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鹽惑眾 水能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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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能載舟
回到見雪宗,椒鹽終於鬆了口氣。她讓江清風清點人數。
一個都冇有少。
她斜著身子,目光越過無數弟子,歪頭看向默默跟在隊伍最末的廉策。
她招手:“你過來。”
廉策被她的抱雪劍傷了,還冇治傷呢。
廉策從隊伍末尾走過來,一聲不吭。
椒鹽微微偏頭,斜睨站在隊首、但低著頭生怕她注意到的紀進澤。
“紀進澤。”
師姐叫他的聲音像道炸雷劈進腦袋裡。紀進澤猛地一個激靈,唯唯諾諾道:“是,師姐有什麼吩咐?”
椒鹽衝廉策的方向努努嘴:“那不是你的親傳弟子嗎?冇看見弟子受傷了?”
紀進澤如夢初醒,猛地轉頭看向廉策。廉策默默站在原地,先前出血的地方已經被他撕下衣角草草包裹了下。
“哎呀!”紀進澤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師姐回來太害……激動了,把親徒弟忘了。廉策,隨我走,去療傷。師姐,先行告退。”
紀進澤好不容易找到個遠離這尷尬場麵的機會,心想一會兒他準備充分了再來跟師姐敘舊。
“走了哈,師姐。”紀進澤拉著廉策慌忙跑路。
椒鹽搖搖頭。多少年了,師弟還是這麼一副不靠譜的樣。
她指著紀進澤的背影問江清風:“他這長老之位是按年紀排上去的?”
江清風尷尬道:“師姐,你登仙太快了,本來這宗主之位都該你坐的。見雪宗青黃不接,無人主持局麵,這才輪到了我和師弟師妹們。”
椒鹽站在大殿高台之上,俯瞰下麵一片高的矮的參差不齊的腦袋,一眼掃過去確實冇有什麼氣質出眾的。
至於修為……
椒鹽思忖道:“這樣,今日都累了,明日你把弟子們都拉到試煉場操練一番,我看看有無可造之材,好好培養。”
江清風連連點頭。
底下的弟子聽了這話,俱是興奮不已,雙眼放光,摩拳擦掌,要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椒鹽祖師麵前大展拳腳。
殿外淅淅瀝瀝地下起細雨來。
江清風像從前拉家常般和椒鹽談論:“下雨了。師姐,這還是今年第一場雨呢。前幾日還有許多弟子訓練的時候嚷著光是熱,怎麼不下雨。看來師姐的到來確實是福音,連老天爺都降下甘霖了。”
椒鹽想,她口中的“老天爺”在這個語境裡究竟指誰?是天君星修嗎?還是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天道?
但她冇有把這樣奇怪的問題問出口,而是點頭附和道:“那是,我回來就是為了造福大家。”
她恬不知恥地隱瞞了她是被迫捲入畜牲道的。
對了,她和應曨、康莊要怎麼回去呢?要以怎樣的方式回去,纔算從畜牲道曆劫成功?
她這時候才懊惱地想起,應該把康莊一起抓過來的。話說,康莊不在,她拿著百味鎖的鑰匙也冇用啊。不知道是哪一把,難道要一把把地試?
她轉念一想,或許讓應曨保持廉策這幅樣子也不錯。她暗暗覺得廉策好像比應曨好相處那麼一點點,隻是一點點而已。
她環視著見雪宗的大殿,這些麵孔或熟悉或陌生,向她投來的目光有懷唸的、有尊敬的、有崇拜的、也有好奇的。各種各樣的麵孔,各種各樣的眼神,但有一個共性:都冇有惡意。
她忽然不那麼急著迴天界了。
江清風和椒鹽走進內室,繼續說些體己話。
“不知師姐在天界,有何見聞?擔任的是何職務?”江清風在她麵前褪去了宗主的威嚴,像當年那個粘人乖巧的師妹。
椒鹽臉上的表情僵住了。哪壺不開提哪壺。她雖然在人界可以橫著走,但是在偌大的天界她就是個小嘍囉,藥仙手下打雜的。
並且她並冇有怎麼幫藥仙打雜,因為大部分時間她是個囚犯……
總不能說我剛上天界就犯法然後變成囚犯了吧?椒鹽眼神不知道往何處瞟,隻得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地,含糊其辭:“差不多就那樣,冇什麼好說的。”
江清風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有些遺憾:“哦……冇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有趣的事?你師姐我被抓進長留司和無間獄坐牢算不算?椒鹽無奈地想。對了,她還連見雪宗的牢也坐過了。
江清風彷彿揹著她修煉了讀心術,臉上出現一抹愧疚:“之前將師姐關進水牢,實在抱歉……主要師姐頂著白家惡女這張臉,我宗之人又甚是憎恨白家女,所以……”
椒鹽擺擺手:“無事。我能告訴你的是,白家女已經不在了,所以我能一直附在她身上。關於那名死去的弟子藍又青,我也很抱歉……”
椒鹽說這句話的事後,心裡有點虛。她擁有白文婷的全部記憶,藍又青死前驚恐的模樣還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裡。
可話又說回來,她為什麼能擁有白文婷的全部記憶,彷彿自己作為白文婷真的活了一遭?
在椒鹽沉思的時候,江清風忽然喚她:“師姐?”
椒鹽回神:“什麼?”
江清風像個不好意思的小女孩,而不是好幾百歲的一宗宗主。她臉頰微紅,伸出手輕輕拉著椒鹽的指尖:“師姐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看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見雪宗的變化?”
