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凍期 第 1 章
湛江淩晨兩點的街頭,冷風裹挾著海腥味呼嘯而過,掀起陣陣寒意。
廣告紙被風吹的嘩啦響。
陳睿拖著行李箱站在電線杆下,看著上麵的租房訊息,撥出電話,時不時裹緊被風吹得鼓起來的薄外套。
像隻被吹脹的塑料袋。
“喂,你好,嗯我看到廣告,現在還招租嗎?”
電話那頭傳來含糊的應答聲,背景音裡隱約有電視節目的嘈雜。
“租房?等陣。”
隨後電話被結束通話,聽筒裡最後的回聲像是啤酒罐砸進垃圾桶。
“哐當——”
與他的心跳同步。
陳睿麵上帶上了一些無措,乾站原地。
那邊人說的應該是“等著”吧?
暫時也隻能這樣子想了,大晚上能找個房真的不容易。
不久,右邊傳來口哨聲,吹的還是《喜羊羊》的主題曲。
“喂,係你揾屋租啊?”
“???”說什麼?
陳睿看著麵前穿著老頭背心,腳踩人字拖嘴,叼著支牙簽的男人,猶豫著微張雙唇:“你能說普通話嗎?我聽不懂。”
男人撇了眼他一旁的行李箱,轉之又看向他:“哦,外地來的呀,是打電話租房的那個嗎?”
“嗯,”陳睿應聲。
男人又用粵語開口:“使鬼講咩,都知邊條友會夜麻麻攞住個喼企喺街食西北風啦。(不用說,也知道誰會大晚上拎著個行李站在外麵吹冷。)”
陳睿不解的拉起行李杆:“先生,你說什麼了?”
男人拿起叼著的牙簽,像彈煙樣,彈進一旁垃圾桶,“電話裡我都說了,現在隻留個合租的了,租金750一個月,水電油煤aa,還有什麼問題嗎?”
陳睿想了會問:“那舍友——”
“這就不用擔心啦,”男人直接打斷:“舍友有分寸,愛衛生,能自理,為人很好,事不多,不是那什麼摳腳大漢。”
陳睿鬆了口氣:“行,我們先去看一下房可以嗎,會不會打擾。”
男人往前走:“不會,不會,走吧。”
陳睿跟著男人後跟頭。
就見男人拐進一旁的樓上,按上電梯。
電梯裡響徹著薩克斯版《回家》
“七層到了。”
“電梯開門,請先後進出,謝謝配合。”
男人從褲兜掏出鑰匙直接開了門。
“你這樣影響不好吧?”陳睿看著男人熟練的動作,尬笑開口。
男人勾出一抹笑:“啊,這個你放心,不會的。”
隨後走了進去。
“左手邊那個就是房間,一個是你舍友的,一個是你的可以看一下,有空調,床也有,桌子也有,什麼都有。”
男人開啟一個房間門:“你可以看一下的,幾乎全新,也沒有甲醛臭味。”
陳睿探頭往裡看,直接被男人推進去:“要看進去看啊,在門口看什麼,能看到什麼啊。”
陳睿有點踉蹌,嚥了口唾沫。
房間不小,但十分的簡約乾淨,但無一例外都是實木的,木頭味混著黴味衝進鼻子,像小時候外婆家的樟木箱。
“彆打擾人休息了,房間我挺滿意的,就有點悶黴味。”
“打擾誰休息?”男人有了一絲疑惑:“不是,打擾誰了?”
“舍友啊。”陳睿依舊是小聲說道:“你這人真的很沒禮貌。”
男人一愣噗嗤一聲笑出聲:“我不僅這麼大聲的說話,我還還要更大聲的說話,舍友就是我,你怕什麼。”
陳睿有些僵硬的“啊”一聲。
男人笑得更開了,隨後領著陳睿去看了其餘地方。
“我感覺不錯,那合同”
男人擺了擺手:“這就不用管啦,明天我再影印給你看,現在很晚了,靚仔,先睡吧。”
陳睿作罷點點頭:“我用浴室?”
“行啊,隨便用。”男人輕微頷首。
“好的,對了,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啊,我啊,何其絡,其實聯絡,其絡,你勒?”
“陳睿,睿智的睿。”
“挺睿智的哈。”
“謝謝”
陳睿隻覺得滿頭黑線,他點頭便將行李拖進房間,剛想收拾,電話便響起。
大晚上的誰會來打電話,陳睿皺著眉頭看著上麵的號碼,所屬地——青島。
幾段記憶碎片腦中浮現,是他!
“你想逃到哪裡去?”電話那頭,漫不經心的吐出一句話:“你覺得你能逃得掉嗎?”
陳睿不自覺的攥緊手機,指尖因用力瞬間發白。
他吐出口氣,緩緩開口:“我們已經分手了。”
話末,他略微有些緊張的結束通話了電話,跌坐在床上,腦中的畫麵不受控製的湧現出來。
鎖緊的大門
充滿陽光的金絲雀屋
還有那個男人
是他永遠不想回憶的東西。
次日,一早。
窗上遍是水痕,空氣中帶些潮濕。
昨晚下了場暴雨。
陳睿很早便起來到街上小鋪買了碗5塊錢的雞蛋腸粉,看著一旁老爺爺們在嘮嗑聽不懂的話語。
付完錢便走在一旁批發,買了點生活用品。
回去時才9點多,何其絡還沒起,直至11點多,陳睿已經買菜回來已經做飯的時候。
“嗯哈”何其絡伸著個懶腰從房間裡走出來,見陳睿時還愣了下:“呃,早上好。”
陳睿將湯鍋放到外麵餐桌上:“不早了,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啊,是嗎?”何其絡揉了揉雞窩頭,打哈哈道:“昨天不是很晚才睡嘛,對了,你做什麼了這麼香?”
