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寒 第311章 無名
八百多年前的正魔大戰，正道修士死傷無數，有名有姓的被各宗門家族認領回去安葬。
更多的則是屍骨無存，就連不少人的魂魄也被魔修俘虜，煉成了丹藥。
百衣門原本是由百來名不同來路的散修累計戰功組成，故名百衣門。
兩家合並之後，百花沿襲了百衣門的傳統，隻要是品行過關的散修，無論修為資質，均可入門。
許多戰死的散修族人被查到接到許寧大地，落地生根，逐漸形成村落城鎮，甚至是中小宗門家族。
這種村鎮家族的門樓之上往往刻著一把赤紅小劍，這是當年的玄劍宗掌門聶烽的標識，那赤紅小劍代表的便是他的本命法寶，赤霄劍。
一路上李歎雲一家三口遇到赤紅小劍，逢村則入，登門拜祭。
那些墓碑之上刻著當年英烈的姓名，生平，戰功和遺願。
他們也不是完人，甚至有人曾經為禍一方，卻死在了對抗魔修的戰場之上。
這些均被一一如實刻在石上，近千年了，石上字跡雖已斑駁，但曆曆在目。
更多的則是無人認領的姓名，但這些人不該被忘記。
李長庚下令，請了數位煉器大師，將魔修遺留的法器聚齊，又收繳了大海之上魔修損毀的戰船，將其驅除魔性，合力鑄做了一把巨劍。
這把劍僅僅是劍柄便有千丈之高，高聳入雲，插在了東極海邊的一座山峰之上。
這山峰曾經也高萬仞，但連年戰火已將其齊腰摧毀。
這座山已被開辟出來**條登山路，供仙凡憑吊，李歎雲一家三口此刻正在這黑色劍柄之下。
劍柄便像是一座巨大的石碑，黑色白紋，白色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小字不是詩句，也不是碑文，都是一個個戰死之人的名字。
劍碑四周插著各式各樣的長劍，飛劍，密密麻麻，許多已經損毀了，靈性全無。
有的劍之前有名字，但大多數是空白的，這些都是當年的正道修士，以及千年來在海上繼續抗擊魔修的修士所留。
是的，哪怕是有歸屬的修士，也以死後能把劍留在這裡為榮。
李歎雲不時聽見有的凡人在路邊對著某把劍哭泣，向周圍的人訴說先祖的事跡，語氣傷感但帶著一絲驕傲。
這些法器的氣息均被無形的陣法籠罩，避免傷到憑吊的凡人。
但李歎雲還是能感受到陣陣殺意，他回想起在劉道恒意識之中看到的慘烈戰場景象，忍不住渾身顫抖，熱血沸騰。
而他自己也能感應到，這裡的每把劍似乎都在默默注視著他，這是因為他如今的金道造詣，也有劍心的緣故。
蒼蒼幾聲，三四把有靈性的長劍飛起，向著李歎雲撲來，卻被陣法攔住，在陣內對著李歎雲嗡鳴不止。
龍月驚奇不已，無數人的目光紛紛投來，李歎雲對著前來的一名守衛弟子施禮。
“這位前輩，這是靈劍擇主，前輩若是有意，可以挑選一把帶走，隻需…”
李歎雲擺擺手打斷了他，口中謝道：“多謝道友，然李某已有良劍護道，此番美意，隻能心領了。”
然後他對著那幾柄長劍躬身行禮，拉起龍月的手，繼續登山前行。
那幾柄長劍哀鳴幾聲，被陣法驅動，又回到原先位置，插入石中。
龍月忍不住靠近他，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悄悄說道：“雲哥，你好厲害，你看那些人看我們的眼神。”
李歎雲搖搖頭，淡淡一笑，自己也隻是個築基中期修士罷了。
一家三口到了山頂，李歎雲給幼子打了個靈氣護罩護體，他尚年幼，受不了山頂的寒風。
兩人對著劍碑跪倒參拜，龍景年幼無知，隻顧著到處亂看，被李歎雲按倒在地，扶著小腦袋磕了三個頭。
李歎雲感應到靈獸袋中青兒的心意，將他也放了出來祭拜。
一名守劍的弟子走過來，遞過來幾樣謝禮。
一是一柄精鋼長劍，劍柄模樣與劍碑一模一樣，算是一件遊玩至此的紀念品。
二是本地特產的玉石圓珠一對，用紅繩係著，李歎雲見到周圍幾對少年情侶對這禮物愛不釋手。
