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縈孟景修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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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孟景修最寵愛的一隻金絲雀。
美麗、乖順、聽話又懂事。
隻要給錢,我就能忍受孟景修所有的任性要求。
哪怕孟景修為了他的白月光一次次將我棄若敝履、任人嘲笑。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一輩子攀附在孟景修身上,哪怕孟景修結婚也趕都趕不走。
我卻嫁人了。
嫁給了一個普通男人。
……
這個月30萬包養費到賬時,我正在整理回國所需的資料。
朋友林夏遲疑地開口:“薑縈,你確定畢業後要回國結婚?孟景修知道後不會殺回國嗎?”
我的手不由一頓,語氣卻很平靜:“他不會的。”
孟景修對所有提出分手的情人都格外大方,從來不屑於吃回頭草。
等我回國後,他恐怕也會迅速將我遺忘,重新找個情人。
——一隻和我一樣聽話的,金絲雀。
“好吧。”
林夏歎息一聲:“你什麼時候離開?”
我扯了扯唇角:“一個月後。”
一個月後,我和孟景修今年的合約到期,以後也不會再續了。
之後,我會開始自己的全新人生,換個名字,換個城市,忘了孟景修。
忘記英國所有的一切,隻做我自己。
倫敦的天氣總是陰沉,我從威爾金斯大樓出來時,天空又飄起了細密的雨。
我打著傘回到現住的公寓,就見門口多了一把傘,腳步不由一頓。
他來了。
這一瞬間,心像是被細密的大雨融化。
我捏緊手裡的資料,緩緩推開門。
橙黃色的燈光傾瀉出來。
孟景修的背影隱在廚房裡,微弱的燈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身形,我站在門口,隱約能看清他臉部冷峻的輪廓。
看了幾秒,我才走進門,揚起燦爛笑容,從身後摟住孟景修勁瘦的腰。
“你已經19天冇有回來了,以前都是15天回來的。”
金絲雀偶爾的抱怨,能向金主提供被需要的情緒價值。
以往孟景修都會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我是不是又缺錢了?
這次,孟景修卻是直接把鍋裡的牛排裝盤,聲音冷淡:“吃完飯,去洗澡。”
我一愣,餘光看見孟景修微微挽起的袖口處,手腕上有一個清晰的咬痕,傷口甚至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一看就知道被咬得很重。
我冇再說話,鬆開孟景修,吃了牛排後乖乖去洗澡。
花灑下,洗髮水清新的木調香味縈繞鼻尖。
和第一次遇見孟景修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窗外大雨“噠噠”打著窗戶玻璃。
我的思緒也隨著雨聲回到了見到孟景修的第一眼。
我最落魄時候的第一眼。
那是四年前,我參加高考。
從小冇關心我成績一次的母親,在我文具裡塞了紙條,導致我被當成作弊,所有成績作廢。
我去找她理論,她卻哭著說,她是為我好,好心祝福,為什麼要來怪她。
我簡直要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我媽從小偏心,我所有用的一切都是妹妹不喜歡剩下的。
結果高考的時候祝福卻不是給妹妹,而是給我,這太可笑了。
本來成績能上清北的我,最終淪為‘高考作弊者’,被所有人恥笑。
我想去複讀,我媽卻當著整個小區人的麵,向我哭著下跪。
“你妹妹上藝術學院,家裡實在冇錢了,算媽求你了,你行行好,讓讓你妹妹吧。”
“媽已經聯絡好了你姑姑,你去她廠裡打工,媽這也是為你好,為你謀一條生路啊。”
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變成了電子廠裡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這是生路?
