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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裁縫日誌 第47章 第 47 章 找阿俏的,關她林秀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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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阿俏的,關她林秀水什……

四月下半旬,
估衣鋪賣夏衫,摻雜許多要壞中挑好的春衫。

在桑河橋,行船到橋邊,
打頭一片是賣舊衣的,多數在地上鋪張席子,撂一堆舊衣,
嘴裡吆喝,賣的便宜,但東西差,不曉得從哪裡進的衣裳。

而左右兩邊則是估衣鋪,
最吸引人的不是幌子,而是門口邊有張小攤,兩人拆從質庫或是其他地方撲買來的衣裳包袱,
抖抖各色衣裳,一唱一和。

劉牙嫂開的估衣鋪,倒是沒請人叫賣,她鋪子不像其他估衣鋪加門板,不見一點光,屋裡黑漆漆的,衣裳好壞全靠手摸,
她的門大開,
各式衣裳掛在裡頭,
男女老少,
一應俱全,生意倒還湊活,門麵比較小。

“吃了沒?沒吃再上我這來吃點,你可有段日子沒來了,
”劉牙嫂正往外卸門板,見到林秀水走來,高興得很,不說其他,她可喜歡同林秀水做生意。

劉牙嫂將門板堆到一邊,瞧林秀水手裡看了眼,“沒帶那半人木頭東西呐,咋的,不要了,當柴燒了?不要給我啊!”

林秀水歪頭看她,搖搖頭,邁步進了門去說:“我可沒說不要,放家裡呢,帶它怪重的,啥時候不要了,沒有那時候。”

蘇巧娘又不是專做人台的,眼下正忙,接了彆人懸絲人偶的活,賺點餬口的錢,得帶徒弟雕上一兩個月的工夫,她又不好時時打擾人家。

她掏出布尺,扯出兩頭拉了拉,“今兒個帶了這東西來。”

時下娘子們穿的衣裳,大多離不開這幾樣,套外頭的褙子、背心,裹裡頭的抹胸,或是上襦,下頭更好,裙、褲兩樣,一般娘子身形相當,量準了,尺寸好改。

而且有些娘子到她這裡來,不是想改衣裳,也不是想挑花色,就是想買件合身且便宜的衣裳,最大的要求是,不破,能穿。

林秀水要是給每個人做,她一套得花上好些日子,不劃算,而且她做做收的錢得三四百文,不算布料的價錢,真不如買舊衣改了劃算。

“賺錢了?發家了?”劉牙嫂看林秀水去挑好料子,有些驚奇,從前她來,什麼便宜挑什麼。

開玩笑,林秀水當然沒發家,但錢是真賺到了不少。

她眼下賣手套以及各色東西,縫補還有來自領抹處的,她眼下能拿出貫用於買舊衣,語氣豪氣得很,話是這樣說的,“我先看看,貴了我也是不要的。”

“我這個人也圖便宜。”

劉牙嫂靠在衣裳邊笑道:“還當你賺了大錢,正想同你討教下門路呢。”

“哪來的門路,靠兩隻手賺錢過活呢,”林秀水說著,扯了件淺褚白花的褙子,拿下來細瞧,用布尺量過,尺寸合適,又一寸寸摸過瞧過,後背處破了兩個洞,剛巧她能補。

劉牙嫂剛撲買來一包,粗粗瞧過一遍,她們估衣鋪做生意,好的壞的任人挑,給林秀水折價七百文,哪怕破了洞的,賣給彆人得賣一貫二錢,多好的料子。

林秀水又拿了條淡紫的裙子,問道:“這條呢?”

“這條料子一般,但這布是平江府來的,紋樣不錯,而且你看布料用得多,九百文最少。”

林秀水沒說要不要,手又摸上旁邊淺石綠的上襦,劉牙嫂立即道:“臨安府來的葛布,彆看邊上抽了些絲,買來也得要上一貫五六的,我給你算一貫,妹呀,你也是裁縫作裡混的,我價實不實誠,你肯定有數。”

