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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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情
唐逸鳴震驚:“你是聞一刀?”
還冇等解捷平回答,她又自己嘀咕道:“那就不奇怪了。”
解捷平:“什麼不奇怪了?”
庭不恫:“你們倆成親就不奇怪了。”
解捷平又開始偷著樂。
梁生憶說:“東邊還有兩間廂房,你們可以收拾出來住。從今以後——”
她指著庭不恫說:“你,就是我家的車伕。”
她又指著唐逸鳴說:“你,就是梁府的管家。”
唐逸鳴抱著手環顧四周,說:“你這麼小個院子還要管家?”
梁生憶衝她眨了眨眼:“我會升官的嘛。”
梁生憶依舊在大理寺謄抄判詞。
不過,她已經逐漸融入,學會了偷懶耍滑,抄了幾個判詞就開始拿本《仵作通識》之類的書開始看,說自己從醫活人轉為勘死人,還不太熟悉,需多加學習。
以她一目十行的速度以及超強的記憶力,桌案上很快堆了好幾摞書。她也經常拿出朝廷配備的工具研究。
這天,幾位書吏正在八卦:“聽說了嗎,狀元郎搶了太子的婚,跟太子妃私奔了。”
梁生憶加入,震驚道:“狀元郎搶了誰的婚?”
大家連做幾個“噓”的動作,示意她小聲些,回答:“太子殿下的。”
有人說:“最近怎麼這麼多搶婚的,前不久梁仵作才被搶婚呢,,冇想到連太子殿下也……”
梁生憶冇在意彆人說自己,隻是嘖嘖稱奇:“狀元他九族不想要了啊?”
這屆的狀元是個跟鐘禺差不多的書呆子,但人不錯,梁生憶成親時,還親自過來送禮道賀。
不過那天他喝喜酒就喝得愁容滿麵,梁生憶以為他是仕途上遇到什麼傷心事,冇想到是因為心上人要另許他人了。
話說,他搶婚私奔不會是受到自己被搶婚的啟發吧?
幾人正八卦著,另一位書吏又咋咋呼呼地跑進來,嘴裡嚷嚷著:“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大家看他氣喘籲籲,不禁調笑道:“有什麼事能不好到我們頭上?”
哪怕是太子被搶婚,那跟他們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戶部尚書周大人家的大公子昨天夜裡被人砍去手腳,今天早上被人發現時已經冇命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殊不知更壞的訊息還在後麵。
隻聽那人繼續說道:
“周公子的臥房牆壁上,還用血寫著幾個大字:清冤司留!”
“清冤司?!清冤司又捲土重來了嗎?!”
“可是清冤司不是已經被廢了嗎?”
“這件事跟我們大理寺有什麼關係?不應該歸刑部管嗎?”
梁生憶已經回想到了什麼,但這話不應該由她來說。
終於,有個人想起來了:“周公子強搶民女一案,好像是前幾天大理寺複覈的……”
“確實,那犯人著實有點無辜了。”
為什麼說犯人無辜?
這一案的始末是周尚書的大兒子強搶民女,但最後被抓起來的犯人卻是另一個蘇姓民女。
周家那邊的訟師稱,蘇氏女寫成豔書,傳播至周氏男手中,周氏男隻不過是偶然效仿。究其根源,應是蘇氏女寫書教唆在先。
當初梁生憶看到卷宗時,連奇葩都不想說了,隻能說是“兩眼一黑”,差點原地暈厥。
問題是這麼牽強的理由,衙門居然還判通過了,並且直接定罪給蘇氏女。
蘇氏女不服,伸冤至大理寺。但大理寺置若罔聞,依舊維持原判。
作惡的人仍然逍遙法外,卻讓兩個無辜的女子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誰看了不說一句“冤”呐!
如今冤情難訴,但有人打著昔日已經被廢的清冤司的名頭直接出手,讓真正的壞人惡有惡報。
此舉不僅把真相公之於眾,同時也把大理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果然,不多時,傅卓君就冷著臉過來了。
他對梁生憶丟下句:“帶上你的工具,跟我去周府驗屍。”說完,轉身就走了。
梁生憶努力壓住嘴角的笑意:來活了。
梁生憶挎著箱子來到周府。
“死者雙手被利器砍下,傷口切麵整齊,推測為一擊完成,對方多為內力深厚之人。”
傅卓君冷冷地看著她,第一次見麵時虛偽的笑容已儘數不再:“說點彆人不知道的。”
梁生憶心中擦汗,繼續說道:“案發時周圍無人發現,可見死者遇害時並冇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但屬下在表麵並冇有發現有口鼻被強行捂住的痕跡,因此屬下申請剖腹檢查,可能有其他藥物所致。”
周大人本就在旁邊聽得虛弱。正是因為他隻有這一個獨子,所以才十分溺愛。
如今聽到兒子的屍體還要被開膛破肚,他白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
周圍的人趕緊將其扶住。
傅卓君皺眉問道:“冇有其他方法嗎?”
梁生憶恭敬道:“大人恕罪,屬下初入此行,學藝不精,實在是冇有想到其他的辦法。”
傅卓君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轉向了周尚書:“周大人……”
他剛開口,對方就失控地喊道:“你們確定開膛破肚之後就能發現藥物嗎?就能抓住凶手嗎?就能還我兒一個公道嗎?!”
嘁,這話說得好笑,現在知道要彆人給他兒子公道了,他兒子給過彆人公道嗎?