“很日常的湯啊,玉米蒸豬排骨,我做的還挺多,你喝嗎?”
何其絡看著湯嚥下口水:“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陳睿點頭回了廚房:“那我再炒下小菜。”
“行,多謝。”
等何其絡磨蹭洗漱完,抽煙機的轟吵聲已經停止,陳睿將菜擺上桌。
“昨晚,不,今早我已經將合同碼好,忘問,你要住多久。”
陳睿盛湯手一頓:“不清楚,一個月一個月來吧。”
“你不會是偷偷來的吧,看你這麼年輕,父母知情嗎?”
實話說陳睿今年也二十有六,但總因幼態長相,一米七六的身高被誤會。
他放下湯勺看向何其絡認真道:“我今年已經二十六,不存在偷偷來這種事。”
何其絡“吧唧”了下嘴:“怎麼可能啊,你又是淩晨來的,父母到底知不知情,這些都要說的,租房原則,懂嗎?”
“父母早年車禍死了,不知情,行了嗎?”
空氣頓時尷尬起來。
何其絡抿唇撥出口氣:“不好意思啊,那你…”
“開始新生活。”陳睿麵色不改,朝湯吹氣。
何其絡直接喝了大口,燙得舌頭發疼去冰箱拿了根冰棍,過會兒,又疑惑,開口:“但你的新生活怎麼那麼緊,像躲人似的。”換做彆人,誰不會先在網上交流,而不是淩晨打電話突然說住這。
陳睿又是一頓,他是在躲人,但…
“不是,沒有做什麼壞事,隻是訂機票時看錯時間,晚了。”
“行吧,身份證也要啊,等下我去吳伯那影印,你看沒啥問題就可以簽了。”
何其絡嘶口溜嘶口溜吃完支冰棍喝完湯,又乾了碗大米飯,便輕鬆的出了門,留陳睿一人細嚼慢嚥。
中午,外麵又是大暴曬,空氣乾燥,熱悶悶,早上的潮濕不見一絲。
何其絡回來時身上還帶著熱氣,額頭一層薄汗。
他將合同丟到沙發桌上,正想順手扒了上衣,突然想起旁邊還有人。
“喂,你介意嗎?”
“什麼。”陳睿拿起一冊合同,瞥了他一眼。
“我要把上衣脫了,你介意不,真是的,天這麼熱,你怎麼空調也不開。”
陳睿掃過合同前麵的廢話內容,又看了眼條約。
第一、衣服各洗各的,內褲要手洗。
第二,舍友不會做飯,但會蹭飯,所以費用aa。
合著找舍友是為了找個長期飯票。
第三,舍友有時會買夜宵,會分享,不用aa。
第四,舍友有時會回來的很晚,不要鎖門。
沒了,下麵隻剩水電費價錢,合理又不合理。
“大佬你簽賣身契啊?磨蹭到明年啦!”何其絡一腳踩上茶幾,空調遙控器對準陳睿腦門“嘀”地一按,隨後又自顧自的嘀咕道:“室外36度,有沒有搞錯啊,熱死條狗。”
陳睿歎口氣,迅速簽上名字拿出身份證,一並遞過去:“我沒你微信,沒問,你…啊我不介意,但你其實沒出多少汗。”
“你開唄。”何其絡乾脆立落脫了,將其扔進洗衣機裡,倒不知道多少洗衣液洗。“這種事不用問,你開唄,反正你不開,我也要開。”
陳睿看到時其實很想製止,一件衣服而已,那麼多,泡泡可能會溢位來,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
何其絡坐到旁邊,靠窗邊。
“雖然我汗流的少,但我熱啊,我全身放熱,不信你摸摸。”
窗外陽光像打翻的檸檬水,在他肩膀上潑出一塊塊光斑,曬黑的麵板和沒曬到的地方像奧利奧夾心。
陳睿移過眼,但不得不承認,何其絡身材是真的好。
臉也好,長睫垂下,眉眼精緻,雖然外麵麵板被曬的有點呈古銅色,但比古銅色還要淺一點。
不影響,反而更使其新增了一番美感。
就人有點,怎麼說呢,散漫,有特色吧,陳睿如是想。
他將微信二維碼頁麵也遞過去:“加個聯係方係吧,以後好聯係。”
何其絡簽下名,就拿他身份證左右看:“1999年10月12日,還真是26,哎,那你比我還大一歲,我2000年6月14的。”隨後便掏出手機,掃上麵二維碼:“行,我加你了,絡絡那個,狗頭的就是我。”
絡絡?陳睿抿著唇,新增了好友,說話時,聲音帶上了些許笑意:“那個狗是你家的嗎”
“哦,對,前陣子我丟回我爸媽那了,你是不知道多可惡,它咬壞了我那個用了很久的沙發,掏出棉花,出來玩,搞得滿地都是,可把我氣壞了,你討厭狗嗎”
陳睿搖頭,相反,他很喜歡,但因為某個人狗毛過敏,而養不成。
“它叫什麼?”
“絡絡,我兒子,我大學時撿的串子,是柴犬和田園犬的雜種。”
陳睿點頭,唇邊一抹笑:“你能把它接回來的。”
“過陣吧,它太皮了。”
陳睿將七百五轉賬過去,就看著微信餘額發呆,4年存款不到多少,更何況多數都用在他人身上。
陳睿想,可能需要找工作了,但該找什麼也是個問題,人生地不熟的。
“何其路,我能問個問題嗎?”
“說唄。”
“我想找工作,但我。”
“這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