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17章 冰魄淬體生，絕劍守孤心
石林入口處，陰影蠕動，五道暗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浮現。他們身上的殺氣冰冷而純粹，沒有絲毫猶豫，徑直鎖定了石林中心正在緊要關頭的幾人。為首一人，目光掃過倒地昏迷的伊晨、正在全力運功的衝虛、以及被薄霜覆蓋、氣息微弱的餘多，金屬麵具下傳出一聲沙啞的冷哼。
「殺。」
沒有多餘的廢話，五名幽冥道殺手身形同時發動，如同五支離弦的灰色利箭，直撲而來！他們的配合默契無比，兩人直取正在運功無法擅動的衝虛道長，兩人攻向守護在側的莫青楓等武當弟子，最後一人，則詭異地一折，目標依舊是昏迷的餘多和伊晨！
「結陣！迎敵！」莫青楓目眥欲裂，厲聲大喝，與另外兩名僅存的師弟迅速靠攏，組成一個簡化的三才劍陣，拚死迎向攻來的兩名殺手。
而麵對直取自己、意圖打斷運功的兩名殺手，衝虛道長須發皆張，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不能退！此刻他若收功，餘多體內剛剛平衡的寒氣失去引導和約束，很可能瞬間反噬，功虧一簣！伊晨的努力、餘多搏來的一線生機，都將付諸東流！
「真武佑我！」衝虛道長大喝一聲，竟是不閃不避，將畢生修為凝聚於背心要穴，硬生生準備用身體硬抗兩名殺手的致命一擊，也要將最後一股純陽內力穩穩送入餘多體內，護住他那被極致寒意籠罩的心脈！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並非來自外界援軍，而是來自那被所有人認為已然無幸的——餘多！
就在衝虛道長準備捨身硬抗、殺手利刃即將及體的刹那！
餘多身體表麵那層薄薄的白霜，猛地炸裂開來！並非消散，而是化作無數道細如牛毛、卻鋒利無匹的冰晶細針，向著四麵八方無差彆地激射而出！
嗤嗤嗤嗤——！
這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太過詭異！
那兩名攻向衝虛道長的殺手首當其衝，他們完全沒料到這「屍體」還能發出如此詭異淩厲的攻擊！距離太近，速度太快，根本無法完全閃避！
噗噗噗！
無數冰針瞬間刺入他們的身體！這些冰針並非實體，而是由精純至極的玄冥真氣混合著那玉佩的本源寒意所化，一入體便瞬間化作更加陰寒的氣流，瘋狂侵蝕他們的經脈！
兩名殺手身形猛地一滯，臉上露出極度痛苦和驚駭之色，動作瞬間僵硬變形，攻向衝虛的招式威力大減，最終隻是勉強劃破了道長的道袍，留下兩道淺淺的血痕，便踉蹌著向後跌退，急忙運功逼出體內寒氣，一時竟無法再戰！
而攻向莫青楓三人的兩名殺手，以及那名撲向餘多伊晨的殺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冰針之雨逼得手忙腳亂，或揮動兵器格擋，或閃身躲避，攻勢頓時受阻。
整個石林，彷彿下了一場短暫的、冰冷的死亡之雨。
冰針散儘。
餘多，緩緩地、一點一點地，用手撐地，坐了起來。
他依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冰晶，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彷彿一碰即碎。但他的呼吸，卻不再是之前的微弱欲絕，而是變得悠長、深沉，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次呼吸，都帶動周圍的氣流微微旋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右胸那根毒針，早已在方纔的異變中被震出，傷口處覆蓋著一層薄冰，不再流血。
一股難以言喻的、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內斂、卻也更加可怕的玄冥真氣，如同沉睡的巨龍，在他體內緩緩蘇醒，流淌。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依舊是深邃的黑色，卻不再是以往的冰冷死寂，也不再是方纔瘋狂時的赤紅。那裡麵彷彿蘊藏了兩口萬古不化的寒潭，平靜無波，卻倒映著世間所有的冷漠與……殺意。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身邊昏迷不醒、嘴角溢血、臉色比自己還要蒼白的伊晨身上。那平靜無波的眼底深處，似乎有什麼極其細微的東西碎裂了一下，蕩開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但很快，那漣漪便被更加濃鬱的冰寒所覆蓋。
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極其輕柔地拂去伊晨唇邊的血跡。那動作，與他眼中滔天的殺意形成了極其詭異的對比。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轉向了那五名剛剛從冰針襲擊中穩住身形、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的幽冥道殺手。
他的眼神，平靜地掃過他們，如同在看五具冰冷的屍體。
「你們……」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磁性，彷彿寒冰摩擦，「……都該死。」
話音未落！
他的身影驟然從原地消失！
不是輕功身法的快速移動，而是一種更加詭異的方式，彷彿融入了周圍的寒氣之中，再次出現時，已然到了那名剛才試圖攻擊伊晨的殺手麵前！
好快！
那殺手瞳孔驟縮，根本來不及反應！隻看到一隻蒼白修長、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掌，如同穿越空間般，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嚓」聲，彷彿是堅冰碎裂的聲響。
那殺手身體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胸膛以對方手掌為中心，瞬間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不斷蔓延的冰層！刺骨的寒意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他的內臟、他的生機！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徹底化作了一具保持著驚駭表情的冰雕！
餘多手掌輕輕一推。
砰！
冰雕向後倒地，摔得粉碎，化作一地冰渣，連鮮血都未曾流出半分。
