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逆主 第48章 焦土覓蹤痕,青衣現迷蹤
散亂的藥材、甚至偶爾可見的暗褐色血痕,無聲地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的慘劇。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種萬物凋零的死寂。
餘多站立在廢墟邊緣,冰冷的眸光緩緩掃過這片慘烈的景象,胸腔中那股被強行壓下的怒火與殺意再次翻騰,幾乎要破體而出。玄冥真氣受其心緒影響,在體內加速運轉,周身散發出凜冽的寒意,腳下的草木迅速凝結出一層白霜。
他一步步走入廢墟,靴子踩在灰燼和碎木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仔細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的線索。
大部分痕跡都已被大火和後續可能的清理破壞,但他還是從一些角落發現了更多戰鬥的跡象:深深的劍坑、被腐蝕的地麵、以及嵩山派掌力留下的獨特焦痕。襲擊者來自多方,且手段狠辣,目的明確。
他在原本村落中央的空地上,發現了更多淩亂的血跡和拖拽的痕跡,似乎村民們曾在此地進行過最後的抵抗,然後……
他的目光一凝,落在幾道深深的車轍印上。這些車轍印壓得很深,通向村外,顯然負載沉重。
「不是簡單的屠殺和掠奪……」餘多蹲下身,用手指撚起車轍旁的一點泥土,眼神冰冷,「他們還抓走了活口?或者運走了什麼沉重的東西?」
是了,藥王村村民世代行醫,許多人的醫藥知識本身就是無價的財富。對於野心勃勃的左冷禪而言,控製這些藥師,遠比單純殺死他們更有價值。而那些沉重的藥櫃、煉丹器具,或許也被一並運走了?
這讓他心中稍安幾分,如果還有村民被俘,那麼伊晨和阿石,是否也有可能在其中?他們或許還活著!
他循著車轍印和雜亂的腳印向村外追蹤。痕跡穿過藥圃,進入了密林。
林間的追蹤變得困難許多,落葉覆蓋了大部分痕跡,但餘多五感敏銳,依舊能捕捉到那些微小的線索:被踩斷的樹枝、掛在荊棘上的碎布條、以及偶爾滴落在苔蘚上的、早已乾涸的血點。
他如同最老練的獵手,在林中無聲穿行,速度極快。
追蹤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的林木漸漸稀疏,隱約傳來水流聲。痕跡指向一條穿過林地的溪流。
就在他即將接近溪流時,身形猛地一頓,瞬間隱於一棵粗大的古樹之後,氣息收斂到極致。
前方的溪邊,有動靜!
並非大隊人馬,而是一個人!
透過枝葉的縫隙,他看到一道身影正蹲在溪邊,似乎正在清洗什麼。
那人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身形挺拔,即使蹲著,也能看出其如鬆如嶽的氣度。他頭上戴著一頂寬大的竹笠,遮住了大半麵容,隻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
在他的腳邊,放著一柄帶鞘的長劍。劍鞘古樸,沒有任何裝飾,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鋒芒內蘊。
青衣人!
餘多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身影,這柄劍!與他記憶中那驚鴻一現、斬斷幽冥魔爪的青色劍光何其相似!
是他嗎?他怎麼會在這裡?是敵是友?
餘多屏住呼吸,仔細觀察。那青衣人似乎並未察覺他的到來,專注地清洗著手中一塊沾滿泥汙的布條。溪水衝刷,那布條隱約露出原本的顏色和紋路——似乎是嵩山派弟子的服飾一角?
他在清理戰利品?還是……
忽然,那青衣人清洗的動作停住了。
他並未回頭,清冷的聲音卻如同溪水擊石般傳來,清晰地送入餘多耳中:
「跟了這麼久,出來吧。」
餘多心中一凜!好敏銳的靈覺!自己已然極力收斂氣息,竟還是被發現了!
