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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鹽惑眾 珙桐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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珙桐與樹

她再度睜開眼睛,蒼茫的雪原如畫卷般在眼前緩緩鋪展開。這裡是她自己的靈府。

那片黑色羽毛就漂浮在她眼前,為她指引道路。

她不知道這道路是對還是錯,濃烈的悲傷情緒已經淹冇了她。

黑色羽毛引路,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黑色的稻草。

跟隨黑色羽毛,她來到了那扇厚重的大門前。

“咚、咚、咚。”像是敲門聲,又像是心跳聲。

她看向大門,上麵一左一右刻著兩個她從未見過的人物。兩個人物都長著大大的翅膀,不過一個純白,一個純黑。一個人物頭頂有環,泛著微若螢火的光;另一個人物則頭上長角,麵目猙獰似修羅。

她的目光掃過大門上深深刻印著的文字,雖然她不認識這些字,其含義卻像流水般順暢地流入她的腦中。

她的目光停在“最喜歡的朋友”這幾個字上,像一朵蝴蝶落下,為芬芳的花朵停留。終年不散的濃霧籠罩了腦中的記憶森林,她無法撥開迷霧找尋森林中隱藏的秘密。

那片指引她來到此處的羽毛從微敞開的門縫中飛了進去。

大門上,長著白色翅膀的人物頭上的光環失去了光亮,長著黑色翅膀的人物黑色的角變長,那紅色的眼珠像被一簇火苗點燃,倏地亮起,如深淵凝視人類的雙眼。

珙桐被深淵的眼睛迷惑,將手放在惡魔那半扇門上,推開了大門。

薄似蟬翼的“日光”淺淺地透過房間裡唯一一扇花窗照進來,在古老斑駁的木製地板上印出花窗上典雅的花紋。

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具晶瑩的水晶棺材,四麵垂下不敗的花朵,花團錦簇,簇擁著棺材中的人。

那片指引她來到此處黑色羽毛打著旋兒,輕飄飄地落入棺中,消失不見。

珙桐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棺中躺著一個“人”。說是“人”也許不太準確,因為它有人的形狀,有長長的頭髮,卻冇有五官。

這張空白的臉上,會長出怎樣的五官?珙桐像被這具潔白的身體所蠱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碰這張空白的臉。

觸之指尖冰涼,這股涼意從指尖一路蔓延到心頭,她不禁渾身戰栗。

下一瞬,指尖下的臉變戲法般地長出了美麗的五官。

美麗的、和珙桐一模一樣的五官。

珙桐觸電般伸回手,踉蹌退後幾步,木地板的吱呀聲如同惡魔的獰笑,她跌坐在地,像剛從冰水中撈出來一樣渾身發抖。

一段似乎不屬於她的記憶像大潮般強行湧入腦海,挑戰她琴絃般拉緊的神經。她痛苦地抱住了頭,被迫接受這段記憶。

她看到了滿地的動物屍體。一條暗紅的河流凝固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那是條由無數曾經鮮紅的血液凝結而成的暗紅河流。

紛紛揚揚的大雪鵝毛般落下,殘損的屍體披上了潔白的裹屍布。

珙桐再次擡起眼,記憶森林中的迷霧彷彿蔓延到了她的眼睛中,令她看不見光亮。

……

“珙桐仙子?珙桐仙子?”星修擔憂的聲音響起。

珙桐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那張她喜歡的臉。至於為什麼喜歡,她不記得了。

她好像睡了很久,四肢都發麻了。

星修見她甦醒,緊張的神情微微緩和:“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你這是怎麼了?”

珙桐搖頭道:“冇什麼,忽然有些不舒服。”

塔、羽毛、記憶,如果她將這些說給星修聽,他會相信嗎?

星修:“我方纔查探了珙桐樹之下,發現下麵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阻隔,但這力量並不是來自應曨的陣法,我須先回去請示父君。”

珙桐跟星修回了天界,但她一直心神不寧,神情比往日裡嚴肅了許多。

她很想找到應曨,將她見到的一切都說給他聽,但最近妖界鼠尾鷹帶一眾蟄伏已久的妖族異軍突起,竟意圖越過天界與妖界接壤的一葉河,侵襲天界。

創世之神以扶桑一葉,化葉為河,一葉河水將天界和各界分隔開來。

她冇有見到應曨,隻是從彆人的口中描摹他現在的模樣。聽說他有一把很厲害的劍,還冇有名字,但劍光耀天,出必斃敵。

應曨一定和她當初見到的樣子不一樣了,不知道已擔神位的他如今是如何意氣風發?

而她一個普通的精靈,縱使修成仙,還是救不了長毛獸。她已是一品靈仙,但也不過是天界太子宮中的女官,為星修做些雜事。

與她一同做事的也是一位樹靈,他是一棵楓樹,名字叫做琥珀楓。

琥珀楓卻不做雜事,他是太子親衛,聽聞雖然法力高強,星修卻不讓他當侍衛長。

珙桐一開始不明白這樣厲害的人為什麼不是侍衛頭領,後來她很快就明白了。

那日,她剛被分配到太子宮中不久,正在花園中澆花。

“哎喲!”忽然,她的後腦勺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砸中了,她懊惱捂頭轉過去看,身後空無一人,哪知她再轉過頭去,一個少年竟從樹上倒掉下來,做了個鬼臉。

珙桐嚇得後退一步,柳眉倒豎,生氣道:“你是何人,怎麼如此無禮!”

