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梁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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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村
比武台上又搬下來一個傷患。
梁生憶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忍不住破口大罵:“我直說了,空手握刀的都是傻子!手筋斷了你知道多難治嗎?!”
地上的人看起來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本就痛苦萬分,聽她這麼一罵,委屈得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梁生憶抿了抿唇,有點不忍心,又放緩語氣勸說道:“除非你有信心握住劍之後一招製敵,不然任由他人的刀在你手心劃來劃去的都是傻子。”
少年點點頭,表示知曉。
解捷平蹲在他頭的一邊,胡亂地幫他擦去眼淚,免得梁生憶又心疼。
這邊的風雲大會比武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另一邊,宋熠宋灼也來到了地圖上梁家村的舊址。
然而,他們麵前的卻是一片被挖礦挖得差不多了的廢山。
四周荒涼,冇有一點人煙,絲毫看不出有村莊存在過的痕跡。
宋灼拿著劍柄稍微挖了一下,地上已經全是風化過的土石,看起來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來往了。
宋熠下令道:“搜!仔細搜查附近有冇有大量人的屍骨,或者亂葬崗之類的地方!”
“是!”
帶來的一眾士兵領令,在這片土地上搜查了半天,卻找不到半點人跡。
宋熠陷入沉思。
好不容易找到的梁家村確切地址,他不想就此放棄,便帶著人想找附近村子裡的人問問。
然而梁家村地勢靠山,本就偏僻,依山卻不傍水,鮮少有村子在附近定居。
眼見騎著馬越跑越遠,好不容易在十幾裡之外找到個村子,宋熠找了個有些年紀的大娘,問:“大娘,你可知道東邊曾經有個梁家村,他們村的人都搬去哪兒了啊?”
大娘卻並不知道,有些炫耀似地說:“大娘一輩子冇出過幾回村,我們村是大村,趕集都來我們村嘞,對外麵的事不瞭解。”
眼見線索就此中斷,宋熠不願意無功而返,讓宋灼先帶人回去,他再留下來多問幾個人。
他牽馬深入村中,想找戶人家暫住一晚。
然而最近山匪作亂,家家戶門緊閉。
宋熠掏出懷裡的銀錢,想找戶人家借宿一晚。
冇想到來開門的人得知他是外來人員,都二話不說就把門合上了。更有甚者,還嚷嚷著什麼“隔壁村某某某收留了一個人第二天就被屠村了”的故事。
太陽一落山,村口的拒馬護欄也合上了。宋熠想出去,也出去不得,隻能繼續牽著馬找地方。
他想著自己一生積德行善,總不至於在困難時找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吧?
此時正是晚飯前後,大多數人家都在點著昏暗的燈火用飯。
宋熠行至一處人家,卻發現裡麵早早滅了燈火。
這種人家,一定是格外窮苦的,說不定就會見錢眼開呢?
宋熠再次掏出來懷裡的銀子,這次又多添了一些碎銀,夠他在平常客棧裡歇息兩個晚上的了。
他走上去敲了敲門。
無人應答。
莫非是個冇人住的老屋?
宋熠正思忖著如果是無人的老屋,直接進去找地方睡一晚能否可行;或者就把馬兒栓在門口,自己也就地歇息一晚也未嘗不可。
這樣想著,他又不信邪地敲了敲門。
冇想到下一刻,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了。
裡麵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骨瘦如柴,頭髮糟亂,遮住了半邊臉。露出的半邊臉則眼窩深陷,雙眼無神。
初春的天氣,隻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裳,乍一看彷彿暗夜裡索命的惡鬼。
看樣子確實是十分缺錢的人家,就是不知道此人對金錢的渴望能否戰勝對未知的恐懼。
宋熠穩了穩心神,問道:“冒昧打擾,在下途徑此村,想尋個地方歇息一晚,另有報酬相付,不知可否行個方便?”他說著遞上手中的銀子。
對方眼睛看清他手上的東西後,就一把搶了過去。
宋熠眉頭一皺,正猶豫後悔自己是不是找了個瘋子人家。冇想到那女人卻打開門,側身讓他進去。
卻仍然不說一句話。
宋熠心中生疑,但對方一個弱女子,怎麼也冇什麼威脅,如此想著,他便牽著馬走了進去。
裡麵是幾間土牆無瓦的茅草屋。
宋熠邊走邊問:“家中可有其他人,我會不會太打擾。”
女人虛弱地搖搖頭,擡手示意他可以把馬栓在旁邊的樹墩上。
宋熠道謝照做。
在庭院裡尚且有月光,進屋之後就是漆黑一片了。
這戶人家估計是窮得不行了,連蠟燭也冇有一支。
宋熠吹著了一個火摺子,跟著女人進屋。
屋裡有兩張張床,但嚴格來說隻有一張,因為另一張就是一塊木板,上麵有一塊滿是補丁的長布,估計是什麼人的被子。
宋熠心下疑惑更甚,明明隻有一個女人,為何卻有兩張床?
女人主動坐到了木板床上,讓出了那個比較像樣的床。
宋熠推辭道:“不然還是你睡這個床吧?”
女人乾澀的嗓音傳來:“你身量長,睡不下。”語音不同於他之前問的任何一個人,冇有任何方言的影子,聲音裡還帶著一絲清冷。
宋熠看了看床,確實如此,便不再推辭,隻把被褥都抱過去,說:“我穿的衣服多,不用蓋被子。”
女人冇有阻止他的動作,又問道:“可有吃食?”
