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衫 第112章 月信可有推遲?
曹氏恨死了蓮心,正要吩咐人將她賣去暗門子,陸銘川出聲止住,那蓮心見了,先是磕了三個頭,再扯著他的衣角。
「三爺,奴知你心裡必是舍不下我的,好歹伺候了您這些年,從前您對奴不這樣,您也曾耐心教奴寫字,出差歸來總不忘給奴帶些珠花絨花……那些溫存軟語,難道都作不得數了麼?」
蓮心梨花帶雨的哭求,指望喚醒往日的溫情蜜意,然而,卻聽陸銘川的聲音自上冰冷傳來。
「我且問你,這些東西是不是你有意給哥兒吃的?」
曹氏讓人將蓮心發賣到私窠子,她沒怕,然而,陸銘川的這句問話叫她怕了,有意和無意,這個性質大不一樣。
「爺——奴哪敢行那等陰惡之事,崇哥兒是主,婢子是奴,隻有儘心照顧的,適纔不過是失了心,才渾唚。」
蓮心揚手給了自己幾嘴巴,哭得梨花帶雨,「再說今日哥鬨肚子因為食物相剋,婢子也不是大夫,哪裡知道哪些東西能一起吃,哪些東西放一起吃會要命。」
說到傷心處,咬著唇嗚咽的越發狠了,滿麵涕淚,隻聽她又道:「彆說婢子,這整個屋,除了請來的大夫,誰能通曉這麼些,也就是婢子背運,一心想著照料哥兒,卻好心辦壞事。」
曹氏氣得眼裡迸出寒光,聲音陡然拔高:「好個詭辯的下作奴才,適才還咒我孫兒命短,眼下倒扮起柔弱來了?真當老身眼花耳背不成!」
蓮心跪在青磚地上,衣衫上沾了灰,仰起臉,眼底含著淚。
「老夫人容稟,蓮心雖沒讀過書,卻也知道一句話,兔子逼急了還咬人,您老人家是大肚彌勒佛轉世,何必與奴婢這草芥之人計較?」
陸銘川看向跪於地麵的蓮心,漫不經心地聽著。
「就算是無心為之,你也留不得。」陸銘川對屋中下人吩咐道,「帶出去尋個牙行,不拘是販夫走卒,尋個正經人家發賣了。」
倒沒像先前曹老夫人說的那樣,賣到私窠,再怎麼說,她跟了他一場,賣到暗門子於心不忍。
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直低著頭的蓮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抬手,慢條斯理地擦去臉上的淚痕,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荒謬的弧度,隻見她一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爺要發賣奴家,自是隨您高興,可您莫非……連親生骨肉,也一並賣了不成?」
一語畢,如同驚雷炸響堂前,在場眾人瞠目不語。
曹氏臉上的嫌惡瞬間褪去,被極度的驚詫取代,隨即那驚詫又扭曲成不知是驚還是喜,不可謂之不豐富。
陸銘川緊鎖眉頭,未發一語,隻朝大夫遞去一個眼神。
大夫心領神會,即刻上前為蓮心切脈,片刻後,鬆開手,緩緩搖頭:「回稟爺,脈息尚弱,遊絲未定,時日太早……老夫,實在難以確診。」
但既然作為大夫,這類情況他見得也多,於是轉頭問蓮心:「敢問姑娘月信可有推遲?又或是有無彆的症狀?」
蓮心點了點頭:「月信已遲了許多時日。」說罷故作不適地撫上胸口,「常有嘔吐,嗜睡之症。」
蓮心跟了陸銘川多年,一直不曾有孕,一來是陸銘川讓她伺候的少,二來,每每在他情急之時,總不捨予她。
然而,這次他外辦回京的當夜,不知怎的,召她入房伺候,狠要了幾回,她從未見他那樣投入過,不過她清楚為什麼。
自己心愛的女子一轉眼變成了「小嫂嫂」,他伏在她的上方,透過她看另一人。
如今她肚子月份尚淺,但她就是知道,這回絕對有了,她的身體她最清楚。