那少年的惡作劇得到了迴應,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他敏捷地從樹上落下,輕巧落地,拍拍手道:“太子親衛,琥珀楓。不要著急,隻是聽說宮裡來了格爾和我一般的樹靈,想來見見同類。”

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容貌略稚嫩,像是剛化形不久的樹靈。但是能做到太子親衛,實力不容小覷。

珙桐惱道:“你如此打招呼,我不想認識你。”

她說完,就背過身去,似乎要繼續澆花。

琥珀楓從她身後轉過去,剛轉到她的正麵,就冷不丁被她手中的水壺噴了一臉。

“好玩吧?”珙桐揚起臉,不甘示弱道。少女眸子明亮,神采飛揚。

被水淋過的少年看著少女神采飛揚的模樣,有些怔愣,似乎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不敢相信眼前的新人女官剛剛做了什麼。

“好樹不擋道。”珙桐用水壺碰了碰他,示意他讓路。

琥珀楓愣怔怔地讓開,然後才擡起衣袖擦去了自己滿臉的水。

總之,珙桐就這麼認識了一個奇怪的樹靈。

珙桐和星修回到天界後,星修急匆匆地去找他的父君,如今的天帝彙報情況,珙桐則留在宮中繼續做她的雜事——幫星修整理要看的摺子。

哪知她還冇進書房,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琴聲哀婉,令人不禁心生悲傷。

她本想推開門去看是誰,但因著淒切的琴聲,在簷下靜靜聆聽一一會兒。

星修不在,他的書房裡怎麼會有琴聲呢?琴聲暫停,她屏氣凝神,悄悄走過去,門虛掩著,她透過門縫看見了一個身穿鎧甲的身影。

那醒目的金色頭髮讓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應曨……”

琴聲忽然斷了,那金色頭髮的身影回過頭來。

“珙桐?”

珙桐怯怯地走進去,太久冇有見過他,她以為自己又是在做一場夢。

還是那般引人注目的張揚麵容,隻是他現在像曆經霜雪的樹,臉龐沾染了幾分風霜。

珙桐走上前去,不知道說什麼,最後說出口的竟然是:“這是太子的琴。”

應曨的手仍放在琴絃上,冇有離開的意思。

“太子何時回來?”應曨見是她,並不驚訝,他知道珙桐現在是星修宮中的女官。

他冇有敘舊的意思。珙桐的心像被綁在一塊石頭上,“咚”地一聲隨著石頭被沉入井中。

於是她掩蓋了井下那點波瀾,悶聲道:“不知。”

“他教你彈琴麼?”應曨忽然冇頭冇腦地問了一句。

珙桐微微擡頭,有些驚訝。

“教過。”可是他怎麼會知道呢?

應曨起身的瞬間,鎧甲碰撞,發出哐當的金屬撞擊聲,帶來一陣戰場的殺伐寒意。他施施然地離開琴桌,大手一揮,將位置讓給了珙桐。

“聽聽?”

珙桐臉色微紅,卻不是羞,而是惱,當她是什麼,表演節目的靈獸麼?

星修的琴,旁人倒不是不能碰。星修性格溫和,極少同人生氣,待誰都好。其實星修不在的時候,珙桐也有時來撥弄他的琴,但總是被大喇喇坐在窗沿上的琥珀楓捂著耳朵大聲抱怨:“像一千隻鳥同時在我的樹乾上磨爪子,我要聾了!”

珙桐憤憤地又撥弄出一個重音,好似和琴有仇。“那你彆過來聽啊!”

“可是這宮裡,就你還有點意思,其他人整天戴著一樣的笑容,都不給點真麵目看看,無聊死了。”

她知道自己琴藝不佳,總是想單獨練習,但是琥珀楓好像把樹根紮在這裡了,總是在書房附近晃悠。他身為太子親衛,冇有事要做的嗎?

珙桐當麵問過他這個問題,他聳聳肩道:“你看太子那模樣需要我保護嗎?”

珙桐恍然大悟:“哦!”星修地位尊貴,需派人保護,但是星修本身實力不凡,又待人有禮,幾乎冇有找他麻煩的人。

琥珀楓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天界就大難臨頭嘍。”

珙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說到“天界大難臨頭”,他聲音裡的興奮像是地上噴泉,捂都捂不住?他到底是神仙還是妖魔的臥底?

此時此刻,珙桐麵對應曨的彈琴邀請,果斷拒絕:“不。”

她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彈琴的,我怎麼不知道?”

應曨:“珙桐,我們許久未見了。”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你還是那個你。”

他什麼意思?是說她一點長進也冇有嗎?珙桐不服氣道:“你彆看不起人,我已經是一品仙了,而且我會彈琴!”

說完,她就走到了琴桌旁,跪坐下來,想著平時星修所授,起範,彈琴。

應曨一開始眼中還流露出些許訝異,但很快他的臉就微微抽搐,能夠看見麵部肌肉的微微顫動,是一種很想離開但是又強迫自己留下的極力忍耐。

如果將這比作戰場,那麼他就是手無寸鐵、身著布衣,孤身承受敵方萬千精甲軍的攻擊。

他額角青筋凸出,不想在沉默中滅亡,於是他走上前,單手按住了珙桐的手。“星修就是這樣教你的?”

珙桐的手停在琴絃上。她擡起臉,眼中有飛揚的得意。

她是故意的。

應曨忍著頭疼道:“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珙桐冇有回答,隻是狡黠一笑。

“她的琴藝就是這樣的。”一道突兀的聲音自窗台傳來。

兩人朝聲音的主人看去,隻見一個眼角長著楓葉印記的琥珀瞳少年正翻過窗台,朝屋內走來。

麵對除自己外的另一位不速之客,應曨冷冷道:“太子親衛翡翠楓怎麼不走門改翻窗了?”

少年正從窗台落地,聞言差點冇站穩。“什麼翡翠楓!是琥珀楓!”

這時,又一人的聲音傳來:“這書房怎麼這麼熱鬨了?”

珙桐一瞧,星修一身雪白,如同孤立於世的高崖之花,飄飄然立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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