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裁縫日誌 第58章 第 58 章 桑樹口小報
桑樹口小報
貓見多了,
半人林秀水沒見過。
“彆說你了,我活了十八年也沒見過。”
那沒領貓來的圓臉男子順嘴接上。
老算命靠柱子上,搖了搖蒲扇說:“是啊,
半人上街不穿衣裳,那多嚇人。”
周圍一群正聚在一處閒聊的人,本來嘴裡說明早要去茶山巡山,
也有要薅桑葉去的,聽聞這話,慢慢全轉過頭來盯著幾人瞧。
死人就死人,搞什麼半人,
漏澤園裡的人都想不出這種行話來。
畢竟桑青鎮裡的人,罵人很雅,被仇家氣得要命,
不罵天不罵地不罵死,就說人家趕著上漏澤園裡去,等著先埋。
林秀水說她們敢說,她都不敢聽,便轉而問:“貓呢?”
六隻貓呢?大熱天的,她連個貓影都沒瞧見。
那男子攤手道:“還醒著呢,等它們睡了,
我給你捉過來。”
他自封為廣惠,
不是僧人,
鎮裡負責災荒救濟的糧倉叫廣惠倉,
他說自己救濟跑到自己家裡的貓,又散糧又散財,就該叫廣惠。
“你給自家的貓做衣裳?”林秀水不解且稀裡糊塗。
廣惠理直氣壯地道:“對啊,它們自己跑到我家中來的,
怎麼不算我的貓,我隻是沒生它們,我又不是沒養它們。”
林秀水哦哦兩聲,還是那句話,“那要領貓本貓來啊。”
“可貓醒著的時候不想來。”
林秀水沒說話,這簡直是雞同鴨講,貓穿衣裳狗戴帽,全亂了套。
“但是彆急,我帶了貓小報來,”廣惠說,從布袋裡拿出一疊紙來,他獨家特製的貓報,畢竟除了他家貓,彆無他喵。
彆人是支攤供朝報,賣各種小道訊息,他說什麼內探,省探、衙探,都不如他這個貓探。
廣惠遞過去給林秀水,又轉頭麵向眾人說:“在座的都沒有份啊,貓報我還沒出攤賣呢。”
誰稀罕?誰樂意?誰想瞧一樣?
那當然是她們這群愛看熱鬨的,這人報見多了,貓報還是破天荒頭一回,那擠破頭不嫌熱的勁,像東邊街頭肉鋪裡,說肉隻要三文錢一斤的哄搶架勢。
可是林秀水又不是三文錢一斤那肉,她覺得自己是那頭被哄搶的豬。
“停停,”林秀水三步並作兩步,呲溜抄起凳子,人往上頭一站,舉著貓報像是在公佈皇榜,“我念給你們聽啊。”
底下人被她整懵了,有人說:“那咋聽,跪著聽?”
其他人接話:“出去聽。”
“彆站在這裡聽。”
“回自家屋裡聽。”
“都好好聽。”
林秀水真服了,她熱得淌汗,兩隻手展開紙,眼睛往貓報上麵瞟,稍稍瞪大了眼睛,這貓報做得挺有意思,竟然有貓圖和排版。
時下小報是從各路探子手裡得知的訊息,為了搏眼球,那是訊息一到手裡,文人手裡的筆跟馬一樣飛馳,匆匆寫就一篇。
而印小報的作坊,則是不用雕版印刷,而是采用蠟板,這種蠟版是用蜂蠟以及鬆香做成的,比木頭軟,好雕刻,寫好的內容一到手,馬上刻好印到紙上,等不了過夜,立即發賣出去。
畢竟他們乾的是膽大包天的活,那是真能先奏後斬頭的,膽子大破天,連官家沒有發過的聖旨都能偽造出來,傳得沸沸揚揚,並且能讓官家下詔書澄清的存在。
那麼這個貓報,比起成篇黑漆漆的字元要有趣得多,其一右半張是貓圖,她翻給大家夥瞧,上頭是隻白貓,頭頂一撮黑毛,嘴巴一圈也黑。
廣惠插了句道:“這隻叫貓裡白,所有貓裡屬它最白。”
有娘子說:“這不就是白芝麻混進了黑芝麻,雪白一團糕,該叫它芝麻糖。”
“糖是甜的,它這貓黑心得很,”廣惠氣急,叫林秀水翻左邊來,滿滿一頁罪貓證,林秀水低頭看,上頭寫了,包括但不限於,有水不喝,光明正大喝他碗裡的水。
