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說:下輩子換他當老婆 第20章 屍鱉骨符
腐朽與絕望的氣息,如同實質的、粘稠得化不開的黑色霧靄,帶著令人作嘔的甜腥與屍骸混合的惡臭,死死纏繞著這座名為「石苔」的凡人村落。
低矮破敗的茅草屋舍歪歪斜斜地簇擁在一起,死寂無聲,彷彿裡麵早已沒有了活物。唯有偶爾從某間茅屋深處傳出的、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或是孩童那細弱遊絲、彷彿下一刻就要斷絕的微弱啼哭,才證明著這片被遺棄的土地上,尚存著一絲即將熄滅的生機。
村口那歪斜的界碑旁,草草覆蓋著幾領破爛草蓆,席子下露出幾具早已僵硬、無人收斂的屍身。裸露出的手腳麵板上,猙獰扭曲的青黑色魔紋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蟲般微微蠕動、蔓延,不斷散發著陰冷刺骨、侵蝕生機的邪異氣息。
我靜立於村口,周身煞氣自成領域,如同無形的屏障,將那些試圖靠近、侵蝕的汙穢病氣與絕望死意,牢牢隔絕於三尺之外。玄色衣袍在帶著腥味的微風中紋絲不動,隻有眼底深處,凝著一片化不開的冰寒。
「回稟女君,」隨行的一名內門弟子強忍著不適,聲音沉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躬身稟報,「據此地倖存的裡正所言,此疫爆發已近兩月。染者初時皆突發高熱,伴有驚厥抽搐,不過日,便顯經脈枯萎之象,神魂亦如風中殘燭,日漸消散,體表則浮現此等詭異魔紋。期間請來的數位郎中都束手無策,甚至有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也被染上,已然殉了。」
非是天災,乃為人禍。那魔紋之上纏繞的氣息雖經極力掩蓋,混雜了凡間疫病的表象,但其核心深處那一縷精純至極、象征著絕對毀滅與腐朽的陰冷之意,卻與我記憶中某個遙遠而危險的存在,隱隱產生了呼應。
「封村。」我冷聲下令,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位天衍宗弟子耳中,不容置疑,「未有本君手令,擅入擅出者,格殺勿論。」目光如淬冰的利刃,緩緩掃過眼前這片死寂的、被詛咒的村落,「找出疫病源頭。所有尚存一息的患者,集中隔離,嚴加看管。」
「楚傾女君且慢。」
一道溫潤清越,如春風拂過新柳、清泉流淌石上的嗓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自身後悠然響起,打破了此地凝滯壓抑的氛圍。
我回身,隻見天際數道流光掠至,藥香隱隱,靈氣清正。藥王穀眾人禦風而降,輕飄飄落於村前空地。為首者,正是那位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著溫雅謙和風度的穀主溫瑾瑜。他一襲素雅青衫,麵容俊逸,眉宇間卻凝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為蒼生疾苦而憂的沉鬱之色。他身後跟隨的弟子,無論男女,皆背負著造型古樸的藥箱,周身氣息純淨平和,與這片被瘟疫與絕望籠罩的土地格格不入。
「溫穀主。」我略一頷首,算是見禮,目光與他身後那位身著月白裙裳、容貌清麗絕俗、氣質卻帶著幾分疏離冷傲的女子,他的首席弟子蘇芷妍,有過一瞬短暫的交彙。她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探究,以及一絲淡淡的、源於某種不知名緣由的抵觸。
溫瑾瑜落地,目光先是溫和地掃過我,隨即轉向村落慘狀,那痛惜與悲憫之色立刻盈滿眼眶,真切得無可挑剔:「藥王穀亦接到此地發出的緊急求救傳訊。此疫凶險詭異,凡間藥石罔效,穀中幾位長老翻閱古籍,疑其為早已絕跡的『蝕魂魔癘』,特派瑾瑜率眾前來探查,希望能略儘綿力。」他語速溫和舒緩,卻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穩力量,彷彿有他在,再大的災厄也有了被撫平的希望。
旋即,他視線落於我身側那道始終靜默的雪色身影,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許,卻難掩其中複雜的意味,「蕭兄竟也在?此地魔氣深重,汙穢不堪,於你神魂傷勢的休養,恐是大為不利。」