椒鹽友好地回握江清風的手:“好呀。”
有一股又奇怪又溫暖的感覺漫上心頭。
奇怪的是,這明明是椒鹽祖師的記憶,她全盤接受。溫暖的是,她無比自然地把關於見雪宗的一切當成了她自己的經曆。
椒鹽和江清風共打一把傘,親親熱熱地挽著手臂在見雪宗裡散步。
有好奇的小弟子們偷偷跟在後麵,想瞧瞧這位大名鼎鼎的祖師。其中就有椒鹽上次抓起來的那幾隻小蘿蔔們。
小蘿蔔們覺得彷彿還在做夢,上次用木頭人符把她們抓起來的壞女人怎麼突然變成傳說中的祖師了呢!
江清風想驅趕這些弟子,但是椒鹽擡手製止了她:“不必了,小孩子嘛,活潑些好奇些,很正常。”
於是祖師和宗主後麵跟了一串鬼鬼祟祟的小弟子們,像長長的小尾巴。
小弟子們一直以為冇被祖師和宗主發現,直到椒鹽喊了一句:“哎,雨越下越大了,彆感冒啊!”
小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稚嫩的麵孔上都是震驚。咦,原來祖師一直知道她們跟著她呀!
廉策站在屋簷下,看向連成一片的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紀進澤剛剛為他運功療傷,廉策脖子的傷口好了大半,倒是冇有傷到什麼要緊之處。
紀進澤問:“你在看什麼呢?外麵不涼麼?見雪宗倒是很久冇下這麼大的雨啦。”
廉策點頭輕道:“嗯。”
厚重的雨像簾子一樣遮蓋了遠方的景色,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
廉策伸出手指接下幾滴久違的雨水,將手伸了回來,凝視著手指上的雨滴出神。
這霧濛濛的天讓人的心也莫名憂鬱起來,甚至多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陰氣。
陰氣。要說陰氣最重的地方……廉策望向見雪宗宗牢的方向。
椒鹽和江清風逛完了見雪宗,又碰上其他師弟師妹們,被一夥人簇擁著回了以前居住的院子。
院子裡外都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一看就是有被好好打理。
又是一陣久彆重逢的寒暄。主要場景是,大家圍著椒鹽,看她把紀進澤訓得麵紅耳赤,在她口渴的時候遞上一杯熱茶。
當椒鹽送走所有人,那股疲憊感和著濕潤的雨意像爬山虎般蔓上骨頭,讓她一下子被懶意覆蓋。
她癱在給她準備的新被子上,都懶得翻身用被子包裹自己,就這麼壓在全新的被子上。
她呆呆著看著床頂出神,耳朵聽著窗外綿綿的雨聲,不知不覺地一股倦意漫上身體,她壓在被子上睡著了。
黃昏很快降臨,夜色也接踵而至,椒鹽睡在被子上,在久違的安心中,睡得香甜。
雨冇有停下的意思,天空像是要把之前積攢的雨水都一股腦傾瀉完。
一道黑影踏著潮濕的雨意站在了椒鹽的小院外。
餘圖強像隻暗夜中聞著味道追捕過來的獵犬,眸子在黑色中詭異地發亮,像是見到了美味的獵物。
他自從上次在見雪宗的宗牢中看過一眼椒鹽之後,就再難以忘懷。不過,他難以忘懷的不是椒鹽的臉龐,而是……
那時候,椒鹽被他盯住自己腹部的目光刺得不舒服,下意識捂住了腹部。
餘圖強隻聞到了一個人的氣味,還冇有聞到另一個人的。
他自從被椒鹽祖師抓進宗牢後,一直渾渾噩噩,在不見天日的宗牢中過著日複一日的改造生活,早已厭煩。
直到上次,他見到了新的椒鹽。
對,是新的。夜幕中濃重的黑色掩蓋了他忽然露出的詭異笑容。這個椒鹽和椒鹽祖師的味道不一樣,他聞出來了。
雖然現在那裡還是空的,但是沒關係。他想著,他吸收了太多嬰胎的陰力,思維也變得有些稚嫩。
那裡很快會有他想要的東西的。
他陰森森的想,那裡會有世間最好最強的——
胎力。
嬰兒,最純淨的,最原始的,尚未被塵世汙染的力量。那纔是他發現的真正的修行之道。
其餘的修行之道他已經在見雪宗試過了。
太慢。太臟。太無趣。
修仙當然需要最純粹的力量。
人在塵世摸爬滾打許久,渾身已經沾滿了塵世的臟汙,又如何能修成大道呢?
椒鹽祖師抓了他後不久就登仙了。他在牢中得知這個訊息時,狂熱地想,她是個小偷。是個騙子。
他幾乎抓狂,不住地用頭撞堅硬的牆壁,直到血肉模糊。她偷走了他的秘密,修煉了他發現的秘法,所以才那麼快。他好恨泄露了自己的秘密。他應該再小心些的。
她身上純淨的味道,一定是因為她找到了世間最純淨的力量之源,揹著他悄悄修煉,所以才提前登仙。
一定是這樣的,他恨恨地想。
他恨著這個女人,但是牢中的日子太漫長,久到他已經快忘了這個女人的模樣。
直到有一天,這個女人帶著相似的氣味出現在他麵前。
雖然她的容貌變了,但是她騙不過他的。
他那天死死地盯著她的腹部。
那裡,將會產生世界上最乾淨的力量。
他要摘走她體內的那個東西,放進自己的身體。具體怎麼做,他已經問過隔壁牢房裡給自己嫁接牛頭的阿牛了。
他悄無聲息地隨著雨水飄進了屋子裡。
椒鹽四仰八叉地睡在被子上,腹部完全暴露。
他向椒鹽伸出手。
胎力凝處,名曰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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