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靈還須寄靈人 第 54 章
車輛在高原公路上疾馳,窗外是不斷向後飛掠的蒼茫景象。褐色的山巒、零星的草甸、偶爾出現的湛藍海子,構成了一幅雄渾而略顯單調的畫卷。離開了達巴那種濃鬱的宗教氛圍,現實世界的疏闊感再次包裹而來。
溫旻靠在副駕駛座上,指尖輕輕拂過收納袋裡那兩份緊密放置的皮卷——古老的流沙圖和新得的“赤金礦”地圖。她狀態確實不錯,昨日在達巴感受到的寧靜以及“重大發現”帶來的興奮感,讓她此前因流沙圖而產生的精神疲憊一掃而空,體內靈力活潑潑地運轉,感知似乎都比平時敏銳了幾分。
“師兄,這‘赤金礦’……聽起來不像單純礦產。”溫旻再次展開那份新得的地圖,羊皮紙的觸感粗糙而古老,上麵的線條和註解散發著歲月的氣息,“這幾句古偈語,‘赤金流火,鎮於淵嶽,魂兮歸來,封禁乃鑰’,你怎麼看?”
陸川明專注地握著方向盤,聞言沉吟片刻:“偈語往往有多重指向。‘赤金流火’可能指礦物本身蘊含奇特能量,或者是一種象征。‘鎮於淵嶽’倒是明確,指向礦脈所在是一處山淵。關鍵是後兩句……‘魂兮歸來’涉及魂魄,非比尋常,而‘封禁乃鑰’,似乎說這赤金礦與某種封印有關,甚至是解開封印的鑰匙。”
他頓了頓,繼續分析,眉頭微蹙:“流沙圖指向模糊區域,這張地圖示定了具體地點,而偈語暗示了凶險和重要性。師父曾提過,上古時期有些大能會利用特殊礦脈或地脈節點佈置驚天陣法,封印邪祟或守護秘寶。若這‘赤金礦’真是此類所在,那流沙圖或許就是找到並開啟它的總綱。”
這個推斷合情合理,將兩份皮卷緊密聯係了起來,也更加凸顯了它們的重要性。溫旻聽得連連點頭,心中的期待感更甚:“看來我們這次真的找到了關鍵!隻要師父確認,或許就能揭開一個塵封已久的大秘密。”
興奮之下,那一點點關於線索得來過於順利的疑慮,被對未知奧秘的憧憬壓到了心底最深處。
連續趕路數小時,天色漸晚,高原的夜晚來得格外迅疾寒冷。他們按照地圖指示,拐下主路,準備在前方一個標注為“尕措”的小鎮歇腳,明日再繼續返程。
尕措鎮比達巴更小,更顯荒涼。隻有一條主要街道,兩旁是低矮的土坯房或簡陋磚房,燈光稀疏。他們找到鎮上唯一一家看起來能住宿的“高原旅社”,條件比達巴的民宿還要簡陋幾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塵土和酥油混合的味道。
老闆娘是個麵色黧黑、沉默寡言的藏族婦女,收了錢,遞過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指了指走廊儘頭的一個房間,便不再理會他們。
房間狹小陰冷,隻有兩張硬板床和一張掉漆的木桌。陸川明檢查了一下門窗,確認無恙後,便打算用自帶的便攜爐具加熱些食物。
然而,就在他翻找行李時,動作突然頓住了。
“小旻,”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我們帶來的‘青靈丹’,少了兩瓶。”
青靈丹是師門秘製的療傷和恢複靈力的丹藥,此次外出,他們帶了五瓶以備不時之需,一直由陸川明妥善保管。
溫旻聞言一愣,立刻過來檢視。果然,存放丹藥的皮質囊袋裡,隻剩下三瓶白玉小瓶,另外兩瓶不翼而飛。
“怎麼會?師兄你確定帶出來了?路上有沒有遺漏?”溫旻有些急了,青靈丹煉製不易,在關鍵時刻是能救命的。
“絕對帶出來了,離開榕城前我還清點過。”陸川明臉色沉靜,仔細回想著,“一路上,囊袋從未離身,隻有在……”他眼神一凜,“在達巴,我們出去尋找線索,以及在那個石室裡的時候,行李是放在客棧房間裡的。”
難道是在那時被人動了手腳?兩人心頭同時蒙上一層陰影。達巴那個看似祥和的地方,竟然也潛藏著竊賊?還是說,這丹藥的丟失,與他們得到的“線索”有關?
