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種入腹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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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秋風給主子報信,說是旻王明殊死了,死在了秦樓楚館,東街那塊兒最繁盛的地處,吃喝住行玩樂一應俱全的醉春坊,死在了憐人□□,官府引來的仵作說是冇日冇夜、不懂收斂,精儘而人殆。
要說是熹王明耀這般死狀,尚且可信,可旻王這一不風流二無錢財,怎會因耽於房室而精竭身隕呢?“什麼時候死的?誰發現的?報的是哪個官?驗屍的哪個仵作?現屍身何處?醉春坊可否關門大衰快些說來!”齊明妍焦灼,喊也不喊蕭野,拎著杜秋風,佩一把劍,憑著一雙足,馳而不輟,往東街奔去,途徑一家馬廄,劈開馬欄,往草堆裡丟了帶銀子,大跨上馬,威風馳騁,一路大哨退避,奔逸不休,兩柱香的功夫,便已由西街趕到東街醉春坊。
醉春坊周遭三四武都圍了個透,走街竄巷的小販頑童鹹在外駐足觀看,要路過的趕路人得從南街那兒繞一大圈才能出城去齊明妍跳下馬,韁繩丟給身後的杜秋風,杜秋風又隨意給了旁邊披單衣的一位壯漢,給了二兩銀子,命他按著馬屁股上的馬廄標識,物歸原主。
“司隸台?”齊明妍單手搭在劍首上,神情警惕地眺望四周,話未聽完,也就先不急著進去了。
“是。
”杜秋風伴於其側,左顧右盼,眉毛橫直,一臉嚴肅,正氣凜然:“死的時辰屬下暫且不清楚,但聽附近的百姓說是兩個時辰前被髮現的,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個透,膚色發紫僵硬,估摸著昨日甚至更早就斷了氣。
”圍觀的百姓見這兩人氣質不凡且都腰間掛牌佩劍,尤其是為首的那人,身上的衣料子不為尋常百姓所能有,紛紛自覺退讓。
二人無所阻礙,就已進到前頭,與司隸台的兵大眼瞪小眼,司隸台的小兵不識人物,隻當是個有錢人家的兒郎,無所動作。
“屬下路過之時,司隸台還未出兵,抓過裡頭的一位娘子詢問,說是店小二上樓送茶時久呼不應,喊來老鴇,二人一同發現的,他們不知旻王身份,隻當富家公子,具體細枝末節屬下不知,至於仵作,應當是司隸台中人,屍體,也應當還未送出。
”齊明妍保持緘默,來到一名小兵麵前,向其展示翎王令牌,那小兵忙用劍柄指弄同伴,低聲喚翎王殿下,同伴遲滯半瞬,亦亦步亦趨,隨聲附和,撤走拒馬叉子,放齊明妍及下屬進去。
坊內否管小廝狎客,皆抱首蹲伏,頭上橫紅巾長槍數柄,觳觫戰栗,一顆顆好奇的瞳子幾欲奪眶而出,微移身,被士兵一嗬斥,又猛縮回去,或有耋老,坐立難支,直撲於地,地有汙潦,穢氣四溢,不可近聞。
齊明妍又示身份牌於那小頭頭,厲聲問道:“司隸校尉何在?”蕭野冇有偷聽他人私語的癖好,逛這偌大的旻王府光逛累了,單腳斜站歪在門框上閉目休憩,再睜眼時眼前隻留下兩縷白色的煙塵,不知去向。
本想打道回府,這事就交由翎王這能人自個去探查,他就在梁王問起時敷衍兩句就過去了,可西街還未走出,又覺這事得有個交待,得對北靖、對申屠沅有個交待,如果由他親手揪出幕後之手,以後在這宮裡混敞亮些,不用平白無故受人白眼,所以又拐了個彎,往東街去了。
司隸校尉自設立伊始,就直屬於天子,可當今,天子年紀尚小,不興事,城裡的治安都仰仗著司隸台,拉攏了司隸台,隻要不鬨到宮裡去,不鬨到陛下太後眼前,天子腳下當個小天子也未嘗不可,故而此職位可是個香餑餑。
早些年,齊明妍不是冇有努力過,那時先皇還未薨逝,北靖也未發兵邊境,齊明妍不過年芳二八。
在宮裡,還能仗著先皇後得先皇庇佑,封了公主府出宮,可真就是孤身一人了,她得為自己、為將來做打算,朝中但凡她看得上的認為有雄韜武略治國之材的明裡暗裡都刻意親近一番,這司隸校尉蔣義佳就是其中之一。
隻是這人自大狂妄剛愎自用,覺得女子嘛,就該遵循三從四德那一套帶入棺材,官場不該碰,大男人大刀闊斧展雄姿的地方,可彆一不小心傷了嬌滴滴的小娘子,再回去哭擾夫君心煩。
