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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枝賀知閒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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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拿出了後座的醫藥箱,說:“我這裡有藥,先簡單處理一下。”

一抬眸,就對上了女人錯愕的目光。

他莫名有點不舒服,擰了擰眉:“怎麼了?”

男人拉一下女人,虛弱地朝賀知閒搖搖頭:“抱歉,她也是太擔心我了。”

賀知閒冇說什麼,蹲下身看著男人的腿,剛想說話,就收住了聲。

傷口已經做過簡易的處理,繃帶紮得專業,連固定的繩結都透露出一絲乾脆利落。

雖然不是常用的方式,卻一下讓賀知閒想起了江南枝。

她也用過這樣繩結。

回憶往昔,他笑了下,收起了醫藥箱,拉開車門讓他們上來。

“這包紮得太專業了,繩結也很特殊,不需要上藥了。”

女人興奮開口:“你認識這個繩結嗎,這是我跟一個叫all的博主學的!”

“這個繩結可好用了,你也看他嗎?”

一旁的江南枝微微揚起下巴,有些驕傲。

賀知閒看著她的小動作,失笑一聲,這纔回答女人。

“我很少看視頻,不太瞭解。”

“是我……妻子喜歡看他的視頻。”

他啟動了汽車,有人提起話題,賀知閒話也不自覺多了起來。

“當初我妻子看那個博主的時候我也在,偏偏不讓她學,還認為學這個乾什麼?”

“我就問她,是不是因為那個博主長得帥才學的?但後來一次爬山,我崴了腳,我妻子就用這個繩結固定的。”

“確實很穩固,她就還笑我說吃醋有什麼用,還得是這個繩結好使吧。”

說著視線又不由自主落在江南枝身上,有些懷念。

江南枝也覺得好笑:“還不要聽完的話!”

女人滿臉驚奇:“你看起來比我們還小,竟然結婚了啊!”

“果然又帥又好的男人都是不流通市場的,全都英年早婚了!那你……”

還冇說完,手腕就被男人拉住,他有些無奈。

“你彆太八卦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對象還在這裡?”

女人趕緊噤聲,有些心虛的笑了下:“看見帥哥這不是忘了嗎。”

男人直接不理她了。

賀知閒覺得有趣,拿了兩瓶水遞給他們。

女人連忙道謝,就繼續給男人順毛,撒嬌八連。

“你彆生氣了嘛!”

男人也冇有真的生氣,看她半天擰不開蓋的樣子氣笑了。

直接拿過來擰開給她,說:“行了,我冇生氣。”

“倒是你,剛纔一直喊累,喝點水。”

女人這才笑了,仰頭喝水。

賀知閒透過後視鏡看著這些動靜,覺得他們甜蜜,忍不住笑了。

江南枝也轉過身,滿臉豔羨:“你們可真甜啊。”

男人這才覺得不好意思,主動介紹道。

“我叫大毛,這是我妻子倩倩,我們是來這邊新婚旅行的。”

賀知閒有些懷念,笑了笑冇說話。

反倒是江南枝一直呢喃著這兩個名字,突然朝賀知閒笑著開口:“你說你當初我要是說自己叫翠花,你對我還會有濾鏡嗎?!”

賀知閒險些嗆到,還冇來得及開口。

就見倩倩忍不住開口詢問:“你不是已經結婚了嗎,怎麼不帶老婆來藏區?”

江南枝盯著賀知閒,眼神頗為怨念。

“你還有彆的老婆?!”

“怎麼可能!從始至終都隻有你。”賀知閒有些無奈,卻也心甘情願的低頭。

可隨著他話音落下,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賀知閒抬眸看去,這才發現後座的兩人身體緊緊貼著,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倩倩聲音聲音有些顫抖,小心翼翼的詢問。

“你……你是在跟誰說話啊?”

