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14章 真武護殘身，迷霧鎖重圍
真武七截陣，不愧是武當鎮派絕學。七名弟子，按北鬥方位站定，劍光流轉，氣機相連，攻守一體，彷彿化作一個不斷旋轉移動的劍刃風暴。衝虛道長坐鎮陣眼，一柄長劍雖未輕易出鞘，但其淵渟嶽峙的氣度，已然成為整個劍陣的靈魂和最強支撐。
劍陣所過之處，試圖阻攔的幽冥道殺手和那些殺紅了眼的江湖客，無不被迫退。劍光閃爍間，帶起一蓬蓬血花和慘叫。武當弟子出手極有分寸，多以逼退、擊傷為主，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取其性命，彰顯名門正派的氣度。
兩名弟子一左一右，架著重傷中毒、意識已近模糊的餘多。另一名弟子則護著驚魂未定的伊晨，緊隨劍陣之後。
「衝出去！」衝虛道長沉聲喝道，目光如電，掃視著前方不斷湧來的敵人，尋找著陣勢運轉的間隙和突破口。
伊晨緊緊跟著，她的目光幾乎無法從餘多身上移開。他肩胛處的傷口烏黑一片，那詭異的黑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他脖頸和心脈方向蔓延。他的臉色灰敗，嘴唇發紫，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讓伊晨的心揪緊一分。
「他……他中的毒……」伊晨聲音顫抖，帶著哭腔問身旁的武當弟子。
那弟子麵色凝重，低聲道：「好厲害的劇毒！我等從未見過，毒性霸道無比，正在快速侵蝕他的心脈！若非師叔祖以純陽內力暫時護住他心脈，恐怕……」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伊晨已經明白。她猛地看向衝虛道長的背影，眼中充滿了哀求和絕望：「道長，求求您，救救他！求求您！」
衝虛道長並未回頭，全神貫注於指揮劍陣，隻是沉聲道：「姑娘放心，貧道既出手，便會儘力。但此毒詭異，需儘快脫離險境，尋安靜之處設法救治。」
他的話如同給伊晨注入了一劑強心針，雖然依舊擔憂，但總算有了一絲渺茫的希望。她咬著唇，努力跟上隊伍，不再出聲打擾。
然而，幽冥道的殺手顯然不願就此放過他們。那名頭領麵具下的眼睛冰冷無情，連續打出幾個手勢。頓時，殺手們的攻擊方式陡然一變！
他們不再試圖硬闖劍陣，而是如同鬼魅般遊走在劍陣邊緣，不斷投擲出一種特製的、雞蛋大小的黑色彈丸！
那彈丸撞在地上或劍光上，立刻爆開，並非產生巨大的爆炸，而是爆發出大股大股濃稠的、帶著刺鼻腥臭味的黑灰色煙霧！
噗噗噗！
眨眼之間，武當派眾人周圍便被這濃密的煙霧徹底籠罩！視線嚴重受阻，伸手難見五指！更可怕的是，這煙霧似乎還能乾擾人的聽覺和感知，連內力運轉都受到了一絲滯澀！
「小心！煙霧有毒！閉氣！謹守方位！」衝虛道長立刻察覺不妙，高聲提醒。真武七截陣的運轉，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混亂和遲緩。
而就在這煙霧彌漫、視線不清的刹那！
嗤嗤嗤！
那些詭異的烏光再次從煙霧的不同方向射來！這一次，它們的目標更加明確——並非殺人，而是專攻持劍結陣的武當弟子手腕、腳踝等關節處！角度刁鑽狠辣至極！
「啊！」
「呃！」
頓時有兩名弟子猝不及防，手腕或小腿被烏光擊中，慘叫一聲，長劍險些脫手，劍陣瞬間露出了更大的破綻！
「結陣！不要亂！」衝虛道長厲喝，長劍終於出鞘！一道清冽如水的劍光劃破煙霧，精準地擊飛了數道射來的烏光！但其身形也不得不移動，陣眼出現了瞬間的偏移！
就是這瞬間的偏移和混亂！
一道暗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煙霧本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悄無聲息的身法，竟然從劍陣那稍縱即逝的破綻中一穿而過！直撲被兩名弟子架著的餘多！
他的目標，依舊是擒殺餘多！
那殺手速度快得駭人，五指成爪，指尖閃爍著幽藍的光芒，直抓向餘多的天靈蓋！這一爪若是抓實，餘多必定頭骨碎裂，當場斃命！
兩名架著餘多的弟子驚覺時，已然來不及反應！
伊晨恰好就在附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爪風帶來的死亡氣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他死！
「不要！」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幾乎是出於本能，猛地向前一撲，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餘多和那致命利爪之間！
那殺手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無害的少女竟有如此勇氣，動作微微一頓。
就這一頓的工夫！
「妖孽敢爾！」
一聲雷霆怒喝！衝虛道長終於趕到！他含怒出手，長劍後發先至，劍尖震顫，化作數點寒星，如同流星趕月，直刺那殺手周身大穴！劍氣淩厲，逼得那殺手不得不放棄攻擊，身形詭異地一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但肩頭依舊被劍氣劃破，帶出一溜血花！
那殺手一擊不中，毫不停留，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再次沒入濃霧之中，消失不見。