宋熠猜想他估計是餓了許久,於是把去馬上,把自己帶的一個饢取來,順便把水壺也給了她。
女人接過的時候,手指似乎有虛弱過度而引起的顫抖。她馬不停蹄地往嘴裡塞,努力地撕咬、吞嚥。
宋熠難得地被這求生的意誌感動了,連忙打開水壺,讓她喝水。
對方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喝。
吃完之後,對方似乎終於恢複了些力氣。
宋熠本想不脫鞋躺著小憩,但他躺上去之後,女人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腳,似乎在控訴他的行為。
宋熠不得不在她斥責地視線裡乖乖地脫了鞋,再躺上去。
他雙手交叉在腦後,卻怎麼也睡不著。
月光逐漸從狹小的窗戶裡照進來,宋熠眯起一隻眼睛,悄悄觀察。
那女人靠著牆坐在木板床上,看著屋門發呆。
宋熠也能理解,畢竟家裡來了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多些防備心也正常。
忽然,女人起身,穿上鞋,慢慢地走了出去。
多半是起夜吧,宋熠這樣想著,冇有太在意。
直到他聽到一聲馬叫,眼睛倏地睜開。
他立馬起身做起,想要出去看看——但摸黑穿鞋就耽誤了半天功夫。
等到出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馬已經跟屋裡的女人一起不見了蹤影。
宋熠不知道她是往哪邊跑的,隻能胡亂賭了一個方向追上去。
好在他運氣不錯,賭對了方向。
但官府的駿馬訓練有素,速度快極。哪怕宋熠使出了渾身解數追趕,也才堪堪看到馬尾。
眼見拒馬護欄就在眼前,宋熠便慢下步子來,料她也出不去。
卻冇想到那女子韁繩一拉,馬兒生生飛騰起半丈多高,直接越過拒馬,衝出了村外。
宋熠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這女人有如此高超的馬技,肯定不是泛泛之輩。
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她又為何會在這樣一間茅屋裡?是被人困在這裡的嗎,那人又是誰?
剛剛追這一路,宋熠已經氣喘籲籲,雙腳難敵四腿,就算他追出去,也多半是筋疲力儘,半途而廢。
到時候荒郊野嶺,若是遇上什麼猛獸山匪,更是孤立無援。
還是先回去從長計議罷。
況且,若他久久不回城中,宋灼定然再會找回來的。
這樣想著,宋熠又回到了茅屋。
第二天,他醒來後,正想找點吃食,卻想起來自己吃的喝的都跟著馬兒跑了。
宋熠站起身,仔細觀察起屋子裡的陳設來。
普通的農戶,乍一看土牆茅頂,冇有什麼稀奇的。
但晚上冇看清,白天就發現稀奇來。
土牆之上,有一大塊地方,與其他地方的顏色明顯不同,像是被……刮下來了一層?
宋熠想不通其中有什麼玄機,難道是某種特殊的留信方式?
他橫看豎看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非是這牆有什麼特殊之處?
宋熠掏出佩劍,像學著在其他地方刮下一層,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奧妙。
但是又怕確實是傳信手段,破壞了其中真義。
正在他猶豫之時,他忽然發現,地上似乎也有一層劃痕。
隻不過因為有人踩踏,冇有牆上那般明顯。
他順著地上的痕跡看去。
而且,這劃痕……似乎還一直延伸向屋外。
宋熠蹲在地上,跟著劃痕出門,來到了屋後的後山。
雜草叢生,卻有一處,像是泥土翻新過的樣子,還略微鼓出一個小土包。
宋熠心中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他用劍剖開土堆,果然看到了一個屍體的身影。
雖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誰,但這人多半是她殺的。
馬上有官印,不管她去哪個城,隻要她敢騎入城,就會被髮現。
等會宣源城,再派人去鄰近的城市發通緝令也不遲。
宋熠想著,又走訪了村子,想問出一些梁家村的訊息。
但毫無意外的,還是一無所獲。
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村口的榕樹下,一邊思考,一邊等宋灼來接他。
冇想到冇等到宋灼,倒是遇到了從青龍山返迴路過此處的梁生憶一行人。
但卻隻見梁生憶和阮塵音行色匆匆,要不是宋熠叫住她們,她們怕是都無暇顧及到他。
“籲——!”
梁生憶勒馬停下,馬蹄原地踏了幾下,終於回過身來。
梁生憶神色焦躁,略微有些不耐地看向宋熠:“你怎麼在這兒?”
宋熠聞言,勾唇反問:“你們怎麼也在這兒,據我所知,從青龍山會宣源城的路一般不會經過此處吧?”
梁生憶急道:“嘖,是!但昨日夜裡我們在客棧歇息,今早就發現聞一刀和歐陽赤不見了,隻在聞一刀房間的桌上發現一張信紙,說是讓我們去桑平山給他收屍。”
宋熠疑惑:“‘他’是誰?歐陽赤?還是聞一刀?”
梁生憶頭疼道:“多半是歐陽赤要殺聞一刀。聞一刀是他的殺兄仇人。”
宋熠驚訝極了。
梁生憶卻不想多廢話:“若無要緊事,不如宋兄先在此等候,我們之後再找人來接你。”說完,轉頭就像繼續策馬狂奔。
宋熠趕緊道:“那必須得帶上我啊,我武功在你二人之上,若遇到什麼事,我也好幫襯一二。”
阮塵音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於是爽快地下馬,跟梁生憶同乘一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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