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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春衫 第66章 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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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氏往綢緞莊走了一趟。

那些上等的狐裘鬥篷和銀鼠披肩撞她的心坎上。

平日裡雖不缺什麼,奴仆皆有,可麵對一件百來兩的上等皮毛,她買不起。

雖然有些難堪,卻還不算什麼,最最讓她屈辱的是,她作為主母敵不上隔壁那個小賤人。

這幼娘不過一妾室,因她兄弟在京都開了綢緞鋪,借了她家老爺的名號,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幼孃的衣食住行比她這個正經主母強上不知幾倍!

相較之下,襯得小賤人像正頭娘子,她反像個無人問津的老媽子。

今日在華四錦,她看著那幾件皮裘,喉嚨發硬,心頭發堵,又是委屈,又是難堪。

她買不起的狐裘,那邊卻輕而易舉就能得到。

一到冬日,她穿著半舊的夾襖,小賤人過來請安,喬張致的模樣,分明是來炫耀。

這個憋屈她忍了不止一兩年,白天,她幾欲從華四錦逃出去的。

這幼娘平時老爺多有維護,她動不得她,今次,總算找到一個報複的口子。

鄭主事聽自家夫人先說休書,後又提丟烏紗帽,越說越離譜。

「我還是叫個大夫來瞧瞧。」

「老爺自身難保,卻不自知,你可知華四錦的女東家是什麼來頭?」

鄭主事走回,坐到楊氏對麵:「一個有錢的商人,能有什麼底細。」

楊氏又是一聲冷笑:「人家借著麗春院的蘇小小一夜之間打響名頭,你說彆人背後沒個靠山?」

「夫人可是知道點什麼?速速說來,莫要隱瞞。」

「今日妾身去了一趟華四錦,見了那位女東家,模樣不消說,談吐也好……」楊氏把今日之事略略說了。

「妾身出了店,心下細細一想,覺得事有蹊蹺,怎麼就那樣巧呢,她家鋪子因著老爺這層關係閉店,偏妾身被她引到樓上招待,未免太過巧合。」

「遂讓人打聽,不打聽還好,這一探,叫妾身驚出一身冷汗……」

鄭主事急問道:「如何?」

「妾身叫人探問得知,那女東家每日打陸府進出。」

鄭主事有些銜接不上,華四錦,女東家,陸府,這幾個詞單單揪出來,都很好理解,偏偏放在一起,他就糊塗了。

「陸府?哪個陸府?」

楊氏拍了拍桌案:「我的老爺,還有哪個陸府。」

「陸家?!」鄭主事臉上一白。

楊氏盯著自家男人,慢慢地,卻又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所以妾身這才說,林韋打著你的名號胡為,老爺您哪日被他們兄妹害得丟了性命也未可知。」

鄭主事擺了擺手:「不對,不對,這女人怎會出入陸府?陸府是什麼人家,哪會有行商之人?」

「老爺這是懷疑妾身的話了。」

「倒不是懷疑夫人的話,隻是這……她若有陸府這座靠山,怎麼還要閉店?」

「妾身不過一婦人,能探問到的就這些,這位女東家能出入陸府,是什麼身份已經不重要,再者……這不還沒閉店麼,說不定今日引妾身前去,就是一個警告。」

楊氏有私心,她探聽到的訊息有限,故意把話往陸府引,就是想藉此契機,出自己的惡氣。

鄭主事思前想後認為有理,不敢再細想,越想越怕,連夜去了府衙,撤了陳左幾人的罪狀。

次日,又把周虎等人從巡事所驅離,行動之迅速,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回了宅子,告知小妾幼娘,她兄弟若再敢打著他的名義行事,便將她拉出去,轉到牙行,賣了了事。

那幼娘又將這話轉於她兄弟林韋,林韋哪敢多言。

這日,楊氏帶著丫鬟出了巷口,剛走沒幾步,不知從哪裡冒出一人。

「可是楊夫人?」

楊氏將那人一打量,有些眼熟,想起來了,是華四錦的管事。

「我們東家先前說,待夫人再來華四錦,一定好好招待,隻是不見夫人去,這才讓小人在此處候夫人。」秦二說著,讓雙手持抱木匣的小廝上前。

「知道夫人喜歡,所以特命小人送來。」

楊氏看著小廝手裡古樸的木匣。

「這……是什麼?」

「我們女東家的一點心意,她說了,夫人是咱們店的福星,您一來,所有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微表心意,望夫人笑納,夫人閒來無事,若肯賞臉,還來咱們華四錦走走。」