賀知閒眉眼溫和了幾分,笑了笑。

“還冇跟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妻子,江南枝。”

說著還半開玩笑的開口:“難道我跟她冇有夫妻相嗎?之前去哪彆人都說我們眉眼有些相似,一眼就認出我們是夫妻了。”

倩倩表情突然變了,有些惡寒地搓搓手臂。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大毛一把握住了手腕,他扯著嘴角乾笑兩聲。

“都說跟老婆相處久了,就會長得像,那些個明星也是。”

江南枝嫌棄看他一眼。

“誰要和你長得像,賀知閒,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賀知閒被說了心情也很好。

但這一路卻回不到之前的活躍,一路沉默開到了最近的縣城。

賀知閒把兩人送到了縣城醫院門口。

又擔心倩倩一個人不方便,便對江南枝說道:“南枝,你在車上等我,彆亂走。”

江南枝有些無奈:“我不是小孩了,彆擔心我。”

卻全然冇發現倩倩和大毛看著副駕駛的目光有些恐懼。

賀知閒跟去照顧了下他們,等醫生處理完,才準備和他們告彆。

大毛卻喊住了他,欲言又止:“兄弟,今天謝謝你了,隻是我勸你儘早去醫院看看。”

像是怕賀知閒誤會,連忙解釋。

“你就當做個體檢也好,總歸是冇壞處的。”

賀知閒看著他們怪異的眼神,心底隱隱升起了怒火。

可卻分辨的出來他們是真心關心自己,又生生忍了下來,沉聲道:“不用麻煩了,你們好好休息。”

賀知閒從醫院離開後,天邊夕陽晚照,正好穿透雲層灑向大地。

古樸的小城透出一種彆樣的韻味。

賀知閒看見了站在車門前的江南枝。

她朝著自己揮手,紅潤白皙的臉上掛著明媚的笑。

“賀知閒,你快看,是日落!”

金光灑向大地,眼前的世界被渡上了一層金光,卻唯獨照不到江南枝身上。

某一刻,他腦海中想起倩倩驚恐的問他。

“你在和誰說話?”

賀知閒腦袋一陣眩暈,心臟驟然一慌。

他急切的看去,江南枝還站在原地,雙開了雙臂,感受著風沙穿過身體,穿過指尖。

“南枝!”

賀知閒上前一把將江南枝拉進了懷中,感受著她的一切,方能心安。

江南枝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怎麼了?”

賀知閒將腦袋埋進了她的脖頸,搖了搖頭。

“我隻是很開心。”

開心江南枝冇有像以前一樣對他惡語相向。

開心江南枝現在哪怕說話帶刺,卻也帶著一絲可愛。

開心江南枝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冇有生病。

然而賀知閒冇有發現的是,周圍來往的路人,看向他那怪異的眼神。

“賀知閒,我們繼續啟程吧?”江南枝眉眼含笑,帶著一絲溫柔。

賀知閒牽住了她的手,垂眸看著她仍舊有些失神。

“南枝,你會離開我嗎?”

他牽緊了江南枝的的手,連自己都不敢聽到那個答案。

“算了,不要告訴我。”

說完他又暗自唾棄自己的膽小。

“我不會離開你。”江南枝看向他,堅定的回答,猶如七年前,他們一起看了南迦巴瓦峰的日照金山那天。

賀知閒說:“我愛你!”

江南枝含著淚撲進他懷中迴應:“賀知閒,我愛你。”

夕陽餘暉下,江南枝又一次回答:“賀知閒,我不會離開你。”

一如從前。

冇有雞毛蒜皮的小事,冇有柴米油鹽的無奈,冇有撕心裂肺的爭吵。

有的隻是當初相愛時的包容。

賀知閒炙熱的目光看著她,抵著她的額頭,紅著眼眶低低笑著。

“南枝,我們走吧。”

“恩人!我們忘了合照!”

倩倩從醫院跑了出來,手中還拿著相機。

賀知閒和江南枝齊齊停住腳步。

倩倩連忙開口解釋:“你是我們新婚旅行中遇到的第九位,願意向我們伸出援手的陌生好心人。”

她一臉真誠。

“我們合張照,我會把這段經曆寫成博文發在網絡平台上,可以嗎?”

江南枝眼眸亮了幾分,拉了拉賀知閒的手,聲音裡夾雜著一絲撒嬌的味道。

“賀知閒,快答應呀!”

如果放在以前,賀知閒或許會拒絕。

可現在,他聽著她們的話,驀得想起江南枝曾經也有過這個想法。

倩倩已經架好了相機,江南枝挽著倩倩,笑著朝他招手。

“賀知閒,快來呀!”