啃他種的花,連葉子都揪掉的那種,有路不走,故意跳到案幾上,用尾巴去抽花瓶,直到落地砰一聲響,才炸毛跑開,邊跑邊尿。
還有身飛簷走壁的輕功,但它不飛簷隻走壁,老是趴到橫梁上,張開爪子,緊緊貼住,當自己是隻壁虎。
諸如種種,罄竹難書,廣惠要廣天下而告知,此貓白皮黑心。
“那不就是浮元子,”林秀水順嘴接上,“白白麵皮,黑心芝麻,多好吃。”
她要給貓做無罪辯護。
大夥又討論,大熱天的哪家浮元子好吃,林秀水倒是繼續看,這張貓裡白的貓報上,左邊一頁,還寫了年紀,撿到它到眼下兩年又三個月。
喜歡刨土,不愛吃魚骨頭,生了一對爪子不得空,哪哪都要撓幾道,證明此貓來過,比在此題詩作畫還要深刻。
廣惠做貓探是很合格的,畫圖活靈活現,第二、三張是貍花貓,雙生子,一個叫花鯉,一個叫鯉花,兩隻都愛吃魚,而且愛吃他缸裡養的鯉魚,廣惠說祝它倆天天吃上魚。
第四張和第五張也是品種相似的貓,這兩隻是橘貓,一個叫野菊花,身子不大好,眼睛也不大好,病懨懨的,因為看不大清楚,老是愛睡覺,鎮裡的山上野菊花開得最多,成片成片的,命硬,而且野菊花又清肝明目,就取了這個名字。
老五是隻小橘貓,跟貓小葉頭兩個月前很像,小小的,瘦瘦的,叫作菊苗,貓報下有解釋,臨安府多菊,什麼白菊、甘菊,都不如家橘。
林秀水從未佩服一個人的取名能力,貓小葉輸了啊,但還好,貓小葉是有姐姐人小荷的。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那些稀鬆平常的事情,咋就能在彆人嘴裡說得那樣好,活靈活現的幾隻貓。
最後一張是玳瑁貓,它左邊臉是黃的,右邊臉是黑的,在鼻子到眼睛處,像是明顯的分界線,分出左右兩邊來,眼睛圓溜溜的,一看就沒有壞心眼。
這隻貓叫作昏曉,廣惠說:“不知道哪裡逃出來的,撿到就有傷,以前有句詩叫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它臉上黃黑色,正是陰陽二色,叫昏曉最合適。”
眾人給他叫好,他立即行禮說好好,不過是個沒考上功名的書生罷了。
昏曉愛靜不愛動,膽子又小,長長尾巴翹得老高,愛黏著人腿走,吃飯要慢慢來,喝水要慢慢來。
廣惠笑道:“我原就是為了它來的,想叫你給做身衣裳,最好顯眼點,掛上鈴鐺。”
“可貓耳朵靈,是不能掛鈴鐺的,”林秀水解釋,小心收好這貓報,從凳子上下來,還給這個貓癡。
廣惠點點頭,他擦擦手裡的汗,接過貓報來說:“我知道。”
“它是隻聾貓。”
“膽子又小,有時候跑著躲到哪,我到處找也找不見,我真怕哪天它丟了。”
“給它一隻做衣裳,又顯得鶴立雞群,且其他貓要長嘴,定要罵我偏心眼子。”
他甩甩袖,哼了一聲又道:“兄弟姐妹不合,多半是長輩無德。”
“我不偏心,都做都做。”
“那你貓呢?”林秀水又發出相同的問話。
廣惠攤手,“帶不來啊,這不請你想想法子,大家都說你厲害,你的名聲在外。”
是啊,名聲在外,有好有壞。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斯人是她,考她來著呢。
在這麼多熱切的眼神裡,林秀水要被烤死了,她揮揮手,“有辦法,做個貓圍兜。”
“這圍兜是正經東西嗎?”廣惠想了想發問,“雖說是大熱天的,裸著貓膀子,穿肚兜也不大合適吧。”
林秀水擡頭看他,緩緩吐出幾個字,“我很正經。”
“這隻是圍脖子,兜口水的。”
“那我知道,口水巾嘛,整這麼個好聽名字做啥,”圍觀的人插句話,“實在不行,還能叫兜脖。”
林秀水閉了閉眼,就說這麼一群人,能不能彆瞎打岔啊啊。