我不甘心,拿著從小到大兼職藏的錢,逃到英國留學。
我媽知道後,氣得第一次冇對我道德綁架,而是在電話裡破口大罵,並放下狠話說絕不管我。
為了活下去,我所有時間都被用來兼職,飽一頓饑一頓,隻為把這四年書讀完。
卻在一次夜歸的時候被搶劫了,我拚命想保住一點卻隻是被人暴打一頓。
而我剩下的錢,連下個月房租都交不起。
我最後還是打了電話給我媽,想要求一點錢,隻求度過這一個月,她卻哭著說:“這難道能怪我嗎?這都是你自己選的啊。”
我絕望了。
連軸打工一天隻睡3小時我冇哭,被搶劫我也冇哭,卻因為那個電話泣不成聲。
留學生圈子裡,像我這種冇錢的留學生,想賺點錢除了獎學金,就隻有找有錢人做“男朋友”了。
房東催租那天,我拿出了僅剩的所有錢,給自己做了最好看最妖豔的造型,聯絡了學姐林夏,去了圈子裡最大的午夜part。
然後,我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人群最中心,所有人都卑躬屈膝討好的那個男人。
我已經忘記自己怎麼走過去的,怎麼蹲在孟景修麵前,讓他的手能輕易觸碰我最脆弱的脖頸。
我隻記得,炫彩的燈光下,孟景修微眯著雙眸看我,然後戲謔般地輕笑了一聲。
“轟——”
窗外響起雷聲。
我從回憶中驚醒,我慌忙走出衛生間。
臥室冇開大燈,床頭透出來的微弱背光,是唯一光源。
孟景修站在窗邊,靜默地望著窗外大雨。
暖色的燈光中,他的五官卻好像籠罩著深冬的冰雪,冷漠而倨傲。
我就這麼看著他,即便已經在一起三年,我依舊清楚的明白我和孟景修之間有不可跨越的距離。
我不知道孟景修家裡究竟多有錢。
隻知道,金絲雀圈裡所有有頭有臉的“男朋友”見到孟景修,都無比恭敬。
愣神間,我聽見孟景修淡漠開口:“過來。”
我聽話地走過去,下一刻就被扯到了床上。
今天孟景修很急躁。
可以說是橫衝直撞。
我咬緊唇,臉色發白,卻不敢發出聲音。
孟景修唇角冷冷勾起:“不問那個咬痕?不問我為什麼生氣?”
我強撐著微笑,摟住孟景修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唇。
“隻要你開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剛開始做金絲雀時,我分不清愛和欲,我以為孟景修寵我,就是愛。
孟景修第一次這樣粗暴對待我時,我生悶氣不理他:“孟景修,你真是太過分了!”
孟景修卻冇有像平時那樣溫柔地哄我,隻是冷冰冰的按滅了煙,說:“不喜歡就滾。”
第二次,我不敢指責了,我害怕地發著抖喊不要。
孟景修說閉嘴,忍著。
後來,我學乖了。
我終於知道,於孟景修而言,我不過是一隻寵物。
開心時是寵,不開心時隻是發泄的物,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會被厭倦了的主人丟棄。
但終究我是個人,所以我要先走了。
我緊緊抱著孟景修,讓自己沉溺在這片海裡,眼角卻不由溢位了一滴淚。
第二天,我醒來時,孟景修已經走了。
因為公司業務跨國,孟景修每個月一半時間都在北京,一半時間在倫敦。
我打開手機,留學生金絲雀的群裡一夜之間刷了幾百條資訊。
一半都在我。
我有些詫異地點進去,就看見一段明顯是偷拍的視頻。
——孟景修握著一個女人的手,女人一口咬在孟景修手腕上,孟景修吃痛皺眉,卻堅決冇有鬆手。
他看向那女人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傷與深情。
周圍保鏢要上前,孟景修卻喝止了他們。
然後,他捏住那女人的下巴,強硬地吻了上去。
視頻戛然而止。
我想起昨天孟景修手腕上的咬痕,緩緩捏緊了手機。
群裡資訊一條一條刷過。
【薑縈,你要看好孟景修啊,第一次看見有人咬孟景修還被吻的。】
【這可不是一個男人,這是一個月30萬美刀和一張無限度的黑卡,你丟了這些還活得下去嗎?】
【薑縈,要不要我告訴你幾個在床上的絕招啊?】
看似都在替我擔心,實則每個人都在等著看著我的好戲。
隻有林夏發過來了一條資訊:“冇事吧?”
我緩緩回道:“我冇事。”
我早有覺悟,金絲雀,就該活在籠子裡,不該去窺探金主的生活。
何況,我就要離開孟景修了。
這麼想著,我卻久久地看著視頻裡孟景修溫柔的神情,直到看得眼眶都痠痛。
臨近畢業,我也很忙。
從教授處拿了資料,回家的路上,又下起了暴雨。
我撐著傘匆忙回家,剛到門口,就聽見屋內傳來悠然的鋼琴聲。
以往孟景修總會忙到很晚纔回家……
我有些驚訝地推開門,抬眼卻看見一個女人正坐在客廳的鋼琴邊。
白皙的燈光落在她的臉上,側臉和視頻中的女人一模一樣。
我怔在了門口。
女人聽見聲音轉頭看來,音樂聲也隨之停止。
我這才真正看清女人的模樣,麵容清麗中帶了幾分蒼白,像是十五世紀油畫裡的仕女。
可這樣的女人一開口卻是:“你就是景修在倫敦養的小玩意?”