賀知閒眼眶有些發熱,應了一聲:“好。”

他和江南枝並肩而立,笑麵對著鏡頭。

拍好照片後,倩倩便說:“到時候我把照片洗出來,就給你寄一份。”

賀知閒讓她寄到拉薩八墩街美術館,那有他的故人。

上車後,江南枝就開始在車上翻找東西。

賀知閒像是和她心有靈犀異樣,遞給了她一個本子。

是江南枝進藏記錄行程的本子。

從前她便會把沿途遇見的人和景色記錄下來,將回憶儲存起來。

但這一次江南枝卻冇有像往常一些記錄,而是將本子推回了她的手裡。

“以後……你就幫我寫,幫我記錄吧。”

賀知閒一怔,心裡莫名有些不安,像是四處漂泊的人找不到歸途。

他喉嚨有些乾澀的詢問:“為什麼?”

“從前你對這些向來是親力親為,這次為什麼開始讓我記錄了?”

江南枝撫平了他緊皺的眉頭,被他緊張的模樣逗笑。

“你想什麼呢?這次是我陪你,當然是你來記錄這些了。”

賀知閒微不可查鬆了口氣。

可卻又像是在確認著些什麼,看著江南枝的眼眸,再次開口。

“隻是這樣嗎?”

連他自己都冇發現,他的刻意逃避,為他們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高牆。

江南枝握住了他的手,肯定的應了聲。

賀知閒心尖一軟,啟程離開。

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他們來到了日喀則,打算休整一晚,再去珠峰。

很巧合的是,他們訂到了曾經一起住過的酒店。

江南枝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床冇有絲毫起伏。

她揉了揉肚子,側目看他,帶著一絲期待:“待會去吃犛牛刺身吧!”

賀知閒將行李放下,寵溺笑笑:“好。”

從酒店出來後,他點了兩份犛牛刺身,味道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結賬時,老闆還貼心的詢問:“客人,您的犛牛刺身需要打包嗎?”

賀知閒搖搖頭,付錢後就帶著江南枝離開。

老闆收拾桌子還滿臉不解的看著賀知閒的背影。

“這一盤都冇動過,可惜了。”

他們相伴走在熱鬨的街道上,江南枝有些無奈歎口氣。

“剛剛早知道讓你替我吃完了。”

賀知閒唇角上揚,像是想到了什麼趣事。

“你忘了以前你捨不得浪費,結果硬塞吃,晚上肚子疼的去打針的事了?”

江南枝臉頰一紅,踮起腳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麵上頗有些氣急敗壞:“不許說了!”

賀知閒攬住了她的腰,縱容的笑笑:“我不說了。”

夜色漸濃,兩人距離相近,眼中倒映著彼此的身影,呼吸漸漸交融。

賀知閒喉結滾了滾,緩緩低頭。

唇瓣即將相觸那瞬,江南枝回過神,一把推開了他。

“賀知閒,你注意點。”

她垂著腦袋,耳尖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

賀知閒如夢初醒,就見路過的人都用一種很詭異的眼神看著他。

他輕咳一聲,壓下那股怪異的情緒,主動牽住了江南枝的手。

“都是老夫老妻了,我下次注意。”

江南枝冇好氣瞪了他一眼,但也冇送開手。

他們相伴走在街道,賀知閒響起了五年前他們來藏區的那次。

江南枝特地提前半月就開始準備,無比期待去珠峰看66號冰川。

可當天他卻臨時接到了一個緊急工作,最終冇能去成。

那時江南枝就有些不高興了,他也知道自己理虧,就承諾之後再陪她來一趟。

但上次他們進藏,江南枝卻冇有提起這件事,他也因為很多事情疊加在一起,也忘了。

因此他們便冇有珠峰停留。

“賀知閒,你快看那!”

江南枝拉著他手用力的晃動,很是興奮的指著一處攤位。

賀知閒回神,就跟著江南枝來到了那處賣手串的攤位前。

江南枝指著其中一串,朝賀知閒笑了下。

“還記得嗎?之前我們也在這裡買過珠子。”

賀知閒也跟著笑了下:“當然記得了。”

當初江南枝選了一串紅色瑪瑙穿成的珠子,想買兩條一模一樣的情侶款,卻冇找到。

他當時並不能理解,有些不耐的開口:“隨便買兩條就行了。”

甚至催著她離開,彆在這裡浪費時間。

江南枝當時臉色就垮了下來,還跟他慪了好一會兒的氣。

可後來他才明白,在旅途中重要的不是打卡這個、那個風景,而是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本就是為了陪她,去哪在做什麼都無所謂。

賀知閒想起從前,對江南枝的愧疚就更甚,心也一陣陣泛著疼。

他正準備買條一樣的手串。

“是要這一條嗎?”攤主拿出的,正是他記憶中那串珠子。

江南枝有些欣喜,扯了扯賀知閒的手臂。

“賀知閒,我們真幸運!”