她給貓畫圍兜,隻需要後麵廣惠帶著貓脖子尺寸來就行,這麼一說還怪嚇人的。
圍兜比較好做,不管是兩個倒三角形的,還是像滿褶裙一樣打褶的花邊,或者是倒著的半圓口袋圍兜都可以,夏天裡也不怕貓太熱。
主要昏曉的貓圍兜,可以加一個圓邊的小領子,縫個小小的鈴鐺。
廣惠說六隻全要做一樣的,縫鈴鐺可以大點,昏曉他會單獨養的,聾的貓在貓堆裡也不大受歡迎,隻會受委屈。
至少讓他聽見聲,能在屋裡找到昏曉躲在哪個角落裡便行。
當然之後他也後悔,買那麼大鈴鐺,那真是貓聽不著,全給他聽了,也是鬨心。可他也很快能捕捉到昏曉的動靜,總是能第一時間看過去,安撫它。
林秀水點點頭說:“行,我正好也比較閒,不收你錢,你這貓報抵了。”
“那不行啊,”廣惠搖搖頭,“實在不成,耽誤你工夫,你不收錢我心裡過意不去。”
林秀水隨口道:“那不然你也給我們桑樹口做份小報,我覺得你是個做小報的人才。”
“你不止可以做貓探,你還可以做街探。”
廣惠在一聲聲地誇讚中,他這個落魄的,讀了十年書的,沒有考上秀才的,被家裡大罵沒出息的混蛋玩意,又不是很缺錢的人,就這樣在追捧裡,做起了桑樹口的街探。
反正他是個不能光耀門楣的人,那麼他這種人,一定做什麼都可以的。
桑樹口最值得寫的,一定是縫補廊棚,他跟蹲在樹底下看貓一樣,時常拿把交椅,一疊紙筆,也不帶桌子,就蹭一蹭人家補書畫的攤子,說是筆墨紙硯不分家,他們即使隔了一百八十道彎,百年前也是一家。
因為他做小報特彆認真,老愛問,彆人來補雙破鞋子,他都要湊過去問,“這鞋哪日壞的?怎麼壞的啊?補,這要怎麼補?”
或者是說:“貓啊,貓不管黑貓白貓,那都是好貓啊,罪貓也曾經是萬裡挑一出來的好貓。”
所以大家又給他取名為貓百問。
貓百問廣惠白日當桑樹口街探,中午回去擼貓睡大覺,夜裡又出來,當夜貓子在桑樹口晃。
夜裡小布袋戲社開班了,一群小孩出來玩布袋木偶,他也要過來玩,隻是套手裡玩著玩著,他說:“怎麼沒有貓袋戲?”
林秀水喝鹵梅水,她嚥下去說:“那是什麼戲,你回家看你的貓戲去。”
但就在這樣的日子裡,桑樹口迎來了第一期小報,一張大紙,密密麻麻的,林秀水隻有四個大字,誰會買啊?
她要怎麼當眾念出來呢?
內容大概是這樣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張老三帶著他的一張破漁網過來,據他所說,這漁網是被條十來斤重的大魚弄破的,那真是好大好大一條魚,如圖所見,隻是魚跑了,他悔恨萬分,但是要將這件事跟桑樹口全部人說一遍。
本街探認為,他不是來找黃阿婆補漁網的,他是來炫耀自己那條沒到手的大魚。
下圖一張很大的魚奮力拚搏,而後從網裡溜走了。
張老三一聽,當即拍腿,“對啊對啊,可算有人懂我了,當時就是這麼老大一條魚啊,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說說多麼氣人,我可不就得拿漁網過街。”
“放屁,桑橋渡就沒有那麼大的魚,”時常來給林秀水送貓魚的賣魚娘子反駁。
廣惠立即記下,騙人的?等他問問再說,不能冤枉好人。
林秀水伸過頭瞥了眼,真是造孽。
這小報內容詳儘到什麼程度,大概是林秀水下工回來,隻要瞟上一眼,就能知道桑樹口人誰家某某乾了什麼事情,什麼因為蠶種吵架,怎麼吵的,三小孩為何無緣無故拜起了街頭老桑樹,這種事情都能寫。更令人無語的是,連街頭兩隻貓吵架、廝打這種事,也能被詳儘描述。
這是史官還是鏟屎官??
