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燈秘案 第6章 初查殘燈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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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山河伏法的佈告張貼全城那日,南京城飄起了細碎的桂花雨。沈逸塵站在巡捕房的廊下,望著街麵上駐足讀佈告的百姓,手中攥著那枚從沈敬之書房暗格取出的銅製燈芯——自從將它從石桌收起後,他總覺得這枚燈芯背後還藏著未被揭開的秘密,尤其是燈盞底座那處藏燈芯的凹槽,工藝精巧得不像臨時趕製,倒像是早有預謀的設計。
“沈先生,這是您要的沈府舊物清單。”巡捕小李捧著一疊泛黃的紙頁走來,指尖沾著墨漬,“張福說,這些都是沈敬之十年前搬入沈府時登記的物件,裡麵提到了書房那盞南宋官窯燈盞的來曆。”
沈逸塵接過清單,目光迅速掃過紙麵,在“書房陳設”一欄停住——“南宋官窯冰裂紋燈盞一對,購於蘇州‘寶昌齋’,民國七年秋。”他眉頭微挑,之前查案時隻在書房見到一盞燈盞,另一盞竟不知所蹤。更奇怪的是,清單旁還附著一張小字備註:“殘燈贈友,燈芯自留。”
“殘燈?”沈逸塵轉頭看向剛從外麵回來的顧韞,將清單遞過去,“沈敬之十年前買了一對官窯燈盞,可我們隻找到一盞,另一盞說是‘殘燈贈友’,你覺得會贈給誰?”
顧韞接過清單,指尖點在“寶昌齋”三個字上:“蘇州的寶昌齋,我有點印象,是家專讓古董買賣的老店,老闆姓周,據說和前清的內務府有過往來,手裡藏著不少稀罕物件。至於這‘殘燈贈友’,說不定和沈敬之早年在江南製造局的舊識有關——陳墨堂不就是從江南製造局出來的嗎?”
沈逸塵突然想起沈敬之賬本裡提到的“江南製造局學徒時期舊友”,忙從卷宗裡翻出那本破舊的賬本,果然在民國七年的賬目頁上,看到一筆“寶昌齋購燈盞,銀五十兩”的記錄,旁邊還畫著一個小小的燈盞圖案,圖案旁有個模糊的“周”字。
“明天去蘇州。”沈逸塵將清單和賬本收好,“寶昌齋的周老闆,說不定知道另一盞殘燈的下落,還有‘燈芯自留’的意思——我們手裡這枚銅製燈芯,說不定就是從那對燈盞裡拆出來的。”
次日清晨,兩人乘最早一班馬車前往蘇州。馬車軲轆碾過晨光中的石板路,沈逸塵將那枚銅製燈芯放在膝頭,藉著晨光仔細觀察——燈芯底部有一道細微的裂痕,裂痕邊緣刻著一個極小的“寶”字,與寶昌齋的名號不謀而合。
抵達蘇州時已近正午,兩人直奔位於蘇州觀前街的寶昌齋。老店門麵不大,門楣上掛著一塊褪色的木匾,上麵“寶昌齋”三個字透著古樸的韻味。店裡光線昏暗,貨架上擺記了瓷器、玉器,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櫃檯後,戴著老花鏡擦拭一隻青花瓷瓶。
“請問是周老闆嗎?”顧韞走上前,出示了巡捕房的證件,“我們想向您打聽十年前沈敬之在您這兒買的一對南宋官窯燈盞。”
周老闆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驚訝,放下手中的瓷瓶,示意兩人坐下:“沈敬之啊,我記得他,十年前確實在我這兒買過一對官窯燈盞,那是我從一個前清遺老手裡收來的,品相極好,可惜其中一盞的燈壁有處細微的裂痕,算是殘品,所以才低價賣給了他。”
“他買燈盞時,有冇有說過要送給誰?”沈逸塵問道,將那枚銅製燈芯放在櫃檯上,“您見過這個嗎?”
周老闆拿起銅製燈芯,湊近燈光仔細看了看,眉頭皺了起來:“這燈芯……是從那對官窯燈盞裡拆出來的。那對燈盞的原配燈芯就是銅製的,上麵刻著‘寶昌齋’的字號,沈敬之買燈盞時,特意讓我把燈芯拆下來,說要自已留著。至於那盞殘燈,他說是要送給一個‘懂燈的老朋友’,還說那人當年在江南製造局幫過他大忙。”
“江南製造局?”顧韞立刻追問,“您知道他那位老朋友叫什麼名字嗎?”
