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13章 絕境微光暖，暗刃露猙容
玉皇頂上，風聲鶴唳。
餘多重摔於祭壇中心，咳血不止，那捲引發無數腥風血雨的卷軸就落在他手邊尺許之地，觸手可及，卻又彷彿隔著天塹。他試圖運轉玄冥真氣，但經脈劇痛，內息紊亂，方纔強行爆發和閃避已然牽動舊傷新創，此刻竟是提不起足夠的力量。
群雄環伺，貪婪與殺意的目光如同實質，釘在他的身上，釘在那捲軸上。然而，方纔他那如同修羅降世般的殺戮，以及那幾道詭異莫測、同時逼退數大高手的偷襲烏光，讓所有人都心生忌憚，不敢貿然上前。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伊晨躲在岩石後，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她看著餘多艱難喘息、嘴角不斷溢位鮮血的模樣，看著他眼中那依舊凶狠卻難掩虛弱的倔強，所有的恐懼、委屈、理智都在這一刻被巨大的心痛淹沒。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這個念頭如同瘋長的藤蔓，瞬間攫取了她所有的思緒。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她猛地從藏身的岩石後衝了出來！
「不要殺他！」
帶著哭腔的、顫抖的呼喊，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凝滯的氣氛。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部集中到了這個突然從戰場邊緣衝出來的青衣少女身上。
她跑得那樣急，以至於發髻都有些散亂，蒼白的臉上掛滿淚痕，那雙清澈的眼眸裡盛滿了驚恐、擔憂和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她不顧一切地衝向祭壇，張開雙臂，擋在了餘多身前，如同護雛的母鳥，麵對著眼前無數虎視眈眈的凶徒。
「伊姑娘！？」莫青楓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焦急，「你快過來！危險！」
武當衝虛道長也皺緊了眉頭：「小姑娘，此地凶險，速速退開！」
他們都認出這是那日小鎮上與餘多在一起的少女，卻萬萬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此地，以如此方式出現。
餘多也是一怔。他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單薄而顫抖的背影，看著那散亂的青絲和因為奔跑而急促起伏的肩線，冰冷死寂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滋啦作響，泛起劇烈而陌生的漣漪。
她……竟然真的沒走？不僅沒走，還……跑出來送死？
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怒瞬間衝垮了那絲陌生的悸動！
「滾開！」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因為傷勢而顯得虛弱，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怒火，「誰讓你出來的！滾！」
他想推開她，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來。
伊晨被他吼得身體一顫，卻倔強地沒有移動，反而將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儘管依舊在發抖。她淚眼婆娑地看著前方殺氣騰騰的人群，聲音帶著哭腔，卻努力讓自己清晰：
「他……他已經傷成這樣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那經書，你們拿走好了……不要再殺人了……」
她的話語天真而蒼白，在這血腥的修羅場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但卻偏偏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一些人心頭莫名地一滯。
「哪裡來的野丫頭！在此胡言亂語！」
「跟那惡賊是一夥的！一並殺了！」
「滾開！否則連你一起剁了！」
更多的卻是被貪婪和殺意矇蔽心智的嗬斥與威脅。
慕容複眼神閃爍，忽然開口道：「這位姑娘，你護著這武林公敵，可知已是與天下英雄為敵？速速讓開，或許還能留你一命。」他看似勸解，實則暗施壓力，更欲攪亂局麵。
姬千雪則嬌笑起來：「小妹妹，倒是個癡情種。可惜啊，你護著的這塊冰，心裡可沒有你。不如到姐姐這邊來，姐姐疼你。」她話語輕佻，目光卻警惕地掃視四周，尋找著方纔偷襲的來源。
喬峰眉頭緊鎖，他看著那少女雖然害怕卻依舊堅定的眼神，又看看她身後重傷咳血的餘多，沉聲道：「小姑娘，你讓開。喬某答應你，隻擒拿元凶，查清真相，絕不傷你性命。」他為人磊落，不願波及無辜。
伊晨隻是搖頭，淚水不斷滑落，固執地張開雙臂，不肯退讓半步。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直沉默調息、尋找時機的餘多，眼中猛地閃過一抹厲色！他並非坐以待斃之人，伊晨的出現雖然打亂了他的節奏，卻也吸引了絕大部分的注意力，給了他一絲喘息之機，也讓他捕捉到了一個機會！
他暗中積蓄的些許內力驟然爆發，並非用於攻擊或防禦，而是猛地一掌拍向身旁那祭壇中心的地麵！
轟！
一聲悶響！那祭壇中心被他掌力擊中的幾塊石板，竟猛地向下塌陷下去！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加古老陰冷的氣息從洞中彌漫出來！
與此同時，那落在旁邊的卷軸，因為震動，竟自行滾動起來，向著那新出現的洞口滾落！
「不好！機關！」
「經書要掉下去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那突然出現的洞口和即將墜落的卷軸吸引！