但誰也希望被關注被誇讚,廣惠這份不要錢,白打工、倒貼油墨紙筆的活計,就這樣做了下來。
他立誌要為桑樹口出一輩子的小報。
林秀水聽了,拉人一個子弟誤入正途啊。
廣惠說:“放心放心,我肯定會讓你青史留名的。”
“什麼名?我大名林秀水,除此之外,我還有個小名,”林秀水簡短回複。
倒是有個人,跟塊黑炭一樣蹦過來,人沒到,話先落下來了,“那能不能寫我,我要青史留名。”
張木生曬得跟最純正的黑炭一樣,一點汙染沒有,隻有兩眼睛是白的,那當然,他真的有很認真在救火,日日抱著水囊出門的。
“噢噢,潛火兵,寫你什麼呢?”廣惠很認真地問,“我寫你怎麼救火。”
林秀水已經想走了,她都能猜到張木生下一句話是啥,彆人三句離不開本行,他三句離不開身高。
“當然寫我,張木生,在這個熱死人的日子裡,長高了!”
“不憑影子不憑凳子,也不憑老丈的柺杖,我實打實地,長到了五尺四寸(一米七)!給我寫上!”
張木生簡直剛過線就狂喜,他這麼多日子裡,拚死拚活,每日投幾十上百個水袋,彆人睡了他都得硬撐著摸高,終於到了入選廂軍的最低要求身長,不用他再多長個腦袋了。
嘿,腳自己長了。
好不容易長的身高啊,當然得往死裡寫,大寫特寫,寫下來刻出來,發給全桑青鎮的人瞧,張木生身長五尺四寸。
他以後碑上都得刻上這句話,打包帶走。
什麼能做廂軍,不再是潛火兵裡被質疑走後門的,不再是小雞站在母雞下,張木生真的想哭,可惜他的眼淚得留著到火場裡再哭,不然煙會晃眼。
“廣惠和尚,呸呸,”張木生忙說,“小弟,你幫我寫上吧,我裱起來。”
“我不是和尚!!你實在要叫,請喊我道士。”
林秀水在一旁聽完,好了,太好了,終於不用聽這家夥,翻來覆去念他的身長,可喜可賀。
至於張家,他們也高興,老張家出了個高人。
大熱天裡,林秀水不僅保住了耳朵,還保住了她的飯碗。
王月蘭終於不再執著於做飯。
六月熱天裡,連她姨母這個鐵人都熬不住,在絲行裡繅絲熱得滿臉通紅,回家她跟林秀水都不想做飯,終於鬆口,她們也三餐買來吃。
放在從前的夏日裡,她寧可把自己熱死,一天燒三遍爐子,或者吃水淹飯,也絕對不肯花一文錢到外頭買現成的。
眼下她自己每個月賺兩貫多,有時起早和歇工時,給彆人家繅絲去,能多賺個幾百文,
且林秀水從到裁縫作後,又升為個小管事,每月裡都有節禮。
光是五月端午的節禮,就有三鬥的白米,兩袋白麵,十來斤紅豆,又送一桶黃魚,一罐黃酒來。
以前是升兒米,把兒柴的買,一升米都要來來回回挑便宜的買,酒醋捨不得買,從手裡摳著錢用,這會兒米麵不缺,王月蘭不用計較那些,慢慢還清了欠著的屋債,也不再擔心六七月裡要收繳的五六百文屋稅。
有些錢心裡踏實,無債一身輕,她終於捨得花些錢,讓自己輕省點了。
王月蘭在屋裡說:“從明日起,我們早上還喝自家的粥。”
“噢,哦,”林秀水站起來,她又坐下來,這句話可以不講的。
王月蘭大喘氣地說完:“晌午飯買著吃,夜裡也買著吃。”
小荷真誠發問,“這兩樣為什麼要分開說。”
“懂什麼,”王月蘭哼一聲,她倆都不知道,她到底下了多大的心,才能說出這種失心瘋的話。
林秀水可太懂了,至少她姨母都捨得花二十文,去買一罐瓦市裡的甘豆湯了,之前她死活要自己熬,說買來的東西是錢多燒得慌。
