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睿幄憶平生 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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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
今天是梁生憶上任的第一天。
仵作多隸屬於地方衙門,負責刑案中的屍體檢驗,而大理寺正掌議獄、正科條,作分判正刑的中心,主要負責審訊犯人、擬定判詞。
因此若無重大案件,大理寺的仵作幾乎等同於閒職。
因為仵作不算是什麼官,所以梁生憶也冇有府邸,隻在大理寺附近租了個小院子,更冇有添什麼家仆。
梁生憶見解捷平也拿出一件樸素的衣服穿上,把頭湊過來同她一起在銅鏡麵前照來照去,不由得扭頭問:“你在乾嘛?”
解捷平一邊繼續照鏡子,一邊理所當然道:“當你的侍衛,和你一起去赴任啊。”
梁生憶不理解:“我一個仵作帶什麼侍衛?”
解捷平梗著脖子嘴硬道:“仵作怎麼就不能帶了?”
梁生憶隨他,賴得回話了,自顧自轉頭整理。
解捷平又說:“聽說那大理寺卿驚才絕豔、一表人才、唇紅齒白、麵如冠玉……我不得親自去看看。”
倒是梁生憶有些好奇了:“真的假的?你如何知道的?”
解捷平:“我打聽的啊!”
梁生憶隻知如今的大理寺卿是鐘禺那一屆的探花傅卓君,也就是當初騎著馬也要趕去嘲笑鐘禺的缺德人,冇想到竟然他也容貌了得。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傢夥還是大理寺卿,也冇往刑部什麼的升一升,估計也是後勁不足了。
畢竟大理寺如今形同虛設,若不是因為如此,煊玉皇後當初也不會設置清冤司。
刑部負責詳斷各地奏報案件,大理寺負責複覈。凡刑部所辦之案,都須將案牘與囚徒送至大理寺複審,未經大理寺評允,諸司不能定案發遣。
按理說,大理寺是清正訴冤的最後一道門。
但如今,大理寺內部虛有其表,已經完全不能起到平冤的作用,彷彿複審隻是有個過場。
自從清冤司被廢除以來,刑部已經形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麵,再無人能壓製。
梁、解二人來到大理寺,在門口就被攔住了。
梁生憶司空見慣,搬出聖旨,對方這才放她進去。
來到正殿,兩人遠遠地看見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身著官袍,正在閱讀著什麼文書。
想來這就是大理寺卿了。
見梁生憶似乎想說什麼,解捷平自覺地微俯下身子,附耳傾聽。
梁生憶打趣道:“看了,如何?”
解捷平又瞄了一眼前麵坐著的人,斟酌著開口,委婉道:“他的屬下未免對他太過諂媚了,這都誇得出口……”
梁生憶憋笑:“同意。”
對方注意到門口二人,放下卷宗。
梁生憶趕緊過去,適時地開口道:“傅大人好,卑職是新科探花梁生憶,奉聖上旨意前來大理寺任仵作一職。”
梁生憶雖彎著腰,卻時刻注意著對方的表情變化,以免對方出言嘲諷時她能及時反擊。
不然對方以為她是個軟柿子,之後肯定更是極儘打壓。
冇想到對方站起身子,頗威風地甩了甩衣袖,說:“本官不是傅大人。”
梁生憶這才注意到,他官袍的顏色雖是緋色,但官袍上的紋飾卻是錦雞,而不是孔雀。
看來是正二品官員,比大理寺卿還高上一級,怪不得敢隨意坐人家的位置。
隻聽對方繼續說道:“吾乃工部尚書賀楠忠。”
梁生憶心想:這名字取得就很不妙啊,楠忠楠忠,難忠難忠。
但她麵上笑著奉承道:“久聞何大人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賀楠忠不屑於這是虛頭巴腦的話,直接了當道:“本官就是今年春闈的同考官。聽聞計劃題你是唯一一個解出來的人,本官那邊正好遇著一個難題,你可願意去嘗試一二?”
皇帝之前雖提過工部有意招她進去,但最終皇帝把自己派來了這裡,若自己貿然前往,豈不是有不服安排之疑?
梁生憶於是先轉移話題道:“可試卷是被遮住姓名籍貫、彌封謄錄過的,您是如何知曉那就是我的考卷呢?”
賀楠忠道:“此等人才,我自是稟報陛下後纔去檢視,自然不會壞了規矩。”
賀楠忠向空中拱手、看向遠方,一本正經地提起陛下。
梁生憶衝解捷平挑了挑眉:聽見冇,“此等人才”!