秦二走後,楊氏回了家宅,關上房門,開啟黑木匣,裡麵正是她最先看上的那件狐裘。

……

陳左從牢獄出來,除了受點皮外傷,其他倒好,戴纓叫他們回去休息幾日,城東鋪子的修造可以緩緩。

深秋冬初,晨間,草地上起了霜。

戴纓醒來,從榻上起身,披了一件拖地大襖,散著一頭順滑的烏發於身後,搓了搓冰涼的指尖,朝外叫了一聲。

歸雁進門。

「怎麼屋裡這樣冷?」戴纓問道。

「想是銀炭燃完了,丫頭們躲懶,忘記往裡加,婢子這就去看看。」歸雁從旁拿過一件雪色袖籠,將戴纓的手放到袖籠中。

「娘子,先用她暖暖手。」

說罷,出了屋室。

白雲一般細軟的毛絨沒有一點雜色,戴纓的雙手籠在狐毛中,不一會兒就開始發熱。

這白狐皮還是上次陸銘川狩獵得的,後來製了兩副袖籠,一個給小陸崇,一個與了她。

戴纓看著袖籠發起怔來,思緒拉回到幾日前。

自從花燈節那日淩雲閣夜宴後,她便隔三岔五爬到閣頂俯瞰大半個京都。

立在塵世的高處,看腳下塵寰如織,萬家鱗次,竟迷戀上這般抽身世外的空靈之感。

當她聽到身後動靜之時,回過頭,就見陸銘川倚著欄杆,也癡癡地看著下界。

於是不好多待,就要無聲地退下,卻被叫住。

「專在這裡候你。」陸銘川收回眼,望向戴纓:「我有話同你說。」

「三爺有何事?」戴纓語氣有些趕,怕被人瞧見。

陸銘川眼皮微斂:「自然是要緊事。」

她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要說的是……」

在她來之前,他將要說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真當麵對麵時,他竟像個毛頭小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崇哥兒很喜歡你,你可願意到我院中來?做行鹿軒的女主人。」

這話是何意,刹那間,戴纓明白過來,四肢的血液往臉腮湧漲,又熱又癢。

「三爺莫要玩笑。」

「你是個伶俐人,知道我不是玩笑。」陸銘川見她臉紅得可愛,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

戴纓脫口而出:「阿纓出身低下,不敢肖想……」

這話叫陸銘川稍稍鬆下一口氣。

「你若是因為這個而拒阻大可不必,我既向你開口,自有計較,隻要你肯應我,一切由我來主張,不必你出頭,亦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陸銘川認真地看向她,說出的話誠懇而鄭重。

如此真切的話,叫戴纓觸動,從小到大她習慣了不被保護,習慣了遍體鱗傷,更習慣內心痛得滴血,臉上仍笑得堅強。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像狗肉一樣皮實,就算被傷得狠了,可在外人看來,好像並不是很痛,仍可以搖著尾巴,仰首挺胸,步履輕快。

也正因為如此,對給予她兒時美好記憶的謝容,才會那樣執著不捨。

到死都想問他一句為什麼,為什麼明明不是她的錯,他卻狠心冷她十年,甚至連一句解釋也無,直到她快咽氣,他才踏進她的院門。

陸銘川見戴纓的神態間閃過一抹似有若無的哀淒,很快、很短暫,因他一直注意著她,所以捕捉到了。

「我不勉強你,你回去考慮幾日……」陸銘川接著說道,「崇哥兒時常念你,總想著見你,他想你,我也是……」

戴纓將雙手從白狐袖籠抽出,手心已出了一層汗,屋裡暖了起來。

陸銘川話裡的意思是娶她為妻,立為正頭娘子。

他如今在步軍司身居要職,家世好,容貌英俊,又無不良嗜好,肯娶她為妻。

她隻需點點頭,那麼,眼下的所有困境可解,從此以後,戴萬如不僅不敢拿捏她,還得曲意討好她,戴萬昌也隻能仰她鼻息,看她眼色。

戴纓驀地意識到,這是一次機會,一次改命的機會,一次不費吹灰之力跨越階級的機會。

這個時候,她骨子裡的精明和算計調動起來。

她厭惡戴萬昌,卻也深受他的影響,源於從小到大在那樣一個環境中的被動熏陶。

所以,她接下來最該做的就是應下陸銘川。

思及此,腦子裡陸銘川的身形化成另一人,和他相似,卻又大不一樣。

那人無聲無息地進入她的念海,不知從幾時起,隻要她一閒適,他就會出現。

她告訴自己,陸銘川願意娶她,她為何不應呢。

曾經的她,一心一意待一人,將所有情感歸化在謝容身上,奉上身心,奉上所有財務,奉上所有……最後得到了什麼?

她丟了命,而今,她學乖了,人還是該抓住點實際的東西,那一晃而逝的思動算得了什麼。

正想著,院中來人,聲音從外傳來。

「戴娘子可在?」

歸雁在外麵應了一聲:「有何事?」

接著那人的聲音隔窗響起。

「家主讓小娘子到前麵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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