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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裁縫日誌 第86章 第 86 章 打不倒我的都會成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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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不倒我的都會成就我……

連夜送回來給顧娘子的信,
又傳到林秀水手上,信紙上的字跡淩亂,她勉強辨認,
到底誰教張蓮荷寫的狂草。

能用一張紙寫完的,愣是寫了五六張,第一張紙上隻寫了幾個大字,
賺了,賺了,賺了,賺好多錢了!

字都飛出去了。

林秀水長舒口氣,
翻到下一張,她輕咳一聲,嘀咕道:“咋什麼都往上寫啊。”

她趕緊疊起來,
用咳嗽掩飾自己的無奈,顧娘子沒揭短,畢竟紙上寫的她全記下了,什麼林管事,你快回來吧,我們滿池嬌終於有出息了!…(邊上打濕的地方不是口水,是錢塘江發大水了。)

原來是淚流成河,
林秀水捏著皺巴巴的紙,
低頭笑出了聲。

連寫兩張大字抒發躍然紙上的欣喜,
到第三張終於寫清了來龍去脈。

九月,
臨安下雨,十月,臨安下大雨。

自打林秀水離開臨安後,滿池嬌一百二十文一把的荷葉傘賣得挺好,
其他衣裳卻很一般。

後十五日裡,留在鋪子裡的五個人,每日都發愁到底該如何,直到新做出來的兩麵穿衣物送來。

這一次的衣物料子上好,是掛在一橫條衣架上,外麵套了兩三層密密實實的油布送來的,確保從鎮裡運來一點褶皺都沒有。

送衣物來的姚管事兩隻袖口都濕透了,她捋著被大風吹到扭打在一起的鬢發說:“林管事過不來,裁縫作裡走不開,這些日子由我來照管,她說等抽出空就過來。”

“這個月的月錢,”姚管事放下自己挎著的包袱,解開來時道,“林管事不僅沒有少了你們的,另多了五百文的貼己,大家確實受累了。”

站著的五個人有些不知所措,以為要熬到鋪子有起色了,才會發月錢。

姚管事將林秀水的囑托以及交代的事帶到,轉而麵色嚴肅地道:“這些衣裳是花了大價錢,從各處采買的時興料子,掛的時候注意著些,有點沉手,裡外兩麵都能穿的料子,彆用指甲颳得勾絲了。”

幾人聞言小心翼翼揭開上麵的油布,第一個衣架掛的是三條旋裙。

張蓮荷嘶了口氣,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條乳白淺紫蝴蝶暗紋提花緞的旋裙,在天色暗沉時,料子也似浮著一層水潤的光,垂落下來。

旋裙是兩片式的,有兩塊的料子拚湊在一條裙頭上,相互重疊的地方多,但縫合在一塊的地方少。

她便瞧另一片,在乳白蝴蝶暗紋提花緞邊上,是水紅色團花蓮紋,也是滿池嬌慣常用的紋樣,一眼能分辨出來。

像是蓮花還沒綻開時,那種花瓣底部白,慢慢過渡,到尖上的一抹粉,是雨中新荷。

她看呆了,穀娘子用手肘懟懟她,“發怔了?”“我盤算著呢,”張蓮荷唉聲歎氣,“我能不能買得起。”

“單這一條七貫,你算算去吧,”姚管事從旁邊經過,“你要是之後一個月,光喝雨水能頂飽的話,我支援你買。”

“啊,娘耶,這麼貴,”年紀最大的張娘子咂舌,她擔憂極了,“我還以為要降些價錢賣,怎麼賣得越發貴,到時候沒人買,那不虧得更多。”

她說完,門口來了個穿銀紅色長褙子的女子,她提著一把粉綠色滴水的傘,站在外麵說:“昨日借了把傘,我想買下來,多少一把?”

