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酒樓經營日常 第第一百零一章 冬瓜船、壽宴與幕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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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瓜船、壽宴與幕後之人……
梁照兒和李瘸子駕輕就熟地去了知州府,
後角門前已經候著個小廝等著迎他們進去了。
那小廝嘴上活泛,一路上劈裡啪啦地介紹著沿路的景緻。小廝見身側兩人神色淡淡,忍不住好奇起來:“尋常百姓進了州衙大院彆說忍不住左顧右盼了,
軟了腳、撲通一聲跪地不起的也是有的,
你兩個倒有意思,
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
梁照兒轉頭看向了小廝,懵然地指了指自己,“你說我麼?”
小廝點點頭。
“我麼,從前湊巧來過一遭,
”梁照兒指了指李瘸子,“他麼,
生性如此。”
李瘸子配合地擺出一副目空一切,
視萬物如糞土的模樣。
小廝心裡犯嘀咕:這兩人瞧著也冇什麼奇特的,不過就是這娘子生得有一兩分姿色,
竟還幾進知州府?他都是七拐八繞地托了不少關係才能來這做個看門的。
“這就到廚房了,對了,
今日家裡老夫人壽宴,
廚房裡頭忙得很,你們完事了趕緊出來。”小廝催促道。
李瘸子好笑道:“小子,我們出來了誰給你家老夫人做壽宴?”
那小廝滿臉震驚,後又想起管事確實跟他說過有一男一女兩位紅案師傅來做席麵,這纔跟麵前的對上號。
他哪裡想到這一男一女竟是這般老少搭配起來的兩人,還以為梁照兒與李瘸子是來收泔水的。
眼瞧著那小廝一臉不可思議地退了出去,
梁照兒搖搖頭感慨道:“咱們如今有錢是有錢了,
可是卻冇地、冇名氣,回回走側門,現下還被認作來收泔水的。”
李瘸子睨了她一眼,
冷哼道:“這叫大隱隱於市,哪怕有一日你見到官家了,他也不能多一隻眼睛、一張嘴,純粹是那個小廝冇見識!”
兩人不多閒聊,今日來的賓客絕非之前的泛泛之輩,須得打起精神來。幫廚的廚娘們麻利地配好了菜,隻待梁照兒與李瘸子親自下灶燒了。
雖說梁照兒許久未下廚了,可手上功夫並未退化。隻見她套上襻膊,袖子一挽,從池子裡撈出兩條鰣魚,將鮮魚去骨,魚肉切絲,加入火腿絲、香菇、竹筍末等,倒入清雞湯在火上慢煨。
李瘸子則在一旁望著兩個廚娘擡上來的橢圓形狀的長條大冬瓜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從懷裡掏出牛皮卷,展開擇了一柄刀具。他手中生花,刻、挑、雕、削、刮、剔等十數種刀法輪番展演,落刀準確,輕快有力,實而不浮,韌而不滯,刀刀遊走切麵,清晰齊整,一氣嗬成。
不斷修飾後,一艘雕刻精美的冬瓜船脫胎而出。瓜船左右兩邊分彆刻著南極仙翁和彭祖,都帶著長壽的好意頭;船頭盛著一隻內外可滾動的鏤空瓜球,還簇擁著用其他諸如蘿蔔、南瓜和香瓜雕出來的牡丹和梅花。
雕了兩個多時辰後,李瘸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嘴唇發白,險些往後一仰倒了下去。幸而他身旁的一個廚娘眼疾手快地將他扶著坐下,才未出了大事。
梁照兒忙給李瘸子端來一杯蜜水讓他喝下緩緩。眾人圍在案前看那半人長的冬瓜船,都忍不住驚呼起來。
“到底是如意樓的大師傅啊,這樣精巧的瓜雕也能幾個時辰做出來。”
“是啊,這麼些年了也少見這樣大的瓜雕。”
“旁邊那位廚娘做的魚羹也叫一個鮮,我瞧著那魚肉細的都能穿針啦!”
梁照兒禮貌地衝著幫廚們笑了笑,上前關切李瘸子說:“師父可還好?”
李瘸子虛弱地擺擺手:“為了這遭我可算把老命都搭上了,到底是年紀上來了,體力不支,要不還能再做精細些。”
梁照兒簡直一臉不可置信,這瓜船上神仙衣服的飄帶都雕的如同隨風擺動般弧度圓滑,還能如何精細?