林秀水當然清楚,一件衣裳好不好,從哪裡來的布、麵料、質地做工、花色紋樣,有沒有襯底、尺寸,再到領袖、有無破損,這都是看衣的門道。

她問的衣料不算特彆好,但能瞧出來,穿上去身形很正,小改一番就成。

價沒話說,她嫌貴沒話說,衣價猛於虎。

這年頭平民百姓想買套衣裳穿,得花一兩個月的工錢,才能置辦起一身毫無花樣的。

她看向角落裡,純色的衣裳堆了一大堆,大多有破洞,料子一般。

但是它便宜啊,不管褙子、上襦還是下裙,兩百文,通通兩百文大甩賣。

劉牙嫂手心吊著三貫錢,直愣愣的,站在門邊手一伸一縮,望著林秀水扛大包袱的背影。

隻想說,妹啊,好歹帶件貴的走啊。

雖說衣裳這玩意,買好不買差,買差穿一季,買好穿幾年。

可桑橋渡的人有大把銀錢嗎?

沒有,不然林秀水的縫補生意能做得這麼好,便宜麻袋布頭能賣得多?大多人家都是摳著點錢用的。

林秀水給這衣裳,先花幾十文,送到洗衣行裡漿洗,拿到手先熨,再拆掉領抹,換上她用各種布頭紋樣做的領抹,裙上係結子,不合身再稍微改一改,三百多文就能買到件衣裳,而且穿上身耐看合身。

這衣裳賣得極好,想買想改得搖號,這是林秀水想出來的法子,不然分給誰也不合適。

娘子們接受度極高,畢竟到菩薩和佛祖麵前許願,還得燒香燒蠟投錢的,許願還得花上許久工夫實現,眼下便宜衣裳在眼前,啥也不用,抽個簽的事,真是謝天謝地。

是以大早上的,桑樹口一眾攤子的人,就看這堆娘子“做戲”。

有的娘子拿著個簽籌罐子,上搖搖下搖搖,頭一點點的,“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謝三花今日得抽中,嘿,藍的,氣人。”

簽籌藍的不中,紅的中,總共十支簽,兩支藍,八支紅的。

“邊上去,讓我來,我這人旁的不說,手氣可沒話講,上回還在河裡洗衣裳,撿到一文錢,”另一個娘子搶過簽筒,她自吹自擂,在一堆人的眼裡,擲出了支藍的。

其他人一鬨而笑,她氣惱地挪挪自己的發髻,一跺腳,“到底有沒有天理,簽也得講簽理啊!”

此時這群人都無暇顧及買不到便宜衣裳的失落,全是對自己手氣的懊惱,轉而變成對彆人好手氣的嘖嘖驚歎。

本來林秀水害怕大家買不到衣裳難受,纔出了這麼個招數,但是完全沒有,後麵受傷的隻有她一個,簡直豈有此理。

大家已經把她的簽筒當成測手氣的了,篾匠周阿爺要去選好竹料的時候,會先跑來借個筒,一番念念有詞後,才投簽擲筒,擲出個藍的,他扭頭便一屁股坐下,拿起彆人送來縫補的籃子,邊補邊說:“今日不宜辦事啊,還是補東西吧。”

住在巷子裡的娘子也是,有幾個一大早急匆匆跑來,不補東西不改衣裳的,借了簽筒就是一擲,抽出紅的就高興,那娘子一拍大腿,“我今日運好,肯定能買著最便宜的米。”

有的娘子抽出紅的打個哆嗦,滿臉不敢相信,“我的天爺,我今日走那門死摳到連糞桶都得涮四遍水澆東西的親戚,能得他家一星半點回禮?怎麼就叫人不信呢。”

後頭回來,她確實得了回禮,是一桶嗦過的骨頭,叫她拿回來喂狗,氣死個人。

搞得林秀水都從無可奈何,到樂顛顛看戲,反正在桑樹口總有熱鬨瞧,不是胖兒子把爹的傳家畫給戳上洞,哭天喊地的被追著打,繞著這幾個攤子跑,一邊跑一邊提褲子,最後被修書畫的夫妻倆修好,纔算能把褲子穿好。

要不就是擔一對雞籠的從對岸過來,正從雞鴨行裡買了老母雞大公雞,小雞仔,結果到了邊上,雞籠底掉了,大雞小雞連忙飛出來。

那真是混亂極了,胡三娘子一邊拽自己的布一邊喊:“哎,我的布,哎,雞飛到我布上了。”篾匠周阿爺急得慌,一把拽下雞籠來,那人還喊:“雞籠呢,啊呀,我的雞咋飛到傘上去了。”