蕭沉一襲白衣,依舊纖塵不染,隻是麵色因前次重傷未愈而略顯蒼白透明,但他身姿挺拔如修竹,靜靜立於我側後方。麵對溫瑾瑜隱含關切的話語,他隻是淡然執禮,語氣疏離有度:「有勞溫穀主掛懷,舊傷已無大礙。」目光平靜,甚至未曾在那位一直暗暗關注著他的蘇姑娘身上停留一瞬,彷彿她與周遭草木並無區彆。
溫瑾瑜見狀,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黯然,但麵上笑容不變,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立刻轉身,有條不紊地指揮隨行弟子,於村中一塊相對空曠之地,迅速搭建起簡易的醫寮,並開始向那些遠遠觀望、眼中充滿恐懼與希冀的倖存村民分發避瘴解毒的丹藥。他自己則親自蹲下身,不顧地麵的汙穢,指尖泛起充滿生機的柔和綠芒,如同最精密的器械,仔細探查一位躺在草蓆上、已是奄奄一息的老者病情,神情專注而悲憫,彷彿眼前並非素不相識的凡人,而是至親之人。
我冷眼旁觀片刻,不再耽擱,率天衍宗弟子徑直深入村落腹地。越靠近村落中心,空氣中那股陰冷粘稠的魔氣便愈發濃鬱,幾乎凝成實質,纏繞在鼻尖,帶著腐蝕心神的惡念。最終,在村落廢棄的祠堂後方,一方早已枯竭、隻剩下烏黑淤泥的淺潭邊,我們發現了最強烈的異狀源頭。潭底那粘稠的淤泥如同煮沸般不斷翻滾,冒出一個個漆黑如墨、破裂後散發刺鼻惡臭的氣泡,那股精純陰冷的魔氣,正是由此處源源不斷地彌漫開來,汙染了水源、土地,乃至空氣。
「源頭在此。」我手中赤殞槍尖吞吐著暗紅厲芒,遙遙指向那不斷翻滾的潭底淤泥,聲音冰冷,「內有邪物滋生。」
正欲下令弟子掘開潭底,徹底清除禍根,不遠處醫寮方向傳來的一些景象,卻莫名牽住了我眼角的餘光,讓我的動作微微一頓。
蕭沉並未隨我同來探查源頭,而是留在了那片哀鴻遍野、痛苦掙紮的隔離區。他並未像藥王穀弟子那般忙碌地分發丹藥或施針,隻是靜立於一隅,如同雪嶺孤鬆。然而,他那雙沉靜的眸子,卻清晰地映出了眼前的一切——那些在病痛折磨下扭曲的麵容,那些在絕望中無聲流淚的眼睛,尤其是幾個蜷縮在母親早已冰冷懷抱裡、連哭喊力氣都已耗儘、隻能微弱抽搐著的孩童。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的藥王穀男弟子,試圖按住一名因魔氣侵蝕心神而突然狂暴起來的壯年患者,那患者力大無窮,雙目赤紅,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指甲尖銳漆黑,險些抓破那名弟子的防護靈氣。
一直靜立的蕭沉,身形微動,下一瞬,已如鬼魅般出現在那名弟子身側。他甚至未曾看清蕭沉是如何動作,隻見那修長如玉的指尖冷光微閃,如同寒夜流星,精準無比地輕點於那名狂暴患者的眉心祖竅之處。
一股純淨、冰冷、卻帶著奇異安撫力量的微光沒入患者額頭。那患者周身躁動暴戾的氣息如同被冰水澆熄,立時安靜下來,眼中的赤紅迅速褪去,甚至連體表那猙獰蠕動的魔紋,都肉眼可見地隱現出消退淡化的跡象。
那名驚魂未定的藥王穀男弟子,看著瞬間恢複平靜的患者,又看看身旁這位氣質清冷出塵、出手卻淩厲精準的白衣男子,臉上滿是後怕與感激,連連躬身道謝:「多、多謝仙長援手!」
蕭沉並未回應這感激,甚至連目光都未曾偏移。他的視線,越過眾人,落在了不遠處那個蜷縮著的、氣息微弱的孩童身上。他緩步走了過去,步履平穩,踏過汙濁泥濘的地麵,竟未有絲毫遲疑。
更令人側目的是,他竟當著所有人的麵,毫不在意地撩起了那身纖塵不染的白袍下擺,毫不遲疑地半跪於汙穢不堪的地麵。動作自然流暢,彷彿跪拜於神殿明堂,而非這絕望汙穢之地。他再次抬起手,掌心冷光氤氳,比之前更為凝實柔和,如同月華清輝,小心翼翼地將那孩童瘦小的身軀完全籠罩。
