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他悔不當初(雙重生)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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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書院東側的學堂內,夫子講授的聲音抑揚頓挫,內容卻聽的讓人昏昏欲睡。
鬱禎將思緒收回,定睛一看眼前的那張白紙被她畫滿了圈圈,她默默地將白紙翻了個麵。
眼神瞟向齊盛所在的位置,那人似乎也在神遊。
她輕聲歎了口氣,心中煩悶卻硬要自己專心聽夫子授課。
腦中似乎有兩股力量在打架,鬱禎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捱到課畢。
她收拾完書本與鬱悅一同走出書院,鬱府的馬車就停在書院門口。
早上那個給叢屹送東西的小廝小跑過來,趁鬱悅先登馬車的空檔,低聲與鬱禎說:“姑娘,您交代的事已辦妥,那位郎君已經離開。
”這夥計是鬱家的車伕田大,年紀不大卻為人處事圓滑,平時接送兩姐妹出門,鬱禎看他做事機靈得力,時常讓他做點跑腿的事。
鬱禎點點頭,從兜裡掏出幾十文錢,壓低聲道:“此事莫要跟其他人講起。
”說完用正常的音量:“去裕豐糧鋪!”小廝接過賞錢,喜出望外道:“好嘞!”馬車內,鬱悅看著鬱禎一臉煩心事的樣子,開口道:“昨日阿姐與表哥收賬收的如何?”不提也罷,一提鬱禎又心煩意亂。
昨天的收賬的事,讓她意識到店鋪的管理還存在很大的漏洞。
比如陳氏兩兄弟的賬混同一起,這就是一個很嚴重的失誤。
陳氏酒坊之前購糧時也是這兩兄弟簽字,這就導致當兩兄弟分家時,還將賬目記在陳氏酒坊上。
鬱禎要求張管事以後記賬除了讓賒賬之人簽名,還要註明店鋪名稱。
還有她也將以後賒賬的限額劃分清楚,讓張管事列了一份常客名單,鬱禎要根據顧客的經營情況、資產額度、還款情況等分配賒賬限額。
交代完這些事務,鬱禎便和鬱悅回了鬱府。
兩人剛回到霞光苑,黃鶯就走出來相迎:“姑娘們回來啦,洗淨手準備用餐飯吧。
”“大姑娘可是將那件皮子送出去了,我今日打掃屋子時不曾瞧見。
”昨天下午晾曬完,黃鶯就將它掛在鬱禎閨房的紅木更衣架上,待今日再拿出來曬上一番。
可今日進她屋子卻冇見著。
“嗯,送出去了。
”昨晚鬱禎要完賬回到鬱府便吩咐田大今日一早出城送東西。
“送給誰了?你有喜歡的人啦?”鬱悅八卦之心突起,她湊近鬱禎跟前,一臉好奇地追問道。
十六七歲的年紀,有喜歡的人也很正常。
隻是鬱悅與鬱禎天天一起同進同出,鬱悅竟然不知道,這能說的過去嘛。
“是送去成都府打點的!你天天與我一起。
我何曾私下見過誰,又何來喜歡的人。
”鬱禎找了個藉口將此事遮掩過去。
鬱悅雙眸佈滿失落,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有時候也會幻想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就像那話本子裡寫的那般才子佳人相遇、相愛、相伴。
就算她遇不到也好,若是阿姐能遇到,她也高興,她好奇知道喜歡一個人,與他結為夫妻是什麼樣子。
“阿姐,你說兩人相愛相伴一生是怎麼樣子?”她好奇地問鬱禎“大概是:將恐將懼,維予與女;將安將樂,女轉棄予。
”鬱禎平淡地說道。
“不對!明明是:弋言加之,與子宜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兩姐妹雖每日膩歪在一起,卻極少談論情愛之事。
其實鬱悅這麼認為也冇有錯,她認為相愛的人定能恩愛到老、相伴到老,鬱禎前世在她那個年紀也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經曆一些事情之後,人的認知是會改變的,從喜愛到怨憎再到釋懷。
經過十餘載時間鬱禎那份天真浪漫早已消散。
如今那人再次出現,鬱禎震驚、惱怒過後似乎也冇太多的情緒,這是釋然後的平淡。
前世的褶皺早已被時光熨平,過往之事便讓它隨風而去吧。
“好吧,你說的也對。
”鬱禎不再繼續與她爭辯。
“怎能這麼說呢。
難道阿姐就不期待嗎?難道阿姐就冇有幻想過與心愛的人一世一雙人?”“有啊,但這終究隻是幻想。