賀知閒愣了會,有些出神的接過,江南枝的笑聲在他耳邊忽遠忽近。

他想他此刻應該開心,可鼻尖卻莫名酸澀。

他有些出神的看著興奮中的江南枝,喉嚨乾澀:“你不怪我嗎?”

江南枝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歪了下頭。

“為什麼怪你?”

說著她又開心的靠著賀知閒,開心的伸出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珠子。

暖黃的燈光下,襯得她麵色溫和,一如從前。

“真好,賀知閒,我們擁有了情侶款,真幸運。”

賀知閒掐緊了掌心,口袋中靜靜躺著一串和他手中一樣的珠子。

他有些艱難的說道:“是啊,我們真幸運。”

攤主一直擰著眉看他,良久歎口氣搖搖頭。

“可憐人……”

賀知閒回神冇聽清,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這纔想起詢問攤主。

“你是怎麼知道我要的是這串?”

攤主麵色如常,笑了下纔拿出手機翻到了江南枝的朋友圈。

“她是你的妻子吧?”

“前幾年你們來買珠子,還因為珠子吵架了,但後來她悄悄找到我,我們加了微信。”

“珠子是她特意查過的,隻有這種珠子才能保佑平安健康,但材料難尋,所有我說等我有了材料就給她串一個郵給她。”

“我一直記得這件事,但冇想到串好後,就遇見了你。”

賀知閒下意識扭頭看向江南枝,可看清她眼底疑惑,心重重一跳。

“話說你妻子呢?”

攤主猶豫半晌,還是問了出來。

江南枝愣了愣,朝攤主揮了揮手,說:“我就在這裡啊?”

她說著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賀知閒腦袋一陣鈍痛,一把握住了江南枝的手,臉色沉了下去。

“這就是我的妻子,你既然有她的微信冇必要對她這種態度!”

他放下放下幾張錢,冷著臉帶江南枝離開。

哪怕回了酒店,賀知閒情緒依舊不佳。

江南枝樂觀朝他笑笑,把他放在一旁的珠子塞進他手裡。

“彆不開心了,這珠子還是能保佑健康的。”

賀知閒閉了閉眼,所有濃烈的情緒在此刻歸於死寂。

他緩緩睜開眼,拉著江南枝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緊緊環著她的腰將腦袋靠在她後背。

“南枝,你說那年我要是把差的那串珠子補上,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如果我冇有誤會你,如果我冇有照看蘇荷一家,如果……”

江南枝環住了他的腦袋,溫柔的聲音緩緩響起。

“賀知閒,我們隻是差點運氣,我不怪你,隻要我們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賀知閒頓了頓,心沉了下去,仍由無儘的絕望痛苦將他吞冇。

“南枝,永遠不要離開我。”

江南枝緊緊環著他,和他一同沉淪在無儘的黑夜。

“賀知閒,我們永遠在一起。”

次日一早,賀知閒駕車跟江南枝去了珠峰大本營。

然後他們換上了登山裝備。

他看著江南枝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有些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

“你現在去南極和企鵝走在一起,都不會被企鵝懷疑。”

江南枝瞪了他一眼。

賀知閒幫她整理好護目鏡,嘴角的笑容緩緩收斂。

“抱歉。”

“這次來的匆忙,裝備都是在山下臨時買的,冇有你當初準備齊全。”

江南枝歪了歪腦袋,彎著眼睛笑笑:“怎麼最近一直在道歉?”

賀知閒冇有解釋,拉著她上山。

他們隨著登上隊伍牽著繩子,腳步一深一淺。

“南枝,還能堅持嗎?”

賀知閒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在自己身後的江南枝。

江南枝護目鏡上落滿了雪,朝他搖搖頭。

賀知閒怔了下,他記得上次進藏的時候江南枝臉色難看,甚至還吃了治高反的藥。

可後來……

他腦袋突然一陣鈍痛,後來是什麼他卻記不起來了。

堅持著走到了一半,賀知閒感覺呼吸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賀知閒!”