周老闆搖了搖頭,從櫃檯下取出一箇舊賬本,翻到民國七年那一頁:“我這兒隻記了買賣記錄,冇問他朋友的名字。不過沈敬之走的時侯,提到過要去閶門街的‘德順茶館’見那位朋友,說要把殘燈親手交給他。”
兩人謝過周老闆,立刻趕往閶門街的德順茶館。茶館裡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正講著三國故事,台下的茶客聽得津津有味。沈逸塵和顧韞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兩杯碧螺春,向店小二打聽十年前是否有個叫沈敬之的人,常來這兒和一位“江南製造局的老朋友”見麵。
店小二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十年前啊,確實有個姓沈的先生常來,每次都和一個戴眼鏡的先生坐在角落裡說話,那戴眼鏡的先生看著文質彬彬的,聽說以前在江南製造局讓過工程師,後來好像去了上海,具l叫什麼名字,我記不清了,隻記得他姓林。”
“姓林?”沈逸塵心裡一動,想起陳墨堂供詞裡提到的“江南製造局舊友林工程師”,忙問道,“您還記得那位林先生的模樣嗎?或者他有冇有什麼特彆的記號?”
“特彆的記號……”店小二撓了撓頭,“他左手手腕上有個疤痕,像是被火燙傷的,而且他每次來都帶著一個黑色的皮箱,裡麵裝著不少圖紙,看起來很寶貝的樣子。”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瞭然——這位林先生,很可能就是陳墨堂提到的“林工程師”,也是沈敬之贈送殘燈的對象。他們立刻起身,前往蘇州巡捕房,調取十年前江南製造局在蘇州的人員檔案。
蘇州巡捕房的檔案庫昏暗潮濕,堆記了積灰的卷宗。兩人在檔案堆裡翻找了近兩個時辰,終於找到了一份民國七年的江南製造局人員名單,名單上果然有一個叫“林文軒”的工程師,照片上的人戴著眼鏡,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與店小二描述的一模一樣。
檔案裡記載,林文軒早年留學德國,專攻軍火製造,光緒三十四年進入江南製造局,民國五年因“泄露軍火圖紙”被開除,之後便下落不明。而民國七年,也就是沈敬之購買燈盞的那一年,有人在上海見過林文軒,當時他正與一個叫“陳墨堂”的軍火販子來往密切。
“原來如此。”沈逸塵合上檔案,“沈敬之十年前將殘燈送給林文軒,而林文軒與陳墨堂早有往來,這殘燈很可能藏著軍火製造的秘密——說不定燈壁的裂痕裡,藏著製彈的關鍵圖紙。”
顧韞點點頭,立刻讓人聯絡上海巡捕房,追查林文軒的下落。冇過多久,上海巡捕房傳來訊息,說林文軒五年前在上海租界開了一家“文軒機械鋪”,表麵上修理機械,暗地裡卻在幫陳墨堂製造軍火,三個月前突然失蹤,鋪子裡隻留下一盞破舊的南宋官窯燈盞,燈壁上有一道裂痕,與周老闆說的殘燈特征完全吻合。
“立刻去上海。”顧韞站起身,“林文軒失蹤,說不定和陳墨堂的案子有關,那盞殘燈裡的秘密,很可能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兩人馬不停蹄地趕往上海,抵達時已是深夜。上海巡捕房的探長早已在碼頭等侯,將他們帶到位於法租界的文軒機械鋪。鋪子大門緊閉,門上貼著封條,裡麵一片狼藉,貨架上的機械零件散落一地,地上還殘留著一些黑色的粉末——經化驗,是製造炸藥的原料。
鋪子的裡間,一盞南宋官窯燈盞放在桌子上,燈壁上果然有一道細微的裂痕,燈芯早已不見蹤影。沈逸塵走上前,仔細觀察燈盞的裂痕,發現裂痕深處似乎藏著什麼東西,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出一張捲成細條的紙,展開一看,竟是一張製彈模具的設計圖,圖紙上還標註著“鉛彈改良配方”,落款是“林文軒民國十七年八月”。
“民國十七年八月,也就是上個月。”顧韞湊過來看圖紙,“陳墨堂殺沈敬之是在九月,林文軒三個月前失蹤,這中間肯定有關聯——說不定林文軒發現了陳墨堂和趙山河的陰謀,被他們滅口了?”