解捷平寵溺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不多時,二人身後傳來清潤悅耳的聲音:
“賀大人,久等了,最近下官身體欠佳,實在抱歉。”
梁生憶應聲回頭。
隻見來人唇紅齒白,麵如冠玉,一雙丹鳳眼內勾外翹,深邃中透露著淩厲,著實是貌比潘安。
難怪景寧公主在街上對其一見鐘情之後,便不顧一切地要招他為駙馬。
不過對方嘴角微微上揚,那笑意叫人看不出好壞,但梁生憶總覺得他憋著什麼壞心思。
梁生憶堆起笑臉,又拱手道:“傅大人,卑職是新科探花梁生憶,特來奉聖上旨意前來大理寺任仵作一職。”
傅卓君自然地上手,將她扶起,眼中依舊帶笑。
梁生憶微微皺眉,頗感不適。
傅卓君一副體貼入懷的樣子,說:“大理寺的仵作本就是閒職,既然賀大人有求,不如你就先跟他去一趟吧。”
梁生憶確定了對方的笑是不懷好意。
若她答應了,他這番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抗旨的罪名加在自己頭上。
梁生憶說:“既然傅大人要卑職先去工部,那卑職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不過卑職還冇登記上任,之後若有壞了規矩的地方,傅大人可要幫卑職擔待一二。這番還煩請賀大人做個見證。”
賀楠忠大大咧咧地擺手道:“好說好說。”
傅卓君笑容繃緊了一下,梁生憶知道,那是在要後槽牙時的表現。
傅卓君又說:“梁探花提醒得是,還是先登記上任要緊,不然若是上麵怪罪下來,我們都擔待不起。”
梁生憶恭敬道:“卑職初來乍到,許多規矩不懂,勞煩傅大人了。”
傅卓君隻好對賀楠忠說:“賀大人若真心想要這個人才,不如再去向聖上陳情一二,免得此等人才,放在大理寺卿擔任閒職,也是暴殄天物。”
這話說得漂亮,但梁生憶卻聽出了一股子嘲諷的味道。
梁生憶裝作冇聽出來似的,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
賀楠忠深深歎了口氣,說:“為難傅大人了,倒是本官考慮不周了。隻因那邊工程狀況實在棘手,這才病急亂投醫,還望傅大人海涵。”
聽到“病急亂投醫”這個詞,傅卓君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
對方說完後,他又立馬收斂,微微欠身,表示諒解。
賀楠忠告辭離開後,傅卓君便不再正眼看梁生憶。
他睨了一眼她後,不情不願地說:“跟我來。”
梁生憶和身後的解捷平乖乖跟上。
好不容易登記完之後,傅卓君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生憶追上去問:“傅大人,那我平時乾什麼活?”
傅卓君駐足,轉身,有些好笑地看著她:“乾什麼活?你應該知道,整個大理司都冇幾個人乾活,你要實在閒的,就去幫書吏擬抄判詞。”
說完,他轉身就走:“彆跟著我。”
梁生憶站在原地,抱著手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嘖嘖稱奇:真是演都不演了……
梁生憶於是跟著書吏抄了一整天的判詞。
大理寺顯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範,那些書吏見梁生憶是新來的,恨不得把明天的活都給她乾了。
梁生憶出門的時候,手都還在酸。解捷平邊走邊幫她按摩。
兩人回到家中,剛合上門,突然又有人敲門。
梁生憶已經筋疲力儘,懶洋洋地給瞭解捷平一個眼神,解捷平警惕地把門打開。
一個瘦削的老頭出現在門口,見了二人,他立刻喜笑顏開道:“兩位大人初來乍到,定需要丫鬟家仆,我這裡有幾個合適的……”
梁生憶有氣無力地打斷道:“不用了,我家太小,也冇錢,請不起這麼多人。”
解捷平捕捉到自己愛聽的詞“我家”,又自己低頭偷著樂。
解捷平正要關門,又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做作的哭腔:“姐姐~我們倆該怎麼辦啊~都冇有人願意讓我們當丫鬟,嗚嗚嗚……”
聽到這聲音,梁生憶立刻來了精神,無力的眼皮都瞪大了幾分。
她立馬擡手製止了關門的動作,說:
“但話又說回來,畢竟是在京城,我們好像確實卻幾個丫鬟幫忙打理一二。夫人,你覺得呢?”
解捷平看著突然一本正經地問他的梁生憶,有些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梁生憶也懶得演了,直接衝門後說:“兩位姑娘,出來吧。”
隻見庭不恫的高馬尾,和唐逸鳴標誌性的辮子,此時都變成了一模一樣的丫鬟髮型。
可能之前看習慣了,現在就顯得格外突兀。
梁生憶抿嘴,努力憋笑。
她看向解捷平,發現對方也是一樣。
梁生憶快憋不住了,衝解捷平挑了挑下巴,解捷平趕緊掏錢。
來到屋裡,梁生憶關上門。
解捷平確定周圍冇有人後,梁生憶纔開口問:“你們怎麼來了?”
庭不恫和唐逸鳴麵麵相覷,卻一言不發。
梁生憶給了她們一個疑問的眼神:還有什麼顧慮?
在解捷平看不到的地方,唐逸鳴朝梁生憶瘋狂眨眼,眼神掠向解捷平。
梁生憶無語。
她把解捷平拉到身邊來,不可置信地問:“你們不會真認不出他了吧?”
唐逸鳴側頭,猶豫道:“嘶……官人這是何意?”
梁生憶放棄了,推了推解捷平:“你自己說。”
解捷平再次無奈地解釋:“我是聞一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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