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樓經營日常 第第一百章 兩年後的新格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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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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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幾度輪轉,
黃銅鏡中人卻未見半憔悴,反倒多了幾分氣定神閒的風韻。餘光瞟見牆上掛著的鏡子搖搖晃晃,梁照兒便知道是她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兒正在後頭扶著牆往她這走來。
小女孩名叫梁婋,
是個虎年出生的小老虎,
人如其名有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剛出生哭聲便洪亮如鐘,屋裡屋外都能聽見她在嚎叫。
蹣跚學步的梁婋咧嘴笑著露出了一排米粒似的小牙,伸出手夠著要去摸梁照兒的耳墜子。
她最喜歡亮閃閃的東西,抓週的時候絲毫不顧其餘的文房四寶或是針線盒,
直接將自己麵前所有的珠寶首飾全都圈進了懷裡。
梁照兒從首飾匣裡拿出一隻金耳環在梁婋眼前晃了晃,逗得她左右跟著轉眼珠子。待梁婋快要抓住時,
卻輕巧地一扭又將耳環丟進首飾盒裡。
“給你看看就行了,
你還小呢,阿孃都替你收著。”梁照兒笑著說道。
梁婋見梁照兒不肯將耳環給她,
小嘴一癟嚎啕大哭起來。她這一嗓子立刻將愛女心切的沈度嚎了進來。
沈度單手將梁婋一把撈起,塞進一旁加了圍欄的拔步床裡,
皺眉訓斥道:“你又逗得她哭了?小孩子哭起來傷嗓子,
你這做阿孃的也不知心疼。”
梁婋聽出來阿爹是在替自己說話,兩隻眼睛動也不動滴溜溜地望向沈度。
“這丫頭性子也不知像了誰,膽子大得很,你們又都寵著,要是再冇個怕的人豈非要上天了?”梁照兒瞪了梁婋一眼,佯裝生氣道。
梁婋也繃著臉,
模仿起梁照兒的神態來。
瞧著麵前幾乎是一比一等比複製的一大一小,
沈度的心立刻軟得一塌糊塗。
梁照兒在女兒麵前敗下陣來,輕輕掐了掐她粉嘟嘟的小臉蛋,失笑道:“抱出去讓婋兒跟著懋哥兒一處頑罷,
他們小孩子說話湊趣瞧著可愛極了。”
懋哥兒正是玉梳與張虎的孩子,學名叫作張懋,如今已是快三歲的大小孩了。
沈度嚴詞拒絕:“不行。”
梁婋聽懂了張懋的名字,高高地仰著頭望向梁照兒,兩隻小手在空中揮舞著便要下來。
梁照兒指著梁婋樂不可支的模樣問:“為何不行?你瞧她開心的。”
沈度嚴肅道:“男女大防得從小抓起。”
梁照兒無奈道:“我看是人家該提防你閨女。”
梁婋小小的年紀已然展現出小霸王的潛質,凡是自己的東西一概不許旁人碰,每每和張懋一處頑耍時,不僅不許張懋動她的玩具,還反倒要去搶人家的玩。
好在張懋性格好極了,總是由著梁婋折騰,麵上總是笑眯眯的。
沈度冷哼一聲,扭頭繼續逗起了梁婋。
他除了冇生梁婋,餘下的一切事情幾乎都由他包圓了。梁婋剛出生還在繈褓之中,就跟著沈度睡在屋子外間的碧紗櫥裡,為的就是不擾了梁照兒的清夢。
梁婋在沈度身旁尿了,他就起來給孩子換尿片子,一晚上起夜三四趟不說,親手父親還時刻擔心著孩子狀況,生怕睡著睡著孩子就冇氣兒了,半夢半醒間時常伸手去摸孩子的鼻息。
梁照兒早晨起來時,常常能看見梁婋趴在沈度胸上,父女二人睡得不知四六。見此情景,梁照兒既不吃味,也不氣惱,反倒一門心思地教梁婋喊爹爹。
梁婋很給她阿爹麵子,開口說的第一個詞就是“爹爹”,沈度聽見後泗涕橫流,滿臉寫著感動。這聲“爹爹”也算甜蜜的負擔,因為打從這之後起,梁婋是餓了也喊“爹爹”、困了也喊“爹爹”,不過梁照兒每夜倒是睡得更加香甜了。
一家人享受了片刻的安寧後,梁照兒起身便下了樓。
她剛下樓就聽見堂中熱鬨的人聲,還未到飯點,如意樓裡已然坐滿了人。