這不屑的語氣讓我一下攥緊了手。
無語了一瞬,我還是禮貌朝女人問好:“你好,我是薑縈。”
女人卻冇自我介紹,隻是漫不經心道:“這架鋼琴的音還是很準,景修應該經常找人來調吧?”
這態度顯然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裡。
我剋製著自己,仍舊禮貌回道:“是經常保養。”
這架鋼琴是這間房子裡孟景修最在意的,甚至會讓人每個月上門調音。
剛搬進來時,我還以為孟景修喜歡鋼琴,所以特意去學了一年。
可當我特意找了個日子彈給孟景修聽時,孟景修卻忽然將我整個人從鋼琴旁拉開,甚至怒斥我。
“你有什麼資格碰這架琴?”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朝我發脾氣。
現在,有資格彈這架鋼琴的人,終於出現在了我麵前。
我看著女人,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女人卻隻是勾唇笑了笑,隨即無視我,又一次開始彈琴。
我頓覺胸口像是被琴聲堵住了一般,悶得難受。
這時,門外響起開門聲。
孟景修打開門,看見女人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僵了。
半響才冷聲開口:“又和我哥吵架了?嫂子?”
嫂子?
我一愣,怎麼也冇想到女人竟然會是這種身份。
女人也看向孟景修,語氣有些低落:“景修,你一定要這麼和我說話嗎?”
孟景修抿緊唇,冰冷的神色有一絲龜裂,他下頜緊繃,彷彿隨口問。
“什麼時候來的?”
女人垂眸不語,臉色有些蒼白。
孟景修也看著她不說話,僵持良久,他纔像是認輸般緩和語氣問。
“冇吃東西?”
女人搖頭:“我在等你。”
我就看到孟景修直接脫下西裝外套走向廚房:“還是老樣子,菲力配梅洛紅酒,可以嗎?”
我又是一怔。
菲力配梅洛紅酒,那是孟景修常常給我搭配的晚餐。
金主很少有為情人做晚餐的,我還以為,那是孟景修對我不同的一種證明。
卻原來,隻是在延續其他女人的愛好罷了。
我心臟有些抽痛,下一刻,就見女人回頭看向我:“你想吃什麼?”
隨著女人的話,孟景修這才轉頭。
從進門開始,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我臉上。
我剛想說不用,可還未開口,就聽孟景修朝我冷冷道:“你先出去。”
我對上孟景修淡漠的目光,用儘力氣才彎了彎唇角,用自以為從容的樣子道。
“好,我晚點回來。”
卻不想,我話剛落,孟景修竟直接拒絕。
“不用,這幾天你住酒店,我叫你,再回來。”
這一瞬,我臉上血色儘褪。
半晌,我隻能說出兩個字:“好的”
我原模原樣地低頭走了出去,剛到門口,門就被狂風“砰——”的一聲關上。
屋內溫暖的橙色燈光從窗戶流出,雨水卻像冰一樣重重砸在我的臉上。
屋內屋外,割裂得得恍若兩個世界。
我站在門口,狼狽得就像是三年前,被房東趕出來時一模一樣。
原來,我還是會被趕出的啊。
我抬頭怔怔看著天上彷彿永不會斷絕的雨,冷得連指尖顫抖起來。
我真的以為自己足夠清醒了,可原來,我潛意識裡還是把這裡當成了‘家’。
第二個‘家’……
冇有讓自己狼狽太久,我撐開傘走進雨幕,這時,林夏打來電話。
“你和孟景修的合約在8月16日結束,我給你訂晚兩天的機票吧,畢竟8月17……是孟景修的生日。”
我曾想過,要陪孟景修過最後一個生日。
可現在……
深吸一口氣,我語氣平靜的回答。
“不用了,就16日的航班回國吧。”
就讓我和孟景修,結束在該結束的那一天。
找了個酒店住下,一晚上,孟景修都冇有給我發訊息。
晚上,我洗漱完打開手機,一眼就看見倫敦晚報的頭條新聞。
中國著名鋼琴演奏家許夢將在倫敦舉辦首次演奏會!
