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26章 石洞藏玄機，字痕驚舊夢
瀑布的轟鳴被隔絕在外，洞穴內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水珠從洞口滴落，敲打在岩石上的清脆聲響，反而更襯得洞內幽深莫名。
空氣冰涼，帶著陳年的塵土氣息，卻奇異地將洞外的潮濕和毒瘴完全隔絕。
伊晨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石壁，劇烈的心跳尚未完全平複。她環顧著這個暫時安全的避難所，目光最終定格在石壁上那幾行潦草卻力透石背的字跡上。
「入此門者，舍卻紅塵。」
「前塵莫問，舊事休提。」
「欲得清淨，唯心而已。」
她喃喃念出，清澈的眸子裡充滿了困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這字裡行間，透著一股看破世情的寂寥，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彷彿踏入此地，便真的要與過往一切徹底割裂。
「餘多，這字……」她轉過頭，想詢問餘多的看法，卻猛地頓住了話音。
餘多就站在那石壁前，背對著她，身形挺拔卻緊繃如一杆蓄勢待發的標槍。他沒有回應她，甚至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死死地聚焦在那幾行字跡上。
伊晨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正緊緊地攥成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顫抖著。他周身的氣息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沉靜，而是變得極其不穩定，如同風暴來臨前壓抑的海麵，暗流洶湧，彷彿下一刻就要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他在極力克製著什麼。
伊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不敢再出聲打擾。她從未見過餘多如此失態，即便是毒發瀕死之時，他更多的也是狠戾和絕望，而非此刻這種……彷彿被觸及了靈魂最深禁忌的劇烈震動。
良久，餘多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微顫，極其小心地，撫上那石壁的刻痕。
他的指尖劃過那每一個字的轉折、每一筆的鋒芒。
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卻彷彿帶著滾燙的溫度，瞬間灼燒進他的心底，引爆了深埋的記憶！
是他！是師父的字跡！
雖然更加潦草，更加寂寥，甚至帶著一絲他從未在師父身上感受到過的……倦怠？但那獨特的運筆方式，那股力透石背、蘊含著無儘鋒芒與落寞的意蘊，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冥尊留下的字跡！
師父他……曾經來過這裡？甚至可能，在此隱居過？這處絕險之地後的洞穴，是師父的一處秘所？
那「舍卻紅塵」、「前塵莫問」……又是什麼意思？師父是想在此逃避什麼？還是……在告誡後來者？
無數的疑問如同狂潮般衝擊著餘多的心神。他一直以為師父一生都在九幽府的陰影之下，掌控著那黑暗的力量，與各方勢力周旋搏殺，最終……他不敢再想下去。可眼前的字跡，卻向他揭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似乎試圖「舍卻」和「清淨」的師父！
這與他認知中那個殺伐果斷、深沉如海的冥尊，截然不同！
還有那刻痕指引……是師父留下的後手？是為了指引他前來？那蘇愈……難道也與師父有關？
就在餘多心神激蕩，難以自已之際——
洞外，瀑布轟鳴聲中，隱約傳來了幾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以及一道極其輕微、卻鋒銳無匹、彷彿能切割靈魂的破空之聲！
但那聲音一閃即逝，很快便被瀑布的巨響徹底淹沒。
緊接著，洞外那原本隱約存在的、屬於幽冥道殺手的陰冷氣息，竟然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瞬間抹去一般，消失得乾乾淨淨！
死寂。
徹底的死寂。
彷彿外麵那些窮追不捨、悍不畏死的幽冥道殺手，從未存在過一般。
伊晨也聽到了那短暫的異響，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鋒銳氣息和隨後氣息的徹底消失，她驚恐地望向洞口的水幕，又看向餘多。
餘多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他猛地轉身，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穿透水幕，仔細感知。
沒了。
至少七八名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幽冥道精銳殺手的氣息，在短短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是被殺了？還是被嚇退了？
是誰出的手？
是那留下刻痕指引、又在此刻下字跡的人？是師父？還是……彆的什麼人？
餘多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他發現，自己似乎踏入了一個遠比想象中更加複雜和危險的棋局。每一步，彷彿都被人預料和引導著。而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一無所知。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洞內深處。洞穴蜿蜒，黑暗吞噬著光線，不知通向何方，彷彿一張巨口，等待著吞噬闖入者。
師父的字跡在此，洞外有神秘強者清場。
這洞穴深處，究竟藏著什麼？
是答案？是傳承？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餘多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所有的驚濤駭浪和疑慮重重。冰封般的冷靜重新回到他的臉上，隻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比以往更多了幾分沉重和決絕。
他看了一眼身旁依舊驚魂未定、等待著他決定的伊晨。
已經沒有退路了。
或者說，從看到那三道刻痕開始，他就沒想過要退。
無論前方是什麼，他都必須去闖一闖。為了弄清師父的過往，為瞭解開九幽府的謎團，也為了……身邊這個選擇跟隨他、一次次涉險的少女，他必須找到一條生路，或者說，一條能掌控自己命運的路。
「我們進去。」餘多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不再看那石壁上的字跡，彷彿已將那句「前塵莫問」暫時壓下。有些前塵，他必須問。有些舊事，他必須提。
他拉起伊晨的手腕（動作依舊有些生硬，卻不再像最初那般純粹是拖拽），另一隻手掌心向上，呼地一聲，騰起一團幽藍色的、穩定燃燒的冰冷火焰，將前方的黑暗稍稍驅散。
火焰映照下，兩人的身影被拉長，投在洞穴深處的石壁上，彷彿兩個走向未知命運的旅人。
伊晨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和那不容置疑的力量，心中的恐懼奇異地平複了許多。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腕，輕聲道：「好。」
這一次，她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害怕。
既然選擇了他，那麼刀山火海，闖便是了。
兩人一前一後，舉著幽藍的火焰，向著洞穴深處，那無儘的黑暗與未知，一步步走去。
瀑布的轟鳴被徹底拋在身後，前方隻有彼此的心跳和腳步聲在空曠的洞穴中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