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闕春深 第122章公媳倆在人前拉扯可不像話
可她才剛走出內殿,便有個身穿錦袍的小太監迎麵跑來,形色倉皇,“太子妃殿下請留步!”
來者正是乾清宮總管常英的義子,常小喜。
楊滿願怔了怔,“小喜公公,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常小喜擡袖擦拭額上的汗,氣喘籲籲,“太子妃您不是派人到乾清宮通傳嘛?乾爹讓奴才過來給您說一聲,您還是晚些再去乾清宮罷!”
“怎麼了?”楊滿願詫異地問:“可是父皇政務繁忙,不方便接見?”
常小喜麵露難色,支支吾吾地說:“因著楊大人在冀州之事,這會子乾清門外不大安生……”
楊滿願聞言眉心微微蹙起。
父親推行變法本就觸動世家豪族的利益,礙於東宮,朝中文武大臣原先也沒在明麵上提反對意見。
如今發生動亂,一石驚起千層浪,看來這些人是要借機大鬨一場逼停變法了。
沉默片刻,她深吸口氣,笑道:“那我更得過去乾清宮一趟了。”
“啊?”常小喜滿臉錯愕。
太子妃是不是沒聽懂他的話?
沒等他回過神來,楊滿願已在宮人的攙扶下踩著鎏金杌子登上轎輦。
乾清宮位於東宮西北方向,她們一行人才剛出東宮西北角的保善門,便聽聞哭喊聲此起彼伏,回蕩在宮牆殿宇間。
“臣等願以死諫言,請聖上收回成命!”
“丁稅是國庫穩定收入的保障,楊謙行此番做法簡直是兒戲!”
“楊謙行變法擾亂民生,致使官吏百姓傷亡無數,臣等求聖上下令終止變法!”
“聖上!楊謙行罔顧百姓生死,分明是沽名釣譽之徒,求聖上明鑒!”
楊滿願坐在轎輦裡,掀開錦簾朝外看,隻見群臣齊聚在乾清門前長跪哭諫,聲勢浩大。
雖說她方纔便料到這些人會向父親潑臟水,可此時親耳聽聞,她仍是紅了眼圈,掩在袖中的手止不住地發顫。
緩了緩,她示意轎輦停下,徑直便朝人群正前方走去。
跟隨她前來的宮人們嚇了一跳,麵麵相覷,也不知該不該上前阻攔她。
站定後,楊滿願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所有人,“各位大人,這是在做什麼?”
氣氛一時凝滯,所有聲音頃刻消失殆儘。
數十名文武大臣麵上皆是掩飾不住的驚詫,太子妃怎會到此處來?
打頭陣的左都禦史鄭靖恒與戶部尚書莫容琛對視一眼,眸底皆劃過一絲鄙夷。
他們篤定,這太子妃楊氏出身小門小戶,空有美貌,必不敢對他們如何。
底下甚至有大臣探頭探腦,打量這位傳言中姿容豔姝的太子妃,毫無敬畏之心。
楊滿願又不緊不慢道:“家父推行新??法,為民爭利,從無任何私心。”
“爾等百般阻撓,莫非是妨礙了你們這些世家大族搜刮民脂民膏?”
眾人聞言皆變了臉色。
鄭禦史鐵青著臉,“還請太子妃慎言,臣等一心為民,如今變法已讓冀州百姓苦不堪言,絕不能再放任下去!”
楊滿願視線落在他身上,“左都禦史鄭靖恒是罷?你的族弟鄭靖茂是現任甘肅巡撫?”
她記性極好,以往在年節大宴時便記住絕大多數朝臣的模樣,包括他們親屬家眷也能分清。
再加上近來她時常與皇帝一同批閱奏摺、密報,連帶著對這些世族勳貴家的大小事也瞭如指掌。
鄭禦史愣了下,他沒想到太子妃能認出他是誰,甚至還能說出他族弟的官職。
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也隻能硬著頭皮稱“是”。
楊滿願繼續問:“鄭禦史可是在圍魏救趙?”
她嗓音雖細軟,卻字字鏗鏘,“甘肅冒賑案雖未徹查結案,但已有諸多實證,甘肅全省官員沆瀣一氣以賑災濟民為由偽災舞弊,還導致西北迴亂遲遲無法平定。
“其中嫌疑最大的,便是鄭禦史你的族弟,一旦定罪,你們鄭氏全族都跑不掉。”
她每說一句,鄭禦史臉色就越難看幾分。
他本想著這楊氏就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兒,待楊謙行被扳倒,她也遲早被廢棄。
誰承想,這楊氏竟如此牙尖嘴利,還一語中的抓住他的要害。
戶部尚書莫容琛也站起身來,正色道:“太子妃,這兩樁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怎能混為一談?”
“太子妃或許不知,楊侍郎推行的攤丁入畝變法弊端極大,百姓不繳納丁稅,朝廷何以控製管理人口?”
楊滿願反唇相譏,“正因丁稅徭役沈重,許多百姓寧可成為流民也不願登記戶籍。”
“爾等坐擁良田無數,隻因有功名在身,從不向朝廷繳納一分一厘賦稅,你們哭諫看似忠君為國,實則全是為了門戶私計。”
莫尚書麵色微僵,“楊侍郎在冀州試驗變法已引起民亂,太子妃何必再為令尊辯駁?”
楊滿願看向他,“為百姓減輕負擔反倒引起民亂,其中內情,莫尚書定然清楚。”
就在這時,一道低沈冷厲的男聲由遠及近:“何須聽他們廢話,讓人拖出去便是。”
男人身著玄色團龍紋錦袍,高大威挺,眸光陰鷙,周身攜著一股凜銳之氣。
帝王之怒,令人不寒而栗,鄭禦史與莫尚書臉上血色褪儘,手中捏了把汗。
其餘人同樣方寸大亂,紛紛伏地叩頭,“臣等參見聖上!”
楊滿願輕咬下唇,也規規矩矩福身行禮。
皇帝劍眉微蹙,快步上前欲要扶她起身。
楊滿願反應稍快些,當即便側身躲開了他,還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這是在人前,若他們公媳倆拉拉扯扯的可不像話。
皇帝喉結滾了滾,難以言狀的情緒在他眸底湧動。
莫尚書與鄭禦史等人仍心存僥幸,腦中飛快思索著該如何破局。
臨近晌午,烈日當空,群臣跪地哭諫多時,已是汗流浹背,連官袍都隱約透出汗漬。
心念電轉,鄭禦史定了定神,拱手道:“聖上,後宮不得乾政,太子妃卻在此乾預朝政,妨礙臣等諫言,還請聖上為臣等做主啊!”
楊滿願冷笑,“恕我孤陋寡聞,敢問鄭禦史,大梁律集哪一篇、哪一卷提過後宮不得乾政?”
鄭禦史啞口無言,確實沒有任何明文記載過後宮不得乾政。
他隻好寄希望在皇帝身上。
聖上向來獨斷專行,必定容不下如此囂張跋扈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