三則是一則許寧風物誌，以及記錄了百花門的一些仙凡規矩。
風物誌中提到了這深插於大地的巨劍被民間稱為鎮魔劍，但它真正的名字叫做‘無名’。
不僅僅是為了紀念那些無名英雄，還含有李老祖在劍道上的領悟，以及對後人的期望。
無名，無劍，無我。
李歎雲胸中思緒萬千，感慨莫名，正要吟詩抒懷，卻聽見龍景冷不防對他喊了聲：
“爹爹！”
李歎雲轉過身，將龍景輕輕抱在懷裡，所有的思緒都消散了，世間彷彿隻剩下巨劍之下的一家三口。
龍月看著父子二人相擁，一手托著幼子的屁股，一手攬著丈夫的腰，靜靜的笑了。
…
“杜鵑，是…是你嗎？”
一個女子顫抖的聲音傳來，李歎雲紋絲不動，龍月拉拉他衣角示意，他這纔回頭看去。
一個風塵仆仆的灰衣女子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淚眼婆娑，見到李歎雲的模樣一怔，正是衛三娘。
“這位前輩海涵，晚輩衛季英，認錯人了。”
李歎雲點點頭，回道：“無妨，道友自便。”
說罷，帶著妻子就要離開。
卻見那衛三娘猛地驚醒，拿出一張畫軸檢視，又追上李歎雲一家三口，攔住去路，躬身行禮。
“敢問可是黃泉度魂使李歎雲，李前輩當麵？”
李歎雲見被認了出來，隻好點點頭，說道：“正是本座，你有何事？”
手中卻在龍月母子身上又打了一層靈氣護罩。
不遠處的幾名守山弟子也紛紛持劍緩緩靠攏，此地神聖，絕不許有人刀兵相見。
衛三娘見他如此，苦笑一聲，傳音說道：“前輩勿憂，晚輩並非仇家所遣，乃是受一前輩所托，請李前輩去往青嵐宗度魂。”
青嵐宗，前輩？
不會是秦承歡吧，為了防止有類似招魂秘術追查，他的魂魄早被自己金針之上的黃泉火滅了，魂飛魄散。
如果是彆人的話，青嵐宗距此地如此遙遠，派個煉氣圓滿的弟子來，魂魄怕是早就散了。
“是即將隕落的修士嗎，請道門修士駐守護法，待魂魄自散即可，用不到本座的度魂之術。本座度魂訣的物件隻是留戀世間不散的魂魄。”
衛三娘回道：“若就是一隻鬼魂呢，還是一隻於世間駐留幾千年的亡魂。”
李歎雲躊躇道：“這…不知那鬼魂修為如何，李某隻是築基修士，怕是力有未逮啊。”
“季英便是受那鬼魂所托，前來尋前輩的，”衛三娘又說道，“李前輩慈悲，事關小女子築基緣劫，還請動身一趟，可好？”
若是鬼魂配合，那倒省事了，更何況是度魂使職責所在，但以他如今的修為，要度魂一隻修行數千年的鬼魂，神識恐怕還不夠。
李歎雲心中一歎，他化身杜鵑之時，雖然並沒有對她表露情意，但畢竟是利用欺騙了她，心中不忍拒絕。
於是他回道：“李某修為尚淺，而且當下還有要事，你且將你的傳音符給李某一張，待此間事了，我便動身去一趟青嵐宗，如何？”
衛三娘遞過一枚傳音符，李歎雲伸手接了收入囊中，對她點點頭。
李歎雲帶著妻子轉身離開，衛三娘卻緊跟其後，李歎雲看向她，目光冷峻。
衛三娘解釋道：“並非晚輩信不過李前輩，隻是此事重大，季英築基之前也無事可做，不如充作前輩的一名護衛。”
“我衛家以護衛之道見長，前輩隱私晚輩絕不泄露半點。何況有我在，前輩行走江湖，行腳住宿，飲食起居，都包在晚輩身上，能少許多麻煩。”
李歎雲冷冷道：“不必了，李某不喜有人尾隨，更不願收什麼護衛仆役，豈不聞墨家天同之道理？”
然後拂袖而去，白青對著衛三娘哞了一聲，緊跟李歎雲夫妻而去。
衛三娘怔在原地，青嵐宗毗鄰神煉，墨家弟子她也遇到過，但今日從李歎雲口中說出，彆有一番滋味。
可是那前輩夢中所說，待度魂之後，能指引她找到杜鵑，她又怎能放手不顧？
誰知道李歎雲所說的此間事了是何時，難道要等到他結丹之後嗎？
於是她咬咬牙，又硬著頭皮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