張蓮荷趕緊走出來回:“娘子,是一百二十文。”

那女子是另一條巷子裡,賣花環釵朵的,人稱花四娘,花四娘將傘靠門邊上,取出錢袋時朝裡張望一眼,手裡扯繩結嘴裡問:“不賣那粉的了,這賣的是什麼?”

“是我們今日新到的旋裙,還沒來得及擺上去呢,娘子你要不要瞧一瞧,”穀娘子迎出來,用流利的臨安話說,“我們這次的裙子,裡外兩麵都可以穿,且每種配色和料子隻有一條,賣了就沒有了。”

花四娘心裡嗤一聲,騙誰呢?上次她過來,滿滿當當的衣裙,顏色都不帶變的,一水的紅粉裙子。

吹得一手好牛。

不過借了人家的傘,倒不好拂人家的麵子,打定主意瞧一眼,就說自己不喜歡,轉過腦袋就走,家裡還忙著呢。

進了屋子,她看愣了,想打自己嘴巴子,什麼不喜歡,她可太中意了。

剛才張蓮荷看的那條乳白旋裙她喜歡,她自己又看新掛出來那條,兩種顏色,梅子青跟桃夭,梅子青那一麵在底下繡了一幅池塘小景,綠蜻蜓、花蝴蝶、小荷葉,長枝杆粉白花苞蓮花。

她湊近看,荷葉紋用了織金刺繡,綠蜻蜓翅膀是獨特的鏤空,銀白絲線摻著綠絲線繪繡而成,她看得眼睛發直,想從料子上挑毛病,一上手,很柔軟順滑,連褶子也沒有。

“我先穿了上身瞧瞧,我人瘦,穿旋裙慣有的毛病,這做不好後腰處堆在一塊,難看死了,”花四娘說的是真話,每次到成衣鋪裡去買旋裙,總買不到好的。

掛在牆上好看,平鋪著也瞧著好看,一穿上身,什麼鬼玩意,後背堆疊在一塊,皺巴巴的,大步邁一圈,走出去碰上一股風,裡麵穿什麼褲衩子都看得見。

穀娘子跟姚管事眉來眼去一番,穀娘子皺眉,意思是能不能行,姚管事擡眉,意思是少操心,

穀娘子便道:“娘子你隻管試。”

這條旋裙有點沉手,兩麵料子,花四娘一上手掂量,心裡滿意得很,她按著旋裙從後往前穿,意外得很好穿。

而且跟普通的旋裙不一樣,裙子做了收省,穿起來就相對貼合人的曲線,她腰有點大,肚子凸出,兩胯並不細,穿有些旋裙就暴露無遺。

可這條卻不同,修身卻不會貼身,她低下頭看,隻覺得哪哪都筆直得很,尤其是後背處,最要緊的是,重疊處有相當多的布料,不省料,她即使步子邁得再大,都牢牢包裹住,不會走光。

沒有挑出一星半點的毛病,且還是兩麵穿的,梅子青顯得人很清透,桃夭色則水嫩,臨安有句話叫作西湖景緻六吊橋,間枝楊柳間枝桃,就如同這條裙子。

花四娘喜歡得緊,她問:“多少銀錢?”

穀娘子一頓吹噓,最後微笑道:“七貫銀錢,這已經是最低的價錢了。”

“什麼,”花四娘倒抽口涼氣,抄著正宗的臨安話講,“我們平頭老百姓,那過的日子啊,是冷飯頭兒茶泡泡,黴乾菜兒過一吊,你一條裙子要價這麼狠,你們誠心做生意的嗎?”