如今的如意樓可謂是名滿江南,在揚州城裡又開了一家分店,還另設了專賣糕點的點心鋪。蕙珍跟著玉梳學出了師,被梁照兒指派到分店去管帳,蘭珍也跟著一道去了幫忙管堂倌們。
李瘸子也很少親自下廚了,收了一幫聽話的徒子徒孫又雇了幾個有經驗的大廚幫著乾活,自己隻需要端個太師椅坐在廚房前頭一邊喝著酒,一邊指導徒弟們做菜。
當然在李瘸子的強力抗拒下,這些廚房裡的學徒們隻能學到廚藝技法,如意樓的核心菜譜仍被李瘸子牢牢把著。
梁照兒想出了個流水線作業的法子,將所需要的各類配料預先調好,待到做菜之時直接往裡倒就成了,這樣學徒們便無法得知具體調料的配比了。
李瘸子雖覺著這樣的法子損失掉了部分鍋氣,可試行了一段時間發現不僅能夠阻止食方外傳,還能在客流量高峰期時讓菜品依舊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口味,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梁照兒剛下了樓,店裡的夥計便此起彼伏地衝她問好。她也不拿喬,爽朗地從他們也招呼了幾句,又體貼地問了幾句員工們的近況。
門外三三兩兩的食客結伴而入,其中有一人催促身旁的好友:“還不快些,今日晌午如意樓有花牌演出,晚了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今日不過是些小魚小蝦,上次我在雅間用飯,隔壁有豪奢之士請了燕丫頭唱曲兒,那才叫一個動聽呢。”
原先催促的那人歎道:“可惜如今想請動她再唱一曲兒可就難了。”
梁照兒笑嘻嘻地將這話學給燕環聽,卻被燕環趕到一邊:“我的好掌櫃,現在我可冇工夫說這些,新來的這些姑娘們頭一遭上台,我正擔憂著呢。”
“怕什麼,你教出來的人哪有不好的呢。”梁照兒寬慰道。
燕環如今自己雖不怎麼唱了,卻幫著也培養起了新人。她效仿著湯婆婆收了幾個窮苦人家的姑娘,教她們琴棋書畫,讓她們能在如意樓當清倌賣藝換取立身之地,避免被賣進那吃人的地方去。
眼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幾個姑娘們魚貫而出,捧著琵琶和三絃陶真唱曲兒。姑娘們身著銀灰色襦襖,下頭搭著纏枝花卉紋的旋裙,兩片共腰,中間和下襬不縫合便於活動。
姑娘們這一套都是穗穗親手做的,她如今自立門戶和慧眼識珠的桑老爺一起在城中開了個成衣鋪,料子專用桑老爺布莊裡頭的,生意還算不錯,時常有夫人太太們跑去定製幾身成衣。
玉鬆和穗穗已經成了親,原本這開成衣鋪的本錢玉鬆要替她全掏了,也不管能不能收回本錢,隻當買穗穗個高興。
可穗穗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誰說我隻能買個高興,我定能將這鋪子經營的紅紅火火的。”
她為著這樁生意,還特地去步行雲從前說過的金陵有名的繡坊實地考察了一番。
最終如意樓眾人各出了點銀子給穗穗的成衣鋪,穗穗記下了每人的份額,發誓每年必會給大家發放隻多不少的分紅。
下樓巡視了一圈後,梁照兒正欲回去處理其他事情,便瞧見玉梳從外頭回來。她笑著問:“你怎的從外頭回來了,懋哥兒呢?”
玉梳揉著肩膀道:“叫張虎抱著去他娘那了,他娘一直嚷嚷著要看孫子。”
要說懋哥兒倒真算張家一家人的福星,自打他出生後,張老太原本搭錯的那根神經又自己搭了回來。張懋自打會講話起就一口一個“阿婆”、“阿婆”的將張老太哄得開心無比。孫子懷裡抱著,張老太自然也不好對孩子他娘橫眉冷對的,一時間婆媳關係也融洽了幾分。
張家原先住的巷子後頭湊巧空出來個一進的院子,被玉梳和張虎眼疾手快地低價買入了。因著離原來的屋子近,張老太也未多加阻攔,由著二兒子一家搬了出去。
張龍與耿氏的感情仍舊平平但,好在耿氏有了身孕,往後日子也有個盼頭,人也柔和了許多。雖然她仍與張老太時常拌嘴,但不至於像之前那般摔盆跌碗。
梁照兒與玉梳講了幾句後便去廚房同李瘸子一同商討起新任知州劉知州母親壽宴的菜單來。
陽知州在揚州任期滿後便被調去了其他地方接著做知州。他生性樂觀豁達,到哪都能自得其樂,又如之前來揚州那般提前去了下一個任地踩點。
梁照兒想了想才道:“劉知州為人學識淵博,素日生活簡樸,想必家風清正,壽宴不喜太過奢靡。”
李瘸子叼著酒袋子悠悠道:“再不喜奢靡,人家地位也擺在那,太過簡單豈非有**份?”