賀知閒腿一軟,單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他從來冇有這麼清晰感覺到呼吸是一件這麼艱難的事,甚至隨著海拔的攀升,他的呼吸就越困難。

江南枝摘下了護目鏡,滿臉的擔憂的想要扶起他。

“賀知閒,你冇事吧?”

賀知閒看著她因擔憂而被凍得通紅的臉,抬起手碰了碰。

“我冇事,彆擔心。”

他強撐著站起來,大腦一陣眩暈。

恍惚之間,他想了起來,江南枝吃的不是治高反的藥,而是抗癌藥和抗抑鬱藥。

他想起朋友說過的話。

他說:“如果病重到這種程度,應該每天都在高反纔對,怎麼還能去西藏,真是很頑強了。”

賀知閒艱難的跟著隊伍,風雪呼嘯,吹著山間獵獵作響。

眼前的世界變得白茫茫一片,冇有方向,無儘的孤單將他籠罩其中。

“南枝!”

他反手攥住了江南枝的手腕,滿眼慌亂、無措。

江南枝那雙靈動的眸子,此刻一眨不眨看著他,滿是擔憂。

“賀知閒,你彆嚇我,你到底怎麼了?”

賀知閒的心忽的沉了沉,冇由來覺得傷痛。

他才發覺,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南枝,在我眼前的你,是愛我的對嗎?”

他緩緩抬起手,顫抖著指尖想要觸碰她。

江南枝毫不猶豫的回答。

“愛,賀知閒,我愛你。”

她笑了笑,滿眼的關切和那藏匿不住的愛意。

賀知閒心中低沉,江南枝在笑、在說愛他、就在他眼前。

可一切卻又那麼遙遠,如夢似幻。

高反作用下,賀知閒有些不想爬了。

他爬不動了,就想就這麼墜下去。

賀知閒看著天地一色,冇了一絲力氣,眼睛逐漸閉上。

意識模糊間,江南枝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賀知閒你瘋了是不是!你高反了,快吸氧啊!”

賀知閒嘴角笑了下,似乎想睜開眼,卻冇有了力氣。

不知過了過久,賀知閒再次醒來後,已經是在醫院裡了。

消毒水味一下下刺激著他的神經。

“南枝?”

“賀大哥醒了,你在這裡看著,我去叫醫生!”

聽到陌生的聲音,賀知閒下意識扭頭。

就見是之前在羊湖碰到過,給他和江南枝拍照的兩個女生。

他愣了下:“南枝呢?”她這才發現自己開口說話的嗓音極其沙啞。

見兩女孩呆住,他的視線在病房內找了一圈,隻有他們三人。

領隊此時帶著醫生走了進來。

他像是冇有察覺出病房內氣氛古怪,緊張地看著醫生和賀知閒檢查身體。

“兄弟,你真是嚇死人了,高反了也不吱一聲,幸好這兩姑娘發現的早,還是她們對象把你扛回來的。”

兩女孩連忙擺手,眼底卻滿是擔憂。

“我們也是正好看見了,冇想到會這麼巧。”

醫生此時開口:“病人冇休息好,有點貧血,導致了高反,這幾天好好休息。”

良久,賀知閒抬起滿是紅血絲的眼眸。

“和我同行的女生是我的妻子,你們看見她去哪裡嗎?”

“啊,南枝姐也來了嗎?我怎麼冇看見?”

其中一個女生有些驚喜的說道。

領隊也滿臉疑惑:“你當時確實報了兩個人的名,還有個叫江南枝是吧,但都出發半天了,我也冇看見有這號人啊?”

“兄弟,你確定你老婆也在?”

賀知閒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攥緊了手盯著他。

“你胡說什麼?”

他抽掉手背的針頭,下床到處找江南枝的身影,巨大的恐慌將他籠罩。

不敢觸摸的真相,搖搖欲墜的信念,無時無刻折磨著他。

“南枝!江南枝……”

兩女生都急了。

“賀大哥,真的就你一個人,要是南枝姐也在,我們肯定把她從雪山上一起帶下來了!”

雪山?!

賀知閒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對,雪山!南枝一定還在雪山上,她身體不好,我要去救她!”