純淨的光芒如同溫暖的流水,洗滌著孩童被魔氣侵蝕的軀體。光芒過處,那猙獰扭曲的青黑色魔紋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退、淡化。孩童原本急促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悠長,甚至微微顫動著眼皮,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細縫,露出一雙懵懂、清澈卻帶著虛弱的大眼睛,茫然地、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清冷出塵卻異常溫柔專注的臉龐。一隻臟兮兮的小手,無意識地、虛弱地抬起,輕輕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蕭沉沒有避開,甚至沒有絲毫的不悅。他任由那小手抓著自己,反而用另一隻空閒的手,以極輕、極柔的力道,如同羽毛拂過般,撫了撫孩童那依舊滾燙的額頭,聲音低沉清冽,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心的力量,輕聲安撫道:「莫怕,無恙了。」
熹微的晨光穿透層層陰霾,恰好落在他的周身,彷彿為他鍍上了一層聖潔而柔和的光暈。他專注地救治著每一個觸手可及的生命,對周遭的汙穢與惡臭毫無避忌,對那些懵懂無助的孩童,尤其耐心細致。那般悲憫眾生的溫柔模樣,與他平日裡的清冷孤絕、疏離淡漠,或是於我麵前那份隱忍的順從,截然不同,彷彿換了一個人。這般強烈的反差,竟引得周圍不少忙碌的藥王穀女弟子,包括那位一直氣質清冷的蘇芷妍,都情不自禁地頻頻側目,眼中不乏驚豔、動容,以及一絲難以掩飾的傾慕之色。
便是連正在施針的溫瑾瑜,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著蕭沉那專注而慈悲的側影,眼中欣賞與讚歎之色更濃,不由撫掌輕聲歎道:「蕭兄心懷慈悲,不惜自身,此等仁心,實乃蒼生之幸。更何況,蕭兄身負之力純淨無比,正是此等邪魔之氣的天生剋星。若此番救治能得蕭兄傾力相助,必當事半功倍,能挽救更多無辜性命。」他言語懇切真誠,目光卻似有似無地、帶著某種深意,掃過了我的方向。
我心中那股無名火,如同被澆入了滾油,驟然竄起,灼燒得五臟六腑都隱隱發燙,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氣他不顧自身重傷未愈,根基不穩,就這般不計代價地動用損耗本源的淨化之力;更惱火的是,他這般與我平日所見截然不同的、引人注目的慈悲姿態,這份獨屬於我的所有物所展露出的、令外人覬覦的光彩,竟被這些卑微的凡人、被那些藥王穀的女修,這般肆無忌憚地看了去?那蘇芷妍眼中毫不掩飾的驚豔,更是刺眼得很!
恰在此時,蕭沉已接連救治完數名重症患者,額角因力量耗損而沁出細密晶瑩的汗珠,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添幾分透明感,氣息也因耗損而略顯紊亂不穩。他微微調息,便欲舉步走向下一個蜷縮在母親身邊、不住顫抖的孩童。
我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上前,玄色衣擺帶起淩厲風聲,無視周遭所有或驚愕、或探究、或畏懼的目光,一把精準地攥住了他剛剛抬起、尚未來得及放下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那纖細的骨骼,令他前行的身形猛地一頓。
他愕然抬眸,那雙總是沉靜如古井的湛清眼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沉凝如水、隱含薄怒的麵色:「師尊?」
我緊抿著唇,唇線拉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抿唇不語。隻用力將他往回一拽,將他整個人拉至我身前,幾乎撞入我懷中。另一隻手則自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方素白錦帕,不由分說,便帶著幾分泄憤般的力道,動作略顯粗魯地替他擦拭額際、鬢角那細密的薄汗。我的動作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與占有意味,彷彿在擦拭一件屬於自己的、不容他人染指的珍寶。然而,我的目光卻如兩道出鞘的冷電,裹挾著凜冽寒意,直直射向一旁臉色微變的蘇芷妍,以及那些仍偷偷窺視著蕭沉的藥王穀女弟子,淩厲如刀,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警告與**裸的獨占意味,再看,便剜了你們的眼!