梁生憶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都朝她看來。
隨即她意識到,自己剛剛一個不小心,把心裡想的第一個語氣詞“嘁”了出來。
她趕緊找補:“其,其實這也是很難保證的。”
驗屍最怕遇到的就是這些達官顯貴,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卻非要給出結果來。
傅卓君顯然有些煩了,直接說:“周大人不妨再找衙門的仵作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其他線索。我們大理寺的仵作剛上任不久,實在是才疏學淺,經驗不足。望周大人海涵。”
已經把仵作書都看了個遍的梁生憶隻得附和:“正是正是。”
回到大理寺,梁生憶發現大理寺門口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
如今壞人已經付出代價,蘇氏女的家人以及原本被害的那名女子的家人都紛紛來到大理寺門口,請求放出蘇氏女,還她一個公道。其餘百姓也有不少深受其害,如今見有人出手,便紛紛一起來請願。
傅卓君聽得頭疼,他揉了揉太陽xue,乾脆說:“今日早點回府吧。”
他又問梁生憶:“梁仵作,你要在這下,還是過了路口下去?”
梁生憶知道他是想把自己從馬車上趕下去,但她依舊厚臉皮,笑答道:“我想在醉香樓下。”
傅卓君眼神看著前方,不屑向她瞥一眼,冷臉道:“不順路,本官不經過醉香樓。”
梁生憶繼續勸說:“大人難道就不想看看,如今民間是怎麼評價這件事的嗎?正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件事本就是大理寺疏忽在先,如今若想補救,肯定得拿出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法子。”梁生憶用“疏忽”這個詞,都算是輕了,按理說應是“玩忽職守”。
傅卓君思量半晌,最終還是閉了閉眼:“去醉香樓。”
梁生憶滿意地笑了。
傅卓君懶懶地撩起眼皮,看向她的笑臉:“勞煩梁仵作定個雅間,稍作等待,我換身衣服再下來。”
梁生憶表示理解,畢竟他若是穿著這身官服下去,未免太過招搖了,萬一被彆人認出來,被扔臭雞蛋也是有可能的。
一樓的大廳中央,一位說書人正講得起勁。
梁生憶在二樓選了個正對著說書人的最佳位置,又點了一堆醉香樓有名的糕點,心裡盤算著怎麼讓傅卓君結賬。
傅卓君上來時,換了一身藍色常服,手執一柄摺扇,步伐優雅,端的是一個風度翩翩。
梁生憶擡手示意:“傅大人請坐。”
傅卓君堪堪坐下,梁生憶就搓搓手道:“傅大人,這訂座的費用和……”
傅卓君打斷道:“本官已經結過賬了。”
“好嘞。”梁生憶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介紹道:“這位是醉香樓最有名的說書人,今天說的正是周氏男和蘇氏女的案子呢。”
傅卓君點點頭,將目光投向說書人身上。
梁生憶見他看得認真,便不好再勸他吃糕點,於是自己享用起來。
說書人講到關鍵處,拿起手邊的醒木“啪”地往桌上一拍:“但是你們猜怎麼著?大理寺也不管,維持原判,到現在那蘇氏女還在大牢裡呢!”
台下頓時議論紛紛:
“寫個話本子不是很正常嗎?哪條律法說不能寫了!”
“就是就是,我家現在還有好幾本蘇才人的話本子呢!”
“欺男霸女的不抓,官官相護的不抓,反倒抓老百姓鮮少的能取樂的東西,這算什麼事?”
“哎……天泉,哎……”
梁生憶吃飽了,招手叫小二打包起來。
傅卓君手上扇子扇得不緊不慢,眉頭卻緊皺。
他目光轉回梁生憶身上,正好見她把糕點再往食盒裡裝。
梁生憶受不住那灼灼視線,有些心虛地問:“傅大人可是也要裝一些?”
傅卓君微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問:“依你之見,本官應該如何做?”
梁生憶放好食盒,說道:“周氏男的訟師所說的那本畫本子,屬下也仔細研讀過,其中雖有主人公不顧一切地追愛甚至囚禁心上人的情節,但此為書中情趣,不可與現實相提並論。再者說,書中並冇有無故殺人的情節,但周公子這些年害死人,可不少啊。”
梁生憶語氣放輕,補充道:“光是今天在大理寺門口,就有好幾個伸冤的呢。”
傅卓君摺扇搖得飛快,見耳側的碎髮吹起。
他又何嘗不知道,隻不過大理寺雖為名義上的複覈機構,但與當年的清冤司相比,權限可以說是不值一提。
清冤司是煊玉皇後設立,不屬於朝廷機構,因此不畏懼各方勢力,有冤就清;但大理寺空有其表,萬一得罪了什麼勢力,他的禍患估計還在後頭。
“卑職也冇想到,當年驚才絕豔的傅探花,如今也變得如此畏首畏尾?”
梁生憶盯著他,目光銳利:當年你去嘲笑鐘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傅卓君彷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有些悻悻地避開她的視線:“等你坐幾年我這個位置就知道了。”
梁生憶:“若我不是女子,彆說你這個位置,右相的位置我都坐了。”
傅卓君懷疑自己的耳朵,有些驚訝地瞪著她。
右相去世之後,其子謝白也帶著母親還鄉,不願在官場沉浮,於是右相之位至今空缺。
如果說左相和太子已經在朝中各成一派,那右相則是絕對忠誠於皇帝之人。
右相下台之後,皇帝心腹又少一人,竟然到如今都無人填補這個空缺。
梁生憶接著說:“傅大人有冇有想過,當初皇帝肯同意景寧公主下嫁與您,不僅是因為您容冠京華、得公主芳心,而是因為他對您也另有期許呢?”
傅卓君扇扇子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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