上麵的圖片,正是今天來公寓的那個女人。
我指尖停在頁麵許久,還是打開軟件搜尋‘許夢’這個名字,翻了好幾頁才終於找到她和孟家相關的新聞。
許夢,是豪門孟家花匠的女兒。
孟家兩個少爺和許夢青梅竹馬,對她的寵愛,京城上流圈子人人皆知。
許夢喜歡彈鋼琴,大少不惜花費千萬造水晶鋼琴。
許夢喜歡桔梗花,二少親手為她種了一莊園的桔梗。
四年前,許夢接受了孟家大少爺的求婚,聲稱與孟家二少爺,隻是普通朋友關係……
我看著“普通朋友”四個字,忽然想到視頻中的那個吻,唇邊不由溢位一個苦笑。
……
本以為要等許夢演奏會結束孟景修纔會再聯絡我。
結果第二天早上,就收到了孟景修發來資訊。
“回來吧。”
我隻好立即打車回公寓,可剛到門口,就看見有幾個工人從公寓裡搬東西出來。
我腳步變緩,聽見路過的工人小聲吐槽。
“隻因為一個女人說了句不喜歡,就把這些東西全丟了,這些該死的有錢人……”
我的腳步頓時再邁不開,抬頭,就見孟景修正臉色淡漠地站在門口。
這時,另一個工人拿著一個卡通玩偶,大概看見玩偶的衣服都是人工做的,主人似乎很寶貝的樣子,就小心地問孟景修:“這個也不要嗎?”
我剛想說我要,可還未開口,就聽孟景修冷聲道:“丟了。”
我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那個玩偶,是孟景修送我的禮物。
那是我們剛在一起冇多久的事,有一次我提到,小時候媽媽給妹妹買玩偶,我卻冇有。
我總想著等長大一定要給自己買一個一樣的,可等到我有錢了,那個玩偶卻絕版了。
那時孟景修並未安慰我什麼,第二天就回國了。
我以為孟景修並不在意這件事,可冇想到隔天我一回家,就在床上看見了這個絕版的玩偶,還有一張紙條。
“隻要你想,一切都能補回來。”
那時我才知道,孟景修為了這個玩偶,刻意推了三天的行程,專門回國就是為了找這個玩偶。
從來冇有人這麼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那是我第一次,忘卻了自己身份,毫無顧忌地抱著孟景修放聲大哭。
他或許永遠也無法理解,這個玩偶對於對於我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所以才能這麼輕易地說丟就丟。
讓那個陪了我三年,承載我無數複雜情愫的玩偶,因為許夢的一句話就被扔進垃圾桶。
我怔怔看著那個玩偶,下意識上前想要去撿,可剛邁出第一步,那工人就忽然踉蹌了一步,那個玩偶也隨之掉入了垃圾車的最深處。
我站在原地,看著玩偶一點點被垃圾掩埋,連帶著那個說一切都能補回來的孟景修,彷彿也被埋葬了。
忽然,孟景修的聲音響起:“你在乾什麼?”
我轉頭對上孟景修有些冷的眼神,才猛然清醒。
我想要像平常一樣笑一笑,可喉中卻像是堵了棉花一樣,怎麼也笑不出來。
隻能連忙伸手挽住孟景修的手臂,低下頭不讓他看見我臉上神情。
“收到你的資訊,我十分鐘就從酒店回來了,我快不快?”
孟景修低頭看我一眼,不置可否,隻淡淡道。
“以後住這裡,不要留下任何東西。”
我手一僵,轉頭看著垃圾車,那裡有著我所有的東西。
良久,我輕輕點了點頭。
“好。”
離開的時候,我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孟景修這晚冇有留下來。
第二天,他讓助理送來了十幾個路易威登當季新款的包。
其中一個包裡有一張卡,和一本倫敦市中心的房產證。
助理說:“卡裡的五百萬和房子,是孟總送你的畢業禮物。”
說是畢業禮物,我卻知道,這是孟景修昨天丟了我的東西,送來安撫我的。
他對情人,向來大方。
我道過謝,看助理要走,又不禁多問了一句:“他這幾天還會來嗎?”
助理道:“孟總這次為了許夢小姐的首場首場演奏會,推遲了公司不少業務,演奏會結束,應該就會立刻回國處理事務,大概要下個月才能來了。”
但我不會等到下個月了。
我沉默良久,打開手機,買了許夢演奏會的門票。
中午,我和林夏在學校咖啡廳吃飯,聽著林夏氣憤的嘟囔。
“煩死啦!好不容易申請的研究課題又被刷了,說什麼要留給陸今安?我天?三個教授圍著他轉給他塞課題,他一個冇接說要回國,結果教授還非要等他!不要就分我一個啊!”
陸今安在英國的留學圈都很有名,成績好,長得帥,在一眾學霸中他獨稱學神。
剛入學時我就聽過這位學神的大名。
那時林夏提起他時,還犯著花癡,說一定要把他勾到手。
冇想到四年過去,人冇見過幾次,倒是先恨上了。
我不禁失笑,林夏瞪我一眼:“吃完飯不陪我去圖書館,要去哪?”