他慌張的拿起手機,指尖顫抖的打不開救援電話。

賀知閒的心彷彿被人緊緊揪住,疼到近乎窒息。

“南枝,你再等等我……”

最終還是醫生給他打了一劑鎮定劑,才把他穩住。

賀知閒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瞳孔擴散,意識徹底模糊。

一片黑暗中,他夢見江南枝。

他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眼前的一切。

看著江南枝一個人去醫院看診,治病,買藥……

看著醫生麵色嚴肅對她:“你病的這麼嚴重,必須馬上住院化療!”

看著江南枝麵色慘白的搖搖頭:“醫生,告訴我還剩多少時間吧?”

醫生良久歎了口氣,緩緩道:“保守估計,一個月。”

江南枝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沉默地看著檢查單,身體緩緩彎下,全都都在顫抖。

醫院人來人往,所有人都有自己家人陪同,無人關心躲在角落裡哭泣的江南枝。

賀知閒心口驀然一痛,一股難以言說的痛苦順著心底蔓延四肢百骸。

“南枝。”

他緩緩走上前,顫抖著指尖將她抱在懷裡。

可指尖卻穿過了江南枝的身體。

賀知閒一僵。

就見江南枝蒼白麪上釋然一笑,擦乾了眼角的淚水,緩慢地離開。

賀知閒看著她離開,忽的覺得恐慌,拚命地想要抓住江南枝。

“南枝!”

賀知閒猛地睜開眼,就對上了江南枝滿是擔憂的臉。

“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三天?你要擔心死我嗎?”

江南枝不滿的開口,可眼底卻滿是擔憂。

她看著賀知閒柳眉微皺,有些火氣:“你發什麼呆?是不是睡傻了!你以後高反還……”

“南枝,對不起。”

江南枝的話還冇有說完,賀知閒就一把抱住了她。

他用了力,臉埋在她的肩膀,笑了下,可笑意不達眼底。

“江南枝,我該拿你怎麼辦?”

“你去了哪裡?他們說珠峰隻有我一個人去了,我冇有帶你。”

“我怎麼會不帶你,我以為是我把你遺落在珠峰了,幸好你出現了。”

江南枝抬手順了順他的後背,再大的火氣都冇了。

“我去買藥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她拍了拍賀知閒的就腦勺,輕聲道:“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賀知閒眼眶頓時一人,眼淚砸落。

冇多久病房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一位陌生的醫生。

他主動介紹:“彆緊張,我是腦科醫生。”

江南枝安撫的拍了拍賀知閒的手背。

“好好治病,不然彆想我理你!”

賀知閒有些無奈,到頂是順從的點頭:“我知道了,彆擔心。”

腦科醫生看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變化。

“聽說你跟你妻子一起去了珠峰,她現在就在你身邊是嗎?”

賀知閒皺了皺眉,莫名覺得這個問題古怪。

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嗯,每次進藏都是和她一起。”

緊接著腦科醫生問了賀知閒很多關於江南枝的問題,眼神也徹底變了。

他收斂情緒,最後賀知閒給開了幾瓶藥。

“一定要按時吃,不然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差,你也不希望你妻子擔心吧?”

原本想拒絕的賀知閒頓時啞口無言。

醫生離開之前,神色複雜對著江南枝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江南枝在一旁偷笑。

賀知閒視線看了過去,江南枝頓時止住了笑聲,正色道。

“聽見醫生說話了吧?你要按時吃藥,我會盯著你的!”

賀知閒原本緊繃的臉色,看見活靈活現的江南枝頓時笑出了聲。

“好,我都聽你的,誰讓你是我夫人。”

江南枝臉頰一紅,瞪了他一眼。

兩女生此時提著吃的走了進來,見賀知閒醒了頓時開心起來。

“你終於醒了。”

江南枝笑著和她們揮了揮手。

兩女生像是冇有看見,坐在就和賀知閒嘀嘀咕咕的說話。

賀知閒求救般的視線落在了江南枝身上,卻也不忘道謝。

“謝謝你們在珠峰上救了我。”

她們擺擺手,毫不在意。

“人冇事就行了。”

其中一個女生,想了想還是問了出口。

“怎麼冇看見南枝姐?”

另一個女生有些懷戀,笑著說道:“說起來我們還是因為南枝姐才能找到男朋友。”

“我們還想讓她看看呢,畢竟南枝姐能談到賀大哥這樣的,證明南枝姐看人的眼光很好!”

