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闕春深 第121章妒意如野草般瘋長
楊滿願眼眸低垂,燈影中濃翹羽睫似乎在輕輕發顫。
直到如今再回想起那夜她仍心有餘悸,當時那種無助驚慌的絕望感她還記憶猶新。
若那夜她遇上的不是皇帝,而是彆有用心的歹徒……**尚且是小事,就怕會牽連全家和她一同命喪黃泉。
最初楊滿願以為那小太監是受徐後指使害她,畢竟那夜徐後初見她時的反應實在詭異。
後來她嫁入東宮成為太子妃,衛淑妃卻趁太子出京賑災之際邀她夜賞曇花,將她引至禦花園。
那夜的事再度重演,她沒能再如初次那般順利逃脫,而是被囚禁在西苑瀛台一月多。
兩次遇害如出一轍,極大概率出自同一人手筆……
不知為何,她有種無法言喻的直覺,那小太監向她撒的催情粉末,很可能就是當年致先帝崩殂的暖情香。
楊滿願心亂如麻,藏在袖中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連疼痛都毫無察覺。
蕭琂也正仔細看著她。
晚膳後她便順道沐浴過,換了身淺青色軟緞寢衣,此刻倚坐在床頭,長發鬆鬆挽著,雙頰粉潤,嬌豔豐盈。
他自小便知自己與父親不同,父親已有他這個嗣子,可以心安理得虛置六宮,不近女色,而他卻必須承擔起延續帝係血脈的責任。
在他的設想裡,他的妻子大抵是個端莊嫻熟的世家女,相貌未必出眾,與他相敬如賓即可。
可現實卻與他的設想截然相反。
他的願願並非出身勳貴世家,姿容豔麗,而他也做不到心如止水,會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麵??前??,讓她歡喜。
儘管她心中不止有他一人。
其實他也遠沒有表麵上那般淡定從容。
這幾日接連撞破妻子與父親背著他纏綿歡好,眼睜睜看著她們日漸情濃,心底叫囂的妒意如野草般瘋長……
半晌後,楊滿願忽然問:“子安,那暖情香可有查出是怎麼回事?”
蕭琂收斂心緒,溫聲解釋:“當時鹹福宮並無主位,西側殿住的是貴人薑氏,事發後她當場用金釵刺喉自儘,她身邊的宮人也稱香料是她親自點的。”
“貴人薑氏?”楊滿願詫異擡眼,“她是皇祖母母家的人?”
可若是薑太後母家的人,為何隻封為貴人?
貴人之上還有嬪、妃、貴妃、皇貴妃,依薑太後的性情,她母家的女子初封也該是妃位以上才對。
“薑貴人確實是薑家送入宮的,但她隻是皇祖母二弟的義女,據聞是江南織造府蓄養的優伶。”
說到此處,蕭琂微微頓了下。
傳言中那位薑貴人有傾城之貌。曾有口無遮攔的老太監在私下提過,太子妃與昔日的薑貴人有幾分相似。
隻不過這事尚未傳開便被他壓下,那老太監也被打發到京郊皇莊,嚴加看管。
若是這事讓楊滿願知曉,她定會茅塞頓開,為何薑太後會在數百名秀女中破例將她這個小戶女記名留選,而徐後見到她後卻又是哭又是笑,跡類瘋迷。
楊滿願又忍不住問:“父皇與皇祖母平日如此生疏,可是因為這件事?”
雖是義女,可到底和薑家脫不了乾係。
蕭琂默了片刻,“確實有這個原因,但並不全是。”
說話間,他擡手放下架子床兩側的月牙狀金鉤,紗帳徐徐落下。
床榻間霎時昏暗下來,而簾外仍燈影幢幢,滿室燭火搖曳。
楊滿願見狀默默爬進床榻裡側,掀開繡被鑽進去,“那還有什麼原因?”
蕭琂也躺下來,隔著薄被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低頭親她發頂。
“願願可知曉父皇幼年是養在皇祖父的皇貴妃唐氏宮裡的?”
楊滿願點點頭,這事在宮中不算什麼秘事,她是聽說過的。
皇貴妃唐氏乃文帝生母家的表妹,曾生育文帝次子,皇次子夭折後她又撫養了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聖上。
蕭琂聲音微低沈:“唐皇貴妃並不喜父皇這個養子,她身邊伺候的人也對父皇多有怠慢,後來唐妃重病沈屙,欽天監批測稱她與父皇命格相剋,此後父皇便被軟禁在禦花園宣光閣多年。”
楊滿願聞言瞳孔微張,她與公爹前兩次交歡皆是在宣光閣。
可她並不知那處曾是公爹被軟禁的地方,更不知他幼年時有過這般境遇。
蕭琂解開她垂在肩頭的發帶,少女一襲墨發頃刻披散開來,猶如上等綢緞。
他撚起一縷發絲纏繞在指尖,緩緩道:
“皇祖父愛重唐妃,曾動過要處死父皇為唐妃祈福的心思,皇祖母為明哲保身,率先撇清與父皇的關係,唯有先帝堅持為父皇求情。”
楊滿願心中震顫,久久不語。
她初次見皇帝公爹時,他已在位十數年,為萬乘之尊,威挺健碩,氣勢冷厲。
她也很難想象他曾經身陷囹圄、性命難保的模樣。
蕭琂又道:“待父皇承繼大統,他又雷厲風行處置大批為非作歹的薑氏族人,此後皇祖母與父皇之間也愈發冷淡疏離。”
他們父子間如今有些微妙的競爭關係,但他也沒借機添油加醋,隻如實複述自己知曉的一切。
比起父親,他已幸運許多,他也從不認為是父親搶奪了他的皇位。\\t
先皇駕崩時他才剛滿周歲,彼時大梁內憂外患頻發,若他幼年繼位,主少國疑,局麵隻會更糟糕。
一時殿中寂靜無聲,隻剩燭火蓽撥。
心中紛亂思緒不過轉瞬,楊滿願很快冷靜下來。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她父親在冀州推行變法受挫之事,其餘雜事可以暫且按下。翌日,天剛矇矇亮,蕭琂便起身梳洗,又在一眾內官的簇擁中前往文華殿進行早課。
往常這時候楊滿願仍熟睡著,今日她卻一反常態,早早起來梳妝打扮。
宮人們有序開啟殿中每扇軒窗,柔亮晨光傾灑而入,映得內殿一片敞亮。
楊滿願透過西洋鏡看向身後的杏雲,低聲問:“杏雲,佟林現下可在東宮?”
杏雲忙不疊回道:“在的,方纔奴婢進來前纔看到他了。”
沈吟須臾,楊滿願道:“你去和他說一聲,派些人到侍郎府加強防守,如今家裡就剩阿孃和真真,我實在不放心。”
沒等杏雲應下,她又改了主意,“算了,你直接讓他派人去把阿孃和真真接進宮來小住幾日罷。”
“再讓人將衍慶殿收拾出來,讓阿孃和真真暫住一段時日。”
杏雲連連點頭,“是,奴婢這就去辦。”
用過早膳後,楊滿願估摸著早朝該結束了,便啟程前往乾清宮。
她不能坐以待斃。