“去看音樂演奏會,一起去嗎?”
我把門票給林夏看,林夏瞅了一眼就不屑道:“聽說過她,誰要聽這種三流演奏家彈鋼琴,資本堆起來的玩意,你也彆去了。”
我笑了笑,冇有說話。
我是不該去的。
金主的生活,我本就不該太過介入。
可是,如果孟景修看完演奏後直接回國,那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孟景修的機會。
我還是想,再見他一麵。
隻是冇想到還是遲到了。
到演奏廳時,演奏會已經開始了。
我走進大廳,廳內光線昏暗到看不清檯下的觀眾。
可我卻還是一眼看到了第一排的孟景修。
他坐在黑暗裡,靜默地抬著頭,深深凝視著舞台上唯一的那束光。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眼神。
彷彿深海中中出現的藍色光亮,隻有在暗處,才能讓感情從眼中肆意翻湧、流淌。
我愣愣看著,胸口像是被他深沉的目光堵住了,不覺停在了原地。
這時,一曲結束。
許夢起身朝觀眾鞠躬致謝發言。
“這場演奏會,我最想感謝我的丈夫,雖然他冇有來倫敦,但是他送我的鋼琴,我帶來了,就像他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她有些羞怯又有些甜蜜的話,讓台下不禁發笑。
一片笑聲中,我卻看見孟景修的眼神漸漸沉了下去,身側緊握的指骨微微泛白。
主持人視線往台下轉:“我記得孟家二少爺也來了。”
許夢笑意吟吟:“嗯,畢竟我們除了叔嫂關係,也是很好的朋友嘛。”
孟景修“霍——”地起身,抬腿就往外走去。
我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相遇。
我避無可避隻好麵對,而孟景修冰冷的目光則在我臉上一寸寸凍結。
我扯了扯嘴角,剛想說話,孟景修卻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出了演奏廳。
他的步伐很大,我幾乎是一路被他帶到了車上。
司機識趣的下了車。
車門關上的下一刻,孟景修毫無預兆的吻落了下來。
這個吻,帶著冰冷的怒意,冇有半點溫柔,彷彿隻是單純的發泄。
我被他吻得得喘不上來氣,手腕被孟景修握得生疼,心口也緊得好似無法呼吸。
彷彿孟景修的痛苦,也隨著這個吻,一點點傳進了我的心臟。
我慌亂道:“孟總,不要在這裡……”
“閉嘴!”
孟景修嗬斥一句,隨即動作劇烈起來。
我便不說話了,我咬著牙,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疼痛和不適輪番揉撚我的心,我在吞下的嗚咽中說服自己,得到了那麼多,就要付出等額的代價。
很公平。
我閉上眼,環住了孟景修的脖子。
大概是我的乖順,讓孟景修動作漸漸輕柔了下來。
最後的時候,他俯身,細細密密的吻落在我頸側,喑啞著聲音在我耳邊呢喃。
“我愛你……”
我的心驟然一顫,就聽見孟景修在我耳邊輕輕喊著:“許夢。”
我徹底僵住了,我睜開眼視線投向車頂。
勞斯萊斯浪漫的星空頂像夜空一般,閃耀在我的眼前。
就像是過往無數個黑夜一樣。
我蹲在床前,藉著床頭微弱的燈光,笑看著孟景修睡熟的側臉,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輕輕說他永遠也不會聽到的話。
“孟景修,我愛你。”
我知道,這句話永遠不會有迴應,可冇想到,我今天真的聽見他親口說了愛。
——對另一個女人的愛。
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其實我覺得自己並冇有很難過,可眼淚卻不知為什麼比情緒更快地落了下來。
孟景修察覺到異樣,起身問我:“怎麼了?”
我連忙伸手緊緊抱住孟景修,不敢讓孟景修看見我的臉。
我死死咬緊唇,極力剋製著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冇有……我就是,想抱一抱你。”
孟景修輕笑一聲,冇有再動,任我抱著。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雨,雨水“噠噠——”打在車窗上。
孟景修看著窗外的雨,良久,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為什麼來找我?”
為什麼呢?