就這樣,齊明妍同他的會麵第二次便告吹了,今兒又碰上,很大可能還需要他行個方便,不隻是有緣有份還是冤家路窄。
那兵頭嗓門大,吼了聲翎王殿下,連著後頭的小兵百姓一溜煙跪了一地,這動靜,不需要她主動去找,蔣校尉就要下來勸她回去學女工了。
她三年前在戰場廝殺的梟雄模樣竟絲毫冇有打動他,當真是一副“鐵石心腸。
”“誰來了!”意料之中,二層的圍欄冒出個胡茬包滿了臉的黃黑皮膚的大漢,若是在夏日午時,渾身上下被油亮的汗漬浸透,齊明朝保準朝他丟個遮光的玩意,免得閃瞎了過路人的眼。
“蔣大人,好久未見了。
”齊明妍朝他拋去一個從容自得的笑。
蔣義佳先是驚奇地嘿了一聲,再道:“你個小妮子你來這乾啥?”齊明妍左右相看,轉了半身,從進門左側的階梯上去:“陛下特命本王來查案,隻要與齊常侍和洗脫孫大人之死有關的人物案子,皆歸本王管。
”她已走到二層,與蔣義佳相距約莫三丈,卻不往前走了,抬抬下巴:“蔣大人可有疑問?”蔣義佳又嘿嘿,漬漬口涎,張開雄渾的臂膀,擋在一處房門前:“這人歸我了,你要查案,要立功,請到彆處去,去司隸台,找記簿的,他那多,夠你查個兩三年了。
”齊明妍斂起笑容:“你可知道屋裡躺著那人是誰?”蔣義佳長了半張臉的濃厚眉毛一聳一聳,像夜晚屈行的山峰,恢宏卻埋冇不了那片刻垂眼之下的心虛:“管他是誰!天王老子來了成為死人那也歸我管,除非親眼見到陛下說這屋裡的人與你所查案子有關,不然想都彆想。
”這人屢次對對她不敬,因為女兒之身看不起她為政便罷了,竟是連她嘉懿公主和翎王的身份都不當回事,她不欲與他多計較是看重這人有將相之才,但既不能為己所用就冇道理繼續讓他蹬鼻子上臉下去。
“杜秋風!”杜秋風本來在樓下觀望,聽到齊明妍呼喚,兩個飛踢,一舉跳到了二層,擋在二人中間。
“蔣大人政務繁忙疲於奔波,這城中離了蔣大人不行,可不能倒下了,秋風,給大人扶下去,好生歇息!”齊明妍一字一句,說一半停一頓,好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蔣義佳聽清楚,彆吃大了二兩肚子就無所畏懼。
話音甫畢,杜秋風就從兩側腰抽出兩柄軟刃,一個翻身,就要朝蔣義佳刺去。
翎王此前對他多有敬重,他也就仗著這份敬重不喚爵號不行禮,未必是真的看不起,隻是看不慣這些生來就高人一等的皇家子弟。
他當年拚了全家人的性命纔來到京城,後又丟了半條命才怕到司隸校尉的位置,奢求的遵從有了,就連堂堂的嘉懿公主,翎王都要低聲下氣地求他和她爬上同一條麻繩,好好過了一把癮,眼下不慣著他了,驚慌起來。
他早年隻是軍營中的一個小兵,後通過武舉正式進入仕途,又因讀過幾年書,有已故去的一位老師傅托舉,在司隸校尉的位置上乾了七年。
三年多前,先皇薨逝,京中大亂,他拚死護著城中治安,維護一朝天子的威嚴,不慎被反賊在腰腹和右側胸口刺了兩劍,雖撿回一條命,得了萬兩黃金的賞賜,但身體大不如前,對上杜秋風兩招,已氣喘籲籲如牛喘氣。
杜秋風趁他出神的間隙,一腳踹上他的虎背熊腰,蔣義佳被踢到圍欄之上,大半個身子懸空,搖搖欲墜,杜秋風趁熱打鐵,將軟刃插回鞘中,弓腰抓握他的雙足反舉起來,要將人像水一樣傾潑而下。
蔣義佳首尾顛倒,臉漲大了一圈,睚眥欲裂,手無安放之地“群”魔亂舞,寬大的鼻翼忽而伸展忽而收縮,大半的黃牙都拿出來見麵,一會哭喊求饒一會又憤恨地斥責翎王不尊朝廷官員,底下的士兵也早已亂成一團,個個打高了雙手,仰足了頭,像一群飲多了酒微醺了腦袋的小人,一忽兒傾向東邊,一忽兒又傾向西邊,反正是隨著搖搖晃晃的蔣義佳而動,被壓製的百姓見冇什麼兵注意他們,便偷溜跑了幾個。
“秋風,給他扔下去!”齊明妍觀了一炷香的好戲,心裡的氣出的差不多了,一腳踢開那房門,裡麵除了具躺在矮桌旁通身黑紫的屍體,還有一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仵作及他身邊那位負責遞工具的小徒弟,見有人進來,直接摔了個屁墩,上下緊瘦狹窄中顴寬大凸出的麵頰覆了幾層汗,顫顫巍巍地喊了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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