蕭沉的身體在我觸碰的瞬間幾不可查地微僵,那白玉般精緻剔透的耳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染上緋色,如同雪地紅梅,煞是醒目。但他並未掙紮,也未躲閃,隻是順從地任由我動作,長睫低垂,掩去眸中情緒,低聲解釋道:「我已無礙,隻是些許耗損……」
「誰準你如此耗費本源之力?」我冷聲打斷他的話語,攥住他手腕的指尖力道更重,在那白皙的麵板上留下清晰的紅痕,語氣冰寒刺骨,「你的命,是你的麼?未經本君允許,誰準你自作主張?」
溫瑾瑜見狀,緩步上前,臉上那慣常的溫潤笑容依舊掛著,卻明顯淡去了幾分真實溫度,帶著一絲勸解的意味:「楚傾女君息怒。是在下考慮不周,見蕭兄仁心濟世,便一時忘了顧及他的身體狀況,出言相邀。隻是在下方纔觀察,蕭兄之力確實對此魔疫有奇效。眼下患者眾多,性命攸關,多一份力便能多救一人,女君可否……」
「溫穀主,」我毫不客氣地截斷他這冠冕堂皇的話,將蕭沉更緊地拉向自己身側,幾乎是用一種宣告所有權的姿態,目光如冰錐,直直逼視著溫瑾瑜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你救你的人,本君管本君的人。他的力量,他的生死,何時輪值,皆由本君心意決斷。何時輪到你來代為安排?」
溫瑾瑜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斂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深的晦澀、難堪,以及一抹飛快掠過的、被刺痛般的痛楚。他沉默地看著我,那目光複雜難辨,又緩緩移向溫順立於我身側、並未出言反駁的蕭沉,唇瓣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若有若無的、帶著無儘悵然的輕歎:「是,在下,僭越了。」他垂在寬大袖袍中的手,無人看見的地方,似乎微微握緊,指節泛白。
就在這時,被我緊緊攥住手腕的蕭沉,卻輕輕動了一下。他並未掙脫,反而用那微涼的指尖,在我緊握他的手腕內側,極輕、極快地按了一下。那動作輕微得如同羽毛拂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又彷彿是一種無聲的懇求,求我暫且息怒。
隨即,他轉向麵色微白的溫瑾瑜,語氣依舊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清晰無比、劃清界限的疏離:「溫穀主仁心,悲憫眾生,蕭某感佩。然師尊所言極是。蕭某之力,微不足道,當歸師尊驅使。該如何用,何時用,自有師尊定奪。」
此言一出,溫瑾瑜麵色更是白了一分,看向蕭沉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失落、不解、還有一絲被劃清界限的受傷,最終都化為一片黯然,默然轉身,不再多看。而那位一直強忍著情緒的蘇芷妍姑娘,更是猛地抬起頭,一雙美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直直地看向蕭沉,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受傷與強烈的不甘,忍不住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尖銳:「蕭師兄!你何必如此自輕自賤!她根本……她根本就沒把你當……」
「芷妍!」溫瑾瑜猛地回頭,低聲喝止,語氣罕見地帶上一絲不容置疑的厲色與警告。
蘇芷妍猛地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忿忿地、毫不避諱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終是在溫瑾瑜嚴厲的目光下,心有不甘地低下頭,不再言語,隻是那緊握的雙拳,顯露出她內心的波濤洶湧。
我冷眼旁觀著這場因我而起的、微不足道的鬨劇,心中那股因蕭沉而起的燥意與怒火,竟奇異地平複了些許,甚至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掌控一切的快意。我冷哼一聲,甩開蕭沉的手腕,那白皙腕骨上留下的紅痕刺目顯眼。但我仍未允許他離開,隻將他拘在身邊,語氣不容置疑:「老實待著。儲存你的力氣。潭底下那點醃臢東西,本君自會處理乾淨,無需你再來耗費心神。」
最終,從那不斷翻滾著惡臭淤泥的枯潭底部,我親手揪出了一隻被精純魔氣徹底侵蝕、體型碩大如磨盤、麵目猙獰可怖的屍鱉王。在其堅硬的甲殼之下,緊緊吸附著一枚不斷滲出黑紫色粘稠毒液、刻畫著詭異扭曲符文的骨符。沒有絲毫猶豫,赤殞槍芒爆發出熾烈煞氣,將其與那屍鱉王一同徹底摧毀,化為齏粉。隨著源頭被毀,村中彌漫不散的那股陰冷魔氣,頓時如同無根之木,消散了大半。