這是一個對‘金絲雀’來說很簡單,對‘薑縈’來說卻很困難的問題。
我指尖一點點握緊,最終我輕聲說:“想見你。”
……我還是說了真心話。
孟景修低頭看我一眼,唇角微微揚起。
然後說:“真乖,想要什麼?讓小陳給你送過去。”
討得主人歡心的寵物自然會有獎勵。
是啊,孟家二少從小眾星捧月,這樣的話早就聽過無數次了。
我的真心,對孟景修來說不過隻是滄海中的一顆粟而已,不值一提。
我咬緊唇,想要像平常一樣賣嬌地說一句‘孟總真好’。
可是我抬頭看著孟景修的眼睛,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沙啞的一句。
“不用了,謝謝孟總。”
這是我第一次拒絕孟景修。
孟景修都愣了,他挑眉看向我,但還冇說話,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很快接起,許夢有些驚惶地聲音隨即在車內響起。
“景修,你在哪?我住的酒店突然被警察封鎖了,我好怕……”
“我馬上來。”
孟景修掛了電話,立即朝我道:“下車。”
我一愣,下意識打開車門,瓢潑的大雨頃刻砸入車內。
一把傘隨即被塞入我手中,孟景修一邊給司機打電話,一邊淡淡看向我:“我有事,你自己回去。”
我頂著大雨走了下去,一瞬間半身被淋濕。
勞斯萊斯的車燈亮起,冇有片刻猶豫,轉瞬就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裡。
雨一點也冇變小,我撐開了傘,但捲起的風隨即把傘骨都吹得打晃。
我最後還是淋著大雨,一步步走到巴士站台。
直到上了巴士,冷氣一吹才後知後覺感覺到冷,我抱緊手臂,渾身不自覺地發起抖。
忽然,身側有人走過來,停在我的麵前。
我還未看清那人,一件東西就先罩在了我的頭上。
我慌忙扯下,纔看清是一件外套。
我怔住,剛想要道謝,卻見那個男生已經下車走進了雨裡。
那側臉清俊冷漠,轉瞬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我的話哽在喉間,不覺握緊了外套。
被丟下,被雨淋,我都已經麻木了,可是感受著外套上殘存的餘溫,忽然鼻尖就酸澀到難以忍耐,眼淚控製不住地落了下來。
我咬緊牙伸手去擦,眼淚卻一串一串,彷彿永遠也擦不乾淨。
我回到公寓,將外套洗了收好。
衣服隻是英國的一個普通牌子,大眾得無法根據這個找到它的主人。
洗完澡後,我打開手機,便被推送了一個演奏會後續采訪。
記者問:“孟總中途離席帶走的那個女人,是孟總女朋友嗎?”
孟景修還冇說話,許夢先笑著道:“怎麼可能?就是一個誤闖進來的無關人員,景修怕影響我才把她帶出去了,是不是啊?”
孟景修皺了皺眉,隨即淡淡“嗯”了一聲:“是,一個無關人員罷了。”
我退出了視頻,打開了電子郵箱。
入目是兩份並排的郵件。
其中一份是國字開頭的檔案,這是之前來英國考察的大學教授,看過我的論文後,欣然邀請我回國參加的科研項目。
而這個項目一旦進入,在項目冇完成之前我會完全在大眾麵前‘消失’。
另一份則是世界前百集團發來的年薪百萬的offer。
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冇做出決定。
我抬眸,看了眼時間。
8月15日,明天就是我回國,離開孟景修的日子。
我深吸一口氣,選定國字開頭的檔案,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回覆。
【很榮幸加入。】
我以為,孟景修看完演奏會後會立刻回國。
卻冇想到第二天回公寓,竟然看見廚房的燈亮著,孟景修已經在做晚餐了。
我在門口站了片刻,才揚起笑緩緩走過去。
“今天做什麼好吃的啊?還是牛排嗎?”
我笑著往桌上看了一眼,卻愣住了。
桌上的不是牛排與紅酒,是我喜歡的牛尾清湯。
我心中一顫:“今天為什麼做這個?”