林秀水的青布大油傘,好好的大傘,先給雞踩上兩個雞腳印,她嚥下嘴裡的雞蛋,嗯,吃雞蛋太多,造的孽。

正來給她送錢和縫補東西的孫大,見了這眾人捉雞的場麵,張口就說:“真是雞毛炒韭菜,亂七八糟啊。”

看很多人瞪他,又嘿嘿一笑,“我說話是裁衣不用剪子,瞎胡扯呢。”

林秀水默默拍走桌上的雞毛,假裝沒有雞來過。見孫大帶了個女子,瘦小的女子旁邊又有個孩子,有些好奇,“要補東西的?”

孫大搖搖頭,“那不是,她改衣裳的。”

又轉而衝那娘子說:“這就是林小裁縫,你有什麼要改的,同她說便行,便宜,不會叫你多花錢。”

“改什麼衣裳?”林秀水溫聲問道。

那娘子應該三十歲,舉止很侷促,大夥瞧她更放不開,急得說不上話來,小女孩習慣接過話說:“我娘要改一件褙子,想改得好看。”有其他人寬慰道:“那找對人了嘛,沒來錯地方,彆急彆急,有話慢慢說。”

那娘子更加侷促,連手往哪裡擺也不曉得,隻是一味乾笑,低頭衝大家不住點頭,小女孩則大方說:“我娘說多謝。”

孫大說是路上碰著的,見她跟人談不攏價錢,急得麵紅耳赤的,手足無措,給帶到林秀水這裡來。

他又拿了四五十雙手套,到處行船去賣,交代清楚縫補東西後,才急急走了。

而林秀水收了攤,將那娘子和小孩帶到自己屋裡,才知道她有口吃,說話聽不大清。

小女孩又瘦又黃,口齒很伶俐,她跟林秀水說:“我娘我就叫我娘,我叫李三丫。”

李三丫仰起頭,很自豪地說:“我娘想改衣裳,她之前是彆人家的蒼頭嫂,眼下說是能到排辦局,想改身體麵點的衣裳穿。”

她娘又急又氣惱,拉李三丫衣裳,怎麼什麼都往外跟彆人說。

但李三丫不以為然,蒼頭嫂雖是富戶人家裡擦掃,做打雜活計的,可不就是正是因為如此,才能到排辦局裡,繼續做灑打、拭抹的活。

林秀水聽懂了,倒是沒說什麼,伸手接過那包袱,攤開來瞧了瞧,是件灰白的褙子,但袖口是橙紅。

想改得體麵點,有些費勁和棘手。

她微微彎腰跟李三丫說:“過兩日,到酉時邊上來拿,你改的衣裳有點多,得要六十文,先給我三十文,這是行價,如果改完覺得不好,我們還能再退。”

李三丫的娘急急點頭,從包袱裡拿出布袋,一層層開啟,叫李三丫數錢。

李三丫要先算算,比彆人家便宜,才數給林秀水三十文,好好道謝過,才牽她娘走了。

這種褙子林秀水左改右改不大滿意,隔日帶到裁縫作裡,眼下她又不是隻有自己是裁縫,人多法子多。

到領抹處裡,還沒上工,一堆裁縫娘子圍過來瞧,先瞧那藍灰色的褙子,像洗多了洗得發白的舊布套子,穿身上比套了麻袋還難看。

老裁縫在頭上擦了擦針,看了眼說:“先把這領抹拆了,藍灰的套橙紅,簡直是老母雞戴雞冠,不像個樣子。”

“領抹也用藍底,衣袖和領邊都加寬,阿俏你的抽紗繡不大合適,太輕巧了,這適合,”杜娘子摸了摸說,“彆怪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就適合我的繡法,暗紋山水領抹,我家裡有一堆,明日帶來給你搭上。”

“我倆啥關係,你還給我算錢,我小朵上回過生,你還送她一隻布做的兔子,她可中意了,我難不成還折算錢給你。”

小裁縫小環將身子斜插進來說:“彆爭錢不錢的,談錢多傷我們情意,我們不如來談談,林阿俏收不收徒弟,教不教新的繡樣,比較適合我們的針線感情。”