距離最近的幾名高手，幾乎是本能地撲向那捲軸！包括慕容複、姬千雪，以及另外兩名黑道梟雄！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觸碰到卷軸的刹那！
嗤嗤嗤嗤！
那詭異的烏光再次出現！比之前更多，更密集！如同暴雨般射向撲向卷軸的四人！以及……悄然無聲地分出一縷，直取因為震動而身形不穩、露出破綻的喬峰後心！還有一道，竟是射向擋在餘多身前的伊晨！
這一次，偷襲者不再隱藏，殺意畢露！目標也不再是打斷，而是——絕殺！
「小心！」
「卑鄙！」
喬峰怒吼一聲，護體真氣爆發，回身一掌拍向襲來的烏光，卻被那凝聚的力量震得氣血翻騰！攻嚮慕容複等人的烏光更是刁鑽狠辣，逼得他們不得不放棄卷軸，全力回防，顯得狼狽不堪！
而射向伊晨的那一道烏光，快得讓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眼看那淬毒的烏光就要沒入伊晨心口！
「哼！」
一聲壓抑著痛苦的悶哼！
原本倒在地上的餘多，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翻身而起，用儘全力將伊晨往旁邊一推！
噗嗤！
那道原本射向伊晨的烏光，狠狠地釘入了餘多的肩胛！強大的力道帶著他向後踉蹌一步，險些摔入那新出現的黑洞之中！
「呃……」餘多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烏黑，顯然那暗器上淬有劇毒！
「餘多！」伊晨被推開摔倒在地，回頭恰好看到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出聲！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捲軸終於無人阻礙，直接滾落進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消失不見。
而偷襲者也終於露出了獠牙！
隻見從周圍混亂的人群中，以及山林陰影裡，猛地竄出十數道身影！這些人全身都籠罩在一種獨特的暗灰色夜行衣中，臉上戴著毫無表情的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他們身手矯健，配合默契，出手狠辣無情，甫一出現，便如同虎入羊群，瞬間將幾名措手不及的江湖客斬殺當場！
他們的武功路數極其奇特，並非中土任何一派，招式簡潔高效，隻為殺戮而生！而且他們似乎完全不懼死亡，如同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是你們！」空智神僧看到這些人的裝扮和武功，臉色劇變，「是『幽冥道』的餘孽！你們竟然還沒死絕！」
幽冥道？！
這個幾乎已被江湖遺忘的、數十年前曾掀起無邊殺劫的恐怖組織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一些老一輩高手耳邊炸響！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就連慕容複、姬千雪等人，也露出了極度震驚和忌憚的神色！
原來一直潛伏在側、暗中攪動風雲的第三方勢力，竟然是這個本該早已覆滅的魔道組織！
他們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經書！他們是要將正邪兩道的高手，一網打儘！
戰局，瞬間再次顛覆！
幽冥道殺手的加入，讓場麵更加混亂和血腥。他們不分正邪，見人就殺，而且專挑高手纏鬥圍攻！
「先殺餘多！奪取經書下落！」一名似乎是頭領的幽冥道殺手，用沙啞難聽的聲音下令，頓時有四五名殺手如同鬼魅般撲向重傷中毒、搖搖欲墜的餘多！
而此刻的餘多，肩胛處烏黑迅速蔓延，劇毒攻心，視線已經開始模糊，麵對撲來的致命殺機，已然無力閃避！
伊晨眼睜睜看著那閃爍著寒光的兵刃刺向餘多，發出絕望的悲鳴：「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惡賊敢傷我師侄！」一聲清越的怒喝如同驚雷般從天而降！
一道璀璨奪目的劍光，如同銀河倒瀉，帶著沛然莫禦的純陽正氣，猛地從側方橫斬而來，精準無比地攔在了那幾名幽冥道殺手之前！
劍氣縱橫，至大至剛！
那幾名殺手感受到這劍氣的可怕，不得不放棄攻擊，急退閃避！
劍光散去，隻見一位身穿青色道袍、仙風道骨、麵容清臒的老者，手持一柄古樸長劍，擋在了餘多和伊晨身前。他長須飄飄，眼神銳利如電，周身散發著淵渟嶽峙般的宗師氣度！
在其身後，十餘名同樣身穿道袍、手持長劍的武當弟子迅速結陣，劍光閃閃，將餘多和伊晨護在當中。
「是武當張真人座下，衝虛道長！」有人認出老者身份，驚撥出聲。
關鍵時刻，武當派終於趕到！
衝虛道長看了一眼重傷中毒、奄奄一息的餘多，又看了一眼嚇得癱軟在地的伊晨，眉頭緊鎖，沉聲道：「此地凶險，貧道先帶你們離開！」
說罷，他長劍一揮，純陽劍氣如同匹練，暫時逼退逼近的敵人，對弟子們喝道：「結真武七截陣，護住他們，撤！」
真武七截陣乃武當鎮派劍陣，攻守兼備，此刻施展出來，頓時將撲上來的幽冥道殺手和部分紅了眼的江湖客擋在外圍。
兩名武當弟子迅速上前，扶起餘多和伊晨，就要在劍陣的掩護下向後撤退。
餘多意識模糊，隻覺得一股純正平和的真氣湧入體內，暫時護住了他的心脈，壓製了部分毒性。他艱難地抬眼，看到的是武當道士的身影，以及伊晨那滿是淚痕、寫滿擔憂的臉龐。
他……竟然被武當派救了？還是因為……她？
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黑暗。
而此刻，整個玉皇頂已徹底陷入混戰。正道、邪道、幽冥道、以及殺紅了眼的散兵遊勇，廝殺在一起，難分敵我。那祭壇下的黑洞散發著幽幽冷光，彷彿通往未知的深淵。
衝虛道長帶著餘多和伊晨，在真武七截陣的護衛下，艱難地向戰圈外衝殺。
然而，幽冥道的殺手豈會輕易放過目標？那名頭領模樣的殺手冷哼一聲，手勢一變，頓時又有更多殺手如同附骨之疽般纏了上來，攻勢更加瘋狂！
前路，似乎依舊布滿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