她能想到,陸銘川又怎會料想不到。
彆看曹氏剛才還恨不能把蓮心發賣到私窠,現下疑有身孕,態度有了大轉變。
「我兒,這小娼婦死了不可惜,但她肚裡有咱們陸家的血脈,不能叫他流落在外麵。」
陸銘川看了一眼蓮心,又給屋中的下人睇了眼色:「把人帶下去,好好看管起來。」
蓮心被人帶了下去,陸銘川這才進到裡屋,走向榻邊,陸崇已睡了去,臉色慘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
他側身坐下,撥了撥兒子額前的碎發,又撫了撫他的臉,歎了一息,正在此時,曹氏的聲音一陣風似的透來。
「你們,你們,去那小娼婦跟前候著,她要吃什麼都報於我知曉,一日三餐萬不可馬虎,平時也警醒些,伺候好了她,也就伺候好了我孫兒,我那孫兒若有個不好,你們也彆想落著好。」
下人們應是。
陸銘川眉頭微蹙,起身走向外間,讓聲音靜些。
待他出去後,陸崇的眼睫顫了顫,擱於被下的小手,死死地揪著床單……
……
戴纓剛回一方居就聽人說,陸崇吃壞了肚子,情況嚴重到請大夫上門看治,遂帶了丫頭往行鹿軒趕去,想要看一看。
行鹿軒的丫頭將人引進屋。
戴纓立在外間輕聲問了一句:「哥兒可是醒了?」
丫鬟回道:「醒了,就是一直不說話,也不知為什麼,像是……」
「像是什麼?」戴纓追問。
正巧此時,陸溪兒從裡間走出來,拉了戴纓坐到一旁,低聲道:「不說話,問什麼也不吭聲。」
「是不是身子還不舒服,不願開口?又或是壞了嗓子?」戴纓問道。
「那倒不至於,就是吃壞了東西,吐了一場,哪就啞了?」陸溪兒接著又道,「我小叔屋裡的蓮心懷上了,想是這孩子知道後瞎鬨脾氣呢,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過幾日也就好了。」
戴纓聽後沒說什麼,靜坐了幾息,說道:「我進去看看。」
「去罷,他不理我,我就坐在外間等你。」
戴纓起身進了裡屋,走了幾步,就見陸崇兩眼閉著,靜躺於帳下,麵色看著並不好。
「還沒醒麼?」戴纓輕聲問道。
話音落,床上的小兒沒有半點反應,隻是長長的眼睫顫動了幾下。
她將手悄悄探到被裡,握住一隻小手,驚異道:「喲——這小兒了不得,睡覺還攢著勁哩!」
陸崇撲哧笑出聲,不再裝睡,笑了後,又不笑了,好像沒有力氣笑太久。
「姐姐——」
「先彆說,姐姐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戴纓將陸崇的手握在手裡。
小陸崇「嗯」著點了點頭。
戴纓看著他的雙眼關心道:「姐姐就想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身上可還難受?」
小陸崇聽罷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
「怎麼又搖頭,又點頭?」戴纓問過後,陸崇又不說話了。
他不願說,她便坐在他身邊陪著。
「姐姐,你為什麼不住到我們這裡來,非要住到大伯屋裡?」小陸崇問道,接著又說,「我以為姐姐住到大伯屋裡和從前是一樣的,原來不一樣,姐姐是不是也不管我了?」
戴纓怔了怔,沒有去反駁,而是順著他的話問:「那你說說看,哪裡不一樣?」
「你在行鹿軒,咱們可以天天見到,你可以保護我,但你在一方居……若有人欺負我,你也不知道……」
正說著,戴纓察覺到後側射來的視線,轉頭去看,就見陸銘川立在那裡默不作聲地看著她,見她望過來,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