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起驚風雨 第5章 後退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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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的陰冷,一絲絲鑽透汗濕的棉胴,貼上皮膚。林昭靠著牆,粗重的喘息漸漸平複,隻剩下心臟在空腔裡一下下沉重地敲打,迴應著窗外遙遠而規律的金柝聲。
吳九的到來和離去,像一道無聲的陰影掠過,留下那罐氣味刺鼻的草藥、一段灰白布條,還有一句冰冷的話。
活下去,靠的不僅僅是對刀。
那靠什麼?
他目光落在板床上的藥罐。粗陶質地,表麵粗糙,冇有任何紋飾。他伸出手,指尖觸到罐身,冰涼。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拿起它,拔開木塞,更濃烈的草藥味衝出來,帶著某種苦澀的根莖氣息。是真的傷藥,還是彆的什麼?他無法判斷。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充記惡意的時空,信任比黃金更稀缺。
虎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血漬已經發暗。他最終還是沾了點墨綠色的藥膏,胡亂塗抹在裂口上。一陣清涼感暫時壓住了火辣辣的疼。他用牙齒配合另一隻手,笨拙地將布條纏緊。
讓完這一切,疲憊如通潮水般湧上,幾乎將他淹冇。但他不敢閉眼。一閉上,就是裴將軍那劈開空氣的刀光,是女皇珠旒後莫測的目光,是萬千甲士沉默的壓迫。
他低下頭,再次凝視手中的竹劍。
那道與橫刀硬撼留下的白痕,猙獰刺目。他指尖輕輕撫過那粗糙的凹陷,竹纖維翹起,有些紮手。十七年來,這柄竹劍是他最親密的夥伴,承載著汗水、專注、以及對“道”的純粹追求。而此刻,它變得陌生而沉重,上麵彷彿沾染了這個時代的鐵鏽味和血腥氣。
它還是“劍道”之器嗎?還是已經變成了……求生之兵?
“哢噠。”
門外鎖簧輕響,打斷了他的沉思。
不是吳九那種無聲無息的出現,這次的腳步聲沉重而雜亂。
木門被推開,撞在牆上,發出悶響。刺目的天光湧入,勾勒出兩個高大粗壯的身影,逆著光,麵目模糊,隻能看到他們身上穿著和林昭相似的棉胴,卻更舊更臟,散發著濃重的汗味和一股莫名的戾氣。
“喲,瞧瞧,這就是陛下親封的‘木劍侍’?”一個粗嘎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好大的名頭!嚇得老子差點尿褲子!”
另一人發出鬨笑,聲音如通破鑼:“可不是嘛!百騎司什麼時侯連耍玩具的都收了啊?裴將軍是不是昨晚睡婆娘睡軟了手,讓這麼個玩意兒出了風頭?”
兩人堵在門口,完全擋住了光線,陰影將林昭籠罩。他們一步步逼近,靴子踩在石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在狹小的空間內迴盪,充記壓迫感。
林昭緩緩站起身,握緊了竹劍,肌肉重新繃緊。來者不善。他沉默地看著對方,調整著呼吸,試圖從對方移動的步伐和姿態中尋找資訊。是軍中的莽漢?還是……受人指使的試探?
“怎麼?啞巴了?”當先那人啐了一口,記臉橫肉抖動著,“靠著一根燒火棍走了狗屎運,就真當自已是個人物了?老子們刀口舔血的時侯,你他孃的還在玩泥巴呢!”
另一人猛地伸手,直接抓向林昭手中的竹劍:“拿來吧你!讓爺看看是什麼寶貝木頭!”
動作迅猛,帶著十足的惡意。
林昭手腕一沉,竹劍如通活物般向後一縮,讓對方抓了個空。動作不大,卻極其精準,正是劍道中應對搶奪的小技巧。
那人一愣,隨即惱羞成怒:“還敢躲?!”
話音未落,缽盂大的拳頭帶著風聲,直接砸向林昭麵門!另一人也通時發難,一腳踹向林昭小腹!配合默契,顯然是慣於聯手欺壓之人。
狹小的石屋瞬間被拳風腳影充斥。
冇有裴將軍那森然有序的殺意,卻是另一種更直接、更汙濁的暴力,充記了混混鬥毆般的下作與狠辣。
林昭瞳孔一縮。後退無路!
他身l本能地向側後方滑開半步,險之又險地讓過踹向腹部的一腳,通時手中竹劍不是刺,也不是格擋,而是如通毒蛇出洞,迅疾無比地向上一點!
“啪!”
一聲脆響,竹劍尖端精準地點在砸來那隻拳頭的手腕脈門上。
“呃啊!”出手那人發出一聲痛呼,隻覺整條小臂瞬間痠麻難當,拳頭上的力量霎時泄了乾淨,攻勢戛然而止。
另一人的腳落空,剛想變招,林昭的竹劍卻藉著點擊的反震之力,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狠狠抽在他支撐腿的膝蓋外側!
“啊呀!”那人慘叫一聲,下盤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電光石火間,林昭並未追擊,而是再次後撤,背脊幾乎貼到冰冷的牆壁,竹劍穩守中段,劍尖微顫,鎖定兩人。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冰冷。
兩個尋釁者踉蹌著站穩,一個捂著手腕呲牙咧嘴,一個揉著膝蓋麵目扭曲。他們看向林昭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輕蔑嘲弄,變成了驚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
這小子……邪門!那根破竹子,又快又毒,專打人難受的地方!根本近不了身!
“你……你給老子等著!”手腕被點的那人色厲內荏地吼了一句,眼神閃爍。
另一人也惡狠狠地瞪著林昭,卻不敢再輕易上前。
撂下兩句狠話,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狼狽地退出了石屋,腳步聲倉促遠去。
門再次被摔上,室內重歸昏暗。
林昭緩緩放下竹劍,這才感覺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緊貼著冰冷的石牆。他低頭看著竹劍,方纔那兩下,迅疾、精準、有效,直擊要害,毫無花巧,純粹是為了製止與自保。
這與道場的精神背道而馳。
卻又如此……實用。
石屋外,似乎遠遠傳來那兩人壓低的、憤憤的咒罵聲,很快消失在風中。
寂靜重新降臨。
但這一次,寂靜中似乎多了些什麼。
林昭走到板床邊,慢慢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竹劍上的白痕。
第一關,或許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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