一種不安的感覺開始悄然蔓延。
“先不管這些,今晚我們輪流守夜。”陸川明壓下心中的疑慮,沉聲道。丹藥失竊,讓他們原本因獲得線索而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後半夜由溫旻值守。高原的夜寂靜得可怕,隻有風聲如同鬼魅般在窗外呼嘯。她盤膝坐在床上,靈力在體內緩緩流轉,耳聽八方。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細微的、彷彿玉石輕輕叩擊的“叮叮”聲,若有若無地飄入她的耳中。
這聲音極其微弱,若非她此刻感知敏銳,幾乎會被風聲完全掩蓋。聲音的來源,似乎是……窗外?
溫旻悄然起身,湊到窗邊,撩開厚重的舊窗簾一角向外望去。月色清冷,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叮叮”聲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帶著某種獨特的韻律,引導著她的聽覺。她凝神細聽,感覺那聲音並非來自街麵,而是源自更遠處,彷彿穿透了牆壁,直接在她腦海中輕輕敲響。
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神微微泛起一絲迷茫,那聲音似乎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追尋其源頭。她甚至能感覺到,體內靈力的運轉,都隨著那聲音的節奏,稍稍加快了一絲。
“小旻?”陸川明低沉的聲音響起,他顯然也被這異動驚醒。
溫旻猛地回神,晃了晃腦袋,將那詭異的誘惑感驅散:“師兄,你聽到那個聲音了嗎?好像……有點像玉磬的聲音,很輕,但很奇怪。”
陸川明凝神傾聽片刻,搖了搖頭:“我沒有聽到任何異常聲音。”他看向溫旻,眼神銳利,“你確定?”
溫旻肯定地點頭:“非常確定,雖然很輕,但確實存在。而且……它好像能影響我的靈識。”
陸川明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相信溫旻的感知,尤其是她對能量和聲音的敏銳度遠超常人。自己聽不到,而溫旻能聽到並被影響,這絕非巧合。
“是針對你的?”他立刻聯想到丟失的青靈丹,以及溫旻在民宿對那特殊味道的熟悉感,“難道從民宿開始,我們就被人盯上了?他們的目標是你?”
這個猜測讓兩人背脊發涼。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在達巴得到“線索”的過程,恐怕遠非“幸運”那麼簡單。
“這聲音……似乎想引我去某個地方。”溫旻努力抵抗著那聲音若有若無的牽引感。
“不能去!”陸川明斷然道,“敵暗我明,情況未明,貿然行動太危險。守住心神,天亮立刻離開這裡!”