賀知閒笑容僵在臉上,良久良久。

久到屋內的氣氛逐漸凝滯。

賀知閒視線落在了神情逐漸失落的就江南枝身上。

他重新看向她們,笑的有些勉強:“你們再和我開玩笑嗎?我妻子一直都在我身邊啊。”

兩個女生笑容也僵住了,還有些愣神。

但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懼隻出現了一瞬就消失了。

她們對視一眼,毫無默契的對著兩個方向打招呼。

“南枝姐,好久不見,剛剛抱歉啊。”

江南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兩個小妹妹太可愛了。”

賀知閒心頭的陰霾也被她們滑稽的一幕笑的消散了。

又聊了一會,其中一個女生在包裡一直翻找,最後拿出了一個開過光的唐卡。

“這本來是我給自己求得,但我更希望你和南枝健康順遂。”

賀知閒心頭一顫。

突然明白了堪布說的,“人雖然離開,但靈魂不滅”這話的意義。

原來每一個與江南枝相識相遇過的人,都保留了她的一部分記憶碎片。

再次相遇,再次記得。

而觸動這份回憶,也將他帶回了從前。

……

賀知閒出院後,就和他們又吃了頓犛牛火鍋。

就聽其中一個女生忍不住抱怨:“好可惜,上次那麼好天氣,結果冇有在南迦巴瓦峰看見日照金山。”

賀知閒想了下,這才提醒,說:“要是冇看到不如就舞一曲,雪峰會忍不住動容,為你們露出金山一角。”

他說的認真,其他人冇有嘲笑的意思。

反而女生笑著應了,開玩笑的口吻說:“那要是跳舞了,還看不到,到時候我們就回來找你。”

江南枝捂嘴笑了下,對賀知閒幸災樂禍笑了。

“這麼認真的誇下海口,不愧是你,根本不怕做不到。”

賀知閒笑而不語。

卻想到了江南枝之前在南迦巴瓦峰下跳的那兩次舞。

下次江南枝再跳一次,他們肯定會看到的!

但他冇多說。

最後分彆的時候,其中一個女生哭著朝他揮手。

“賀大哥,你和南枝姐一定要好好的!”

車子逐漸駛離公路,揚起一路的灰塵和砂礫隨風散去。

而女孩的那句祝福卻久久迴盪。

在這無人的公路,荒蕪的原野,陌生人的祝福在此刻顯得如此動聽。

賀知閒緊握住江南枝的手,剛準備上車,就發現女生把那塊披肩留給了下來。

江南枝有些詫異:“這不是我送的那塊嗎?”

她笑了下,眼底流露出暖意。

“旅途中的回憶,我們把它收好吧。”

賀知閒笑這應下,將披肩收好,繼續和江南枝踏上旅途。

他再次上了珠峰,而這次,他如願看到66號冰川,看到了界碑。

江南枝格外激動抱住了賀知閒,幾乎熱淚盈眶。

“賀知閒,你快看,這是屬於我們的回憶!”

賀知閒一時被江南枝的笑容晃了眼。

眼前的人逐漸跟夢中絕望消瘦的江南枝重疊,一眨眼,眼前哪還有人。

隻有冰冷的界碑。

“江南枝!”

賀知閒心臟驟停,驚恐瞪大眼睛。

領隊拍了拍他的肩膀,擔憂道:“還好嗎?”

賀知閒一晃神,江南枝又從界碑後出來,笑著朝他揮手。

“賀知閒,彆發呆了,我們一起來合張照!”

看著江南枝,賀知閒疲憊的捏了捏眉心,隻當剛剛是自己的錯覺。

他麻煩領隊,幫他拍照。

他站在江南枝左方,微微低頭靠著她的腦袋。

離開珠峰後,他們又去了雅魯藏布江峽穀。

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請路人幫忙拍了他們的合照,但總是會收穫一些怪異的目光。

賀知閒從不在意,隻是擔心江南枝難過。

但好在他們隻在乎彼此。

他們就這麼走走停停,把南藏走了個遍。

最後農曆新年時,他們來到了墨脫。

這裡有個寺廟,據說這裡的寺院有轉世之神的神靈,他便不顧風雪,想要上山拜一拜。

但捨不得江南枝跟著他受罪,便讓她留在山下的旅館。

江南枝拉住他的手,臉色有些怪異,卻還是強撐出一抹笑。

“你還會回來嗎?”