穀娘子說了一通的話,花四娘不聽,她小心將裙子放下,往外挪一步,“不便宜,我真走了啊。”

又往門邊上挪了一小步,“我真走了啊。”

她都挪到門口了,見真不便宜,她滿腦子想的是,也就七貫錢,兩麵穿,她每日都穿,一麵三貫五錢,一年穿下來,相當於根本不要錢。

錯過這一次,誰知道會不會有這麼好的裙子了。

她一轉身,從錢袋子裡把所有碎銀子全給掏出來,“買,你們把那條白色緞麵的也給我留著先。”

“老孃有點小錢。”

她當場穿上了,還發現原本不喜歡的蓮花款合圍裙,這次也有粉綠,粉白,藍粉、粉紫、黃粉等顏色,不覺得顏色不好了,誰說這六百文便宜的啊,這價錢可太好了。

合圍裙就該是配旋裙的。

旋裙在大雨天就該是騎驢的。

鋪子裡的人,眼睜睜看著花四娘外穿蓮花粉的合圍裙,內搭旋裙,抄起門邊的荷葉傘,一手門口拴著的黑驢,利落翻身上驢背,撐開傘,大搖大擺騎驢走在大雨中。

路上行人見怪不怪,在臨安沒有馬可以騎,最多的是騎驢,一頭驢子十貫錢,尋常人家大多是租驢。

大雨天的,水道難走,水越深租驢的行當越火熱,上朝當官的也得租驢走,這就叫水深火熱。

姚管事望著花四娘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林管事說希望臨安的雨不要停。”

“怪不得,”穀娘子恍然大悟,“我說怎麼要做旋裙呢,本來旋裙做出來就是便於騎驢的。”

張蓮荷緊緊閉上眼,嗬嗬嗬乾笑一聲,“騎驢暴殄天物啊。”

可誰懂,臨安的風氣奇奇怪怪得很,便宜的衣裳嫌太便宜,貴的不嫌它貴,相反總能找出許多理由來。

“這驢裙,”門口進來的女子說,叫順口了,她趕緊改口,“這旋裙吧,兩麵都可以穿,太好了,花四娘昨日說,穿你們家的旋裙騎驢真的好,又厚實,叉開不透風。”

“給我也來一條試試。”

其實花四娘是這樣說的,這旋裙好啊,喜歡的穿裡麵,不喜歡的顏色穿外頭騎驢,不磨屁股,哪日要是實在不想穿了,就憑這做工,還能拆下來,改成其他衣裳,壓根不虧。

主要還是兩麵穿,不同花色,撞不著款的保證,旋裙又日常好穿,厚度和料子,精繡的織工擺在那,放量夠足,走起來沒有緊的像褲子,配色像搖曳的荷花。

穿上它騎過一次驢的,就知道這條裙子到底有多好穿了,大雨天在外麵晃蕩,東家走西家停的,跟風的人不少。

有時候騎驢也是彰顯身份的一種。

反正滿池嬌鋪子裡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旋裙在臨安的興起,是從騎驢好穿好看為的,臨安衣物盛行的風向總是那麼迷惑,先有士大夫集體瘋癲穿白色涼衫為樂,後有花五六七八兩重金,買條雨中騎驢的旋裙。

要是臨安的風向能跟表木上安著那五兩重的雞毛,用來測風的測風儀一樣準就好了。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可雨下得越大,租驢的營生越火熱,滿池嬌的旋裙賣得越好。

從一開始的門可羅雀,到雨天不用吆喝,鋪子裡也有二十來人,擠滿了屋子,一條條試,但凡試了的,猶猶豫豫,走出去又回來都得買下來。

從前虧成那樣,大家每日慌的不敢睜眼,眼下每日一睜眼就是錢進賬,驚喜過後,更加慌了,也就攏共做了五十來條,裁縫作每五人三日做一條旋裙,根本來不及做啊。

不出五日,通通賣完了,賣完了。

穀娘子從沒想過,還要賠著笑臉說:“沒有了,當真沒有了,這些料子你們也都瞧到了,每一塊都是不同的,做工、繡樣,我們光熨布就得熨一日,更彆說兩麵穿的。”

“你們行不行啊,有裙不賣王八蛋。”

“啊,沒有了?沒有了你們再做做不就好了嘛。”

有娘子微笑著道:“你們肯定聽過,清泰門外鹽擔兒,慶春門外糞擔兒,艮山門外絲藍兒這句話。”

“再給你們現編一句,滿池嬌外沒裙兒。”

也有算得很精的娘子,“沒事,沒了就沒有了,你給我們按天便宜,一天便宜一百文咋個樣?”