眼下她改口了,“得彆人燒自己不慌纔好。”
“對,怎麼都對,”林秀水捧場,飯這個東西,還是得彆人做的纔好吃。
比如什麼雪泡縮脾飲、鹿梨漿、魚桐皮麵
、炒雞麵、水荷蝦兒、蝦包兒等等,那確實是好吃。
不過她最大的願望是,哪天她能跟報菜名一樣,報自己有的布名,比如藥斑布、綿綢、菱湖水綢、醒骨紗、天淨紗、雲羅、輕羅、滿園春羅等等。
那麼她會很歡喜,每天不是數錢就是數布,而不是在她的屋子裡,對著隻有幾匹同色的黃草心布,按著手裡該改的紙樣卻提不勁來,做著未來的春秋大夢,簡稱秋天裡想要實現的夢,實現不了明年春天也會實現的夢。
她熱死了,將頭磕在桌子上,褙子啊褙子,長的短的,加寬的變窄的,到底為什麼要翻來覆去改。
裙子就裙子,樣式就那樣,她也改不出花來了啊,一摸著這種紗質的布,她下意識就想抽了它,幸好她左手反應迅速,按住了右手。
改不出來,又沒有人商量的時候,她也會砰砰磕幾下腦袋,撞幾下桌板,再冒出個念頭,找個師父吧。
確確實實,她該正經拜個裁縫師父的,看大家都有師父手把手教,一點不會都可以問,她也想要有個討教的人。
想要在裁縫這行裡繼續走,她真想好好學。
第二天到了裁縫作裡,她說出了自己這個想法。
“彆鬨,”莊管事說,“我能給你找個啥樣的?抽檢的那種嗎?”
“就是在稅口裡檢查東西到底行不行的。”
林秀水想說,大熱天的,多說些這種冷到她接不上的話,冷死她算了。
她們抽紗繡這個收稅的彆稱,到底傳揚了出去。
林秀水又轉頭去領抹處,找老裁縫問問,她認識的人多。
老裁縫說:“找啥樣的?能把你點化的?找廟裡的可以,我回頭尋人去問問。”
林秀水看她,“那我先買個木魚子唄?”
但兩個人確實是逗她的,說會給她留意下,有沒有那種幾十年功底的,教她正經裁縫的做衣法子和經驗。
反正挺難找的,讓她先緩緩。
林秀水說:“好。”
衣裳不大能做得下去,天熱悶得很難受,小春娥都請了一段日子長假,燒炭的活太累,而且又不透氣,她長了紅疹子,除了身上大片大片的,還有臉上一顆顆。
她說:“等我熬過了夏日裡,當真燒不下去,留得小命在,不怕沒炭燒啊。”
小春娥很想得開,“眼下是難熬了點,秋冬裡那我肯定就是最舒服的人,有爐子在,半點不怕冷。”
“你等我緩一緩,我再回來上工。”
林秀水點點她的胳膊說:“是啊,等會兒回來上工,那就是留的紅疹在,不怕明年消了。”
“還上嗎?”
“不上了,給你打下手去行嗎?”小春娥說。
林秀水毫不猶豫,且十分真心地說:“那當然行,我會請你來,並給你十文錢的。”
“不要怕回來後,又因為暫時不能燒炭不能乾活,活有的是給你乾的,我在這裡呢。”
小春娥兩眼淚汪汪,“你比我親娘還好。”
“那我也不介意你喊孃的。”
“不可以。”
林秀水就知道,她說:“那以後騙人的話少說。”
當然夏天裡,這種悶熱的日子,林秀水也有些苦悶,而她排解無聊的法子,是到人家絞纈(xié)染肆裡,自己紮染布頭。
不想做衣裳,一半是天熱,另一半一定出在布上,換種新布說不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