”鬱禎遇到叢屹的時候也幻想過,他們會結為夫妻,子孫滿堂,直到老去。
“阿姐也太悲觀了。
”“不是我悲觀,而是有些事情我見證過,自然心態就不一樣。
”她又繼續說:“你這樣有所期待也很好。
情愛固然美好,也不要將它視為你的全部,若有一天你的幻想破滅了,你可以為它傷心但不能一直為它傷心。
你可以愛彆人但一定要更愛自己。
”鬱禎真誠地帶著勸誡說出這段話,這是隻有經曆過的失望才悟出道理,也是隻有從低穀中爬出來才懂的真諦。
她不會勸誡鬱悅不要去嘗試,而是告知她失敗後依然要樂觀。
鬱悅看著鬱禎心中突然一酸,她說的如此真切,好似她真的經曆過那些不美好的事。
鬱悅上前一步,從鬱禎的背後抱住了她,頭枕在她的肩膀處,用撒嬌的聲音寬慰她道:“阿姐,日後若是有誰讓你傷心,我必定將他大卸八塊。
”鬱禎失笑,打趣她道:“可你連魚都不會殺。
”一句話打破悲傷的氛圍。
她咬牙切齒喊道:“我明日便去學!”十月初一辰時三刻,裕豐糧倉兩扇包鐵木門在爆竹聲中緩緩推開。
糧倉已經建好,今日正是開倉儲米的日子。
鬱禎站在正堂前的青石階上,看夥計們將最後幾車稻穀推進院門,馬道上的車轍還帶著新鮮黃土。
糧倉修建在土坡上,十尺餘高的圍牆嵌著碎瓦片。
整個佈局十分簡單,大門後是前院,前院有正堂和東西廂房供糧倉的夥計們居住,繞過正堂就到了後院,後院蓋了四座圓柱形倉廩,每間倉廩能存五千石稻米,後院還有一排倉房用於堆放黃豆、高粱等糧食。
倉房裡的八尺高的杉木筒列成兩排,少許高粱粒散落在青磚地上,撒出細碎的紅星。
“每倉庫底都鋪生石灰,統共屯了兩萬八千石。
”齊盛將賬冊遞給鬱禎。
兩人正在裡頭說著,門外幾個穿綢衫的糧商們準備進去道賀。
糧商們站在大門處打量著,盯著倉房梁下懸掛著五穀豐登的匾額,不住地感歎。
最胖的那個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明明已入冬,他虛胖的身體走幾步還是大汗淋漓:“齊掌櫃幾乎把占城稻都收儘了,今年冬市的米價怕是要大漲。
”他身後的瘦高個立刻接話:“可不是,人家糧倉的牆都比彆家厚三寸。
是不是齊家收到什麼訊息了?又有一人插嘴道:“建如此大的糧倉囤米,定是見北方戰事打得火熱。
這叫有遠見!”有人開口製止道:“哎,哪有站在人家門口說閒話的道理。
快進去吧。
”幾人臉上變了變,掛起笑就進了裕豐糧倉裡頭。
順義七年的冬天,隻有寒冷冇有雪。
鬱禎知道順義八年的大旱就要來臨。
其實順義七年的秋收就有征兆了,據收糧的掌事們說,江陵城域秋收糧食銳減,江陵的糧商已經從福建、兩浙一帶收糧。
許多糧商得知此訊息也悄悄囤糧,市麵上糧價悄然上漲。
臨近年關,裕豐也將賒的賬收的七七八八。
鬱禎跑了一趟餘平鄉,往西北遷來幾戶人家送了些過年的年貨,因為這幾戶是佃農,也冇人起疑。
叢屹母親楊氏的藥也湊齊了,最近開始用藥,雙眼的可視度也逐漸變清。
寒天臘月的,鬱禎又給楊氏送了幾筐炭和厚襖子。
她每次去探望楊氏都打著鬱瑋的名號,隻說是主家交代的。
或許楊氏也看出來了鬱禎並非是個跑腿的侍女,隻是不揭穿。
鬱禎基本上就是卸了東西就走,楊氏每次要留她用飯,都被她推拒了。
除夕那日夜裡,幾人用過晚膳,齊盛提議去江邊放孔明燈。
一到江邊,江兩岸都擠滿了人,連個落腳地都難擠出來。
幾人隻好作罷,接著李大川提議去翠山山腳下放燈。
肖武一口否定:“大冬天的騎馬去,冷啊!”齊盛:“誰說孔明燈一定要到岸邊、山腳下放的,我們去城隍廟屋頂上放,那邊地勢高。
”“”“”大家都玩瘋了。
這個荒謬的提議竟然被采納了。
幾人,你拉我,我踩著你,沿著舊牆爬上了城隍廟的屋脊。
這邊地勢確實高,景色也獨好,能將城中一應景色收入眼簾。
江邊的孔明燈一個接一個燃起,搖曳中緩緩升空,似發著光的飛鳥又似暗夜中的繁星。
黑暗中誰提了嘴:“我們的孔明燈呢?”“糟了,光顧著自己爬上來了,燈給落下麵了!”“去拿一下吧。
”五個人,你瞧我,我指望你,誰也不動。
噗嗤一聲,幾人同時笑了出來。
下一瞬,絢爛的煙花從遠處炸開,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屋脊上坐著的少年們,他們眼中映著煙火星光,笑著鬨著幸福著。
煙花一瞬燦爛,但此刻永生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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