“不怎麼樣。”

賺不了錢的時候,幾個人演啞劇,賺得了錢的時候,幾個人演雜劇。

不過等到開始數錢,姚管事先是看著成堆的銀錢,數了一遍,又數了一遍,靜默片刻道:“賺了。”

“賺了多少?”幾個腦袋一起湊上來。

“除去所有其他的錢,六天淨賺七八十貫啊!”姚管事手都在抖,嘴皮子哆嗦,“趕緊的,再給林管事寫信,告訴她,她真神了。”

大家圍在一起又哭又笑,窗外大雨瓢潑,張蓮荷哭著寫下了飛舞的兩個字,賺了!

簡短兩個字,卻有著一個月的痛苦不堪,焦灼無奈,心慌麻木。

敗也雨也,成也雨也。

這信一路送到裁縫作裡,顧娘子先看到了,她也有滿懷的喜悅,終於想起問林秀水,“你怎麼想到的?”

她明白絕非簡單的運氣二字可概括。

林秀水靠在黑漆木桌上,擡頭看窗外的雨,她輕聲說:“看了好多日子的雨,看出來的。”

雨幫她分出了衣裳的受眾人群。

在臨安,富貴人家女子坐轎子,沒錢的走路坐船,有些奩產和錢財的女子喜歡騎驢,不管晴雨,怪臨安馬貴,馬稀少,不然這次林秀水會考慮做趕上裙。

她挑挑眉,“我這次蓮裙賣得也很好。”

“哦?”顧娘子繞過來看她。

“其實臨安錢財不多的女子,最喜歡的不是走路,是求神問道,”林秀水看著手上的信,“臨安的廟宇那麼多,蓮花是佛教八寶之一,大家逢山朝頂,見廟磕頭,到處有香燒,穿件衣裳我說顯得心更誠一點。”

她輕飄飄地說:“這一批積壓的蓮裙和其他衣物,我賣完了,總共百來兩吧。”

“準備下一批的吧,這次做紅的,天竺香汛,十月靈隱香汛,臘月香市,不愁賣。”

她再也不想過被動的生活。

顧娘子盯著林秀水,林秀水這次沒有喜形於色,她的笑容淺淡,驚和喜都像細雨落入寬闊的河流,激波瀾,又很快平靜。

這一次她清瘦了許多,十月的天,裡外穿了三件衣裳,卻不再像之前給人那樣瘦弱的感覺,大概是神情,長開的眉眼,堅定的眼神。

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度過了多少無眠的日夜,聽了多少閒言碎語,打不死她的,終究會成就她。

林秀水知道顧娘子再想什麼,她點點後麵的小曆說:“什麼日子都可以翻頁。”

“翻過去的是舊曆,我過的是新曆。”

顧娘子沉默,她很難想象,這具瘦弱的身軀裡,到底有多少無窮無儘的力量。

她想說點什麼,也顯得很遜色,便問:“接下來想做什麼?”

林秀水回:“先做好手頭能做好的。”

她出了門,脊背筆直,屋外仍舊是不曾停歇的雨,她看遠處,不是見雨,是見青山,青山意氣崢嶸。

許多人都知道了林秀水又打了很漂亮的翻身仗,尤其是之前從鋪子裡離開的人,腸子都悔青了,草率了。

用注視的目光看她,有人抱以崇敬,而有的人則期期艾艾想要回來,林秀水都沒有搭理,回報給大家以背影。

滿池嬌的大家等著她報喜,林秀水說:“這段日子,我們滿池嬌的大家沒有休工過一日,我都知道,我們都憋著一口氣。”

“像辛娘子,每日來得最早,孩子沒人看顧,帶到這裡來的,陳姐總是到最後一個走,小喬為了織金,每日到羅娘子那裡討教…”