賀知閒心臟莫名一刺,親了親江南枝的額頭。

“南枝,你今天怎麼了?你在這裡,我當然會回來了。”

江南枝冇有解釋,踮起腳主動吻上了他的嘴角,眼底倒映著賀知閒的身影。

她說:“賀知閒,我會在這裡一直等你。”

賀知閒心底忽的一慌,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離他遠去。

他想抓住些什麼,卻猶如攥緊了風,攤開掌心,卻什麼都冇有。

賀知閒看著江南枝的身影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

他壓下心底的不安,駕車上山。

他上山後,車卻被卡在雪坑。

正巧遇見準備回山的僧人,僧人幫他把車推出了坑,可下山的路被雪堵住,他隻能暫居這裡,等雪化了再下山。

這裡院落很小,隻有一個大喇嘛和一個小喇嘛,隻供奉一位神靈。

賀知閒有些擔憂,頻頻看向天色。

風雪不停,他就隻能一直待在山上。

“施主,我見你看著外麵很久了,可是著急下山?”

賀知閒心底空落落的,夾雜著絲絲不安,看著關切的小喇嘛聞言頓了下,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我的妻子還在山下等我,我怕她擔心我。”

小喇嘛有些好奇的晃了晃腦袋。

“施主為何不打個電話?既在凡塵,當然是用凡塵之事解決。”

賀知閒愣了下。

是啊,他為什麼不打電話。

他拿出手機,盯著通話介麵那一行,卻莫名不敢點擊。

“緣起緣滅,這世間多的是苦情人,施主莫要將自己困入其中了。”

大喇嘛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歎息一聲,緩緩開口。

賀知閒臉色變了變,攥著掌心壓下了火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些什麼,可內心卻不敢觸及真相。

大喇嘛隻說了一句:“回到最初的地方吧,那裡纔是你的終點。”

賀知閒那通電話到底是冇有打出去。

他帶著隱晦的僥倖,毫無顧忌的在山上等著血停,等著日出。

他每天都和小喇嘛一起早起拜經,夜晚打坐,喝酥油茶吃素齋,冇有絲毫不適。

小喇嘛都佩服他的定力。

“你看起來很適合在寺廟裡修行,師父說你心裡有事,或許寺廟能幫助。”

賀知閒不置可否,冇有迴應。

直到雪停,陽光普照大地,帶來了一絲暖意。

大喇嘛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若記得,相思之人,便永世不滅,思念會跨過一切,傳達遠方。”

賀知閒心神震盪,朝大喇嘛深深一拜,轉而下山去了。

回到山下的旅館。

他來到了房間門口,深吸一口氣,就推開了門。

屋內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而窗邊正靜靜坐著望向窗外的江南枝。

“南枝……”

賀知閒眼眶一熱,所有的不安都放回了肚子裡。

“久等了吧?”

他忽略了所有的不對勁,眼中隻剩下了眼前的那抹身影。

江南枝轉過身,瞪著他。

“你終於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山下等了你很久?”

賀知閒心口泛起漣漪,帶著些許的刺痛,上前捏了捏她的臉,抵著她的額頭。

“我知道,抱歉,我來晚了。”

江南枝被他這麼一鬨,到底還是冇生氣了。

隻是有些急切的對他說:“最後一站,我已經想好了,我們丹佛娘掌沙丘吧?”

賀知閒縱容的笑笑,應了下來。

夜晚他們抱在一起,看著窗外的天空。

賀知閒明明抱著愛人,明明在相愛的路上,可他卻依舊像是被無儘的海浪捲入深海,無法停靠。

“南枝,我愛你。”

懷中的江南枝沉沉睡去,冇有迴應他。

賀知閒笑了下,他另願在這場旅途中永久的沉淪下去。

第二天他們去目的地。

神奇的是這裡並未下雪,一眼望去彷彿置身深秋。

此時當地人裹著藏曆新年,格外熱鬨。

江南枝興奮的拉著他進了一家店,出來後,兩人都換上了藏袍。

“賀知閒,你快看,這樣我們也能融入進去,過個新年了!”

江南枝滿臉笑容的轉圈,裙襬隨著她的動作像是翩飛的蝴蝶,美輪美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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