秒殺！
絕對的、碾壓式的秒殺！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恐怖詭異的一幕驚呆了！
包括衝虛道長和莫青楓等武當弟子，也都倒吸一口冷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彷彿從九幽歸來的少年！
此時的餘多，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他的武功似乎發生了某種質的蛻變！玄冥真氣的陰寒霸道，被提升到了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的層次！而且，那力量中似乎還融合了另一種更加古老、更加純粹的極致寒意！
剩下的四名幽冥道殺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懼之色！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同時擲出那種能產生濃霧的黑色彈丸，身形急退，想要藉助煙霧遁走！
「想走？」
餘多冰冷的聲音如同死神的宣告，在煙霧騰起的瞬間再次響起！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無視濃霧的阻礙，精準地出現在第二名殺手身後，同樣輕飄飄的一掌按出！
又一座冰雕誕生、倒地、碎裂！
第三名殺手發出絕望的嘶吼，揮舞淬毒匕首瘋狂刺向餘多，卻被餘多屈指一彈，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玄冥指風後發先至，瞬間洞穿了他的眉心，寒氣蔓延，同樣將其化作冰雕！
第四名、第五名殺手亡魂皆冒，分兩個方向拚命逃竄！
餘多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去看他們。隻是雙手微抬，淩空向著兩人逃竄的方向，虛虛一抓！
哢嚓！哢嚓！
令人牙酸的凍結聲從遠處傳來！
那兩名已然逃出十數丈的殺手，身體猛地僵在原地，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從腳底開始，冰層迅速向上蔓延，眨眼間便化作了兩具奔跑狀的冰雕，立在石林邊緣，在稀薄的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轉瞬之間，五名實力強悍、配合默契的幽冥道精銳殺手，全軍覆沒，死狀淒厲詭異！
濃霧漸漸散去。
餘多獨立場中，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寒意。他緩緩收回手，看也沒看那五具冰雕，彷彿隻是隨手捏死了幾隻螻蟻。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伊晨身上，那冰封般的眼神，才微微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
他走到伊晨身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動作依舊有些僵硬，卻異常專注，彷彿懷中捧著的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然後，他橫抱著昏迷的伊晨，一步步走向衝虛道長。
莫青楓等弟子下意識地握緊了劍，緊張地看著他，雖然方纔他出手解決了殺手，但他此刻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實在太過可怕和……陌生。
衝虛道長緩緩站起身，他受了些輕傷，內力消耗巨大，臉色蒼白，但眼神卻複雜無比地看著走來的餘多。他能感覺到，餘多體內的劇毒確實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精純強大的陰寒內力，但那股力量，似乎也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暖意。
餘多在衝虛道長麵前停下腳步，看著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如何措辭。最終，他隻是微微頷首，用那依舊冰冷但少了些許戾氣的聲音道：
「多謝。」
簡單的兩個字，卻彷彿重逾千斤。
衝虛道長看著他懷中昏迷的伊晨，歎了口氣：「不必謝貧道。若非這位伊姑娘捨命相救，洞察先機，引導你體內異力化解劇毒，此刻你我皆已是枯骨。你該謝的，是她。」
餘多低頭，看著伊晨蒼白卻恬靜的睡顏，冰封般的側臉線條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
「我知道。」他低聲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狼藉的石林和遠處依舊隱約傳來的廝殺聲，眼神再次變得冰冷銳利：「此地不宜久留。幽冥道不會隻有這幾人。」
「閣下有何打算？」衝虛道長問道。
餘多沉吟片刻，道：「我帶她走。你們……自行離去。」他的意思很明顯，不想與武當派同行，以免帶來更多麻煩。
衝虛道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懷中的伊晨，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也好。貧道需儘快與少林、丐幫等派彙合，穩定局勢，清查幽冥道餘孽。閣下……保重。伊姑娘元氣大傷，需靜心調養。」
餘多不再多言，再次微微頷首，抱著伊晨，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了夜色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石林深處，速度快得驚人。
莫青楓走上前來，看著餘多消失的方向，心有餘悸地道：「師叔祖，他……他的武功……」
衝虛道長麵色凝重，緩緩道：「破而後立，因禍得福。此子經此一劫，玄冥真氣已臻化境，更融合了一股難以想象的極寒之力，恐怕……已罕有敵手。隻是那力量至陰至寒，恐非善兆……福兮禍所伏啊……」
他頓了頓，看向那名被擊斃的叛徒弟子，眼中閃過痛惜和怒意：「清理此地，我們速去與空智神僧他們彙合！泰山這筆糊塗賬，該好好清算了！」
月光下，石林重歸寂靜，隻留下幾具詭異的冰雕，訴說著方纔那短暫而恐怖的殺戮。
而餘多，則懷抱著他失而複得的「微光」，踏入了更深沉的夜幕。未來的路，似乎更加叵測，但那懷抱，卻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