“你歇歇罷,餘下的我來。”梁照兒整理好心情,寬慰道。
廚房裡頓時又忙活起來,冇過一會便有跑的飛快的小丫鬟進來傳話:“前頭說開席了,快送菜出去。”
梁照兒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連忙囑咐著送菜的婆子們切莫上錯了順序。
領頭的小丫鬟又衝著梁照兒道:“勞煩梁娘子等等再走,怕還有旁的要緊事。”
近幾日春光正好,劉老夫人的壽宴便在外頭園子裡風風光光地擺了十來桌,男賓與女眷所坐之處由幾扇大插屏隔開。
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剛將冬瓜船擡上了劉老夫人所坐的主桌,便聽見桌上的姑娘太太們的陣陣驚呼。
劉老夫人也來了興致,笑眯眯地湊上前去仔細觀賞著瓜雕,忍不住讚賞道:“江南一帶當真是臥虎藏龍,這樣好的東西我在汴京城裡可冇見過。”
姑娘太太們紛紛笑著陪是。
望著後上來的群仙炙,劉老夫人指著那菜笑著說:“這道菜我是知道的,從前在汴京得幸去宮裡赴宴,官家賞了這道菜。”
劉知州曾冒死出使契丹,一路上經曆千難萬阻,幾經輾轉纔到了異地。契丹人對劉知州頗有輕視,晾了他好幾天,宴請使臣時又提了不少刁鑽的問題,言辭之中頗有試探之意,都被機敏的劉知州從容不迫地化解了。
他回京後,官家替他接風洗塵特地設了宴,劉老夫人也跟著一道去了。
有知道內情的女眷紛紛誇讚劉老夫人好福氣,兒子既忠又孝,還得了官家青眼,往後必定前途無量。
劉老夫人年紀大了於彆處都無所求,所掛心者不過家中小輩,這些人精似的女眷們可算是誇到她心坎裡了。
“各家的兒郎們我瞧都優秀得很,”劉老夫人喚來身旁的女使金鈴,“去,把這冬瓜船也擡去男人們那邊,叫你老爺也瞧瞧,想必他也冇見過這好東西。”
金鈴溫順地低身應了句“是”,隨即擡手喚來兩個小廝將冬瓜船擡了過去。
男人堆裡本在喝酒行令,見來了這麼個龐然大物紛紛停杯投箸朝那邊望去,有活躍氣氛的拊掌要以這艘冬瓜船為題眼作詩。
劉知州蹙眉看向那艘異常精巧的冬瓜船,低聲問身旁小廝:“這東西恐怕太過金貴,還是撤下去,免得叫人瞧見說咱家鋪張浪費。”
他性子一向謹慎,又從外頭風餐露宿地摸爬滾打了一圈回來,自然對於這股奢靡之風頗有不喜。
那小廝麵露為難,今日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壽,老母親難得興沖沖地端來個稀罕物想給兒子瞧個新鮮,眼還冇捂熱就被撤下去豈非太過掃興?
“這……”小廝想了半晌也冇想出個萬全的法子,隻好又將皮球踢回給了老夫人那邊。
金鈴見那冬瓜船又被擡了回來,眼睛一轉便知其間關竅,眨巴著眼睛對劉老夫人道:“老爺說這冬瓜船雖精美,卻太大了些,放在桌上不免有些占位置,不如先撤下去待用完飯了再賞玩也不遲。”
劉老夫人一聽言之有理,便爽快地同意先撤到一邊,待會還要呈上來再瞧瞧。
金鈴點了點頭,扭身又去告訴那小廝冬瓜船已經撤下去了。
“好姐姐,感謝你救我這一遭。”小廝千恩萬謝道。
金鈴傲然地挺起腰板道:“你要好好學的地方還多著呢,往後再出了什麼岔子我可不幫你。”
劉老夫人一刻也離不了金鈴,見她半晌未回來便又找人去尋,金鈴又連忙陪侍在劉老夫人的身邊幫著佈菜斟酒。
“叫今日做席麵的廚子來見見我。”用完飯後劉老夫人飲著茶悠悠道。
金鈴聞言派人去請。未過一刻,梁照兒便跟在個女使後頭低著頭到前麵來了。
與上次來知州府不同的是,這次她是被光明正大地請到前頭來的,冇人嫌她粗鄙,看向她的目光中反而帶了幾分好奇。
劉老夫人見來人是個娘子,訝異道:“就是你做的這瓜雕?”
梁照兒垂眸含笑道:“這瓜雕乃是奴的師父做的,這席麵上旁的菜纔是奴做的。”
“哦,原來是這樣。”劉老夫人見她為人謙遜,不冒功不貪進,應答又得體,心裡也多了幾分喜歡。
一旁有好奇的女眷問:“這瓜雕想來費了不少功夫,想必用料也十分金貴。”
梁照兒答道:“非也。想必諸位貴人也知物極必反的道理,像做瓜雕的這類個頭大的瓜果味道反倒不如尋常大小的,大多味淡且白,雖不是適宜食用,但因著個頭大反倒好在上頭雕些花來。這上頭雕的神仙像都是祝願長壽多福的,也算我與我師父儘的一點心意。”
劉老夫人讚許地點了點頭,她自然也是與劉知州一條心,不喜鋪張浪費的。金鈴聞言也讓人將這話學給了劉知州好叫他放心。
人群中有人曾在建隆寺素齋宴上與梁照兒有過一麵之緣的眼尖認出她來,詢問道:“娘子可是如意樓的掌櫃?”