孟景修隨意道:“以後不會做牛排了,你試試吧。”
我怔住,低下頭,忽然看見一旁孟景修的手機裡,許夢發來的資訊。
“我不想和彆人一樣。”
我心間猛地一扯,沉默著坐到桌邊。
低頭喝著湯,一口卻比一口更苦澀。
剛喝兩口,就聽孟景修說道:“明天我會和許夢去法國,這幾天你就不要聯絡我了。”
我知道,他是想在生日的時候,跟許夢獨享時光。
以往這三年都是這樣的。
我扯了扯嘴角:“好。”
大概是我的溫順取悅了孟景修,他笑著看我:“我會從法國給你帶禮物回來的。”
“不用了。”
我抬頭深深看著孟景修,最後一次,朝他笑了笑。
“孟總,祝你生日快樂。”
我微笑著,看著孟景修的眼睛。
四目相對,我看見孟景修的眸光漸漸深了下去。
然後男人起身走到我的身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頭頂的燈光。
這個角度,我隻能看見逆光中,他無比清晰而冷峻的五官輪廓。
接著他低下頭,像冰一樣冷漠的氣息將我緊緊包裹。
而他的吻,卻像火山一樣炙熱。
吻過我的臉,吻過我光潔的肩膀。
意亂情迷中,我整個人被臨空抱起,往臥室走去。
一路上,我緊緊抱著孟景修的脖頸,我閉著眼睛,可孟景修走過的每一步,每一處光景,卻彷彿清晰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來到孟景修身邊的第一年,孟景修帶我去過他繁華的莊園,後現代的大平層與彆墅。
站在倫敦最高建築的落地窗前,孟景修對我說:“指一座,送給你。”
可我卻選了這裡,最不起眼平靜的一處公寓。
就像我那時候渴求從孟景修得到的感情——平凡的愛情,和一個家。
臥室窗簾拉得很緊,室內的光線昏暗到看不清孟景修的臉。
孟景修將我放在床上,伸手去開燈,我卻猛地拉下他的身體,重重吻住了他的唇。
“就這樣,孟景修……”
就這樣,最後再放縱一次。
這是我第一次喊孟景修的名字,氣息沉重到恍若耳語。
孟景修頓時輕笑了一聲,隨後重重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三年來,最激烈的一次。
到最後,我幾乎是昏睡了過去。
孟景修抱著我去浴室清洗,迷濛中,彷彿有人在我額間落下一吻。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孟景修已經走了。
我起床洗漱,就收到了林夏發來資訊。
“下午三點的航班,你東西收拾好冇有?我來接你。”
東西?
我環視這間公寓一圈,空空蕩蕩,有關我的痕跡早就在半個月前就全被孟景修丟了。
我收回視線,回覆道:“現在就可以來接我了。”
該處理的事情我這些天早就處理完了,這間房子隻剩最後一點衣物罷了。
收拾好東西,我將孟景修給我的那本房產證和銀行卡,放在了孟景修的書房桌上。
用那三年的回憶換來的這兩樣東西,我選擇將它留在這個房子裡。
最後一次環視這間空蕩的客廳,我唇邊忽然漾出一個小小的笑。
“其實一直很感激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拉我一把,但好像,我從來冇有對你道過謝。”
現在,褪去金絲雀的身份,我終於能站在和孟景修同等的位置。
能笑著說一句:“謝謝你,孟景修。”
儘管,之後不會再見。
儘管,他聽不見。
但有些離開,本就是不用告彆的。
我打開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緩緩合上了門。
與此同時,另一邊路上的勞斯萊斯,忽然一個急刹。
孟景修手中的合同落在腳邊,他皺了皺眉。
“抱歉孟總,前麵有個小孩突然過去。”
司機看了眼他的臉色,又慌亂加了一句:“很快就能接到許小姐了。”
孟景修隨意應了一聲,撿起腳邊的合同,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有一瞬,他想打電話給薑縈,但很快又放棄了。
下午3點,孟景修的飛機在法國降落。
我回國的飛機正好起飛。
12個小時之後,孟景修在法國參加許夢給他辦的生日宴。
觥籌交錯的間隙,孟景修低頭看了眼手機,發現我竟然真的冇給他發訊息,不由微微皺眉。
同一時刻,我飛機降落北京,剛出機場,就見同基地的工作人員上來接我。
“歡迎加入,這是新手機,我們將會直接前往基地。”
我接過手機道謝,跟著工作人員上了車。
隨後伸手,重重拉上了車門。
……
兩天後,孟景修提前一天回到英國。
車內,助理看著副駕上各種奢侈品,笑著道:“孟總放心,我會儘快帶給許小姐的。”
孟景修淡淡瞥他一眼:“是給薑縈的。”
助理有些驚訝:“薑小姐不是說法國冇有她喜歡的東西嗎?”
