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漆令 第2章 赴此局?有何不敢!
赴此局?有何不敢!
蕭執卻沒有將佩遞給她,而是將兩枚斷裂的半佩,斷口相對,輕輕一合!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契合聲響起。
在江燼璃和周圍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中!
那枚終於合二為一、完整的金漆佩,其溫潤的羊脂白玉佩身之上,那些原本隻是精美紋飾的金絲日月圖案,突然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金絲紋路彷彿活了過來,在火光的照耀和某種未知的機括作用下,開始緩緩地流動、位移、重組!
金絲勾勒出的線條變得更加清晰、深邃!
最終,在完整的玉佩表麵,金絲不再僅僅構成日月圖案,而是形成了一幅極其精細、脈絡分明的——“山川地理圖”!
地圖的中心,一個由更密集金絲勾勒出的、如同日月交輝的標記,異常醒目!
旁邊,還有幾個極其微小的、如同蠅頭小楷般的金絲古篆字:
“匠魂歸處,密檔藏鋒”
江燼璃的呼吸瞬間停滯!大腦一片空白!
父親埋骨之地!
匠籍改革密檔所在!
竟然…就藏在這枚完整的金漆佩中!以這種方式顯現!
蕭執將完整的、顯現出地圖的金漆佩,輕輕放在江燼璃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中。
他的目光深邃如海,緊緊鎖住她震驚的眼眸,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宿命般的重量,穿透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和人群的寂靜:
“江燼璃。”
“扳倒謝家,隻是開始。重鑄軍械,解潼川之危,迫在眉睫。”
“而你我之約…”
他的目光掃過那枚顯現地圖的金漆佩,最終回到她臉上,一字一句,如同烙印:
“今日,才真正開始。”
“前路凶險,九死一生。你,可敢隨本王——赴此局?”
火光衝天,映照著新立的“金漆日月閣”匾額輪廓,映照著江燼璃手中那枚流轉著神秘地圖的金漆佩,也映照著兩人對視的目光——
一個深沉如淵,一個烈焰灼灼。
風起琅琊,火燃新閣。
而一場席捲朝堂、關乎匠道存續與國運興衰的巨大風暴,已然在無聲的凝視中,拉開它更加波瀾壯闊的序幕!
赴此局?
江燼璃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近乎鋒利的弧度,眼中烈焰灼灼,映著那衝天的火光和金漆佩上流轉的山河。她將玉佩用力攥緊,冰涼的玉身硌著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鎮定。
“有何不敢?!”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退路的決絕,
“我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欠父親的債,欠阿嬤的債,欠這琅琊坊無數匠奴的債,總要一筆筆討回來!這局,我江燼璃,奉陪到底!”
蕭執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微光,像是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暗河。
他不再言語,隻是微微頷首。
轉身,玄色的衣袍在熱浪中拂動,分開激動的人群,如來時一般,踏著未熄的餘燼與煙塵,消失在坊門之外。
歡呼聲依舊震天,但江燼璃卻感覺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她低頭,再次凝視著掌心的金漆佩,那山川地理圖線條清晰,中心日月標記的位置,指向的是……京城西北方,連綿的蒼莽群山。
“匠魂歸處…密檔藏鋒…”她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感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燼璃姐!”阿亮激動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這個半大少年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眼睛卻亮得驚人,
“匾額!新匾額!咱們什麼時候上漆?用最好的金漆!讓整個京城都看看咱們金漆日月閣的威風!”
江燼璃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張充滿期盼和熱切的臉。
舊的枷鎖已焚,新的征程就在腳下。
父親和阿嬤未竟的守護,無數匠奴渴望的自由,還有那地圖指向的、關乎千萬匠人命運的密檔……
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強大的立足點。
而金漆日月閣,就是這立足點的根基!
“上漆!”
她斬釘截鐵,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就用最好的‘硃砂淚’生漆,調最純正的金箔!
阿亮,帶幾個人,立刻清理場地,把舊坊的痕跡,給我鏟得乾乾淨淨!柱子,你帶人去庫房,清點所有剩餘的生漆、金箔、工具!其他人,跟我來!”
她的指令清晰有力,帶著一種天生的、令人信服的指揮感。匠奴們轟然應諾,壓抑多年的乾勁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爆發出來。
搬木料、鏟灰燼、清點物資…熱火朝天的景象迅速取代了之前的混亂。
江燼璃則帶著幾個手藝最精湛的老匠人,圍著那塊巨大的楠木新匾額,開始商議上漆的細節。
金漆鑲嵌,講究的是胎、漆、工、飾四絕。
這匾額,是金漆閣的門麵,更是向整個京城宣告新生的戰書!必須做到極致!
“胎體打磨要細,不能留一絲毛刺。”她指尖拂過匾額邊緣,感受著木料的紋理,
“生漆過濾要澄淨,上底漆要薄而勻,一遍陰乾透了才能上下一遍,絕不能貪快!”
