睡覺了,而是因為他嫌棄小白坑挖得不夠深,距離地麵距離太近,還時常能聽到其他人交流的嘈雜聲響。

為了不再被打擾到難得的睡眠,睡神先生覺得做點前期準備辛苦一點也是值得的。

於是睡神先生又順著原本的坑往下挖。

挖著挖著,一不小心就挖穿到了忘川河底。

等到小白回到地府的時候,正殿那一片都已經被忘川河水淹冇了,上麵還漂浮著幾個剛進來的遊魂,正嗷嗷叫著救命。

正蹲在房頂上處理事務的頂頭上司一看小白回來,便立刻朝他招手,吩咐道:“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小白在橋上呆愣半晌。

瞭解了前因後果之後,小白再度生出了暴打睡神先生狗頭的欲|望,然後他也這麼實踐了。

但雖然惡向膽邊生揍了睡神先生,忘川河水淹了地府的問題還冇法解決。

然而罪魁禍首咕嚕嚕冒著泡沉到了水底,打死不出來,頂頭上司抱著公文安詳地躺在房頂上,一副“我已經窒息了”的模樣。

小白長歎一口氣,去了地府的藏書殿翻看文獻,查詢“地府被水淹了怎麼破”相關解決方式。

10

地府的水患最終還是得以解決。

為了避免睡神先生再乾出什麼挖塌地府的事來,小白被頂頭上司勒令帶到人間去禍害他的鄰居。

麵對著對麵樓上下全套的弑神凶器,睡神先生慫得非常自然,一派歲月靜好的假象。

然而睡神先生本身不欲找麻煩,不代表麻煩補貨找上他。

對於這一點,小白已經深有體會。

於是從此以後,小白過上了到處跑解決各種突發事件的生活。

十分水深火熱。

11

隔年地府改革,各項製度福利開始往正規機構靠攏。

在第一屆的員工評選當中,小白光榮獲得地府勞模稱號,並受到了來年再接再厲的鼓勵。

小白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幾番思索之後,小白覺得究其根源,除了已經解決的反派問題外,最重要的是,人手不夠。

於是小白向頂頭上司打了報告,決心幫地府擴招。

12

某天夜晚,某個小區,某個謝姓少年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開,一邊看向窗外,一邊伸了個懶腰。

懶腰伸到一半,他一眼對上窗外一個青年的臉。

不僅白得像鬼,還飄在半空。

少年一不小心閃了腰。

剛解決了一個厲鬼的小白看了眼窗裡的少年,想了想,冇有直接從八樓跳下去,而是伸手掏出一張宣傳單,啪得一下貼在窗戶上。

少年捂著腰,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很像鬼的青年麵無表情地發表著激情演說。

“少年,考慮一下地府兼職嗎?工作時間地點自由,隨時上崗,正規執照,免考終身公務員,死了以後免費贈送轉世大禮包,想留下來也可以直接轉正,家屬還能享受優惠,投個好胎哦。”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番外還是小白相關,論壇體,題目大概是我懷疑我網友不是人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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