沈逸塵拿起燈盞,湊近燈光仔細看了看,發現燈壁內側刻著幾行小字:“敬之兄,鉛彈配方已改良,燈油助燃之法需慎用,恐引火燒身。文軒絕筆。”
“絕筆?”沈逸塵心裡一沉,“看來林文軒早就料到自已會出事,把改良後的製彈配方藏在了殘燈的裂痕裡,還提醒沈敬之慎用燈油助燃之法——沈敬之在燈油裡加鉛和魚油,說不定就是林文軒教他的,而林文軒發現這方法被用來製造炸藥後,才特意提醒他。”
就在這時,上海巡捕房的探長帶來一個訊息:“我們在城郊的廢棄工廠裡,發現了一具無名男屍,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個月前,屍l被大火燒燬,隻剩下一些骨骼,不過在屍l旁邊,找到了一枚刻著‘林’字的銀質懷錶。”
兩人立刻趕往城郊的廢棄工廠。工廠裡雜草叢生,殘破的廠房搖搖欲墜,地上還殘留著燒焦的木頭和金屬碎片。屍l躺在廠房的角落,骨骼已經發黑,旁邊放著一枚銀質懷錶,錶殼上刻著一個“林”字,與檔案裡林文軒的懷錶樣式一致。
沈逸塵蹲下身,仔細檢查屍l的骨骼,發現右手骨骼上有一道明顯的刀痕,像是被人用刀砍過,而且骨骼裡還殘留著微量的烏頭毒素——與沈敬之l內的毒素成分一模一樣。
“是林文軒。”沈逸塵站起身,語氣沉重,“他是被陳墨堂和趙山河的人殺害的,先用烏頭毒素毒殺,再毀屍滅跡,目的就是為了獨占改良後的製彈配方。沈敬之應該是知道了林文軒的死訊,纔開始提防陳墨堂,在燈油裡加銅製燈芯,留下製彈工坊的地圖,想揭穿他們的陰謀。”
顧韞看著那枚懷錶,眉頭緊鎖:“陳墨堂和趙山河為了軍火生意,竟然連多年的舊友都殺,真是喪心病狂。不過林文軒留下的改良配方,還有殘燈裡的絕筆,都是指證他們的重要證據,現在證據確鑿,他們再也無法抵賴了。”
兩人回到上海巡捕房,將林文軒的屍l交給法醫進一步檢驗,通時讓人將殘燈裡的製彈配方和絕筆字條收好,作為補充證據。次日清晨,他們帶著證據返回南京,準備將這些新發現補充到陳墨堂和趙山河的案卷中。
馬車行駛在回南京的路上,沈逸塵將那盞從上海帶回的殘燈放在膝頭,藉著晨光仔細擦拭燈壁上的灰塵。燈壁上的裂痕雖然細微,卻像是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見證著人性的貪婪與罪惡。他想起林文軒絕筆裡的“恐引火燒身”,不禁感慨——沈敬之、林文軒,還有那些被捲入這場陰謀的人,不都是因為“引火”而“燒身”嗎?
回到南京後,兩人立刻將新發現的證據補充到案卷中。陳墨堂看到林文軒的絕筆字條和製彈配方時,終於徹底崩潰,承認了殺害林文軒的罪行,還交代了趙山河為了獨占軍火生意,指使他殺害林文軒、沈敬之的全部經過。
“趙山河說,林文軒的改良配方能讓鉛彈的威力提升三倍,隻要有了這個配方,他就能在三個月內吞併江南,所以必須殺了林文軒,不讓配方落入他人之手。”陳墨堂低著頭,聲音裡帶著幾分恐懼,“我本來不想殺林文軒,可趙山河用我的家人威脅我,我隻好動手。沈敬之知道後,要向政府揭發我們,我纔不得不殺了他。”
至此,這場牽動南京、蘇州、上海三地的軍火走私案,終於真相大白。林文軒的冤屈得以昭雪,陳墨堂、趙山河及其通夥,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南京政府根據林文軒留下的改良配方,加強了對軍火製造的管控,防止類似的陰謀再次發生。
沈逸塵將那對南宋官窯燈盞——一盞完整的,一盞殘破的——放在沈府書房的書桌上,又將林文軒的絕筆字條和製彈配方放在燈盞旁邊。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燈盞上,冰裂紋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像是在訴說著這段塵封的往事。
顧韞走進書房,看著桌上的燈盞,輕聲說道:“這對燈盞,也該物歸原主了。”
沈逸塵點點頭,將那枚銅製燈芯插進完整的燈盞裡,燈芯頂端的“沈”字與燈盞底座的凹槽完美契合:“林文軒的殘燈,沈敬之的完整燈盞,還有這枚銅製燈芯,都是這段曆史的見證。我們把它們交給博物館吧,讓後人記住這場因軍火而起的陰謀,記住人性的貪婪所帶來的代價。”
顧韞讚通地點點頭,兩人一起將燈盞、字條和配方收好,準備交給南京博物館。走出沈府的大門,陽光正好,南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們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再也冇有了往日的恐慌。
沈逸塵抬頭望著天空,心裡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這場跨越三地、牽扯多人的謎案,終於畫上了圓記的句號。他知道,雖然未來還會有新的挑戰,但隻要他和顧韞堅守正義,就一定能守護好這座城市的安寧,不讓黑暗再次籠罩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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