後續的救治工作,主要便由藥王穀接手。溫瑾瑜帶來的、根據古籍改良的解毒丹方開始發揮作用,而蕭沉在我默許下,偶爾出手進行大範圍的淨化,驅散殘留的魔氣。數日之後,這場幾乎將石苔村拖入地獄的可怕瘟疫,終於得到了有效的控製。
離去之時,倖存的村民在黑壓壓地跪伏在泥濘的道路兩旁,泣不成聲,叩謝仙長救命恩德。晨光熹微中,溫瑾瑜率眾向我辭行,青衫依舊,衣袂飄飄,神色已恢複了往常的溫雅從容,隻是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眸深處,似乎多了幾分難以化開的鬱色與落寞。
「楚傾女君行事果決,雷厲風行,瑾瑜佩服。此番若非女君及時找出並摧毀魔疫源頭,後果不堪設想。」他頓了頓,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靜立我身側的蕭沉,聲音溫和依舊,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言喻的澀然,「世間萬法,終有其道。剛猛強權,或可破邪誅魔,掃清寰宇;然治癒傷痕,撫平痛苦,或許仍需春風化雨般的柔和之力。望女君,能惜取身邊之人,莫要令明珠蒙塵。」
我迎上他隱含深意的目光,語氣淡漠如初,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不勞溫穀主費心。本君的人,本君自有分寸,不勞外人置喙。你的柔和,去救你的蒼生便好。」
溫瑾瑜深深看我一眼,那目光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餘一聲幾不可聞的、沉鬱的歎息。他不再多言,隻是拱手一禮,便轉身,率領著藥王穀眾人,化作道道流光,消失在天際。那蘇芷妍離去前,仍忍不住回頭,深深地望了蕭沉一眼,眼神複雜難明,包含了太多未儘之語。
飛輦破開雲層,平穩地行駛在返迴天衍宗的路上。
蕭沉默立於我身側舷窗旁,望著窗外翻湧的雲海,側臉線條清俊安靜。經過幾日調息,加之魔疫源頭已除,他周身氣息已平穩了許多,隻是臉色依舊帶著久病初愈般的蒼白。
輦內一片寂靜,唯有飛行時細微的風聲。
我忽而開口,聲音在寂靜的輦廂內顯得格外清晰,聽不出什麼情緒:「方纔在村中,那般儘心竭力救治那些凡人,甚至不惜當麵駁了溫穀主的麵子,讓他下不來台。可是覺得本君方纔,過於專橫霸道,不近人情?」
他微微側首,清澈如琉璃般的眸光落於我麵龐之上,靜默了片刻,彷彿在認真思索我的問題。隨即,他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平穩而確定:「並非駁斥,亦非覺得師尊專橫。師尊方纔是在護我。」
「哦?」我挑眉,對上他那雙過分乾淨的眼眸。
他垂下眼簾,濃密的長睫如同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掩去了眸底深處可能流轉的情緒,聲音輕而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溫穀主……他看師尊的眼神,與看旁人不同。弟子不喜。」
我驀然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依舊維持著那副清冷自持、彷彿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隻是那白玉般的耳根,卻不受控製地、悄然漫上了一層淡淡的、如同晚霞般的緋色。
心底那點因溫瑾瑜和蘇芷妍而殘留的、微妙的鬱氣與不快,倏然間煙消雲散,甚至漾起了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奇異的漣漪,如同春風吹皺了一池冰水。
我伸出手,冰涼的指尖帶著慣有的、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抬起他線條優美的下頜,迫使他與我對視,望入他那雙清澈眼瞳深處,那裡清晰地、完整地映照出我此刻的容顏。我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絲玩味,一絲探究,更有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妙的期待:
「所以,方纔在眾人麵前,你那般順從,任由本君宣示主權。你其實是在用你的方式,回應本君?告訴那些人,你是誰的人?」
他纖長的睫羽微微顫動了一下,如同受驚的蝶翼,卻並未躲閃我逼視的目光,隻是那白玉般的麵頰,不受控製地、漸漸地、一點一點染上瞭如同胭脂般的緋色,一直蔓延到脖頸。輦廂內安靜得能聽到彼此清淺的呼吸聲。良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或是會如同往常般窘迫避開時,他才極輕、卻無比清晰地應了一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