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靈還須寄靈人 第 55 章
狹窄的峽穀縫隙成了暫時的避難所,外界風沙的咆哮被岩石過濾成沉悶的背景音。陸川明顧不上調息,立刻湊近檢查溫旻額頭的傷口。
傷口不深,早已止血,但邊緣卻隱隱泛著一層極淡的、幾乎肉眼難辨的青色光暈,觸控上去,能感到一種陰冷的刺痛感,並非來自皮肉,而是直達靈識。更麻煩的是,這股外來的詭異能量,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正在溫旻體內激起更大的漣漪。
“唔……”溫旻突然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右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左側肋下。那裡並非新傷,而是一處陳年舊傷,是她幼年時一次意外所致,多年來早已癒合,隻在陰雨天或靈力劇烈消耗時會有些微酸脹感。但此刻,那裡卻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彷彿冰棱刺入骨髓般的劇痛,與她額頭傷口的陰冷能量遙相呼應,瞬間讓她冷汗涔涔,幾乎無法呼吸。
“小旻!”陸川明臉色大變,立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掌心貼在她舊傷位置,精純的靈力源源不斷渡入,試圖壓製那突如其來的爆發。
然而,他的靈力如同泥牛入海,不僅無法平息那冰棱般的劇痛,反而像是刺激了它,讓溫旻痛得蜷縮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沒……沒用……”溫旻牙關緊咬,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這……這外邪……引動了……舊傷的根本……”
陸川明的心沉了下去。他深知溫旻這處舊傷的來曆非同小可,當年師門長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穩定下來,言明除非找到極陽至剛的天地靈物重塑那部分受損的經脈根基,否則一旦被同屬性的陰寒邪毒引動,後果不堪設想。如今,這風蝕穀中的詭異能量,以及可能通過傷口侵入的“標記”,顯然就是那引動的“邪毒”!
普通的療傷丹藥和靈力灌輸已然無效,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必須立刻回去!”陸川明當機立斷,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回榕城,去找蘇阿姨!”
溫旻的母親,蘇晚,是榕城大學生物能量學與古病理研究中心的教授,同時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非傳統醫學與能量療愈專家。她雖非玄門中人,但其研究領域卻與人體奧秘、能量執行乃至一些古老的傷勢治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當年溫旻的舊傷能穩定下來,蘇晚獨特的“生物能量共振疏導”療法起到了關鍵作用。
眼下,能最快、最有效控製住溫旻傷勢惡化的,隻有她的母親。
“可是……地圖……師父……”溫旻意識有些模糊,卻還惦記著任務和那個陷阱。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治傷要緊!”陸川明語氣斬釘截鐵。他迅速評估了現狀:車輛損毀,兩人皆有消耗,溫旻傷勢危急,此地不宜久留。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師門特製的緊急求救訊號符,注入一絲微弱的靈力將其啟用,一道無形的波動悄無聲息地擴散出去。這是向師門告知他們遭遇重大變故、暫時無法按計劃返回的訊號,但並未透露具體位置和情況,以防萬一。
隨後,他背起幾乎虛脫的溫旻,辨明方向,毅然決然地向著風蝕穀外走去。沒有了車輛,隻能依靠雙腳和殘餘的靈力支撐。他必須儘快趕到有訊號的地方聯係外界,或者找到最近的聚居點尋求幫助。
一路上,陸川明將自身靈力運轉到極致,一方麵抵禦著尚未完全消散的幻象殘餘影響,一方麵儘可能為背上的溫旻隔絕外部能量的侵擾。溫旻伏在他寬闊的背上,時昏時醒,額頭的青暈與肋下的劇痛交替折磨著她,但在那劇烈的痛苦間隙,一種奇異的感覺悄然滋生——那侵入體內的陰冷能量,在引動舊傷的同時,似乎也攪動了她血脈深處某些沉寂已久的東西,讓她在恍惚中,彷彿聞到了一種極其遙遠而熟悉的、帶著淡淡書卷氣和某種特殊香料混合的味道……那是父親的味道。
她已經有近十年,沒有關於父親溫言任何確切的訊息了。那個在她童年記憶中如同山嶽般可靠,卻又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男人。
曆經艱難,陸川明終於背著溫旻走出了風蝕穀的範圍,幸運地攔下了一輛過路的貨車,幾經輾轉,才得以搭乘最快的交通工具返回榕城。
當風塵仆仆、臉色蒼白的陸川明背著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溫旻敲開蘇晚教授公寓的門時,蘇晚臉上慣有的冷靜從容瞬間碎裂,化為巨大的震驚和心痛。
“小旻!”她驚呼一聲,立刻協助陸川明將溫旻安置在早已備好的、布滿各種能量導引線和感測器的治療床上。
沒有過多的詢問,蘇晚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她戴上特製的眼鏡,啟動房間內複雜的儀器,雙手懸在溫旻身體上方,感知著她體內混亂的能量場和那兩處相互呼應、不斷侵蝕生機的陰寒痛點。
“好詭異的能量!陰寒刺骨,帶有強烈的精神暗示屬性……而且,它精準地找到了小旻舊傷最薄弱的那處靈樞節點!”蘇晚眉頭緊鎖,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川明,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
陸川明言簡意賅地將流沙圖、達巴的經曆、得到的“赤金礦”地圖、以及風蝕穀的陷阱和溫旻受傷的經過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那詭異的聲音和傷口能量的特性。
蘇晚聽著,臉色越來越沉:“針對性的陷阱……看來對方對小旻的舊傷隱患極為瞭解。這不僅僅是搶奪線索,更是要置她於死地!”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那是一個母親保護孩子時的決絕。