那“叮叮”聲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但房間內的氣氛已經降至冰點。丹藥失竊,詭異的聲音,都像一根根刺,紮在他們原本以為順利的歸途上。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兩人便立刻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尕措這個詭異的小鎮。在旅社前台退房時,陸川明狀似隨意地向那沉默的老闆娘打聽:“老闆娘,昨晚鎮上可有什麼特彆的活動?或者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老闆娘擡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生硬地回了句:“沒有。”便不再多言。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欲走時,老闆娘卻像是自言自語般,用含混的藏語低聲嘟囔了一句。陸川明沒聽懂,但溫旻卻聽清了幾個詞,她身體微微一僵。
走出旅社,上車後,溫旻才麵色凝重地告訴陸川明:“她剛才用藏語說……‘被雪山詛咒的玉石,又在呼喚它的祭品了’。”
“雪山詛咒的玉石?祭品?”陸川明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這句話,與他們手中的“赤金礦”地圖,以及昨晚那針對溫旻的詭異玉磬聲,似乎隱隱構成了一個令人不安的聯想。
“師兄,我有點擔心……我們得到的線索,真的對嗎?”溫旻終於將心中的疑慮問出了口。丹藥失竊、詭異聲音、老闆娘意味不明的低語,這一切都像陰雲般籠罩在“赤金礦”地圖帶來的光明之上。
陸川明沉默了片刻,看著前方荒涼的道路,緩緩道:“事已至此,我們沒有回頭路。這份地圖是目前唯一的指向。但我們必須更加謹慎,一切等回到師門,由師父定奪。”他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你,小旻,務必緊守靈台,不要被任何外邪所乘。”
車輛再次駛上公路,但車內的氣氛已然不同。獲得線索的興奮感被深深的警惕和疑慮取代。他們以為自己在接近真相,卻不知所有的“意外”和“線索”,都在將他們引向一個更深的陷阱。
按照“赤金礦”地圖的標示,返程路線需要經過一片標注為“風蝕穀”的區域。地圖上對此處的註解隻有簡單的“疾風如刀,幻象叢生”八字警示。
當車輛逐漸接近那片區域時,天地間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原本還算平坦的地貌被無數奇形怪狀、被風沙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土黃色雅丹地貌所取代。巨大的風蝕柱、殘丘聳立在廣袤的戈壁上,如同沉默的巨人。狂風在這裡變得猛烈而紊亂,捲起砂石,拍打著車窗,發出劈啪作響,真如刀刮一般。
更詭異的是,在狂風的呼嘯聲中,似乎開始夾雜著一些若有若無的哭泣、低語甚至是兵刃交擊的幻聽。視線也受到乾擾,遠處的風蝕柱在風沙中彷彿活了過來,扭曲晃動,產生重重幻影。
“小心,這裡磁場混亂,能量場也很異常,容易乾擾感知。”陸川明提醒道,同時降低了車速,全力釋放靈識,試圖穿透這風沙與幻象,辨認正確的路徑。
溫旻也凝神戒備,幫助觀察四周。然而,就在他們的車輛駛入一片密集的風蝕林時,異變陡生!
前方一個看似堅實的土丘,在風沙卷過的瞬間,竟如同幻影般消散,露出後麵一個巨大的深坑!陸川明猛打方向盤,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深坑,車輪卻碾上了鬆軟的沙地,車輛瞬間失控,打著旋撞向旁邊一根巨大的風蝕柱!
“砰!”一聲悶響,車頭變形,安全氣囊彈了出來。
劇烈的撞擊讓兩人頭暈目眩。溫旻感覺額頭一陣刺痛,伸手一摸,滿是鮮血,顯然是被飛濺的碎玻璃劃傷了。陸川明情況稍好,但也撞得胸口發悶。
“沒事吧小旻?”陸川明第一時間解開安全帶,檢視溫旻的傷勢。
“皮外傷,不礙事。”溫旻忍痛搖頭,運氣止住血,“先離開這裡,這地方太詭異了!”
兩人掙紮著下車,狂風裹挾著砂石立刻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睜不開眼。那詭異的幻聽更加清晰了,彷彿有無數冤魂在耳邊嘶吼。
“車暫時不能開了,我們必須步行穿過這片區域!”陸川明大聲喊道,聲音在風沙中顯得有些失真。
他們依靠靈識和殘存的方向感,在風蝕地貌中艱難前行。然而,這裡的幻象遠超想象。有時明明看著是平坦大路,走近才發現是斷崖;有時感覺前方是絕路,穿過一片風沙後卻又柳暗花明。那“赤金礦”地圖在此刻彷彿成了廢紙,上麵的路線在現實不斷變化的幻象麵前毫無用處。
更糟糕的是,溫旻發現,自己額頭的傷口處,傳來一陣陣詭異的麻癢感,並且開始彌漫開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那晚聽到的玉磬聲同源的能量波動!這波動似乎與這片風蝕穀混亂的能量場產生了某種共鳴,讓她頭腦陣陣發暈,眼前的幻象也更加逼真、更具誘惑性。
“師兄……我的傷口……”溫旻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和驚惶。
陸川明立刻察覺到她狀態不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渡過去一股精純的靈力,助她穩定心神。“堅持住!緊守意念!這幻象和你的傷有關,是那個幕後黑手的手段!”