衝虛道長並未追擊，臉色鐵青。他看了一眼用身體護住餘多、嚇得緊閉雙眼、瑟瑟發抖的伊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立刻喝道：「重整劍陣！向東南方向突圍！那裡的敵人最弱！」
武當弟子訓練有素，迅速靠攏，再次結陣，雖然因為受傷和煙霧影響，威力減弱，但依舊頑強地向著東南方向衝殺。
伊晨驚魂未定，被弟子拉起，繼續跟隨。她回頭看了一眼餘多，他依舊昏迷，但似乎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眉頭痛苦地蹙緊。
經過一番苦戰，犧牲了三四名弟子受傷為代價，武當派眾人終於艱難地衝出了最混亂的核心戰圈，衝下了玉皇頂，進入了相對僻靜的後山區域。身後的喊殺聲和煙霧依舊，但追兵似乎被暫時擺脫了。
衝虛道長並未放鬆警惕，命令弟子們尋了一處隱蔽的石林，暫時歇息，並立刻為受傷的弟子檢查傷勢，所幸多為皮肉傷，未中要害。
他親自來到餘多身邊，蹲下身，手指搭在他的腕脈上，仔細探查。越是探查，他的眉頭皺得越緊。
伊晨緊張地守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良久，衝虛道長收回手，麵色無比凝重：「好霸道的混合劇毒！至少融合了七種以上的罕見奇毒，毒性相生相剋，盤根錯節，正在瘋狂破壞他的經脈，侵蝕五臟六腑！若非他本身內力極為深厚奇特，且有一股陰寒真氣自發護住心脈，早已斃命多時！」
伊晨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眼淚再次湧出：「那……那還有救嗎？」
衝虛道長沉吟片刻，緩緩道：「難。此毒老夫亦前所未見，倉促之間，無藥可解。老夫隻能以純陽無極功，暫時延緩毒性蔓延，吊住他一口元氣。但這也非長久之計，若十二個時辰內找不到解毒之法，或者配製不出對症的解藥，他依舊……」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伊晨隻覺得天旋地轉，幾乎要暈厥過去。十二個時辰？在這荒山野嶺，強敵環伺之下，如何尋找解毒之法？
「不過……」衝虛道長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地看向伊晨，「姑娘，你似乎精通醫術？方纔情急之下，你似乎認出了幾種毒性？」
伊晨一愣，她方纔情急之下，確實因為自幼熟讀藥經，對毒物亦有涉獵，隱約感覺那毒性有幾種熟悉的特征，但並未深思。此刻被衝虛道長點醒，她猛地抓住了一絲希望！
「是！我……我師父是平一指，我學過醫術和毒經！」她急忙道，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道長，您能詳細說說毒性發作時的表征嗎？還有他脈象的具體情況！」
衝虛道長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沒想到這少女竟是「醫仙」平一指的弟子。他立刻詳細地將餘多中毒後的外部表征和脈象變化，一一告知伊晨。
伊晨凝神靜聽，大腦飛速運轉，將師父教授的毒理知識與衝虛道長的描述相互印證。她時而蹙眉，時而恍然，時而陷入苦思。
「金線蜈蚣的灼熱、腐心草的麻痹、還有……碧磷蠱的陰寒……不對，似乎還混合了西域奇花『醉仙蘿』的迷幻之效……」她喃喃自語，眼神越來越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是……這些毒物藥性相衝，按理說不可能混合使用而不立刻致命……除非……除非用了某種極其陰寒的東西作為藥引中和，比如……極地冰蟾的唾液？或者……千年玄冰玉髓？」
她的分析越來越深入，甚至推斷出了部分毒物的成分和中和劑，讓一旁的衝虛道長都暗自點頭，此女在毒道上的天賦和學識，確實非凡。
但正如她所言，毒素構成太過複雜詭異，知其成分，短時間內也難以配出解藥。尤其是那作為中和劑的至寒之物，更是罕見至極，去哪裡尋找？
「若是能找到那中和劑的源頭，或許能以其極寒特性，暫時將毒性徹底凍結，爭取更多時間！」伊晨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但隨即又陷入茫然，「可是……那會是什麼？」
就在伊晨苦思冥想、衝虛道長凝神護住餘多心脈之時。
誰也沒有注意到，石林深處的一片陰影，微微波動了一下。一道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的暗灰色身影，正悄無聲息地注視著他們，尤其是目光在伊晨和餘多之間流轉，冰冷的金屬麵具下，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
而昏迷中的餘多，手指似乎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眉心那道一直存在的淡淡黑氣，似乎變得更加濃鬱了一些。他體內那自行運轉護主的玄冥真氣，在與那詭異毒素的抗衡中，似乎發生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微妙變化。
石林之外，泰山的混亂並未平息，反而有向整個山脈蔓延的趨勢。
他們，並未真正安全。解毒的希望，更是渺茫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