“蘇阿姨,小旻她……”陸川明擔憂地看著治療床上痛苦蜷縮的溫旻。
“放心,有我在。”蘇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幸好你們回來得及時。這股外邪能量雖然詭異,但畢竟是無根之萍。小旻的舊傷根基受損,纔是關鍵。我需要先用‘高頻生物場共振’剝離並中和掉她額頭的外邪,再設法穩定舊傷。”
接下來的治療過程漫長而精細。蘇晚動用了她實驗室裡最尖端的裝置,結合她獨特的能量操控技巧,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各種不同頻率的能量場作用於溫旻的身體。陸川明守在一旁,寸步不離,隨時準備提供靈力支援。
在治療間隙,溫旻偶爾會短暫清醒。意識朦朧間,她看到母親忙碌而專注的身影,感受到那些奇異的能量流過她的經脈,帶來刺痛也帶來一絲絲緩解。母親實驗室裡熟悉的環境,那些擺滿書架的專業書籍、複雜的儀器、以及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和能量液的味道,都讓她感到一絲久違的安全感。
在一次較為深入的意識模糊狀態中,或許是那外邪能量與母親引導的治療能量在她體內激烈交鋒,意外地衝擊到了某個深層的記憶封印或潛意識角落,一些破碎的畫麵和聲音猛地閃過她的腦海——
不是關於父親溫言消失後的種種猜測,而是更早之前,在她舊傷發生前後那段時間的記憶碎片。
她彷彿看到一個深夜,書房裡燈光昏暗,父親溫言背對著她,正在書桌前飛快地寫著什麼,桌上攤放著幾張古老的、類似……流沙圖的殘片?母親蘇晚站在一旁,臉色憂慮,手中拿著一個類似能量探測儀的裝置,低聲道:“阿言,這上麵的能量標記太明顯了,他們肯定會追蹤過來……小旻還小,她的靈樞天生有缺,承受不住……”
父親沒有回頭,筆尖不停,聲音低沉而堅定:“晚晚,來不及了。這東西必須送出去……保護好小旻,她的傷……等我回來,一定能找到‘赤陽髓’……”
“赤陽髓”……溫旻猛地一震,這個名字如同閃電劃破迷霧!那是當年父母提及能徹底治癒她舊傷的唯一希望,是一種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極陽靈物!父親離開,難道就是為了尋找這個東西?
緊接著,另一個碎片閃現:父親離開前,似乎將一個什麼東西,鄭重地交給了母親,那東西……好像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屬書簽?上麵似乎有細密的紋路……
“媽……”溫旻無意識地呻吟出聲,聲音微弱。
蘇晚立刻俯身:“小旻?感覺怎麼樣?”
溫旻努力聚焦視線,看著母親焦急的臉,那個關於書簽和父親尋找“赤陽髓”的記憶碎片如此清晰,她虛弱卻急切地問道:“媽……爸爸當年離開……是不是為了給我找‘赤陽髓’?他……他是不是留下了什麼東西?一枚書簽?”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被觸及最深秘密的慌亂。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否認,但看著女兒那混合著痛苦、渴望和一絲瞭然的眼神,最終,那堅固了多年的心理防線,出現了一道裂痕。
她沉默了良久,才緩緩直起身,走到書桌旁,開啟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從最底層取出了一個古樸的木盒。她捧著木盒走回床邊,手指微微顫抖著將其開啟。
裡麵安靜地躺著一枚長約三寸,材質非金非木,色澤暗沉,卻流轉著微弱幽光的書簽。書簽的造型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玄鳥,鳥羽部分雕刻著極其繁複細密的紋路,那紋路的風格……竟然與流沙圖上的某些符號,隱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你父親留下的。”蘇晚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說……如果有一天,你問起,或者你的舊傷出現無法控製的異變,再把它交給你。他說……這上麵,有他要去的地方的線索。”
溫旻怔怔地看著那枚玄鳥書簽,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舊傷的劇痛依然存在,但此刻,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席捲了她——父親並非無緣無故地拋下她們!他的離開,與她的傷,與那些古老的秘密(流沙圖),甚至與現在遭遇的陷阱,都可能有著直接的聯係!
他留下了線索!他一直在試圖救她!
這個認知像一道強光,驅散了多年來盤踞在心底的陰霾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怨懟。尋找父親,不再僅僅是為了一個答案,更是為瞭解開圍繞在她身上的謎團,為了治癒這糾纏她多年的舊傷,也為了弄清楚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握住了那枚冰冷的玄鳥書簽。在接觸的刹那,書簽上的幽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絲,一股極其微弱的、與她血脈同源的能量波動,順著指尖傳入她的體內,竟然讓她肋下的劇痛都緩和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媽……”溫旻擡起頭,看向母親,眼中雖然依舊帶著傷病的虛弱,卻燃起了久違的、明亮而堅定的火焰,“等我傷好一些……我要去找他。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不想再被動地等下去,也不想再被蒙在鼓裡了。”
蘇晚看著女兒眼中的光芒,那是與當年她父親如出一轍的執著。她深知阻止不了,也知道,或許真相揭開的那一刻,將麵對更多的風雨。她最終隻是紅著眼圈,輕輕點了點頭,將女兒的手和那枚書簽一起握緊。
“先把傷治好。”她哽咽著,卻無比堅定地說,“然後,媽幫你一起找。”
陸川明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波瀾起伏。溫旻的傷勢引出了更深的秘密,錯誤的線索將他們推向陷阱,卻也陰差陽錯地,為溫旻開啟了一扇尋找父親蹤跡的大門。前路註定更加艱險,但這一次,他們將帶著更明確的目標和更堅定的決心前行。
而那枚玄鳥書簽,無疑將成為他們下一步行動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