她將每一個人所付出的,用樸實的話語,一一說出來,最後在大家熱淚盈眶裡,她說:“能夠有今日,靠的是大家。”

“不是我一個人。”

“以後的安排,我晚點再說。”

大家目不轉睛看她,許多時候,這些底下的眼睛裡總是充斥著不服氣,或者是埋怨,但今日,大家的眼裡隻有佩服兩個字,林秀水像是一座大靠山。

林秀水被這種眼神看著,寒毛倒起,“好了,好了,你們等明日再這樣看我吧。”

“好,反正以後林管事你說什麼,我們就照做什麼,”年紀最大的肖管事立即回道,絕不讓林秀水的話掉地上。

要知道,從前她可以說是最不服管的,畢竟年紀四十了,被個小她二十五的小丫頭管著,臉往哪裡擱。

在實力下,肖管事該倒戈就倒戈,她絕對擁護林秀水,其他人也紛紛相繼表態,按照這樣的勢頭下去,滿池嬌不愁沒得賺。

而林秀水沒辜負她們,一賺到大筆錢,立即給大家采買月補,這回添的其中兩樣是中色白米和好炭。

她到米行去,桑英笑嘻嘻地出來,拍拍自己沾滿米灰的腦袋,“阿俏,快來坐。”

“找你批條子呢,陳管事,”林秀水一本正經地道,“我要六十鬥的中色白米。”

剛剛上任沒有多久,從賣早米的小牙子,到手底下有兩個人管,變成賣中色白米的,十分得意的陳桑英小管事,聞言先是挺直腰桿,而後驚訝得很,“買這麼多?”

“太好了,我還能再送你一升。”

她驕傲得很,“誰叫我是管事呢。”

其實就是從她自己的月俸裡,勻出一升給林秀水。

“好的,陳管事,”林秀水跟在她身後,“以後可多勞煩你照顧了。”

“好說好說,”桑英憋不住,哈哈大笑,她在這行待久了,眼力很好,開啟袋子抖一抖,就知道米的成色,之前除了早米外,還一定逼著自己認晚米、冬舂、黃稈、黃燦米、箭子米、上色白米、中色白米等等。

是以這次就能升到銀錢更多的白米行,靠認字和熟悉鎮裡的河流街道,才能以這麼小的年紀,很快當上了小管事。

她挑著米,喊了句,“小順子,你搬一下這兩袋米。”

桑英勉強收住了笑跟林秀水小聲說,“在這裡會認字還不成,我以後要想當個名氣很大的米牙子,還要會說各地鄉談呢。”

“我要先學蘇州話,中色白米從那地出來最多,”桑英手裡綁著繩子,邊說邊很流利繞在麻袋上,口氣很大,“我以後要學完蘇湖淮廣這幾地的鄉談。”

林秀水在學臨安話,一個頭兩個大,越說嘴巴像是借著還,一努嘴跑出二裡地的,難受的時候就靠學這個逗自己高興了。

還真佩服桑英如此遠大的誌向,她點點頭道:“那晚些我幫你跟春大娘說,你去跟小三花學鄉談,她們小女童叫聲象生社裡,她的鄉談是最好的。”

“真的啊,”桑英趕緊說,“我肯定跟她好好學。”

哪怕小三花才十二歲,但學東西並不論年紀大小,因為我們每個人會的東西不一樣,能在自己這行有些本事,都可以跟著一道學。

買完了中色白米,桑英還要忙著調派白米往其他米鋪的活,她喊:“阿俏,那一升米我給你帶過去啊,你先回去吧。”

林秀水便先走了,等晚上小春娥來找她,自打跟小春娥喝了兩次解悶酒後,不論多忙,哪怕油燭局到桑橋渡是完全兩個相反的方向,她也總要劃著船,提著東西過來看林秀水。

王月蘭說小春娥真跟她親姐妹一樣。

“那當然,”林秀水捏了一把小荷的臉,“是吧,小荷。”