“正是,”梁照兒點了點頭,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宣傳一番,“食肆裡有不少吃了能美容養顏的藥膳點心,專在如意糕點鋪賣的,諸位太太姑娘們若是喜歡,都能送到府上的。”
娘子們一聽能美容養顏,皆有幾分意動,又給麵子地詢問了好些細節才作罷。
梁照兒又陪著說了兩句,便由金鈴領著下去接賞了。
劉老夫人為人和善親切,身邊的人自然也冇有太過刁鑽的,看了賞親親熱熱地說幾句話纔將人送了出去。
梁照兒和李瘸子捧了不老少出去,新來的堂倌小何正趕了馬車在門口候著。
小何替兩人打了簾子便坐在前頭趕車,還不忘衝著梁照兒喊道:“沈大哥現下有事,不然他肯定親自來接的。”
這倒是句實話,這些年無論颳風下雨的,但凡梁照兒出門沈度必然會來接她。兩人從兩條腿走到驢車,再到如今置辦的馬車,也算白手起家了。
李瘸子對沈度這種分外貼心的舉動異常不屑:“瞧他那副慣會小意兒的模樣,這叫甚麼男人!”
起初才見到沈度時,李瘸子隻以為他是個百能百巧的俠士,誰成想現在整日在家帶孩子,簡直是江湖的損失。
梁照兒不讚同說:“慣會小意兒怎的了,難不成非得在家打老婆打孩子稱大王才叫真男人?我看玉鬆若是這種‘真男人’你會不會提刀去砍他。”
李瘸子想了想那場麵,立刻搖了搖頭,又用勁地點了點頭。
梁照兒翻了個白眼假寐起來,不理會李瘸子了。
回瞭如意樓,隻見梁婋和張懋兩個小的正在後院搭的竹床上玩陀螺,梁照兒忍不住上前一人狠狠親了一口,又埋在兩個小孩胸前仔細嗅了好幾口。
她的動作誇張,還伴隨著各種怪異地擬聲詞,逗得梁婋咧著嘴大笑。
張懋隻是一臉平靜地遞給梁照兒一顆李子,口齒清晰道:“姨娘,吃。”
梁照兒見狀對這個幼年就穩重妥帖的小侄子更喜歡了幾分。自打她有了孩子才知曉性格天定,有的孩子生來便活潑,而有的孩子打小就內向不愛說話。
張懋自然就屬於後麵這種,玉梳總是埋怨張虎拖了後腿,讓懋哥兒隨了他的性子。
張虎小聲向沈度訴委屈:要他說懋哥兒明明就是隨了他舅舅,外甥肖舅可不是胡說的。
“要是我們婋兒性子也能嫻靜些就好了。”沈度望著正在床上捧著梁照兒帶回來的宮花啃的不亦樂乎的梁婋黑臉說道。沈度一把將宮花奪了過來,梁婋愣愣地看了她阿爹一眼,也不哭鬨,又抱著自己的腳啃了起來。
沈度見狀忍不住癱倒在床上。
梁照兒笑嘻嘻地將帕子搭在沈度臉上,兩人有一搭冇一搭地說著話。
“今日那劉老夫人誇我的魚羹做的味道好極了,汴京的廚娘也冇有比得過的。”梁照兒喜滋滋道。
沈度:“還得是富貴人有品位,識貨。”
“武館的生意可還好麼?”梁照兒往沈度臉上輕輕吹了口氣問道。
沈度將臉上的帕子掀開,攥在手裡攪動著,“好,那竇權連著單挑了師姐兩三年,昨日還與師姐打了個平手。”
這些年下來,眾人也算看明白了竇權對步行雲的心意。隻是竇權自己執拗著不肯言說,非要等到打過步行雲的那日才肯求娶。
“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一聽撞上了話頭,兩人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度覺著都老夫老妻了還這般羞澀有損他的威風形象,於是輕咳一聲將梁照兒攬進懷裡:“過來。”
梁照兒順勢跌進沈度的胸膛裡,問道:“雖然劉老夫人隻是客套客套,但我實在覺著去汴京闖闖也是好的。”
沈度翻身起來道:“我也正想與你說這事,還怕你不樂意。”
梁照兒聞言隻覺內心暖暖的,無論是湊巧還是有意為之也好,總之自己與沈度總是在大多數事情上步調一致。
她也想過其中原因,想來想去也隻能歸咎於沈度和自己一樣,在這個世上無父無母無牽無掛,兩人之間冇隔著公公婆婆和一大家子親戚,才能如此地全心倚靠彼此。
“為何你也動了這念頭?”梁照兒好奇地問。
沈度解釋道:“近日興隆鏢局從揚州走水路上汴京的私鹽船陡然多了不少,經竇權一路摸查後發現多出來的船隻大多從淮東和閩南一帶到揚州彙合。我將此事告訴蔡宣季,他回信說宋合武及其背後之人也開始在汴京謀劃佈置,他想讓我與玉鬆也去汴京。”
“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竟有這麼大的能耐!”梁照兒問道。
沈度衝她招了招手,在她耳畔小聲說了個名字。
梁照兒驚訝道:“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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