他此刻徹底明白,從民宿開始,到達巴的“線索”,再到尕措的丹藥失竊和詭異聲音,直至這風蝕穀的陷阱,都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對方不僅給了他們錯誤的線索,還利用了溫旻的某種特質(或許與那“熟悉的味道”和能被玉磬聲影響有關),甚至可能通過失竊的丹藥或者彆的他們未曾察覺的方式,在她身上留下了“標記”或“引子”,目的就是在此刻,在這片能放大一切異常的能量場中,引爆這個陷阱,讓他們徹底迷失,甚至……成為那所謂“雪山詛咒的玉石”的“祭品”!
他們自以為獲得的寶貴線索,根本就是引導他們走向絕境的催命符!
“跟我走!”陸川明不再試圖分辨地圖,而是憑借自身強大的意誌力和對危險的本能直覺,拉著溫旻,強行向著一個他認為是生門的方向衝去。靈力在體外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罩,抵擋著風沙和部分幻象的侵蝕。
溫旻咬緊牙關,依靠陸川明的支撐和自身毅力,拚命抵抗著傷口處傳來的異樣感和腦海中越來越強烈的幻聽幻視。她看到死去的親人向她招手,看到師門慘遭巨變,看到無數猙獰的鬼影撲來……她知道這都是假的,但那感覺卻無比真實,瘋狂地衝擊著她的心理防線。
兩人在風沙與幻象中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體力與靈力都在飛速消耗。就在溫旻幾乎要支撐不住,意識逐漸模糊之際,陸川明猛地大喝一聲:“破!”
他體內靈力勃發,一道淩厲的劍氣向前斬出,並非攻擊實體,而是斬向那無形的混亂力場。前方扭曲的光影一陣晃動,彷彿幕布被撕開一角,露出後麵一條相對平靜的峽穀縫隙。
“走!”陸川明半抱半扶著溫旻,用儘最後力氣衝進了那條縫隙。
一進入縫隙,外界狂暴的風沙聲和詭異的幻聽瞬間減弱了大半,雖然依舊能聽到,但影響力驟減。這裡似乎是一處天然形成的避風港。
陸川明將溫旻小心地放在一塊背風的岩石後,自己也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著,臉色蒼白。剛才那強行破開幻象的一劍,消耗巨大。
溫旻額頭的傷口依舊散發著微弱的異樣波動,但脫離了核心混亂區,她的神誌清醒了不少,隻是渾身虛弱,心有餘悸。
“師兄……我們……”她看著陸川明疲憊的樣子,心中充滿了懊悔和後怕。如果不是她輕易相信了那些“線索”,如果不是她不夠謹慎……
陸川明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聲音沙啞卻堅定:“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被騙了,這是事實。但我們還活著,這就是希望。”
他看向溫旻額頭的傷口,眼神凝重:“當務之急,是處理你傷口的問題。這顯然是對方留下的後手,不除掉它,我們永無寧日。”
他掙紮著起身,準備檢查溫旻的傷勢,同時思考著如何祛除這詭異的能量標記。錯誤的線索已經讓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車輛損毀、受傷、靈力消耗過度),並且陷入了更深的困境。而真正的危險,或許才剛剛開始。他們不僅需要找到出路,還要時刻提防那隱藏在暗處、手段莫測的敵人,以及清除溫旻身上的隱患。
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