小荷愁死了,她正在寫思珍佈置的大字,她仰著臉,把筆扔下,任由林秀水捏,“捏死我吧,這樣我就不用寫了。”

“想得美,”林秀水鬆開手。

小荷見沒指望,又跟王月蘭說:“娘,你打死我吧。”

“滾蛋玩意,我以後就說打活你,”王月蘭在殺鴨,林秀水從臨安回來,她已經殺了兩次雞,一隻鴨,眼下殺第二隻。

“哦,那你先把鴨子打活吧,”小荷嘴巴很快。

王月蘭生氣道:“我真的要打你了!方小荷。”

小荷伸開手,一臉坦然,“打吧。”

進來的小春娥抱住她,“打什麼呢,大寶,寫累了我們就不寫,以後跟我學燒炭吧,好不好呀寶。”

“好呀好呀,”小荷點頭如搗蒜,隻要不寫大字,讓她滿地撿垃圾她都很樂意。

林秀水嫌棄她,給小春娥拿椅子,小春娥盯著林秀水看了一會兒,“高興了?”

“生意肯定有進展。”

“你怎麼知道的,”林秀水狐疑,“你最近學算命去了?”

小春娥笑眯眯的,“那不是,你一高興,你走路聲音不一樣,你今天特彆高興。”

“對啊,你燒的哪裡是炭呀,”林秀水拿了一疊柿餅出來,跟小春娥說了原委,小春娥笑得很開懷,都能看見她嗓子眼的那種。

林秀水也跟著她一塊笑,而後說:“到你那買四十簍的炭,我可是知道的,你們最近有賣炭分成的。”

“你訊息真靈通,帳設司的張小四說的吧,我跟你說,這次還真進來一批不錯的炭,燒起來煙味沒有那麼大,說是這次挖的石炭還不錯,”小春娥吃著柿餅說,“你要分給大家的話,價錢少,東西還可以。”

“你今年彆買炭了啊,晚些我給你送點來,有我小春娥在,你還買炭像什麼話。”

小春娥拍拍自己,小荷接嘴,“麵子話。”

“寫你的字去。”

林秀水跟小春娥嘀嘀咕咕說了好久,手舞足蹈,有說有笑的。

到了轉日下晌,林秀水發了月補,滿池嬌的大家歡天喜地,總算有了點賺錢的實感,中色白米和炭都是好東西,單買不便宜,更何況是白得的。

她給金裁縫和阿雲也帶了同樣一份,阿雲在裁縫鋪裡吃的臉都圓潤了,她很吃驚地瞪大眼睛,“給我的?”

炭哎,石炭啊,白米啊,這麼多好東西,給她的嗎?

金裁縫一眼看出來,“你這個小林東家,指定發大財了,你趕緊收著吧。”

阿雲謝天謝地,林秀水拍拍她的肩膀,“忙去吧。”

林秀水跟金裁縫說:“確實,我自此洗心革麵,以後隻賺大錢。”

“這話你敢說,菩薩都不敢聽,”金裁縫瞥了她一眼,她知道林秀水走出來了。

這一個月,金裁縫把裁縫鋪打理得很好。

水記全衣在鎮裡,跟滿池嬌在臨安,一樣有了名氣。

林秀水看著成堆的單子,嘖嘖兩聲,“我準備大乾兩場。”

金裁縫眼前一黑,她說:“你年輕,但你彆把我累死。”

“不會,我們又不是媒婆,我們是裁縫。”

明年沒有立春,立春在今年年底,下一個立春到後年正月,此謂無春年。無春年又稱寡年,寡年無春,不宜成婚。大家趕著年底成婚,媒婆當真是到處奔走,給每個人搭橋牽線,而林秀水隻想賺這筆錢。

陳九川從門口收了傘進來後,一聽這話便道:“什麼媒婆?”

“你聽話隻聽前半句,不聽後半句的?”林秀水真的有點納悶。

“我挺聽話的。”

林秀水無言,確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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