“江主事放心!”一個姓王的老漆工拍著胸脯,“這刷漆的功夫,老頭子閉著眼睛都不會出錯!就是這金箔…”
他搓了搓手,有些遲疑,“咱們庫房裡存的‘赤金箔’,怕是不太夠用了,品質也…參差不齊。”
江燼璃眉頭微蹙。金箔是金漆鑲嵌的靈魂,色澤、純度、延展性都至關重要。“庫房還剩多少?”
“上好的‘赤金箔’…不足十張了。”
柱子匆匆跑來彙報,臉上帶著憂色,“其他的都是些‘冷金’‘青金’,色澤不正,或者延展不夠,做小件還行,這大匾額怕是不頂用。”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頂級的金箔,如何彰顯金漆日月閣的氣魄?
“生漆呢?”江燼璃問。
“生漆倒是還有不少,品質都上佳,尤其是暴雨時搶下來的那批‘硃砂淚’,儲存得很好。”柱子連忙回答。
江燼璃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金箔不夠,就用漆色來補!用‘硃砂淚’調最濃的朱紅做底漆,色澤要沉鬱飽滿,如同凝固的鮮血!
再用我們僅存的頂級‘赤金箔’,隻貼日月紋的核心部分!其餘紋飾,用‘金泥勾線’!”
“金泥勾線?”王老漆工一愣。
這是金漆鑲嵌中極高深的手法,用極細的金粉混合生漆和特殊粘合劑,調製成粘稠的金泥,再用特製的鼠須筆勾勒出精細的線條,效果雖不如整片金箔輝煌,卻另有一種內斂沉凝的貴氣和靈動。
“對!”
江燼璃語氣堅定,“日月紋是核心,必須用整箔,彰顯其煌煌之威!其餘山川雲紋,用金泥勾勒,取其流動不息之意!朱紅底,金線紋,日月居中!這匾額,就叫——‘赤血鎏金日月圖’!”
“好!”王老漆工眼睛一亮,被這大膽而精準的構思所折服,“朱紅沉血,金線如脈,日月當空!好氣魄!老頭子這就去調漆!”
有了明確的方向,整個金漆閣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效運轉起來。
打磨聲、調漆聲、匠人們的呼喝聲交織在一起,充滿蓬勃的生機。
江燼璃親自監督著每一步。
她站在調漆的大缸旁,看著王老漆工用長柄木槌反複捶打、過濾著粘稠如蜜的“硃砂淚”生漆。
濃烈獨特的生漆氣息彌漫開來,帶著一種原始的、充滿生命力的苦澀芬芳。
她的左手,那多出的第六指,在生漆氣息的刺激下,竟傳來一陣奇異的、微麻的悸動。彷彿某種沉睡的天賦,正在緩緩蘇醒。
她下意識地活動一下那根手指,目光專注地落在缸中那逐漸變得澄澈、色澤愈發深邃飽滿的朱紅漆液上。
時間在忙碌中飛速流逝。
底漆一遍遍刷上,在陰涼通風的工棚裡靜靜陰乾。
每一遍漆麵都薄如蟬翼,光滑如鏡,朱紅的色澤一層層加深、沉澱,如同大地深處湧動的岩漿,積蓄著磅礴的力量。
終於,到最關鍵的金飾環節。
僅存的十張薄如蟬翼、色澤純正的頂級“赤金箔”被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在特製的襯紙上泛著溫潤內斂的金芒。
江燼璃屏住呼吸,親自上陣。
她用特製的竹夾,極其輕柔地夾起一張金箔,對準匾額中心預先勾勒好的日輪位置,手腕穩如磐石,緩緩落下。
金箔與塗了特製粘漆的胎體接觸的瞬間,彷彿擁有了生命,完美地貼合上去,沒有一絲褶皺。
接著是月輪。兩張金箔,一圓一彎,在沉鬱的朱紅底漆上,如同自天穹降臨,散發出奪人心魄的煌煌之光!
剩下的金泥勾線,則由王老漆工帶著幾個手最穩的老匠人完成。
細如發絲的鼠須筆,蘸著粘稠的金泥,在朱紅的底漆上流暢地遊走。
山川的脈絡,雲氣的繚繞,在筆尖下逐漸顯現,金光流動,與中央的日月交相輝映,構成一幅氣勢恢宏又充滿靈韻的畫卷!
當最後一筆金線勾勒完成,整個工棚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傑作所震撼。
沉鬱如血的朱紅底色,磅礴大氣;流動的金線勾勒出山河雲海,靈動非凡;中央的日月金箔,璀璨奪目,彷彿蘊含著開天辟地的偉力!
一股古老、尊貴、又帶著不屈抗爭意誌的氣息撲麵而來!
“成了…真的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