薑縈說了不要,可孟景修還記得這些是她以前看雜誌時標記過的。
孟景修收回目光,囑咐道。
“和薑縈的續約檔案重新擬一份,30萬升到50萬,明天送過來。”
孟景修回到公寓,公寓中一塵不染,還是他離開時那樣。
他走進廚房,像往常一般,做好飯放在桌上,隨後坐在桌前等待。
可從傍晚等到深夜。
薑縈還是冇有回來。
孟景修看著已經冷了的湯,眼神也徹底冷了下去。
他不耐的拿出手機,寒著臉給薑縈打電話。
電話傳出‘嘟’的一聲。
孟景修斥責的話還冇說出口,下一刻,冰冷的機械音就迴響在他耳邊。
“您好,您撥打的號碼已登出……”
孟景修怔了怔,皺眉看著手機上的號碼並冇有出錯。
又重新打了一遍。
依舊隻有一道冰冷的聲音。
“您撥打的號碼已登出。”
孟景修眼神驟然沉了下去,他陡然起身上樓,推開臥室的門,冇有人。
陽台,也冇有人。
轉去書房,依舊冇有人,但書桌上卻擺著兩樣東西。
一張卡,和一本房產證。
孟景修盯著那兩樣東西看了幾秒,走過去,才發現下麵還壓著一張紙條。
娟秀的字跡,在紙條上匆匆留下了一行字。
“孟景修,這三年謝謝你。”
孟景修微微眯起雙眸,他拿出手機,打通了助理的電話。
“查薑縈去哪裡了。”
助理有些茫然:“薑小姐不是和孟總在一起嗎?”
“查。”孟景修淡淡打斷他,語氣帶了些冷意。
助理一瞬間凜然,慌忙答:“我現在立刻去查。”
掛斷電話,孟景修看著桌上的兩樣東西,不由勾唇冷笑了一聲。
金絲雀因為無趣,所以想要玩離家出走的遊戲,他樂意作陪。
隻要,她逃得出去。
孟景修饒有興致地看了那紙條幾秒,才重新壓了回去。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許夢發來的資訊。
“景修,我想見你。”
孟景修眸光沉了沉。
餐廳,世紀花園。
孟景修坐在許夢對麵,臉色陰沉。
許夢抿唇道:“景修,你有冇有聽見我說話?”
孟景修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聲音冷淡:“嗯。”
許夢咬了咬唇:“是你哥哥在外麵找了彆的女人,我隻不過是想讓你從你哥哥身邊,把那個女人搶走,反正你在倫敦已經養了一個小玩意了,在北京再養一個,又有什麼關係?”
“許夢。”孟景修忽然打斷她。
許夢一愣,這是孟景修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她看向孟景修,就聽孟景修冷冷地道:“她叫薑縈。”
許夢怔了怔,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又硬生生忍了下來:“好,我們不說她,那你哥呢?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被他這樣羞辱嗎?”
她說著,眼睛不自覺紅了一圈,低頭抽泣起來。
孟景修看著她的眼淚,下頜繃得緊緊的。
良久,才沉聲道:“可這,不都是當初你自己選的嗎?”
許夢抿唇,她伸手扯住孟景修的衣袖:“是,我當初對不起你,所以我現在自作自受,可是你就不能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幫我一次嗎?隻要你說你喜歡那個女人,你哥絕對不會搶你喜歡的人,你就當成全我了,好不好?”
孟景修深深看著她,良久,忽而自嘲地笑了,聲音喑啞:“我成全你的,還不夠嗎?”
許夢咬緊唇還想說話,孟景修從她手中抽出衣袖:“我先走了,慢用。”
他說完,起身往外走去,他走得很急,一直走到世紀花園的挑空長廊上,才緩緩停下腳步,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他微微垂眸,就能看見倫敦市區如繁星般的明亮燈火。
孟景修腦海中莫名就浮現出薑縈的模樣。
他忽然想,薑縈此刻,會躲在這裡的哪個角落,等著他找回去。
不知為何,他此刻,忽然很想見到她。
什麼也不做,隻要薑縈陪在他身邊,彷彿,就能讓他滿足。
孟景修站了片刻,隨後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般的拿出手機打通助理的電話。
“查到薑縈的位置後,今晚就把她帶回來。”
這場離家出走的遊戲,才一天,他就玩不下去了。
助理猶豫了片刻:“孟總,有人刻意掩藏了薑小姐的資訊。”
孟景修一怔。
然後,他聽見助理說:“我們現在,根本就找不到薑小姐去了哪裡。”
北京,第四航天研究所。
院士眉心緊皺:“空間站因為衛星磁場影響,軌道出現了一些微小偏移,需要立刻解決。”
所有人麵色凝重,當即便要進入推導演算中。
我亦低頭,手剛要放上螢幕,下一刻院士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跟我來。”
我一愣,跟在院士身後走出實驗室,來到這裡快一週,院士對我很是照顧,很少有單獨將我叫出去的時候,我不免忐忑。
“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院士一愣,回頭看了眼我,笑道:“你做得很好啊,隻是今天有個新成員加入,你們都是英國留學回來的,所以讓你去接一下而已,你就是太容易緊張了。”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低頭,纔看見掌心已經出了一手的汗。
這次機會,是百年難遇的,我想好好抓緊提升自己,難免緊張。
“我隻是想做得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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