“什麼針線,”給林秀水打下手的李錦說,她隻聽後幾個字,“我有很多針線,全給阿俏。”林秀水看她一眼,李錦啊啊兩聲,點點頭,這是要她去拿針線的意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李錦立即問她。

林秀水正色,“去抽紗線。”

“哎,不跟我說,”李錦扭頭執行,嘴裡仍在說:“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聞言哈哈大笑,有個娘子抹抹笑出來的眼淚,跟林秀水說:“我去給你喊隔壁縫褙子的,一塊來出出主意。”

“我們說這顏色改改沒意思,要好看,就是一股腦遮上,但是阿俏誠心發問,”有個梳高髻的娘子將手搭在林秀水肩上,用剪子點點褙子後背,“加條窄邊。”

又劃劃褙子側縫兩邊,“剪開,肯定要開衩,縫綠的寬邊,袖口接縫處,最好也縫兩道窄邊。”

另一個裁縫娘子將針線彆到圍布上,背過手瞧了圈,“顏色淺的,其實加染最好,我們做裁縫的,能不能彆這麼死板。”

她嬉皮笑臉地說:“等會兒姚管事聽見了,又得說,啊呀,我們得學學彆人家好的地方,為什麼她們裁縫作裡能想到新奇的花樣子,你們就想不到,還是腦筋跟印版一樣刻在那,就生一個模子似的。”

“你出錢?就六十文的費用,誰接染的活,哼。”

“諾,說你死板還不信,我家開染肆的,你找找我怎麼了,我不要錢!”

林秀水還沒說話,剛才嗆聲的娘子笑了聲,“太好了,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你們怎麼都在笑,我是不是被下套了??”

其他人發笑,隻有李錦說:“套,什麼套?”

有裁縫說:“是歪鍋和偏灶,一套跟一套啊,李錦啊李錦。”

林秀水笑得揉肚子,當真跟她們在一塊,是一句話多餘的話也插不上,感謝不用說,因為她們會說,少說虛情假意的話,多送兩條領抹纔是你正經該做的。

至於該染什麼色,林秀水其實問過,李三丫說她娘喜歡藍的,這件藍灰色洗很多次,是柔藍色洗退了。

林秀水又給染回去了,不滿意再退,也按照其他裁縫指點的那樣,給去掉領抹,換上新的淺石綠寬邊領抹,兩邊的側縫開衩,領抹中細,背後加寬縫。

這件在兩邊裁縫娘子合力指點下完成的褙子,送到了李三丫和她孃的手裡。

“這換了件褙子?”李三丫瞪大眼睛。

她娘忙搖手,努力說出一句話,“錢,錢不夠。”

“什麼不夠?”林秀水將衣裳給她,“夠了,我很便宜的,染的不要錢,縫的布頭算你們三十文,我還賺了。”

“而且,萬一我有用到排辦局的時候,還想靠你們呢。”

李三丫擡頭瞧她,可是她們很矮小,靠不上的。

即使能進排辦局,乾得也是最辛苦最累的活,隻不過想頭幾日,穿得能稍微體麵點。

“那就多吃點,長高點,”林秀水從櫃子裡拿出個布老虎,塞到李三丫手裡,“說不準你以後會長得跟老虎一樣強壯。”

“真的嗎?”

“當然。”

林秀水說:“隻是要靠你自己呀。”

她看著母女倆人走出院子,走出長而彎折的巷弄,走到外頭的寬闊地方去。

看見她們,她總時不時想到桑英,想到哪裡了,能不能順利從上林塘出來,從田野裡到更適合她的地方裡來,桑要長在桑青鎮裡。

而她想,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日子。

當然,比起等到桑英,她最先見到的,倒是帳設司的人。

在她從清河塢回來時,一堆人圍在桑樹底下,圍了裡三層,外三層,還有吵嚷聲。

林秀水也鑽進去瞧,以為又出什麼熱鬨了,她將腦袋往裡擠,沒瞧見,用手推推邊上的人,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什麼事,帳設司的人過來了,找阿俏呢。”

林秀水正踮起腳來看,聞言連連點頭,壓根不過腦子地附和:“原來是找阿俏呀。”

嗯?好像有哪裡不對。

找阿俏的,關她林秀水什麼事。

作者有話說:更新晚了,紅包[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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