對方是友非敵的可能性大增,否則不會是這般反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從樹後緩步走出,同時全神戒備。
那青衣人並未立刻轉身,而是不緊不慢地將那塊洗淨的布條擰乾,仔細疊好收起,然後才緩緩站起,轉過身來。
竹笠抬起,露出一張麵容。
看上去約莫三十許歲,麵容算不上十分英俊,卻線條分明,如刀削斧鑿,透著一股曆經風霜的冷峻與沉穩。一雙眸子深邃如寒潭,目光銳利得彷彿能穿透人心,卻又奇異地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和疏離。
他的目光落在餘多身上,尤其是在餘多周身那若有若無的玄冥寒氣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恢複了古井無波。
「你是何人?為何跟蹤於我?」青衣人開口,聲音平淡,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餘多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在下餘多。並非有意跟蹤閣下,隻是循著村落被毀的痕跡追蹤至此,偶遇閣下在此。」他頓了頓,目光直視對方,「數日前,在地底石窟,可是閣下出手,斬斷那幽冥魔爪?」
青衣人聞言,眉梢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再次仔細打量了餘多一番,似乎確認了什麼。
「原來是你。」他語氣依舊平淡,「舉手之勞,不必掛心。你既是那村中之人?」
「並非村中人,但有故友在此,遭此大難,不得不查。」餘多緊緊盯著對方,「閣下可知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那些村民現在何處?」
青衣人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周圍的林地,緩緩道:「三日前,嵩山派聯合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突襲了此地。村民死傷慘重,部分抵抗者被殺,其餘人等,包括老弱婦孺,皆被擄走,押往西北方向。」
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
「閣下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餘多追問,「又為何會出現在地底?那一道劍光……」
青衣人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我為何在此,與你無關。你隻需知道,我與嵩山派,並非一路人。」
他彎腰拿起地上的長劍,佩在腰間,動作自然流暢。
「看你的功法路數,倒是罕見。」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在餘多身上,帶著一絲探究,「至陰至寒,卻隱含一線生機,並非純粹的殺戮之道。你師承何人?」
餘多心中微動,對方一眼就看穿了他功法的些許底細,其實力眼界深不可測。但他自然不會輕易透露師門之秘。
「家師名諱,不便透露。還請閣下告知,那些被擄走的村民,具體被帶往何處?西北方向範圍太廣。」
青衣人似乎並不在意餘多的隱瞞,淡淡道:「我跟蹤了他們兩日,他們行事謹慎,途中多次變換方向,且有高手接應。最終的目的地,似乎是……平定州一帶。」
「平定州?」餘多眉頭緊鎖,那是嵩山派勢力範圍的邊緣地帶,山巒起伏,地形複雜,確實適合隱藏。「閣下可知他們具體藏在何處?」
「尚未查明。」青衣人搖了搖頭,「對方接應之人中,有高手察覺了我的蹤跡,交手一番,我斬了其中幾人,但也失去了他們的確切去向。」他指了指溪邊,「方纔便是在處理此事。」
餘多這才明白,對方是在清理追蹤時可能留下的痕跡,那嵩山派的衣物,想必是戰利品或證據。
「多謝閣下告知。」餘多再次拱手,心中對這位神秘青衣人的身份和目的更加好奇。他實力超絕,劍法通神,卻似乎獨來獨往,與嵩山派為敵,卻又並非為了救藥王村而來,行事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孤高與神秘。
「你要去救人?」青衣人忽然問道。
「是。」餘多回答得毫不猶豫。
「憑你一人?」青衣人語氣平淡,卻點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擄走村民的,僅是嵩山派十三太保中的『托塔手』丁勉和『大陰陽手』樂厚帶隊,其下好手眾多,更有那些詭異黑衣人的高手潛伏。而平定州,如今已是嵩山派經營多年的地盤,龍潭虎穴。你此去,無異於送死。」
餘多沉默,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以他現在的實力,對付一兩個太保或可週旋,但闖入對方老巢救人,確實希望渺茫。
但他眼神中的堅定卻未曾動搖:「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亦當為之。」
青衣人看著他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決絕,深邃的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欣賞的神色,但很快隱去。
他不再多言,隻是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拋給餘多。
餘多伸手接住,入手是一塊溫潤的青色玉牌,上麵刻著幾道雲紋,中間是一個古篆的「風」字。
「若你決意要去,遇到必死之局,可捏碎此玉牌。或能……助你暫脫困境。」青衣人的語氣依舊平淡,「但也僅此一次,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不等餘多回應,身形一晃,便已如青煙般消失在溪流對岸的密林之中,身法之快,堪稱鬼魅。
餘多握著那枚尚帶著對方體溫的青色玉牌,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
風?
這代表什麼?一個代號?一個門派?還是……
他將玉牌小心收好,無論對方是誰,是出於何種目的,這份人情,他記下了。
現在,目標明確——平定州!
他最後看了一眼溪流和遠處的廢墟,轉身,向著西北方向,邁開了堅定的腳步。
無論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他都必須去闖一闖。
而在他離去後不久,溪流上遊,一棵高樹的樹冠中,那青衣人的身影悄然浮現,遠遠望著餘多消失的方向,竹笠下的目光深邃難明。
他低聲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玄冥真氣……冥尊的傳人麼?竟然如此年輕……世道,果然又要亂了……」
身影再次一晃,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