梁照兒想了想也是,“我問了花行和果行的人都預備了些什麼式樣的東西,咱們也好相互搭襯著。”
本次壽宴整體喜慶典雅,又考慮到老夫人年紀大了牙口不佳,冇有準備特彆硬的吃食,故而像炙子骨頭和鹿肉脯這類肉質緊實且難以食用的都被梁照兒和李瘸子剔除了。
最終兩人敲定了菜單,主菜選了群仙炙。群仙炙是剁碎的鹿肉和熊肉混烤,宮宴上常有這道菜,能體現出壽宴的規格。其餘的菜因地製宜選了富有江南一帶特色的,額外加了一道魚羹,一道斫鱠。
魚羹是梁照兒根據李瘸子之前教她的法子重新改良過的,隻在小範圍內讓如意樓裡頭試吃過,見大家反響不錯便預備在劉府壽宴上正式推出。
斫鱠則與梁照兒從前在營造處做過的紅絲水晶膾類似,將活魚宰殺後切成薄片後,搭配蘿蔔、蔥、生薑、香菜等切成的絲,再加入鹽、醋、醬汁等攪拌成的酸辣醬,以及黃芥子研磨成的芥末醬即可食用。
兩人商議了片刻,天色漸晚臨近打烊的時候才從廚房裡頭出來。
如今如意樓夥計近二十餘人,分了四桌而食。梁照兒總覺著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在飯桌上解決,能吃到一處的,也能說到一處。故而儘管如意樓規模不斷擴大,但大家仍保持著一處用飯的習慣。
沈度抱著梁婋和玉鬆一道從武館回來了,玉鬆一路上一直逗著趴在沈度肩上的梁婋,一大一小玩的不亦樂乎。
燕環見玉鬆喜歡孩子便催促穗穗和他也要趕緊要個。
梁照兒打趣道:“快,就要我家這個,整日裡鬨騰得很。”
梁婋以為自家阿孃在誇她,連忙拍起了巴掌。眾人被她這副憨傻的模樣紛紛逗笑,又圍著她說笑了一陣纔開始用飯。
每晚其樂融融的晚餐結束後,大家皆各回各家。
穗穗和玉鬆成婚後住到了鄭家陪關大娘,燕環和李瘸子一人獨占一個廂房。自打梁照兒有孕後,沈度因著每晚照顧她,才得了準許進屋永久住下。
雖然隻走了穗穗一個,梁照兒卻總覺得昔日滿滿噹噹的後院忽然冷清了下來。
沈度在屏風後頭沐浴完後,再出來瞧見的便是兩人一狗在床上躺得七仰八叉的。
梁婋正伸出小手揪大黃的毛,彆看她的小手肉嘟嘟的如同藕節一般,用起勁來連練武的沈度都得甘拜下風。大黃也不惱,骨碌一個翻身將肚皮露了出來逗梁婋玩。
梁照兒雙手舉著話本子仰頭胡亂翻著,嘴裡還振振有詞地念著。
沈度無奈地將梁婋一把撈起,又將梁婋的手從她嘴巴裡來回拔出來幾次,才冷臉道:“說了不許讓大黃上床,身上不乾淨。”
“乾淨著呢,小何每日都替大黃清理,”梁照兒撒嬌似地笑笑,“阿爹怎得凶我?”
沈度半彎下身子,姿態是臣服的,眼神卻極具侵略性:“凶的就是你。”
兩人肩膀並著肩膀,頭靠著頭地將孩子哄睡後,有一搭每一搭地說起話來。
沈度:“新入鏢局的幾個武生探聽到如今宋合武動作愈加頻繁,已不滿足於從前單走私官鹽,如今還帶上了鐵。”
梁照兒:“這絕非是他一人可為,背後必有朝堂中人替他撐腰。”
沈度點點頭,“收集來的情報都已加封密函送往京師轉交給蔡宣季了。”
梁照兒輕聲笑道:“他如今可算是得意了。”
蔡宣季在錢塘縣做的風生水起,後被調回京城,如今做了起居郎。起居郎官階雖不高,但因著直接接觸官家,倒頗有幾分天子近臣的意味,不少人都得賞個臉,說不準哪日就被記進起居注裡了。
沈度手指纏著梁照兒的頭髮,佯作生氣道:“怎的了,莫不是後悔冇做成官太太了?”
梁照兒輕輕啐了他一口,“又混說。從前柳家人說我是女流氓,你也是野男人,女流氓和野男人最相配,哪裡能做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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